回到家,方健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房间里的摆设在暗淡的光线中呈现出奇怪的阴影,车灯不时从窗外照射进来,那些古怪的阴影便开始移动起来,直到车灯消失,才又恢复静止。

方健就这样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打开电脑。这似乎已经成了他回到家中以后的自然习惯,尽管现在已经快午夜了,他还是想上上网。

他下意识地打开了QQ,还是希望能够和“拾梦者”,或者小蝶聊上一聊。

那只兔子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他迟疑了一下,打出了这样一行话:

“非常抱歉这两天对你的打扰。”

对方没有回话,方健看看时间,还不到12点,她应该还不会上网。

午夜12点,她为何要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大多数在这个时间出没的人,都是些生活极度没有规律的人。

时间慢慢过去,方健还是没能等到“拾梦者”的回话,他下线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法入睡,似乎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只飞舞的蝴蝶。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方健虽然睁开眼睛,神智却仍然陷在沉睡之中,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自己卧室的房门前,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打量着自己。

用“打量”这个词是方健的一种直觉。

他呆呆地看着正前方的那道黑影,不知所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一片黑暗中,就像陷入了一团浓浓的墨汁之中。

尽管是在夏季,但是他觉得一种令人窒息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将他淹没。他从来未曾有过如此惊恐的感觉。

方健全身都不能动弹,眼前的那团黑影也这样静止不动。方健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已经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忽然,车窗外一阵汽车的喇叭猛地响了起来。

一道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直直地射了进来。

那个黑影忽然露出了一头浓密的长发——

那是一个女人。

当汽车灯光移动的那一瞬间,黑黑的长发中露出了半张脸庞。

方健忽然像被钉子钉在原地,那张脸居然是小蝶——纳兰蝶。

车灯一晃而过,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方健浑身颤抖,陡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朝门前的纳兰蝶扑了过去——

女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急速向后退去。

方健被床上的被子绊倒,手直直地在纳兰蝶长发上划过,他紧紧地拉住了一把头发。

她发出了猛烈的喊叫声。

方健从地上爬起身,拉住了纳兰蝶的手臂,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瘦小的身躯在他手中发出一阵阵颤抖。

“你是……”话音未完,“小蝶”二字还未出口,方健便觉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叭叭”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忽然将他惊醒,方健猛地一震,陡然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刻仍是半夜,方健一恍神望过去,房门前变得空空如也——

纳兰蝶不见了。

猛地一下,方健恍如大梦初醒,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了台灯。

房门就像他入睡前那样,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透过房门放眼望去,隐约可见门外客厅的一隅。

卧室的台灯在客厅的一个区域里显出了光亮,其余的地方愈发显得更为黑暗了。

方健呼吸急促起来,他急忙冲到客厅,将房灯统统打开,房间里没有任何异象。

他又下意识地冲到玄关大门处,那里只有被他乱扔的几只鞋子,房门是关闭着的。当他看到那没有反锁的大门时,急忙将那个扣钉给拔了下来。

当发现一切都如他睡前那样毫无变化时,他疑惑了,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梦境吗?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的后脑勺疼得很厉害。

那一触即痛的地方告诉他,刚才的那一幕,不是梦境。

手中忽然感觉有些湿滑,一缕黑色的长发赫然可见。

那缕长发,就像一团灼人的火焰一般,将他烧得浑身发烫,跳了起来。

方健感到了一种恐惧。有人进来过,那个被他差点抓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纳兰蝶?

当他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那是他后脑勺被击打后流出的。

此刻他才觉得浑身虚弱,人的坚强度真不可思议,刚才他没看到自己流出的血液时,还觉得自己受伤并不严重,而此时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渍,才顿感痛苦万分。

方健当晚便住进了医院,伤势不算太严重,但也不轻。

“不过没关系,幸好你来医院来得及时……”医生临走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多休息几天,我们还要观察一下。这几天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胡思乱想的话会刺激病人的大脑。”说着这些莫名其妙话的医生,在方健看来,比自己伤得更严重。

在病房里躺下后,他稍稍感觉到一丝安全,一种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情绪在他体内蔓延开来,纳兰蝶为何要在半夜袭击他?

被注入身体的药水开始发挥作用,除了头开始隐隐发麻之外,他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睡意像潮水一样涌遍全身。

方健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身旁的手机铃声大作。

极度艰难地睁开眼皮,方健感到了一阵刺眼的光亮从右侧的窗户射了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电话是沙若欣打来的:“喂,方健,死哪里去了,怎么不接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咆哮声,他皱皱眉头,觉得头更疼了,但是心里却感觉到了一丝欢喜——这证明他还活着。

“我在医院里……”方健懒懒地回答道,“我受伤了……”他带有一丝促狭的意味等待着沙若欣的反应。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她的一声惊叫,完了便急忙挂断电话,估计是来医院了。

大约40分钟之后,沙若欣和小李神色焦急地赶到了医院,看到了头上被包成粽子的方健。

“什么?有人袭击你?”听完了他的叙述,沙若欣跳了起来,“那你为啥不尽快报警?”

“报什么警啊?你们不都来了嘛。”方健此刻感觉好多了。

小李正色道:“方健,你可得保全你这条小命啊,队长开会前特意交代我们,你要是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得遭殃了啊。”

“啪”地一下,沙若欣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你这乌鸦嘴,闭上行不行?”

小李被沙若欣震慑住,满脸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那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危险啊?”沙若欣却没察觉出自己的这句话对着当事人来说,也是非常不妥的。

好在方健早已了解她的性格,笑笑道:“多休息两天便可以了,正好前段时间请了一个大假,现在可以悠闲一会儿了。”

看着他故作轻松的口吻,沙若欣不悦了:“你倒是挺自在的。”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

“那个纳兰宇的资料我们找到了,但是他在20年前就已经加入了H国的国籍,我们没有权力调查他,而且他在国内的资料也相当少。”沙若欣无限失望道。

方健惊诧不已:“那么小蝶也不是中国人?”

“按照国籍,她也是H国人。”沙若欣叹气不已,“这个案件我不能再查了,昨天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说我侵犯了别国的权力……我已经被严重警告了。”

“但是……但是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命案呢?”方健想起了那个被他从水中救出的女人,以及农场里的拐脚老爹。

“除非我们有确凿的证据。”沙若欣摇摇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任何有利的证据可以帮到我们。”

“难道,就这样算了?”

“也不是……”沙若欣忽然狡黠道,“我们不能明来,但可以暗地里调查啊。”

方健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惊诧不已的小李:“她在说什么?”

“沙姐你可不能乱来啊?你的处分已经……”小李面露惧色,“你不怕被开除?”

“你们两个也太胆小了吧。这样吧,处分算我的,如果真能破案,那领奖你们一起来。怎么样,好差事吧。”沙若欣笑得让两人毛骨悚然。

小李生生咽了一口口水:“队长他……”

“队长下个月才回来呢。”沙若欣瞪他一眼,转向方健,“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

方健和小李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暂时的根据地了。哼,我就不信,他个H国籍会难得了我?”沙若欣站起身来,气势豪壮。

几天后,方健病房内。

“你行吗?你能出去吗?这个样子。”沙若欣迟疑地看着方健换上外出的便服,“万一医生回来怎么办?”

“你都不怕被开除,我干吗害怕那个怪医生啊?先办正事要紧。”方健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但是你不是说,上一次都被疗养院给轰出去了吗?这一次我害怕你受伤啊。”沙若欣看看他头上那团粽子,担心道。

“没关系,我得去弄个明白,那晚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她。”方健神色凝重,打开了病房,“你不走?那我自己去了。”

沙若欣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在车上,方健的沉默让沙若欣心里担心不已,她干脆在一个路口将车停了下来:“还是等你的伤势好一些再去吧?”

方健转过头,笑了起来:“你那天怎么说的?不是誓言旦旦地要独自破案吗?怎么,怕了?”

“不是,我是担心你这大脑袋。”沙若欣不悦了,发动了车子继续往城郊驶去。

来到了疗养院的大门,两人果然被拦在了门外。

“那么,请你通知一下纳兰蝶小姐,我们今天见不到她,就不会走。”方健指指自己的脑袋,干脆在台阶上坐下。

保安愣住了,有些犹豫。

“去啊。”沙若欣却不耐烦了。

“好吧……”保安看到方健头上的纱布,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让总台服务员拨了纳兰蝶的电话。

看到保安在电话里说着什么,方健心中思绪万千。他真的不愿意将那晚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女人和小蝶联系在一起,他宁愿相信她是无辜的。

“她请方先生进去。”保安礼貌地走了过来。

方健站起身,朝里走去,沙若欣却被拦在外面:“对不起,小姐她说不欢迎别人。”

“什么?”沙若欣气急却无奈。

方健点点头:“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慢慢地从病房区走了过去,走廊上的地板光洁如镜,窗户明亮洁净,每隔几米便有一副内容清新的油画,整个病房区丝毫没有市内那些大医院的消毒水味。

又转了几个弯,方健来到了靠右的一间病房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请进。”房内传来小蝶那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

方健一阵莫名其妙地紧张,扭开了门把。

小蝶坐在靠窗的一张沙发上,捧着一本书,看到方健进来的时候,目光掠过他头上的纱布,眼光中露出一丝讶异。

“请坐。”小蝶起身,将沙发旁的一双拐杖柱在手中,朝水机走去。

“你别动,我自己来好了。”方健急忙阻止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她面前坐下。

小蝶的面容似乎又憔悴了一些,肤色更加苍白了,双颊深深地陷了下去,眼下出现了一圈淡淡的青色。她静静地望着方健,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你……最近好吗?”方健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你有话就直说。”小蝶的口气冷静得远远超出她的实际年龄。

“我……想问问,你在上周四,有没有……”在她那双清澈眸子的注视下,他有点张口结舌。

“有没有什么?”

方健索性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痕,没有说话。

小蝶看看,神情冷漠:“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她冷笑地反问道。

“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他觉得她应该知道什么,但是从她冰冷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这让他渐渐有些火了。

小蝶却耸耸肩,做无奈状,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方健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很容易被女人激怒,除了外面那个沙若欣,还有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真的不知道,我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方健目光变

得严厉起来。

“我想,大概是被人打的吧。”小蝶的口气仍是带有一丝玩味。

“我差点被人打死,你知道吗?”方健忍住那越来越盛的火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蝶见他有点激动了,只得收敛了玩味的笑容:“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帘垂了下去,沉默下来。

看到小蝶的反应,方健愣了一下,口气也平和了不少:“你知道吗?我那晚……见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半夜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忽然,他感觉到小蝶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这让他心里明白了什么。

“那么,你能不能帮助我?”方健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了一句。

“帮你什么?”小蝶抬起头来,眼光中又出现了一层冷雾。

“你应该知道。”

小蝶迎着他的视线,半晌之后忽然笑了起来:“你在怀疑我?”

“我怀疑你什么?”方健追问道。

“你怀疑半夜出现在你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小蝶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去了。

“那么你能告诉我,是吗?”方健正色道。

小蝶面色逐渐恢复了那可怕的冷静,斩钉截铁道:“不是。”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方健皱起了眉头:“你没撒谎?”

“没有。”小蝶的脸上宁静无比。

“看看这是什么?”方健不得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缕黑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你的头发。”

“可笑。”小蝶笑了起来,将头发散了下来,不过是只到肩膀边缘的齐肩发。

“现在的假发工艺很不错,我听说大多数是用真正的头发制造的……”方健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本不想这么做,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吧?”

小蝶看着他:“我觉得你真的很可笑,拿了几根头发就来指责我。我看,你应该多休息几天。”

“你别跟我斗嘴,我本不愿为难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找上我?”方健冷冷道,“这和宁夏有没有关系?”

“我一定要回答吗?”小蝶也冷下脸来,“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不要以为自己太聪明。”

方健有些气结,他很想对这个女孩大发一通脾气吓吓她,但是他知道,她根本不会向自己妥协。

他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小蝶忽然道,“我的双腿在15年前就已经不能动弹了。”

望着方健诧异而又半信半疑的神色,小蝶忽然冷冷地将裙裾提了起来,露出了膝盖以下的部分。

那是一双瘦弱得如同小孩一般的双腿,骨骼严重变形,肌肉萎缩得就像是一根即将枯萎的黄瓜。这双腿与她的上半身一点也不协调。

方健惊呆了,之前他看到小蝶以轮椅代步,还以为那不过是有钱人的娇生惯养,随便一点关节疼痛便坐轮椅。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真的有残疾。

小蝶放下裙裾冷冷道:“你现在相信了吗?我不可能是那个出现在你房间的女人。”

方健的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推论,在此刻完全被推翻,就像是漂浮在大海中,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块木板,却发现那块木板不过是块朽木,自己很快就会沉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大概是看到自己脸上的那份呆滞,沙若欣远远地跑了过来,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沙若欣一直陪着他在疗养院的花园里坐了半天。

“是不是我们的方向错了?”方健将小蝶的情况说了出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小蝶……不是那个‘拾梦者’?”

“怎么会?你说她自己都承认了。”沙若欣眉头深皱,“不过这可奇怪了,她不能动的……”

“也就是说,那三起案件都不可能是她策划的了,她根本无法独自行动。”方健摇头,“但是她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事呢……”

“那就是她那个绝情老爸。”沙若欣忽然跳了起来。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方健摇摇头,试图将之前的那些推论丢出大脑,“我得重新思考……”

“思考什么?我怎么也得把那个纳兰宇给挖出来,掘地三尺都得让他现形。”沙若欣神情恶狠狠地道,这话说得有点滑稽,但是在方健看来,要让这个纳兰宇现形,还真得费功夫。

就在离开疗养院的第三天,方健接到了小燕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她有些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小燕?你回去上班了吗?”对于之前给她所带来的麻烦,他一直都比较内疚。

“嗯,我昨天开始上班的,昨天晚上小蝶她……”小燕却在那边叹了一口气。

“小蝶怎么了?”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又开始恶化了。”

“精神恶化?”方健皱眉,“我没听懂,小燕。”

“小蝶一直都患有轻度的精神抑郁症,她在三年前进疗养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似乎慢慢地好了一些。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她的病情就时坏时好,昨天晚上,她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在病房里疯狂地破坏每一件可以触及的东西。”

方健惊呼:“怎么会这样?我那天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

“所以我有点担心,小蝶的父亲很可能会对你提出控诉。他昨天来过了,问了很多你的情况。”

“什么?控诉?”

“方健,你还是小心些吧,纳兰宇这个人,很难说话的。”

方健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燕。”

挂上电话之后,方健苦笑着摇摇头,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阻碍他的东西,太多了。

他将自己淹没在一片烟圈之中,自从宁夏离开之后,他又抽起烟来。

回顾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简直糟糕透了。方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太过于执著事情的缘由,不是因为宁夏离开他后不能生活,而是因为他无法获知她的真实想法所以才不能释怀。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追寻的,似乎已经不是宁夏本人的下落,而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由于他无法猜透她的真实想法,导致了他最近近似疯狂的一些做法。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烟味直冲向他的肺腑,这似乎也暂时麻木了一下他越来越困惑而无助的心。

电话的音乐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方健没有理会,任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半分钟,然后安静下来。但不久,音乐铃声又开始了,不休不止一直响到方健忍无可忍接过了电话。

“喂!”他被自己恶狠狠的声音吓了一跳。

对方可能被他的声音震住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方健?”

他皱皱眉,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陌生,他不记得有认识这个声音。

“哪位?”

电话里的那个男人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个名字。

方健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给自己打电话。

那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很快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他依旧坐在沙发上,呆呆地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终于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了。

他必须得去面对电话里的那个人——纳兰宇。

时间已是晚上11点半了,他不知道纳兰宇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约自己见面,但是他觉得是时候去了解真相了。

驱车前往城郊的某处高级住宅区,方健觉得头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尽管医生交代不要过于劳累,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了解真相对于他来说,才是解脱的最好办法。

住宅区的大门戒备森严,几名保安神情严肃地将方健的车牌以及身份证号登记了之后,才放他进去。

蜿蜒着辗转了几个小山头之后,方健终于找到了纳兰宇所说的那幢房子。

那幢房屋处在整个小区的最里面,背后就是一座树木繁盛的山林,前面有座大花园,一个游泳池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一旁还有一座印尼风格的小草亭,几张休闲椅散落在花园里。

这幢房子,有独立的花园和游泳池、车库,房屋的楼层有四层,从单层看上去,面积超出了两百平方米。

方健将车子停在了那座花园外面的停车草坪上,愣了一下,才走过去,按下了花园铁门外的门铃。

大概是有监视系统,铁门很快自动打开了,方健慢慢地走了进去。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像是一只被套有“真相”光环的诱饵引到这个地方来的好奇的兔子。在憧憬着那根诱人红萝卜的背后,是否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呢?

方健急忙摇摇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丢出脑海,很快他便来到了玄关的大门处。

大门已经打开了,隐隐露出里面昏暗的灯光。

方健轻轻地敲敲房门:“纳兰宇先生,我是方健。”

没有人回答,方健慢慢地推开了房门,穿过玄关,眼前出现的客厅面积很大。在方健的印象里,似乎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用镶金嵌银的东西装饰自己的房子,但是眼前的大厅却布置得很简洁。只有几张色彩单调的沙发、茶几、各种高低案台,更像是一间雅致的茶室而非客厅。

整间客厅的光线都来自于角落里的一盏落地台灯,它淡淡地照射在房间中,显得微弱而昏暗。

“你来了。”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方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站在落地台灯的光晕下,看不清面容。

“进来!”人影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命令着方健,转身朝客厅的一扇房门走去。

方健有点措手不及,慢慢地跟了进去。

看上去这个房间大概是间小小的起居室,屋内有两排精致的书柜,几条舒适的沙发,一条摇椅,一盏台灯,外面是一扇大玻璃窗,一层薄薄的窗帘将黑沉沉的山林阻隔在了外面。

方健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

纳兰宇的长相不算很特别,就像是普通的历经风霜的成功人士,穿着简单但价值不菲的衣物,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昂贵的古龙水的味道,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坐!”还是命令式的口吻,纳兰宇指指一旁的沙发,方健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

纳兰宇嘴角露出一丝他看不懂的微笑,在一只低矮的小冰柜中取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

方健有些紧张,接过冰凉的矿泉水放在了一旁。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好好谈谈……”纳兰宇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叉在一起,面露微笑。

“你……有什么事吗?这么急叫我过来?”方健对他的微笑仍是感到不适,那历经了风霜的微笑后面,隐藏了很多东西。

“你为什么对我女儿那么感兴趣?”纳兰宇看了他一眼,端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纳兰先生,这不像你想得那样,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我知道,你也……配不上。”纳兰宇说这话的时候,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这让方健觉得更加恼火,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对不起,我想我的用词欠缺考虑,应该是她配不上你——小蝶不过是个残疾人。而且……我想告诉你的是,她并非我财产的继承人。”

方健“腾”地一下,火气直往上冒,他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年轻人,坐下,不要这么激动。……”纳兰宇说出那刻薄言辞后仍露出那令人可气的微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健直直道。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纳兰宇脸上那层笑容终于慢慢地冷了下来。

“我没想干什么。我去找小蝶,只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些事实的真相。”

“什么事实真相?”纳兰宇冷冷道。

方健冷笑道:“这与你无关。”

纳兰宇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心思,年轻人。”

他从身旁的一个矮柜里拿出了一本支票本,在上面签上了几个字,撕下后递给了方健:“看看上面的数字,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加一些。”

方健愣住了,没有伸手,口气又火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纳兰宇有点诧异:“你不满意?好的,我还可以再加一点,不过不要太离谱了。”

“你闭嘴!”方健一把将他手中的支票本打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纳兰宇皱眉看着他:“你这个样子太粗暴了。”

“你……”方健说不出话来,尽量保持冷静,“听我说,我并不想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

“事实的真相。”

“什么事实?”

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方健被纳兰宇咄咄逼人的口吻追问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方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什么?”纳兰宇的目光里闪烁了一丝看不懂的光芒,逼了过来。

“因为……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方健心里扑通直跳,故意避开了他的眼神。

纳兰宇停滞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找你那个女朋友嘛。”

“是啊,她和小蝶住在一起,我当然想多了解一下。”方健索性将错就错。隐隐地,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小蝶已经受不了过多的刺激了,请你不要再去骚扰她。”纳兰宇似乎对他的说辞感到稍稍的满意。

“看在你们父女情深的面上,我答应你。”方健讥讽地说了一句。

“好。”纳兰宇拍拍他的肩膀,“我会马上撤销对你的控诉。”

方健点点头:“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纳兰宇放开了手臂。

方健有些心惊胆战地离开了那间起居室,忽然发现客厅里多了几个身体健硕的男人,看上去像是纳兰宇的下属,但感觉更像是保镖或者打手。

“送方先生出去。”纳兰宇站在门口吩咐道。

其中一人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便带着他出去了。

来到车前,方健急忙跳上车,迫不及待地驱车离开了。

“给我看紧他,不准他接近小蝶。”待方健离开之后,纳兰宇冷冷地说了一句。

从纳兰宇的住宅出来之后,方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他在害怕什么?纳兰宇吗?方健觉得自己也太胆小了,但是从他身旁那些健硕的打手来看,纳兰宇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难道自己那晚遇袭真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不是小蝶用分身法出去的,而是纳兰宇派人袭击了他。但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望着车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方健那受伤的头颅又开始阵阵地疼痛了,似乎这些事件的发生没有自己想像得那样简单。

回到家,已经快3点了,方健将新换的门锁牢牢锁上,他不希望再在睡醒时候,又看到那个女人——

女人?

方健愣住了,纳兰宇为何要找一个女人来恐吓自己?

如果那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小蝶,那么又是谁呢?

似乎越想头越疼,方健赶紧咽下几颗药丸,躺下休息。

没过多久,药丸开始发挥药效,他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一只白色的蝴蝶忽然闯入了他的眼帘,方健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那个场景却真实得犹如现实。背景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只白色的蝴蝶异常醒目地在黑缎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渐渐地,白色的蝴蝶幻化成了一张绝美的面孔,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宁夏,而紧接着,宁夏的面容又变成了一张瘦小苍白的脸孔——小蝶。

小蝶神情忧郁地望着他,方健不知道在梦里应该怎样去回应那双忧愁的眼神。

她忽然张开嘴,可只是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救救我……”他终于看懂了小蝶的口型,她一直在重复着这三个字的口型,却没有半点声音。

“我要怎么救你?”方健大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方健忍住剧烈的头痛,摸索着下了床,今天他得去医院换纱布。

从医院出来后,方健感觉好了一些。在主治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保证自己回去会多休息。在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后回到家中,方健打了一个电话去单位,多请了一周的假期,这才停歇下来。

半躺在沙发上,方健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再次打开了电脑。

似乎是一种习惯了,打开电脑之后必定会上网。方健将QQ挂了上去,他希望再次见到那只小兔子。但是,尽管诸多信息不断闪烁,他却没有看到“拾梦者”的只言片语,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之前与小蝶的那些接触,让他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那个“拾梦者”。尽管他觉得自己被无辜地拉入了一个深渊,但是此刻他似乎已经无法抽身了,探寻真相的那种强烈欲望让他无法自拔。

一阵手机音乐声响了起来,是沙若欣打来的。

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她那劈里啪啦的声音:

“方健,方健,我查到了,我查到了。”声音兴奋至极,方健正欲回答,却又被她一连串的话语给逼了回去:

“你猜猜我找到了什么?那个纳兰宇,1987年在滇西那边工作——他是一个饲养员。你猜他当时在什么地方工作?”

方健一听此话,浑身一颤,他已经猜出来沙若欣想要说的话了——

“红星农场。”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枚强力炸弹,将他震得浑身呆滞了近10秒钟,直到被电话里的叫声唤醒:

“方健,方健……”沙若欣在那头焦急起来。

“哎,我在听着呢……”

沙若欣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纳兰宇在农场的事。”

“他和刘向东、张裕明夫妇以及葛云芳一定有着不一般的瓜葛。”

沙若欣在电话里分析起来:“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纳兰宇,很可能就是杀害那四个人的凶手。”

“这个……能确定吗?”方健想起在纳兰宇别墅里的情形,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话你没在局里说吧,还是小心些,那个人好像不是好惹的。”

“唔……怎么?你见过他?”沙若欣愣住了。

“那倒没有……我猜想的。”方健犹豫了一会儿,敷衍了过去。他不想让沙若欣去冒险,以她的性格,非得跑去找他不可。

“我再去档案室里找找还有没有他的资料,今天我得再去‘贿赂’一下我那老同学放我进去。你知道,这两天局里已经不让我接这个案子了……好了,不说了,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沙若欣忽然将声音压低了,可能有人过来了。

挂上电话,方健冷静了一下,将刚才得到的消息细细地梳理了一遍,似乎事情很快便清晰起来——

纳兰宇和刘向东等四人20年前同时在红星农场待过,估计这五人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密切,而当那场大火将农场毁掉之后,五人便各自散去。直到20年之后,几起莫名其妙的案件又将那段历史给拉了出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纳兰宇之外的那四人莫名死亡呢?

就像刚才沙若欣所说,似乎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纳兰宇就是凶手。但是,动机何在?

方健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还有一个原因,如果纳兰宇是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么小蝶出于哪种原因,有意无意地透露他的行踪?如果是出于对父亲抛弃自己的报复,似乎还是说得过去。但是,以纳兰宇那样的人,若是想要策划几起谋杀案,他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知晓?

细想之下,似乎都不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而最好的方法便是,亲自找到纳兰宇,询问他真相。

但一想起那晚纳兰宇身旁的那几个保镖,方健犹豫了一下,就这样去,他会告诉自己吗?还有,如果言语之中激怒了他,自己是否有危险?

想到这里,方健急忙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出去。不管怎样,他都应该去试试,而不是在家里自己胡乱猜测。

他直接去了纳兰宇位于市郊半山腰上的那幢别墅,幸运的是,他居然在家,并且让保安放他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依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三个铁塔似的保镖不见踪影。方健站在客厅里打量了一下,整幢房子除了他们俩,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去花园里喝点红茶?”纳兰宇微笑道,他的样子像是已经忘记了那晚两人之间的不快。方健暗自佩服他的镇定自如,这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无法比拟的。

月光如水,今晚的夜色果然不错。明亮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花园里,四处蔓延着植物的清香,伴随着花草中小虫的鸣叫。这样的一幅美景,似乎应该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分享,而不是和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一起度过。

一个中年妇女将茶水恭恭敬敬地端到了纳兰宇的跟前,方健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茶水。眼前的这个保姆,中规中矩,在主人面前似乎有点战战兢兢。

方健侧眼偷看了一下纳兰宇,他今晚穿了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蓝色的羊绒背心,头发一丝不乱,神情淡然,举止优雅地端着一盏精致的茶杯在细细品味。

“不错,英国来的红茶,你尝一尝。”纳兰宇放下杯子,方健看他的样子,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精致的中年男人和农场的饲养员联系在一起。

“纳兰先生,你……”方健不知如何开口,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缺少了一点镇定。

“你决定了?”纳兰宇微微一笑,拿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推到了方健的眼前。

那是一张支票。

方健愣住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没关系,年轻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收下吧。以后就请你忘记小蝶,忘记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说这话的时候,纳兰宇那双藏在眼镜片下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方健看了他几秒钟,轻轻地将支票推了过去:“对不起,纳兰先生,你弄错了。”

“哦?”镜片下闪烁出一丝诧异。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方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想了解,20年前发生在红星农场的事。”方健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纳兰宇,他只想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纳兰宇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你说什么?”他的反应并不如方健所想,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方健有些吃惊,皱皱眉头:“纳兰先生不知道红星农场?”

“什么农场?”他再次重复道,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不知道。

方健在这一刻都有点疑惑了,沙若欣的消息是真的吗?

“您不认识刘向东他们?”

“刘向东?这个名字有点熟……”纳兰宇摸摸下巴,一副恍然,“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前段时间新闻里报道……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方健有些泄气了,这个男人真是滴水不漏。

但是当他无意间看到纳兰宇左手手指在椅背上用指甲掐出一道道痕迹的时候,心里便有底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那个地方,也不认识刘向东、张裕明、梁月梅和葛云芳喽?”

“不知道,更不认识这些人。”纳兰宇的耐心似乎被方健磨光了,他皱起了眉头。

“您在滇西待过吗?”方健却露出了笑容。

“你问这个干什么?”纳兰宇的口气冷了下来。

“那是个好地方,对吗?”

纳兰宇忽然对着方健正色道:“年轻人,不要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知道我想说的话。”方健端起红茶,抿了一口,“不错,好茶。”

纳兰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好小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你还想加多少?”说着又掏出一本支票本。

方健立刻伸手阻止了他:“你想错了,我只想知道真相。”

纳兰宇抬头看着他,冷冷道:“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方健点点头:“没错,其实你们几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这件事如果在半个月前你这么跟我说,我会立刻放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个老人因为我而失去了生命。”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方健冷冷一笑,“拐脚老爹被人勒死了。”

纳兰宇一愣:“你说什么?”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纳兰宇抿住嘴唇,脸色忽然变得冰冷,喃喃道:“难道……”

他忽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健,沉默下来。

方健觉得纳兰宇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古怪,尤其是在听闻了拐脚老爹的死亡之后。

“你不知道这件事?”方健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纳兰宇眉头深蹙起来,半晌之后抬起头来缓缓道:“年轻人,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这事与你无关。”

方健冷冷道:“我不

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个老人死了……”

“那应该与你无关。”纳兰宇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袖手旁观吗?”方健反问道。

“如果你不能控制住你那好奇心的话,那会引来更多无辜的人死亡。”纳兰宇目光忽然严厉起来。

“你知道真相?”

“知道什么?”

“真正的凶手,”方健冷冷道,“或者,你就是那个凶手。”

纳兰宇望着方健,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无奈:“你真的以为,你的推断是正确的?”

“难道不是?”方健索性说了出来,“我虽然不清楚20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想那几起谋杀案件,应该和你脱离不了关系吧?”

纳兰宇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们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在我……”

“能告诉我真相吗?”方健皱眉。

“什么真相?”纳兰宇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想要知道所谓的真相?你真以为这是人为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方健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纳兰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是吗?”纳兰宇笑了起来,笑得让方健浑身发冷,“那些蝴蝶。”

“蝴蝶?”

“你不是那几起案件的目击者吗?你没看见那些蝴蝶?那些象征亡灵的蝴蝶?”纳兰宇反问道。

方健只觉得毛孔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那些都是怨灵,”纳兰宇镜片下的目光忽然变得惊惧不已,“都是那场大火中死去的怨灵。”

“你……”方健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理解纳兰宇这种牵强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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