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潮湿,雨雪交加,天寒地冻。仿佛老天也对恶贯满盈的日本人发怒了,1941年12月的长沙,气候一反常态,变得寒意料峭,湿冷逼人。飞机无法降落,叶独开上前线心切,带着万馨、林凡一行三人,搭乘空军的一架又老又破的马丁式军用货机,转道衡阳机场来到了陌生的三湘大地。

汽车进入长沙,临战气氛越来越浓厚,大队的在泥泞中跑步前进的士兵,吆五喝六地抢修工事的军民,激动的四处宣传鼓动的学生……所有的人都在为即将来临的大战紧张地作准备。叶独开感受到周身的热血开始沸腾,恨不得马上见到传说中的抗战英雄、“长沙之虎”薛岳将军,领受任务,展开工作。

汽车离开市区西过湘江,沿着湿漉漉的碎石路,很快进入古木参天、红叶醉人的岳麓山。山道弯弯,转过一个山嘴,前面出现了一个岗亭,两个持枪士兵严阵以待地叉腿站在路中间,他们的背后,摆了两只简陋的木制拒马。汽车“嘎”地一声刹住了,士兵仔细查看了一行三人的证件,其中一人以标准简练的军人身姿跑步进入岗亭。片刻,一个方面大耳、白净魁梧、肩挂少将军衔的青年军官跑步出来,“叭”地立正敬礼:“报告,第9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处长赵子立,奉命在此迎接军委会长官!”

叶独开赶忙下车还了礼:“我们想马上见薛司令长官!”

“薛长官军务繁忙,现在没空。”赵子立满面歉意地说,抬手示意一行人顺着碎石路步行前进,“三位初来长沙,可以先欣赏欣赏这里的绝佳风光。”他兴致盎然地引经据典地做起了向导:“这岳麓山紧依滔滔北去的湘江,为南岳七十二峰之一,据《南岳记》载,南岳周围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各位请看,”他指着不远处山嘴上一座重檐飞角、红栏碧瓦、翼然而立的古亭,“前面就是爱晚亭,刚刚成为国民革命军第9战区司令部所在地。薛长官特别要求抵近指挥,才从二里碑搬到这长沙攻防最前线。爱晚亭原名‘红叶亭’,又名‘爱枫亭’,后据唐代诗人杜牧《山行》而改名为爱晚亭,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诗意……”

“赵处长,请你立即安排我们面见薛岳司令长官。”叶独开忍不住打断赵子立的高谈阔论,“我们是来打日本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个,当然。”一抹红光在赵子立的白脸上一闪而过,他尴尬地赔笑道,“薛长官真的没空,各位长途跋涉辛苦了,先休息休息再说。”这个豪薛岳最信任的爱将,脑海里回忆起薛岳接到桂林行营密电通知后暴怒的情景:“乱弹琴,我要四个师,他派三个人来,还一个顶四个整编师!这个白崇禧,纯粹公报私仇、小人误国!”薛岳重重地一拳擂在桌上,把铺在桌面的地图打了一个大洞:“我薛某人不用他这鸟整编师,照样打胜仗!”

“可是,中央派人来,拒绝恐怕不妥吧?”赵子立小心地提示。

“行了行了,叫他们一边待着看看也好,回去报告,正好教教那个‘小诸葛’如何打仗!”薛岳怒气冲冲地说。

原来,薛岳和白崇禧虽然都出自两广地区,但两广军人向来争战不休、积怨颇深,两个人投军从政走过的道路,也迥然不同,两人不和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了。以前军阀混战时期的恩怨姑且不说,就是抗战以来,薛岳在战场上多次违抗蒋介石的命令,甚至先斩后奏私调军队,还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让他的顶头上司白崇禧很没面子。

第一次长沙会战,使两人的不和明朗化。1938年10月,日军攻陷武汉,兵锋直指长沙。白崇禧带着蒋委员长的意图特地赶到长沙,与薛岳商讨作战方案。白崇禧认为,武汉地区的日军分驻在长江两岸的江南、江北,由于占领的面积大,必定要分散兵力。如想消灭敌人的主力,最好采取且战且退的战法,必要时放弃长沙,将敌诱至衡阳一带寻机会战。薛岳不以为然地顶了回去:“长沙不守,军人之职何在?湘北水网密布、崇山峻岭,敌人机械化兵团行动受限。相反,衡阳是平原地区,适合敌人机械化兵力作战。”他决心与湖南共存亡,确保长沙,给日军沉重的打击。白崇禧知道薛岳脾气大,只好来软的:“拜托你不要打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还有得打。”“懦夫思维!”薛岳黑着脸不客气地说,“我今天在这里打定了!”双方话不投机,白崇禧回到桂林,接到薛岳的长沙会战方案,自然有气,回电说:

保卫武汉,武汉没能保得往;保卫南昌,南昌也丢了。所以,长沙是保不住的。与其空提口号,不如放弃长沙,保存有生力量,将主力放在铁路两旁,敌进攻时逐步抵抗,逐步后退。

薛岳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了自信,横下一条心在长沙同日本人大干了一场。第一次长沙会战,薛岳带兵苦战二十余日,歼敌四万余人,令“八·一三”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日军,第一次品尝了失败的苦果。薛岳与白崇禧的作战方案之争,孰优孰劣当然不言自明。日军撤退后,白崇禧半夜三更坐火车风风光光地来长沙劳军。薛岳刚躺下休息,一听就拉长了脸说:“敌人进攻时,他不准打;敌人刚退却,他就来找麻烦了。我们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他不累我们还累呢!”

但薛岳又不能不到火车站迎接上司白崇禧。

两人见面后,寒暄了几句,薛岳不给白崇禧面子,这让白主任下不了台:“长沙会战没打好,兵力不够用,我能力也不成。这个责任,我负不了,请主任来亲自指挥吧!”

白崇禧只好异常尴尬地称赞薛岳敢于碰硬、指挥才能卓越。薛岳不等白崇禧的列车开走,就告辞下车回家睡大觉去了。

长沙在薛岳手里,又傲然挺立了两年多。现在日本人大兵压境,气势汹汹。白崇禧有苦难言,给薛岳派来三个人的援军。脾气火爆的薛岳当然感到受了愚弄,牛脾气一发,对军委会派来的“钦差大臣”也不理不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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