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是一个制造英雄和名流的加工厂,它本身对英雄和名人也极为尊重。亚德利的到来不仅受到无线电爱好者协会会员们的热烈欢迎,也受到哈佛学生和校方的欢迎。

当然,亚德利更感兴趣的还是我的新式发报机。“专利,你应该申请专利!”老头拿着那个小宝贝爱不释手,“叶氏发报机,好,就用这个名字!”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发明的价值,想当初我研制它,只不过是为了在线聊天时出语惊人。现在我眼里只有亚德利,只有跟亚德利的交易:“我对专利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的密码破译学。我们都有对方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我把他放在桌上酒壶和酒杯的位置调了个个儿,“我们都有了感兴趣的东西!”

“好主意!”亚德利俏皮地挤挤眼,“就当在哈佛受一年监禁罢!啊,自由,我的自由!不自由,毋宁死!”他扮出一副极端痛苦的表情。

当时亚德利正在失业之中,也正因为此,我才有机会接受他的系统训练。为了早日解除“监禁”,他拼命地教授我有关密码破译方面的知识,我也不分昼夜地勤学苦练。想想那将近一年的时间,真像是身处地狱一般,亚德利就如凶恶苛刻而又贪得无厌的阎罗王,永远不知满足,永远不知疲倦。

由于双方有文字协议在先,再加上“叶式发报机”的强烈诱惑,一向无拘无束的亚德利,居然一反常态地在哈佛住了下来,而且一住就是半年多。直到1937年7月7日——这个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刻骨铭心的日子。

7月8日早晨,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在亚德利的指导下,我正在刻苦练习西洋防身术。我在国内从小就习武,因此练起西洋拳术也是轻车熟路。我这边大呼小叫、运拳如风,那边挂在树上的收音机正播送着世界各地的新闻。

“叶!”我听到亚德利大叫一声,然后直指收音机。

我连忙细听:日本军队和中国军队在北平郊区卢沟桥发生激战,中国军队战败,日军正在强攻北平近郊的宛平县城,双方剑拔弩张,中日大规模的战争随时都会爆发……“他们干起来了,他们真的干起来了!我说过,他们迟早要大干一场……”亚德利激动地大喊大叫,“日本人肯定精心研究过中国历史,历史上对汉民族的军事征服,蒙古人、满族人、西夏人,无不是从北向南、居高临下一直打到东南沿海;还有你们汉人改朝换代的内战,也莫不如此……由北向南,居高临下,那是你们中国人的死穴……”

“闭嘴!”我粗鲁地打断他。

“对不起!”亚德利沉醉在自己的“先见之明”中,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你说说,中国能坚持多久?半年?还是十个月?美国政府现在肯定追悔莫及,我早说过,停止研究日本密码,是本世纪最愚蠢的决定!”

“你错了,亚德利先生!”我板起脸没好气地说,“你说过日本人完了,中国人赢定了。中国会坚持到底,直到胜利!中国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

“实力,先生,战争比的是实力,而不是意气!要是不停止研究日本密码……”

“是的,实力,四万万中国人,每人吐一口唾沫,也可以把日本淹没!这就是我们的实力!”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向他宣布了我的决定,“我——要——退——学——回——国!”

“你疯啦!”亚德利吃惊地张开大嘴望着我,“马上就要毕业会考,还有谍报技术,再有一个月……”

“会考、谍报,如果你的母亲正在遭受强盗的蹂躏,这些将都是你置之不理的理由吗?”

“我理解!”亚德利搔搔头上稀疏的头发,抿了一口酒,“然而,回去干啥?”亚德利做了个持枪扫射的动作,“到战场上送死?”

“不,搞电讯,中国现在正缺少电讯人才。”其实温毓庆早就邀请我毕业后到他那里工作,同时帮他组建中国黑室。现在我提前回去,他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那我没啥说的。由于你个人的原因,我们的合同中断,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将送你一部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台,希望对你未来的工作有所帮助。”他伏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是通过军方的朋友搞到的,连美国军队都还没有大量装备!”

国内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华北的日本军队不停地调兵遣将,中国军队坚决回击,很明显,战争在朝着扩大化的方向发展。我也加快了回国的进程。7月11日,我给温毓庆发了封电报,告诉他我的行程,然后登上了从旧金山到上海的美国邮轮“胡佛总统”号,随身携带着亚德利送给我的世界上最先进的无线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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