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夫人离开后,我走出房间。老爸难得愁眉不展,双手交抱胸前。

“老爸,怎么了?”

我把宝马烟丢了过去,他单手接住,默默地抽出一根。原以为他会抱怨我把烟藏起来,没想到他安静得令我有点失望。

“原来是鹤见康吉……”

老爸喃喃说道。

“你认识委托人的老公吗?”

“听过他名字。”

“人家留下十亿遗产,虽然说你们是同行,但简直是天壤之别嘛!”

老爸摇摇头,挥了挥烟灰。

“鹤见康吉被称为战后最大的勒索专家。”

“勒索专家?”

“他彻底调查政商界所有大人物的把柄。没人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是透过什么方式查到的。但无论谁在哪里养了小老婆、生了几个孩子、家世背景有没有造假,或用什么手法隐匿所得,这些把柄都会落入他手中。关于他调查这些事的手法,业界盛传‘只要拜托鹤见帮忙,一定会被他抓到小辫子’。”

老爸曾自称是“商社职员”、“石油商”、“跑单帮”,甚至“谍报员”,为了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经历。我对他在代表社会阴暗面那个世界的人面之广,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勒索专家一旦翘辫子,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是喔!那个老家伙应该不是被干掉的。”

“为什么?勒索专家应该有很多仇人吧。”

“他确实树敌不少,不过大家更怕他。据说,鹤见康吉从来不会要求超过行情的金额,对于被勒索的人来说,虽然心有不甘,但不是无力支付的金额,只要稍微张罗一下还是筹得到。与其舍不得花这笔钱,最后导致身败名裂,还不如花钱消灾。而且,他信守合约,绝对不会背叛付钱的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怕他?”

老爸叹了一口气,显然把我当成小孩子。

“听好了,对于勒索专家来说,手上的把柄就是他的财产。所以,不可能透露给别人。像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一旦被勒索,就会想干掉对方吧?他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必须把这些把柄牢牢握在手上,要让对方知道,万一没有成功地把他干掉,对方就会名誉扫地。事实上,想杀他却没有成功,反而搞得自己臭名远播的人不在少数。况且,即使成功干掉他,也无法保证这些丑闻不会以某种形式曝光。所有被勒索的人都有这种恐惧,如果这些人形成某个团体,发现有人想暗算那个老家伙,一定会抢先把那个人干掉吧。了解吗?”

“当然了解,既然那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那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笨嘛。”

我气鼓鼓地坐在老爸面前。

“现在老家伙死了,那些被勒索的人呢?”

“他才死了一个星期,手上庞大的资料在哪里?是消失了?还是交给别人?那些人应该正在静观其变吧!”

“如果是被干掉的,这些资料早就曝光了。”

“报纸和周刊杂志老早就连日报导政治人物和财界大老的丑闻了。”

“没错。”

我和老爸纷纷交抱着双臂,面对面聊着。

“那个少妇并不是只有性感。”

“她是狐狸精,即使我发现她老公的来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离开。”

“总之,工作归工作。老爸,你还是去找那个女孩的下落吧!”

“十七岁,跟你同年纪,就是五亿遗产的继承人。要是你也有一些无依无靠的有钱叔叔阿姨就好了。”

“这话真不负责任,你以为我喜欢当你儿子啊?!”

听我这么说,老爸很不自然地伸了一个懒腰。

“啊——,我困了。我看这份遗书,这次的工作应该不难。小鬼的事,当然要小鬼出马。这次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顺利的话,搞不好她觉得你这孩子很能干,叫你当她的小狼狗。”

身为人父竟然说这种话,真让人欲哭无泪啊。我伸出右手。

“干嘛?”

“不能依靠父母的可怜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一样东西。”

“你整天搜刮我,等我死了以后,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开什么玩笑,我很清楚,敬爱的父亲大人的信条是‘不为儿孙留美田’……”

继早上之后,又骗到了一张万圆大钞,我拿起爱车NS400R的钥匙。

鹤见康吉老人在遗书上提的那个“幸运”女孩名叫康子,是以“康吉”的其中一个字命名的。

她母亲名叫向井直子,十八年前在银座的酒店上班。鹤见康吉在第一任妻子死后,遇到现任太太之前,因为有向井直子的陪伴,一直保持单身。

老家伙让向井直子开了一家店,和她签下情妇合约。合约十年到期,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根据鹤见在遗书上所写的内容,向井直子在合约到期后并没有纠缠,也表示会独力把孩子养大,请鹤见不必担心之后的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许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勒索专家的女儿,度过坎坷的人生吧。身为高中生的我,有这种想法会不会太早熟了点?

总之,遗书上写着那个老家伙买给她的那家店的地址和店名。我骑上NS400R,飙向傍晚的银座。

我在七丁目的派出所问路时,警察一脸讶异,但还是告诉了我。

那家酒吧所在的大楼还在,那家店却已不复存在。我跑到附近的房屋仲介公司打听,向井直子到底是卖了那家店,还是租给别人。

我的同班同学转学后失去联络,我正在找她,但只知道她母亲在银座开店——我编出这样的故事,再加上我可是有学生证的高中生,仲介公司的老兄很认真地协助我。

我四处查访附近的仲介公司,到了第三家,终于查到买下那家酒吧的公司。

酒吧在八年前出售,与向井直子及鹤见康吉结束关系的时间吻合。一家总部设在四谷、名为“天野物产”的公司买下了那家店。

我记下天野物产的地址,再转往四谷。刚好遇到下班时间,再加上下雨,都心区塞车很严重,不过我骑车,并未受到影响。

下午五点十分,我抵达四谷的天野物产大楼。

如果在这里查得到向井直子母女目前的地址,就能在半天之内完成调查,然后我会赚到一万圆,调查费也可以轻松入老爸的口袋,这样会不会遭到天谴?

天野物产大楼是一栋面向外苑大道的八层楼褐色建筑,一楼是一家感觉很清爽的咖啡店,从招牌来看,这栋大楼里还有“天野实业”、“天野经纪公司”和“天天事务所”等关系企业。

我把机车停妥,带着轻松的心情搭电梯上楼。

二楼和三楼是天野物产的总公司,我坐到二楼,走向电梯大厅前的柜台。

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小姐接待我,她背后那块屏风后面的电话响个不停,或许时间已晚,公司里没有其他人。我有点搞不清楚这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向柜台小姐说出事先准备的说词,她把我带到屏风另一侧的小房间内,表示负责的人很快就过来。

只有一坪大的小房间里摆着廉价沙发,茶几上放着烟灰缸。那就先来抽一根吧。我内心涌起这个念头,但想到刚刚才表明自己是高中生的身分,当然不能在这里公然喷云吐雾。

“你好……”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开了,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

一身黑西装配红领带,烫了一头小鬈发。虽然称不上是黑道兄弟的标准装扮,但已经有那种味道了。

“听说你在找我们公司的前任老板娘?”

他的态度盛气凌人,好像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煞有其事地说:

“对,那家店是我同学的妈妈开的。”

“是喔!你是高中生?”

“对,都立K高中。”

“有学生证吗?”

我就等他这句话。“有!”我回答后,把学生证交给他,他用警察检查驾照的眼神看了半天,还给我的时候,还语带试探地问:

“你要问的是‘玛德莲’的老板娘吗?”

“不,我记得那家店是取她老妈的名字,有个‘直’字。”

“喔,原来是‘直’。”

他明知故问,可见得不好对付。

“所以,‘直’的妈妈桑的千金是你同学喔!”

我只字未提“同学”是女生。这表示他认识这对母女。

“对,跟我一样读高二,她叫康子。”

“是喔。”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所以,你想打听她的下落?”

我故作可爱地点点头。阿隆今天完全走纯情路线!

“嗯,做我们这一行的,原则上不能透露客人的地址和联络方式,不过,你还是高中生……”

“你能帮忙吗?”

“我现在没办法马上告诉你,因为公司有很多案子,我不可能记住所有交易对象的地址。我帮你查一下吧,你可以留下电话吗?最晚明天通知你。”

“那样的话,我明天再来……”

我试着这么回答。

“不用,不用,我决定相信你。”

他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总不能说,虽然你相信我,但我不相信你。而且,犹豫太久反而会引起怀疑,于是,我报上了事务所以外的另一支电话。

“好,冴木同学。”

他在记事本上写好后,打量着我,仿佛在说,我会记住你的。

“呃,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吗?我姓三木,是天野物产的客服。做这一行,并不是每个客人都像你这样,各种牛鬼蛇神都会上门……”

我以一副“喔?我这种缺乏社会经验的高中生搞不懂”的表情点点头,三木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哈哈大笑。

我走出天野物产,戴上全罩式安全帽、骑上车之后,才哇哈哈地放声大笑。等三木和我联络,事情就搞定了。

我有权利向老爸要求额外奖金。我满脸笑意地飘车回家。

回到圣特雷沙公寓时,天色已暗。我先回到二楼,决定向老爸报告情况,但事务所空无一人。这个狠心狗肺的老爸,把工作推给了乖儿子,自己又跑去打麻将了。

这家伙头脑太简单了,以为赢了一次,就可以天天赢。我很担心他会输得连屁股毛都不剩,那我的额外奖金恐怕也没着落了,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无奈之余,我只好下楼去“麻吕宇”。

由于正值晚餐时段,“麻吕宇”开始出现人潮,我坐在吧台,把星野先生亲手做的汉堡排义大利面吃得一干二净。

“星野先生,有看到我老爸吗?”

身上流着白俄罗斯血液,如同克里斯多佛,李般贵族风貌的星野先生,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告诉我:

“你离开后不久,他就出门了。”

“烂人,我要打儿福局110检举他。”

我小声嘀咕,正与女大生热烈讨论秋季时尚的妈妈桑圭子转过头。这个房东除了特别喜欢穿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服装这一点,其余好得没话说。

“凉介好帅,那套西装应该是Nii的吧,颜色真漂亮。”

这么说,他不是去打麻将。我家的衣橱里可没那么多货色,他不可能穿着唯一像样的衣服去打麻将。

老爸到底去了哪里?他劝儿子去当小狼狗,搞不好也觉得自己有机会吃软饭吧。比起打麻将赚钱,这种方法更可靠。姑且不谈性格,凉介老爸也算一表人才,如果女人偏爱留胡子的高大男人,或许会迷上他。他才三十九岁,即使梅开二度,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有意见。不过,到时候要做好被赶出圣特雷沙公寓的心理准备。

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我说了声“吃饱了”,就走出“麻吕宇”。我们父子俩有默然的协议,除了一件事以外,都会尊重彼此的主权,互不干涉。唯一的例外,就是我的家教麻里姐。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好色老爸碰她。

我沿着“麻吕宇”后方的楼梯上楼,打开事务所的门。刚才下楼时,我没上锁,原本开着的灯关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突然间,肾脏的部位遭到重击,我痛得忍不住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脸又被用力踹了一脚。

有人立刻关门,锁上了,百叶窗放了下来,室内一片漆黑。

对方并非一个人。

我还来不及擦拭喷出的鼻血,就被揪住头发,脸朝上地被拉了起来。

“喂……”

喉咙挨了一记手刀,我忍不住咳嗽。

“喂,你给我听好了。”

又是一拳打在我胸口,我的双手被反

剪在背后。

“你爱怎么胡说八道是你家的事,不过,”我的胸口又挨了一拳,害我差点呕吐,“不许再找向井直子的女儿,听懂了没?!”

说完,又是反手一拳打在脸上,我的嘴唇破了。

“别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花招,如果想赚零用钱……”

又挥过来一拳,我有一颗臼齿被打断了。

“就去勒索那些国中生,听懂了没……?”

胸口又挨了两拳,那是两记重重的近距离推击。

“听懂了没?听懂了吧?”

对方接二连三地甩我耳光。

“听懂了吧!”

又是一记上击拳。对着静止不动的对手挥拳,根本是轻而易举。这种花拳绣腿,想要封锁也不费吹灰之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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