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来到芭芭拉·泰恩斯位于阿姆斯特丹公寓的房间时,发现她正在打扫房屋。她开门的时候,头上系着一条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着一件已经被汗打湿的粉红色睡袍,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就像她看到他们时的表情一样,他们也呆住了。“棺材桶子”埃德说,他们要到他妻子的表妹家弄干净身子,但是,他没想到会看到芭芭拉,像一个女佣的样子。而“掘墓者”约恩斯压根不相信他的妻子,有一个住在阿姆斯特丹的表妹,至少不是一个这样光用鼻子闻,就可以不出一点差错地、猜出她的职业的人。

芭芭拉·泰恩斯一身汗味,汗水把她的粉红色睡袍,粘在她香艳的棕色身体上,还混有香水的味道,这种香水跟她的职业,和她的汗味都很相称。

不过,她热气腾腾的女人味,对“棺材桶子”埃德似乎没有产生任何作用。他只是震惊于她居然在半夜里,擦洗整理房间。但是,“掘墓者”约恩斯一看到芭芭拉,性冲动就像原子弹一样爆炸了。

芭芭拉·泰恩斯以前没有见过“掘墓者”约恩斯,而且,她也没有认出“棺材桶子”埃德。他的那张被火熏得漆黑的脸,再加上移植的皮肤,使他面目全非,确实不好认。而且,他的身上都是打架留下的痕迹,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衣服也被撕破了。陪着他的那个人,看上去也和他一样。

芭芭拉·泰恩斯惊恐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喉咙里聚集的惊叫声,眼看着就要爆发了。他们没有过去捂上她的嘴,“棺材桶子”埃德挥拳,猛地朝门缝打去,然后抓住她的太阳穴。芭芭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条腿叉开着,粉红色的丝质睡袍掀开了,仿佛这是她被打之后的条件反射。

“棺材桶子”埃德从鸡尾酒桌子上,抓起半瓶威士忌,放到芭芭拉·泰恩斯的嘴边。她死死地抓住酒瓶子,刚刚喝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威士忌喷了“棺材桶子”埃德一脸。不过,芭芭拉·泰恩斯却没有看见,因为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眼镜上蒙了一层薄雾。

“掘墓者”约恩斯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看着他的搭档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芭芭拉·泰恩斯说话了:“你不必打我。”

“你就要叫出来了。”“棺材桶子”埃德严厉地说。

“哦,上帝啊,你想要我怎么样?……你们应该看一看,你们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我们只想来清理一下自己!……”“掘墓者”约恩斯说完,又没有必要地加了一句,“埃德说可以。”

“是可以!……”芭芭拉·泰恩斯点头说道,“只是你们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你们和你们身上的枪,看起来可都不怎么温顺。”

芭芭拉·泰恩斯没有表示出丝毫,想从地板上起来的意思,似乎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无论如何,你没有受伤吧。”“棺材桶子”埃德这才开始作介绍,“这是我的搭档,人们都叫他‘掘墓者’,这是我妻子的表妹——芭芭拉。”

“掘墓者”约恩斯看起来,好像被羞辱了一样。

“行了,伙计,我们洗洗就该走了。我们可不是来度假的。”

“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芭芭拉·泰恩斯冷笑着说。

“棺材桶子”埃德好像要否认,但是,他只是说:“对,没问题。也许你可以借给我们,两件你丈夫的衬衫。”

“不要胡说,伙计。”“掘墓者”约恩斯酸溜溜地看了“棺材桶子”埃德一眼,对他愤怒地“如果这个女孩子有丈夫,那我也有妻子了。”

“棺材桶子”埃德好像受到了伤害一样:“怎么了?我们又不是顾客!……”他大声抗辩。

芭芭拉·泰恩斯没有理会这两个警察无礼的谈话,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说道:“你们想要的话,可以把所有的衣服都拿走。他已经走了。”

“棺材桶子”埃德呆住了,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也不是什么坏事。”芭芭拉·泰恩斯无精打采地说。

“掘墓者”约恩斯已经穿过厨房,去找浴室了。他注意到那块黑白格子的油毯,是刚刚洗过的。水槽里有一桶脏肥皂水,它的旁边,立着一个长把刷板,上面裹着一条用来擦手的毛巾。但是,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奇怪,因为妓女也该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在这边!……”“掘墓者”约恩斯听见“棺材桶子”埃德在叫,看来他已经找到浴室了。

“棺材桶子”埃德把手枪挂到了门把手上,他解开腰带,在浴缸里洗了起来,脏水溅得原本干干净净的地板上,满是污渍。

“你弄出的动静,比街上的洒水车还大。”“掘墓者”约恩斯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脱衣服。

两个黑人警察洗完身子后,芭芭拉·泰恩斯就带他们去了卧室。每人从一个嵌入式衣橱里,选了一件彩色条纹运动衫和一件运动外套。没有其他样式了。

不过,这两件衣服都很大,大得足以让他们,在放完手枪肩套后,又可以从衣服下面,把枪再掏出来。猛地一看,他们就像是两只巨型蚱蜢。

“你如果裹上这张毯子,就是一匹马了。”“棺材桶子”埃德打趣说。

“少来,我可不是你。”“掘墓者”约恩斯对他的说法表示反对,“没有马可以靠两只脚站立。”

芭芭拉·泰恩斯从起居室那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很合身嘛。”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老公会离开你了。”“掘墓者”约恩斯笑着说。芭芭拉·泰恩斯有点迷惑。

“这么热的晚上,你却在打扫房间。”“棺材桶子”埃德笑着说。

“这也正是我打扫的原因。”芭芭拉·泰恩斯冷冷地说,现在,轮到两位黑人侦探感到迷惑了。

“因为热吗?”

“因为他走了。”

“掘墓者”约恩斯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们一起向起居室走去,突然听到一个带黑人腔的说话声:“冷静……”他们转过身,原来是那台彩色电视机发出的声音。

电视屏幕上显出一个白人男子,正站在一辆警察广播车上,劝告着下面的人:“回家吧,全部都结束了,只是一个误会……”这个时候,摄象机给他来了一个近镜头特写,每一个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能看到他典型的白人特征。

但是,突然之间,屏幕上的景象都变了,出现了第一百二十五街和第七大道之间的交叉路口,可以看到一大片不同肤色的脸。大部分是黑脸配着色彩鲜艳的衣服,还有一些穿着统一制服的警察,形成任何一部有关《圣经》的好莱坞电影里,都能看到的拥挤场面。只是在电影里,可没有这么多黑人,也没有这个样子的警察。

这是一场发生在哈莱姆的暴动,但是,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暴动行为,人们唯一的举动,就是挤到摄影机前,为了上电视。

那个白人还在说:“没有维护正义的现成方法,我们有色人种,必须成为支持法律和秩序的先驱。”

摄影机快速地扫了一下,那些正在唧唧喳喳的围观人群,然后,迅速地转到了另外几辆广播车上,镜头最终锁定在一位有色人种身上,毫无疑问,那是他们种族的领导人。

电视里还能看见很多白人,“掘墓者”约恩斯和“棺材桶子”埃德认出了总检察官、警察专员、地方检察官、警察专员的一个黑人助理、一个白人国会议员,还有他们的上司——哈莱姆地区的布赖斯队长。他们没有看见副趴长安德森。

他们注意到:有一辆卡车上的三个人,看起来,有点儿像蜡像博物馆里的黑人蜡像。一个是穿着一套金属蓝西装的兔唇男人,一个是尖脑袋的年轻人——可能是那个说黑人青年缺少机会的人,第三个是一个穿着考究、神气活现的男人,他外表端正,一头银发,看上去就像一个成功人士。他们三个人都带着一种暧昧的随意,都很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想一想大老板们,会不会因为‘没有正常进行’和‘不合算的犯罪’,这种狗屎理由而大发雷霆。”“掘墓者”约恩斯纷纷地说。

“应该会的!……”“棺材桶子”埃德无精打采地笑着说,“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看他们是把副队长,留下来处理后事了。”

“他们不是向来如此吗?”“棺材桶子”埃德笑着说。

“我们下去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我们直接到那里去。”

在他们下楼时,“掘墓者”约恩斯问道:“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监狱里。不然还能在哪里?”

“你对我只字未提。”“掘墓者”约恩斯抱怨了一句。

“该死,我总不能什么都告诉你吧。”

“当然。罪状是什么?”

“行为不良。”“棺材桶子”埃德冷笑着说。

“该死的,埃德,打从你还是一个男孩的时候,那个女人就没有犯过法。”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帮她弄干净了。”“棺材桶子”埃德还是一副冷淡的口气。

“掘墓者”约恩斯转过头来,但是天太黑了,他看不见“棺材桶子”的表情。

“那我明白了。”“掘墓者”约恩斯淡淡地说。

“你想让她去帮你去擦地板吗?”“棺材桶子”埃德似有所指地问道。

“那不就是她刚才在做的事情吗?”“掘墓者”约恩斯没好气地说。

“棺材桶子”埃德用鼻子哼了一声:“你永远不可能知道,妓女在后半夜里,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埃德。”“掘墓者”约恩斯说。

“该死,掘墓者,我可不是难缠的中国佬儿,我只是从一桩青少年犯罪中,拯救了她,并不需要她用下半辈子来偿还。”

两位警察试图装成皮条客的样子,走在大街上,不停地抱怨着饮食,但是,他们的动作既呆板又僵硬。

“要在别人认出我们之前,赶快回到警察局里。”“掘墓者”约恩斯坐进车子,握住方向盘时说。

“只要不经过暴动的区域,就可以了。”“棺材桶子”埃德说道,迅速地滑坐到“掘墓者”约恩斯旁边的座位上。

安德森副队长走进警员室的时候,“棺材桶子”埃德和“掘墓者”约恩斯正在储物柜里,翻找可以换上的衣服。他看着他们,完全惊呆了。

“什么都别说,我们也不想这样。”“掘墓者”约恩斯一脸无奈地说。

安德森咧开嘴笑了,指着椅子说:“坐吧,先生们。”

“我们还没有收拾好,这把烂骨头呢。”“掘墓者”约恩斯愤懑地说道。

“这把烂骨头就快散架了。”“棺材桶子”埃德补充道。

“好吧,骨头博士们,准备好了之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掘墓者”约恩斯激动地说道。

“并且时刻准备着。”“棺材桶子”埃德附和道。

“棺材桶子”埃德和“掘墓者”约恩斯两个人把随身用具,都放进了备用夹克的口袋里,跟着安德森副队长,走进了队长的办公室。“掘墓者”约恩斯坐到了那张大桌子的边缘,“棺材桶子”埃德靠在最黑暗角落的一面墙上,好像要支撑住这幢楼房一样。

安德森在绿色罩子的台灯后面的队长椅上坐定,看上去就像某个绿色的怪物。

“好啦,好啦,别再管它了,”他举手劝说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傻笑了,说说你们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东西。”

“好的。”“掘墓者”约恩斯点头说。

“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全部。”“棺材桶子”埃德补充说道。

关于和那个妓女的简短交谈,让他们把各自的想法,进行了协调,现在,他们又可以轻易地,说出对方的想法了,就像共用一个大脑一样。

安德森对这种调笑,已经习以为常了。

“别开玩笑了……”但是,他还没有说完,“棺材桶子”埃德就打断了他,“不,我们没有开玩笑。”

“而且这个并不好笑。”“掘墓者”约恩斯笑着补充道。

“好,行了!……你们知道是谁,发起了这场暴动。”

“有些人叫他这个名字,又有些人叫他另外一个名字。”“棺材桶子”埃德说道。

“有些人说,他缺乏对法律和秩序的尊重;有人说,他缺少的是机会;有人说,他就是《圣经》;有人说,这完全是父辈的罪过……”“掘墓者”约恩斯详细地解释道,“有人说他无知,有人说他贫穷,还有人说应该谋反。我和埃德则觉得他很可怜,而且,我们都是受害者。”

“什么事情的受害者?”安德森傻傻地问道。

“肤色的受害者!……”“棺材桶子”埃德突然如猛兽一般,大声叫了起来,经过拼凑移植到脸上的黑色皮肤,因为过于激动而抽搔了起来。安德森的脸变得通红。

“这他妈的就是最底层人民,在街上叫嚣的原因。”“掘墓者”约恩斯冷酷地说。

“好了,好了,我们跳过私人原因……”安德森队长赶忙转移话题。

“这不是私人原因。我们不是单指你个人,头儿!……”“掘墓者”约恩斯悲愤地说,“我是指肤色问题……”

“我的肤色?”安德森副队长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睛。

“是你让我们去找,那个煽动者的。”“掘墓者”约恩斯争论道。

“好吧,好吧……”安德森副队长表示放弃,举起了双手,“但是,你们没有得到正式授权……”

“授权?……这不是在玩牌,这关乎生命!……”“棺材桶子”埃德大叫起来,“这不是什么合理与不合理的问题。”

“这是法律问题,如果法律都不让我们活下去,谁还可以?”“掘墓者”约恩斯严厉地补充道。

“你要用法律来维持秩序。”“棺材桶子”埃德严厉地喝道。

“什么,要出台新法案吗?”安德森副队长问道,“你们说,你们会坚持到最后,不需要证明,我也相信。”

“我不知道什么法案,”“棺材桶子”埃德愤愤地说,“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只能给你事实。”

“而事实之一就是:有色人种在所有骚动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抢掠,”掘墓者说道,“这些抢掠,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它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

“你们到底要把煽动抢掠罪,算到谁的头上?”“棺材桶子”埃德愤怒地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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