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练习似乎很忙,最近伽耶子一放学就马上回家,我有点无聊,也很寂寞。不过既然没有外出的时间,遇上“那家伙”的机率就会减少,所以我又觉得这样也好。

我正跟同学在停车场踢足球,没有人知道这块地到底是谁的,这个位在斜坡上的停车场,周围别说公寓或大楼了,连一家店面也没有。斜坡上方是几间住宅零星散布着(其中一间是精二他家),然后就只看到斜坡下一条比较宽的道路,可以连往国道36号线。这里一台车也没有,所以才会变成我们的游戏场,目前包括我在内一共有五个人——我、苏珊、西木、精二、以及精二的表弟。这个表弟的年纪虽然只比我们小了一点点而已,可是个子却非常瘦小,看起来就像装着电池的机器人一样。我们围成圆圈开始传球,苏珊踢了很烂的一球,被对面的表弟轻轻踩住,然后又抬脚踢出去,球以飞快的速度朝西木的方向滚动。精二的表弟常常来岛松,每次他来我们都会踢足球,看不出来他个子那么小却踢球踢得很棒,善用自己的体型加快运球速度,就我所知,没有人拦截成功过。而且他射门的力道也很强,我问他是不是曾经加入哪里的少年足球队,他只是沉默地摇摇头(这个小孩子真是的很安静),然后回答说那是自己练出来的。我忍不住想,自己一个人练习怎么可能练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天才吗?

“喂,你知道吗?”精二稍微放轻力道把球踢出。“那个黑衣男被警察找去问话了耶。”

“咦?”我把球传回去,结果踢偏了。“真的吗?”

“这附近没有比他更可疑的人了吧。”

苏珊伸出脚去接,可是来不及控制力气,球又跳出去了。

西木把球轻轻传给精二的表弟。

“果然他就是凶手啊。”

“大概吧,其实像二宫那种人,他帮忙多杀几个反而省事。”

“哇,二宫吗?”西木说出第一个被害者的名字。“那家伙很危险耶。”

“死了活该啦。”苏珊把表弟踢过来的球接住。“那个烂人。”

笫一个被害者,上班族二宫春吉,是我们这些小学生厌恶又害怕的对象。如果那家伙跑外务的时间正好碰上放学时间的话(每星期一定会有一次碰到),就糟糕了,他会对我们丢石头或空罐,还会破口大骂……我们去跟老师或地方上的重要人物检举,可是那个二宫已经先预防到这一点,所以都不会在有证人的地方做出这些举动,结果大人们找不出证据也无可奈何。因此在他被杀死以前,我们放学时间都会有点怕怕的,为了躲避他的攻击,我不知道牵着伽耶子的手跑过多少次。

“那种混蛋死了活该。”精二接住苏珊传来的球,没有立刻踢出去。“反正他只会危害别人,比黑衣男更可恶。”

“这样说起来,桥本那个欧巴桑也很讨人厌啊。”

西木小心翼翼地说,一边偷看大家的反应。

“那家伙也是死了活该。”精二表示同意。“爱喝酒又会发酒疯,全家死光光算了。”

桥本他妈妈酒精中毒,总是双眼混浊地大声嚷嚷,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而且还三番两次跑进学校,都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什么她家小孩被别班同学打啦,她小孩的橡皮擦被同学偷走之类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样也就算了,桥本他妈妈还会擅自认定谁是犯人,然后开始对人家破口大骂,真的是没完没了。

精二用力一踢,球俐落地朝我飞过来,大脑迅速转动,我用胸前一顶,再趁势把滚落的球踢出去。这一招是伽耶子的大哥教我的,大哥他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上——在球门前,一点点失误也会酿成大错,稍有迟疑,球就会被截走了。

精二用头去顶球,结果太过用力,球朝上直飞,他判断出正确的落点,站着伸出双手接住。

“踢得好啊小广。”精二称赞我的射门。“不过有点偏高了喔。”

“抱歉抱歉——”我搔搔头,但精二的表弟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不小心踢太用力了。”

“不过真的很厉害呢。”苏珊流着鼻水转过头来。“我吓一大跳耶。”

“咦,没那么夸张吧。”对我燃起竞争意识的西木,不以为然地回答。

“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别说大话。”

我毫不掩饰地回嘴,西木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惊讶,他以为我只会把自己的想法吞进肚子里。

“唉唷,不要那么认真嘛。”苏珊尴尬地说:“伽耶子不在,所以小广不开心啦。”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好啊,那西木你会刚才那一招吗?”精二睨着他。“你根本不会吧。”

“我会。”

西木用低沉的声音反驳。

“那就踢给我们看啊。”

精二把球放在地上,后退五六步开始助跑,然后伸出脚一踢,速度没有很快。西木在顶球的部分成功了,可是当球滚落时他抓错时间点,是因为紧张的关系吧,球离地面还很远他就踢了,结果像全垒打一样飞到天上,又直直落到地面,在西木的脚边滚来滚去。大家笑成一团,我也笑出来了。西木他不知道吗?不管你再怎么认真去试,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球在表弟脚边停下了,他随便一踢将球踢上来,然后做出只用脚尖顶球的动作。我们都相当惊叹,但他的表情却像在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不过老实讲,这世上比他有才能的足球少年应该比比皆是吧。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前年祭典发生的事情。我跟伽耶子还有伽耶子的父母,一起去参加札幌的祭典,中间过程我忘记了,只记得后来我们两个一起去鬼屋……我非常怕鬼,平常一看到电视上的灵异照片就不敢去洗澡,对我而言,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屋,还要被里面的道具吓,简直就是酷刑。可是胆小的伽耶子跟在旁边,我不能逃跑也不能哭出来,只好虚张声势(其实眼睛几乎都是闭着的),拼命找出口。途中突然传出诵经声,一排白骨全部同时散开,接着又出现许多一点都不有趣的设计,但我硬是没有叫出声来,终于走到出口附近,这才发现我一直紧握住伽耶子的手。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视线往左一看,有只假河童嵌在墙壁里,很无聊的东西。克服重重恐惧的我,稍微变大胆了,于是朝那东西走近。我观察河童的脸,什么事情也没有,但是前面有一块玻璃我却不知道,结果突然撞上的瞬间,我吓了一大跳,发出丢脸的尖叫声,整个人摊坐在地板上。后面走来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看到我的糗样都在笑。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抬头看伽耶子,她一脸伤脑筋的表情。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段记忆呢……

刚才还玩得正高兴,不知为何突然又没劲了,想必是因为回忆起鬼屋的事情吧,那么深刻又出糗的回忆,再怎么好玩的游戏也会玩不下去的。就像发高烧时看到电视上出现德雷莎修女也感动不起来,只想看到自己妈妈来关心你;就像最爱的小狗死掉时,看到电视上勇敢抗癌的患者一样也感动不起来,只觉得心底深处涌起无边的黑暗情绪。我没精神地随便踢着,看到球又传回来,突然觉得火大,终于忍不住用力一踢……球顺着风快速朝坡上的住宅飞去,然后缓缓落下。

“哎呀——”我维持踢出去的姿势不动,僵在原地。

“哎呀——”精二提高声调。“那不正是我家吗?”

“啊……对不起,我马上去捡回来。”都是我的错,万一打破东西就糟了。“等一下喔。”说完我就往上跑。西木在后面大声喊着快找回来,真是罗唆。

顺着斜坡朝上跑,到达住宅密集处,我开始搜寻足球的任务,很快就找到了,结果连不该看到的东西也一起看到。那不是什么内心未知的情感,也不是什么通往新境界的大门,而是更具体的、更可怕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某种概念来形容的话,就说是看到了我所犯下的罪过吧,这是最好的表达方式。我回到停车场把球传回去,跟他们说突然想到有事,立刻快步离开。等到走出停车场的视线范围,我马上开始狂奔,朝着自己的家狂奔。

心跳如鼓,砰砰砰砰砰砰,比任何时候跳得都快,我拼命跑过住宅区,身体的速度却远不如心里的期望,感觉力不从心非常痛苦,为什么这双脚小能再快一点,为什么这双脚不能再长一点——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那又怎样呢?每个人都会经是小孩子啊,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每个驾驶都曾经有新手上路的时候,不能忘记自己也经验过的时期……啊,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快跑,我命令自己的大脑专心奔跑,穿出住宅区,眼前出现熟悉的田野。就快要到家了啊,前面有人……根本就不用确认——

是广明。

那样形迹可疑的黑衣男,在这种乡下地方不会再有第二第二个了。广明看到我,立刻张开双手挡住去路。啊啊,够了!为什么这家伙只会找麻烦呢?大人干嘛来找小孩子麻烦!可惜广明并不会听我的抗议,全身黑色的高大身体就站在路中央动也不动。我往前走到距离他五公尺的地方,突然从旁边切入农田,但他的动态视力超乎想像地好,动作反应也超乎想像地敏捷,一下子就扑过来抓住我。

我们在田地里打滚。

“放开我!”我大声叫喊,当然他并没有放开我。广明的两只手就像麻绳一样圈紧我的上半身,很痛苦,快要没办法呼吸了。我尽全力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两脚不停扭动,还是一样脱不了身。

“放开我!”我只能大叫。“拜托你……喂!”

“怎么了?”广明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我。

“什么怎么了,放开我!”

“怎么了?”

“放开我啦!你到底想干嘛!”

我用自己的后脑勺对准广明的肋骨猛撞好几下,他终于松开我的身体,按着自己的胸口。我想趁机快逃,但是经过刚才的狂奔,加上肺部突然被挤压,又让我当场倒下去。汗水流进眼里,非常刺痛,每呼吸一次头就会痛一下,视线模糊,甚至开始耳鸣。屡是脆弱,可恶……我受够这个身体了,快点长大吧!

“怎么了?”

广明按着胸口站起来。

“闭嘴……吵死了!”

“你要去哪?”

广明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罗唆,我要回、回自己家……”

“我看到了。”

“……什么?”

我调整呼吸,想掩饰自己的心虚,但随即又想到,如果广明刚才真的有目击到现场的话,就不可能会埋伏在这里等我,时间上是不合理的,所以他肯定是在说谎。啊,可是如果他坐计程车的话……不,等等,这家伙不可能去坐计程车的……总之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必须快点离开。我忍住身体的疲劳,勉强站起来,在广明做出更多莫名其妙的攻击以前,朝着家门拔腿就跑。

我穿过院子打开大门,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偷偷塞进背包里,再迅速冲出大门。接着朝精二家的方向沿路往回走,幸好广明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跑去哪里。我开始用跑的,越接近目的地,心脏跳得越快,脉搏的韵律也跟刚才不一样。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原因,也没办法说出口,当然,就连对伽耶子也不能说。

回到住宅区,再继续走就是刚才大家一起玩的停车场了,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我决定绕路。避开穿越国道的路口,走进旁边的巷子,然后全速通过生意兴隆的商店街。以前常常到这里买口香糖跟饼干,但最近几年却几乎都忘了这里的存在。过了商店街,前面是狭窄的小巷子,这些巷弄不规则地穿插着,缺乏方向感的人肯定会迷路。不过我从小就住在这个地方,所以没有任何困难,而且此时此刻也不容许我浪费时间。我熟练地走到红色屋顶前右转,经过院子很大的豪宅,在桥本家前面的路口左转,然后从养柴犬的人家前面右转,接着往前直走,就到精二他家所在的区域了。

这时候——突然传来钢琴的声音。

一开始我以为是谁家有人在弹,但立刻又觉得不对,音量没那么小,是从身旁很近的地方传来的(说得更清楚一点,就在背后几公尺而已)。形容得夸张一点,甚至连演奏者的呼吸跟踩踏板的声响都可以感觉得到,非常逼真,我的脉搏越跳越奇怪了,节拍完全脱离常轨。钢琴声没有停止,轻盈又带着些微力道的音符在我周围扩散,我想知道别人是否也听得见,可是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钢琴……

钢琴?

演奏者!

我反射性地拔腿就跑,朝着跟精二家不同的方向,本能地前往钢琴声的来源。

虽然只是往回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却是高难度的行为。先回到养柴犬的房子,接着往右转,钢琴声还没停止,美妙的音符继续流动,是一段熟

悉的旋律。然后在下一个岔口左转,钢琴的音量增加了,不,应该说离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了。从绿色墙壁的房子前面右转,就是连接园道的马路。

前方有人群众集,钢琴声停止了。背后突然一股寒意。

……啊啊啊——

不可能的。我全身颤抖着,挤进人群中,从大人身旁的缝隙往前钻,然后低头俯视地面上的东西——一个手指扭曲,满脸鲜血的人,正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是伽耶了。

啊啊啊啊——够了,住手——这样一点都不好玩,我不要看到这个——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伽耶子被放上担架,迅速抬进救护车,赶往医院去。现场只留下地面的血迹跟围观的人群,还有无所适从的情绪。随后有几辆警车赶来处理现场,开始询问目击者,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是车祸逃逸事件。原来如此,车祸逃逸啊,这不正是“那家伙”最爱用的卑鄙手段吗?我转过身往回走。够了,够了,已经受够了。

将该做的事情做完,我走进学校后面的森林里,手脚都异常疲惫,胸部很痛。背包里的菜刀已经换成鲔鱼罐头、面包、牛奶糖跟矿泉水,外加从书架上随便抽走的小说跟几本爱看的漫画。左手拿着以前露营用过一次的睡袋,右手拿着小铲子。我明白事到如今逃避现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并不是个笨蛋,却还是站在这里,带着食物跟用具。

我把铲子插进地面,一开始有杂草跟石头的妨碍,在表层除去之后,变得比预料中更容易挖。我越挖越深,四周渐渐被土堆包围,充满泥土的气息,几只蚯蚓惊讶地逃出来。等我挖出一个可以完全藏身的洞穴时,天色已经微暗了,黑夜即将来临。我想做最后冲剌,却已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挖掘,只能稍微将面积拓宽,就此停手。将背包跟睡袋拖进洞里,拿出矿泉水,坐下来一口气喝光(我知道会有这种情形,所以特地准备了三瓶)。

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入夜的天空。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每颗星星部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我有些失望,一般人看到这样晴朗的星空都会赞叹不已,但我是个跟欣赏风景无缘的人。来吃面包好了,人要实际一点。我边啃面包边感受风的气息跟虫鸣声,可惜依然什么感想也没有,唯一的心得就是想要一直待在这个洞穴里。但我并不是田鼠,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也算懂事了,知道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起点重新出发,否则真的会完蛋。可是脑中一片混乱,疲倦得无法动弹,连动根手指都很辛苦。所以今天就休息吧,就当作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安息日。也许会像减肥计划一样,明日复明日,一直延后下击,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决心断绝惰性。在我吃面包的同时,天色完全变黑了,月亮被云层遮掩,看起来有些诡异,我赶紧移开视线。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恐惧。

直到刚才都完全被遗忘的情绪,开始在我心中逐渐扩散。为什么我要在这座夜晚的森林里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就算要隐居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一看清这个现实,突然吓得动弹不得——对星空的恐惧,对周围空气的恐惧,对最原始的“黑夜”的恐惧,虫鸣声听起来就像诡异的哀嚎,觉得周围的泥土似乎都带着恶意——我全身都变僵硬了。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眼睛可以眨,手脚也可以动,实际上却充满了未知的惶恐。对于想像力丰富又容易失去理性的我而言,这实在不是个值得高兴的情况。

突然……感觉到人的气息,接着是泥土被踏过的声音。

看吧,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不,不对,等等,我根本什么都还没开始想啊,所以这个脚步声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森林里,应该还是我的想像吧……可是我的想像还没进展到这么具体的地步……可恶!才不是想像,才不是。

一定是真的。

我找不到铲子,啊,刚才挖完洞就丢在旁边了。其他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漫画,不行,这么薄根本没有杀伤力。对了,宝特瓶,虽然打破会没水喝,但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要紧。我无声无息地从背包里拿出宝特瓶来。

竖起耳朵,脚步声慢慢接近。

对手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紧张。我屏住呼吸。努力消除内心翻搅的恐惧,让所有神经都敏锐起来。全身上下布满神经线,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连嘈杂的虫鸣声都能逐一分类。

连头顶上夜空的动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连走过来的脚步声踢到小石子都能察觉得到。

我的所有感官都发挥到极限,为了要求生存。

脚步声在距离洞口一公尺的地方停住了。

我抓紧宝特瓶,做好备战姿态。如果对方跳进来,我就用瓶子敲他,如果对手从外面攻击,我就立刻把瓶子丢出去。

可是……

“喂。”洞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喂。”刻意压低的声音。“喂。”

我很害怕,僵着不动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起初只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确实有人的气息,而且刚才也听到声音了。我眯起眼睛……看到广明就站在附近。莫名其妙,全身穿黑的站在黑暗中,当然看不出来啊,这家伙是把黑夜当成保护色吧。

“……你、你——”脑中的疑问胜过惊讶和恐惧。“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广明没有回答,只是用宿醉般的动作缓慢地朝我接近,我又问他一次,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我躲进洞里,让自己再度被泥土的气息包围起来,隔绝外界的一切。不要再发生任何悲剧了,我不想再前进了……没错,我不想再朝“那家伙”安排好的不幸的未来前进下去,不想再听到伽耶子的遭遇。

就在这里停止吧。

停止行动,不再前进,好好地沉睡。

“喂。”

然而这个世界却不肯让我逃避。站在洞口的广明,用树枝戳我的头,好痛,这个混蛋,搞什么鬼啊。我抓住树枝用力一折,马上就断掉了。

“会痛啦,笨蛋。”我生气地说:“你在干什么啊。”

“我才要问你。”

黑暗中,广明的轮廓一片模糊,感觉身影特别巨大。夜空和森林全都变成广明身体的一部分,只有蹲在洞穴里的我是唯一不同的存在。

“我只是在睡觉而已啦,你赶快走开,不要烦我。”

“为什么要睡在这种地方?”

广明将折断的树枝往后一丢。

“不用你管。”

“要睡去床上睡。”

“为什么?”

“可以作梦啊。”

“啊?”

“快点出来吧。”

广明说完突然从我眼前消失。有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他又出现了,手上拿着我的铲子。广明将铲子伸到我面前,上头沾满了泥土跟杂草。

“……干什么啊,我不懂你的意思。”

“快点出来吧。”

“罗唆!”我对着黑影吼叫。

“把洞填起来吧。”

“不要指挥我,我要出去自己会出去。你走开好不好?”

“把洞填起来吧。”黑影低声说:“填起来吧。”

“你真的很吵耶!”我推开铲子站起来,然后爬出洞口。

广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突然丢下铲子,朝我扑过来。“给我闭嘴!去死!”

他发动奇袭,抓我的头去撞地面。好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广明,用力踹我的肚子。好痛!然后又踹了一次。好痛!

“不准睡。”广明的口气像在游说唯一的真理。“给我醒着,好好看清楚,不准逃避。”

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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