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老师的最后一堂课,在文学院二楼的大教室开讲。

和平时不同,研究生和教师们都坐在底下的位子。平日一向待在讲台上的人居然在身旁排排坐,感觉相当奇妙。

加茂老师准时现身门口。掌声响起,他慈祥的脸上浮现有点害羞,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一名恭候已久的女子,领着老师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近代文学教授拿起麦克风,介绍老师的功绩。老师如坐针毡,极不自在。

待对方语毕,老师卸下重担般起身,步向讲台。

然后,他毫不做作地谈起上田秋成,并以略带笨拙的大字,一笔一画在黑板写下重点,认真而平淡地讲解。

上完课,老师再度被掌声包围。我拚命拍手,只见老师眨着湿润的双眼,深深一鞠躬。

先前那名女子捧着大花束走近讲台,边致意边献花。

糟糕,我暗想,早知道该带礼物来。

打铁趁热,我挤出人潮,马不停蹄地奔下斜坡,快步走向大马路。我的体力没办法跑全程。

在糕点店选好巧克力,我请店员打上金色蝴蝶结。

文学院的电梯爬得很慢,我心急如焚。不过,总算勉强赶上,老师仍在研究室。

“打扰了。”

在场的还有听完课顺路过来的数名老师,我有点怯缩。但是,这时候也顾不得害怕。我一露脸,加茂老师便主动走近。

“哎呀,最后还这么麻烦你。”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谢老师的照顾。”

“哪里。”

我取出名副其实的小礼物,“这个,真的是不成敬意……”

老师展颜一笑,“那我就收下了。”

提早半个多月送上巧克力,我自然地要求握手,老师笑咪咪地回应。

那是双很厚实、很温暖的手。

返家后,母亲大人告诉我,另一位老师的“课程”也画上句点。

我一进厨房,她便说:“丫头,上次不是提到本乡老师吗?”

“嗯。”

“他好像已向俳句教室请辞。”

“噢,因为要退休了?”

“不是。当然,他不算年轻,但还十分硬朗吧。许多人都是退休后才有空间发展兴趣,我倒觉得他不妨再努力一阵子。”

想到那未曾谋面,唯有脸孔莫名清楚的半老男人,我脑中不由得浮现“衰微”这个字眼,嘴上却不痛不痒地应着:“就是啊。”

“小町家的奶奶失望得很。”

“俳句教室会继续吗?”

“嗯,剩下的成员先撑些日子,趁这段期间会重找指导老师。”

我站在暖炉前烘手,边回道:“哦,本乡老师要独自钻研……”

那倒无可厚非。过去,他当义工指导本地居民领略俳句的乐趣,以退休为契机,今后想关起门专心提升自己的境界。

然而,母亲大人摇头。

“不对。”我不禁转身。

“啊?”

“听说,他再也不写俳句了。”

我大吃一惊,接龙似地复述:“不写俳句?他不是投入非常多心血吗?”

“好像是。”

那他真能干脆地放弃吗?我有些怔愣,母亲大人随即呛来一声“别挡着火,我会冷”我离开暖炉,坐到椅子上。她接着道:“噢,还有所谓的最后一句。”

“那又是什么?”

母亲大人挪开桌面的保鲜膜和报纸,回答:“为画下终止线,本乡老师即席披露一首俳句。小町奶奶刚写给我看,啊,在这儿。”

回转寿司的广告传单背面,有着黑签字笔留下的一行,大概是母亲大人递上的吧。字迹相当高雅,但许或许是年岁已高,略显颤抖。

回顾生涯,写遍十万冗句,尽付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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