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用脚在冷水盆里搅得“哗哗”响。她的脚已经浸泡了快半个小时了。

贝弗从过道走过来,一边打着呵欠,还伸着懒腰:“妈?你已经起来了?你睡的时间不长嘛。”

“我心里有很多事情。”她心不在焉地说。然后,她抬头看着贝弗问:“你今天早上进门时,查过电话留言了?我们的机子没出问题吗?”

“机子没问题,妈妈。”贝弗转身面对着她,脸上有一种愧疚的表情。

“是有一个留言,克罗斯先生的。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怎么回事?他说什么了?”

“他说别去管游艺会的那个家伙。”

洛雷塔看着女儿,她无法相信这话。

“你能肯定?”

“我记得他说的好像是‘游艺会’。”

“不是指这个。你能肯定他真的说别去管那个人?”

“这一点我能肯定。我很恼火。你干得那么辛苦——小心,妈妈,你把水泼到地板上了。”

洛雷塔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用力往臀部一拍。

“他疯了吗?”

博比·特林布尔可不想呆在监狱里。监狱是个讨厌的地方,只有没用的人才会进去。也许以前的那个博比会去监狱,但现在这个全新的博比是不属于监狱的。

这一夜,他跟一个醉鬼合住一室。那醉鬼整个夜里鼾声如雷,还不停地大声放屁。人家已经保证,今天一早经过法律手续审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放了他。那可是他跟斯米洛探长和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那个婊子所做交易的一部分一最多监禁一夜。可是,到了今天早上,他们却只顾着自己舒服。

有人送来了早餐。一闻到饭菜味,他同牢房的人一骨碌从上铺滚下来,直冲厕所,在里面呕吐了足足三分钟。等他终于吐完了,又爬回上铺,呼呼昏睡过去。可上去之前,他还跌跌撞撞碰到了博比身上,把他的衣服也弄脏了。这样,他的身上也有了呕吐物的恶臭。

当然喽,博比受了这样的委屈是不会一声不吭就让它过去的。他时不时地高声提出抗议,还大叫大嚷,可没人睬他。他在牢房里来回走着。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他开始惊慌不安起来。他既感到悲观失望,同时又产生了报复的欲望。

似乎他碰上了坏运气。

自从佩蒂约翰被杀之后,情况就越来越不妙了。博比的行动计划中并没有杀人这一项。他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可他不愿惹上杀人罪。要是把阿丽克丝说成是凶手——谁知道?说不准她就是——能让他脱了干系,又何乐而不为呢?不过,这样一来,他自己也就受到了严格的控制,没有了自由行动的余地。只要她的案子没有审结,他就甭想离开查尔斯顿一步。没了社交聚会,没了女人,没了毒品,就没了乐趣。

而且,他也没有拿到他原指望得到的十万美金。这笔敲诈勒索的钱,他根本没去拿,也不知道阿丽克丝有没有从佩蒂约翰那儿拿到现金。这问题尚不明了。反正,他没拿到。

他的前景看来有点暗淡,难以预料。惟一可以预料的是,只要他还被关在这儿,他哪儿也别想去。

他下了铺,身子紧贴着囚室的铁门。

“他妈的怎么要这么长时问?”

没人答理他。监狱的看守对他的要求根本无动于衷。

“你不知道,我不是个普通的犯人。”他对着一个缓步从他牢房门前走过的看守说道,“我不该在这儿的。”

“但愿我每次听到这话就能得到五个美元,博比。”

博比呼地一下回过头来。来人是一张新面孔,由另一个看守陪着向这边走来。他穿着薄型夏季套装,打着领带,脸上刮得干干净净,不过看上去还是略带疲倦,也许是由于右臂吊着绷带的缘故。这人自我介绍说,他是哈蒙德·克罗斯。

“我听人提起过你。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对吗?”

“查尔斯顿县特别法务官助理。”

“非常荣幸。”博比这下又开始用改变了的假声说话了,“说实话,只要你是来送我离开这儿,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谁。”

“那是交易,是吧?”

克罗斯是个圆滑的主儿。博比立即对他身上自然而然体现出来的成熟老练产生了戒备之心。

他示意看守打开博比牢房的门,但接着带他进了一间专供囚犯和律师见面交谈的房间。

“我想这不叫释放,克罗斯先生。昨天我们做了笔交易。难道你们就这样轻易忘了?”

“我知道有这笔交易,博比。”

“那太好了!那就干你该干的,兑现这笔交易。”

“我们谈过之后再说。”

“要谈话,我需要有律师在场。”

“我就是律师。”

“可你是——”

“坐下,博比,闭嘴。”

他身体健康,但不算粗壮,这个哈蒙德·克罗斯。而且,他还有伤在身。博比傲慢地晃了晃肩膀。

“这么难听的话,竞出于一个手臂吊着绷带的男人之口。”

克罗斯眼里射出的目光几乎跟斯米洛的一样严厉无情。这眼神虽然没把他吓趴下,但足以威慑他乖乖坐下。他抬头盯着克罗斯。

“好吧,我坐下了。什么事?”

“告诉你我想揍扁你,你听了恐怕不会高兴吧。”

博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克罗斯说话时嘴巴几乎没动。他的嗓音低沉,但口气中流露出的仇恨让博比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敌意,加上看到克罗斯身上的每块肌肉都收缩起来了,让人感到他恨不得揭了他的皮。

“哎,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做了交易的。”

“我也做了一笔交易。”克罗斯无动于衷,“跟斯佩克岛开发项目的投资人之一——或者说是一位前投资者。”

他停顿了一会,好让博比真正听明白他的意思。博比坐在椅子上,竭力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局促不安。

“那个人为了能得到从轻发落,愿意提供对你不利的证言。我们已经有了一长串的控状,指控你在斯佩克岛的所作所为。这一切都跟你昨天的交易毫无瓜葛。如果我把这些指控全部列出来,恐怕你听了都嫌烦。不过以英文字母排列为序,纵火是第一项。”

博比的手掌心冒汗了,他在裤腿上擦着掌心。

“听我说,我妹妹的情况,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没用了。”克罗斯一摆手,不予理会,“佩蒂约翰不是她杀的。”

“可你们自己——”

“她没有杀人。”他又说,接着他微微笑起来,但是这微笑并不友好。

“你的筹码用光了,博比。你已经没什么资本讨价还价了。你将在我们的监狱里先住上一阵,等到南卡罗来纳不再乐意为你提供食宿的时候,你再到南边的佛罗里达去。那儿的当局正等着让你尝尝他们的厉害。”

“去他妈的!滚你的蛋!”博比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大声叫着,“我要见我的律师。”

他向前冲了两步。克罗斯用左手挡住他的胸口,猛地一下就把他推回到椅子里。这一推的力气可真大,椅子都差点跟着人翻倒过去。紧接着,克罗斯的身子几乎靠到了博比的身上,逼得他的头只能尽量往后仰,仰得脖子都发酸了。

克罗斯压低嗓音说:“最后一件事,博比。只要你再靠近阿丽克丝——只要一次——我会先扭断你的脖子,再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打个稀巴烂,叫谁都认不出你来。你那种大情人的日子就到头了,女人看你的时候就只剩下可怜、厌恶的目光了。”

博比愣在了那里。但他只愣了几秒钟,然后一切都联系起来了——这种威胁,检察官居然认定阿丽克丝是无辜的。他开始哈哈大笑:“我懂了,你对我的小妹妹动了春心了!”

他嬉皮笑脸地戳着哈蒙德的胸口说:“我没说错吧?没关系,不用说,我知道我没说错。我看得出来。告诉你,特别助理先生,或者你随便称自己是什么见鬼的先生吧,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想搞她了,可以随时来见我。你喜欢什么姿势体位,无论从后面、前面、边上,我都可以安排。”

椅子离开了地面,博比跟着椅子一起朝后面飞去。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颧骨。一阵钻心的疼痛,脑袋就像炸裂了似的痛。紧接着,一个拳头以雷霆万钧之力猛击在他的肋骨上,肋骨发出咯嚓的折断声。

“克罗斯先生?”

博比听到有人跑动的脚步声和看守的说话声,这些声音穿过一片无边空洞的黑暗,向他飘来。

“这儿没事吧,克罗斯先生?”

“我没事,谢谢。不过这位犯人恐怕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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