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去办公室和斯蒂菲谈话之前,哈蒙德检查了录音电话。他只回了一段留言:“洛雷塔,我是哈蒙德。今天早上我才听到你的电话留言,对不起,昨晚让你生气了。你打来的传呼电话,我以为是别人打错了。呃,听我说,我非常欣赏你所做的一切,可是,我不想让你把你在游艺会找到并谈过话的那个家伙带来。不管怎样,现在还不需要。相信我,我有我的理由,以后我会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现在,只要知道他的行踪就成。什么时候需要用上他,我会通知你。否则,只要……我想你能……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接手其他的工作。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联络。再次感谢你。你是最棒的。再见,哦,我会给你寄来支票,包括昨天白天和夜里的工作。不可能有人比你干得更好,再见。”

这个留言贝弗·布思连听了两遍。她眼睛盯着电话机,手指轻轻敲打着号码盘,同时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个留言——是保留还是删除?

她想告诉克罗斯先生她将如何处理他的留言,可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累又烦。夜里,她的车停放在医院的内部停车场,可有人把她的车胎给弄瘪了。上了十二小时的夜班之后,到了早晨,腰背下侧总是感到隐隐酸痛。

最主要的是她担心她母亲。她的卧室空着,夜里没人睡过。她一整夜跑哪儿去了,现在又在哪儿?

贝弗记得昨晚她离家去医院时,洛雷塔好像心事重重,情绪低落。

从这个留言来看,昨夜起码有一部分时间她是出门为那个检察官办事去了。那杂种对她妈妈付出的努力好像并不很欣赏。

贝弗满心不高兴地摁下了数字“3”,删掉了留言。

五分钟之后,她刚从淋浴间出来,就听到妈妈冲着她的房间喊道:“贝弗,告诉你,我回家了。”

贝弗抓起毛巾,往身上一裹。她穿过走道来到她妈妈的卧室,走道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洛雷塔坐在床沿上,正小心翼翼地把凉鞋从浮肿的脚上脱下来。凉鞋的带子深深地抠进肉里,脚背上有几道清晰的红印。

“妈妈,我好担心。”贝弗大声说,尽量不表现得过分惊讶。看到妈妈虽然头发凌乱,脸色憔悴,但很清醒,她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

“这事说起来话长了,等咱俩都睡上几个小时之后再说。我太累了。你回来之后有没有看过留言机?有没有留言?”

贝弗稍稍犹豫了一下。

“没有,妈妈。一个都没有。”

“真不能相信,”洛雷塔一边脱掉外衣,一边嘟哝道,“我累死累活的,可哈蒙德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把衣服脱得只剩下内衣,就拽过床上的东西,躺了下去。她的脑袋刚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贝弗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套上睡衣,调好闹钟,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然后上了床。

洛雷塔这次是头脑清醒地回家的,可下次会怎样?她如此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这种克制又是多么脆弱。她需要不断的强化和鼓励,她需要觉得自己有所作为,觉得自己干得富有成效。

贝弗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份工作对她母亲目前和未来的幸福健康都太重要了。如果哈蒙德·克罗斯先生要免除她迫切需要的这份工作,那他完全可以当面跟她说,而不是通过这个讨厌的电话录音。

“那是什么?”

罗里·斯米洛抬起头来。斯蒂菲刚刚把一个马尼拉纸信封“啪”地扔在他堆满东西的办公桌上。哈蒙德一离开她的办公室,她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警察总部,在刑侦科办公室里找到了探长。这个办公室很大,门开着。

她把她的最新发现告诉了斯米洛,心里并不感到内疚不安。她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要忠于自己的旧日情人,也没有因为自己曾发誓要保守秘密而产生丝毫犹豫。从现在开始,她决不讲一点情面。

“这是化验室的报告。”她又拿回信封,一副很宝贝的样子把它平贴在胸口。

“我们到你的办公室去谈一谈吧?”

斯米洛站起身,朝他办公室的方向点了下头。他们迂回穿行在桌子之间往外走时,迈克·柯林斯警探用和尚念经似的单调声音跟斯蒂菲打招呼:“你好,芒戴尔小姐。”

“去你妈的,柯林斯。”

她好像没听到身后的笑声和嘘声,抢在斯米洛前面穿过短短的过道,走进了他的私人办公室。门一关,他就问她有什么事。

“还记得阿丽克丝·拉德家床单上的血迹吗?”

“她刮破了腿。”

“她没有,或者也许确实刮破了,不过床单上的血不是她的。我把床单上的血送去测定血型,并跟另一个血样进行了比较,两者是相匹配的。”

“另一个血样是……”

“哈蒙德的。”

打她认识斯米洛以来,这是第一次看到他似乎对他听到的话毫无心理准备。他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遭抢劫的那天晚上,”她解释说,“他淌血了,我想淌了不少。第二天一早我去他那儿,想告诉他特林布尔在监狱里,可他的表现古怪极了。我当时把他的古怪反应归结于前晚发生的事以及他服用的药物。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他在说谎,想掩盖一个可耻的秘密。反正,离开之前,我本能地从他的卫生间悄悄拿了块沾血的毛巾。”

“是什么促使你这么做的?为什么要跟拉德家床单上的血迹进行比较?”

“是他对她的那种态度!”她压低声音叫道,双臂往两边张开,“好像他要竭尽全力保护她,免得别人把她一日吞了。你也感觉到了,斯米洛。我知道你一定感觉到了。”

他用手摸着脖子后面,说出了斯蒂菲怎么也意料不到的话:“天哪,我真惭愧。”

“惭愧?”

“我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早就该想到了。你说得对,我确实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点特别,只是不能明确地说出那是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有男女之间的关系。”

“这你就别太自责了,斯米洛。这类事情,女人的直觉总要强得多。”

“何况,你还有个优势。”

“什么优势?”

“我从来没跟哈蒙德一起睡过觉。”

他歪着嘴笑,不过斯蒂菲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

“到底是谁感觉到了什么,是谁首先发现他们之间有什么情况,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哈蒙德在担任这桩刑事案件的检察官以来,一直跟阿丽克丝·拉德有性关系,而她恰恰是本案的重要疑犯。”

她举起信封,就像举起一件战利品或者其他的作战勋章。

“我们有证据。”

“非法得来的证据?”

“这只是技术问题。”她耸耸肩说,“现在我们来看一下大概的情况。哈蒙德麻烦大了。你还记得吗?说到是谁弄坏了她家后门的锁时,她撒了个十分勉强的谎。我猜那个人就是哈蒙德,是他闯进她的屋子——”

“什么目的?去偷银子?”

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说:“他们以前见过面,在她成为嫌疑人之前见过面。两个人都假装互不认识,可他们必须见面交换信息。就在我们发现她撒了好几次谎之后。”

“他不可能去她前门摁响门铃,所以就偷偷地溜进去。可在撬锁的时候,大拇指给弄破了。那就是她床单上的血,我记得第二天他的手指上缠了创口贴。

“我猜他遭抢劫那晚。她也跟他在一起。我问他是哪个医生给他处理伤口的,可他含糊其辞。而且,他干嘛没去急诊室?他编造的说法实在牵强。”

斯米洛还是满腹疑云地看着她。

“我了解他,斯米洛。”她语气坚决地说,“我确实跟他一起生活过。我知道他的习惯。他比较爱整洁,可他是个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收拾屋子的,要不就等每周来一次的钟点工为他打扫卫生。遭抢后的那天早上,他虽然那么不舒服,可你知道他在操心什么?整理床铺。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他不想让我发现有人在他身边睡过觉。”

“我不明白,斯蒂菲。”他皱着眉,疑惑地说,“我尽管很希望狠狠煞一煞这位神童先生的威风,可我还是不能相信,哈蒙德·克罗斯会做出这么没有原则的事来。你有没有跟他当面摊牌?”

“没有,但我引他上钩了,慢慢地哄着他上钩。今天早上拿到这份报告之前,那还是一种直觉。”

“血型不足为信。”

“如果要证明他渎职,我们可以进行DNA检测。”

“要是你没弄错——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昨天他对博比·特林布尔的话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哈蒙德不愿意听人说阿丽克丝·拉德是个妓女。”

“曾经是。”

“时间问题有待讨论。不管怎么说,那就是为什么他那么反对我们使用特林布尔的证词。”看到斯米洛又锁紧了双眉,斯蒂菲问道,“怎么啦?”

“在那一点上,我基本同意他的观点。哈蒙德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特林布尔这么叫人讨厌,他倒会让人同情拉德医生。她呢,是位受人敬重的心理学家;而他呢,是个吸毒的男妓,还自以为是女人心目中的美男子。他不但不会有助于我们的案子,反而会毁了它,尤其是如果陪审团主要由女成员组成。要是他根本不出场,那样或许会好一点。”

“如果由着哈蒙德想怎样就怎样,那就无法起诉阿丽克丝·拉德,起码她永远不会受到审判。”

“也不是完全由他一人决定的。他是不是准备——”

“他准备做的是把谋杀佩蒂约翰的罪名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什么?”

“你根本就没用心听,斯米洛。我告诉你他会千方百计保护这个女人。一会儿他不肯告诉我他手头的线索,一会儿又请求我与他合作,帮助他去指控另—个人。一个有动机、有机会的人。他巴不得看到这个人会因此身败名裂。”斯蒂菲停顿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你猜他想指控的是谁?”

“哈蒙德,整个上午我都找不到你。”

“嗨,梅森。”

他早就听说梅森正在找他,可他希望能避开他。无论见面的时间有多短,他都浪费不起。

“今天上午我忙坏了。你瞧,我现在正要出门。”

“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谢谢。”哈蒙德一边继续朝出口走去,一边说,“回头我找你。”

“下午5点钟你一定要留出时间。”

哈蒙德停住脚步,转身问:“什么事?”

“有个记者招待会。所有的地方台都要进行现场直播。”

“今天?5点?”

“在市政大厅。我决定正式宣布退休并支持你成为我的继任者。这件事我看不该再往后拖了,反正大家早就知道了。11月份选举的时候,你会成为候选人的。”他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的门生,身子得意地往后一仰。

哈蒙德感到好像打篮球时被人当头扣了一球。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都不必说,”梅森说,“有话留着今天下午说吧。”

“可是——”

“我已经通知了你父亲,他和阿米莉亚都会到场。”

天哪!“你知道的,梅森,我现在正忙着佩蒂约翰的案子。”

“还有什么时机比这时候更好?公众已经认识了你,这正是让你在查尔斯顿市家喻户晓的大好时机。”

这句话让他回想起最近的一次谈话,哈蒙德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

“是我爸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梅森咯咯笑道:“他昨晚在俱乐部请客,请大家喝酒。我不说你也知道,他的嘴巴多会说话。”

“是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哈蒙德小声咕哝道,心里十分恼火。

普雷斯顿从来不会静静地在一旁呆着,随便别人出什么牌。他总会预先做出安排,使事情有利于他。他在斯佩克岛上的善行已经使哈蒙德无法惩罚他。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人们不会要他为在那个海岛上曾发生过的恶行负责,但是为了防止哈蒙德还惦记着要继续追查此事,普雷斯顿又提高了赌注,增加了筹码,加强了攻势。

“你瞧,梅森,我得跑步前进了。今天的事情太多了。”

“好,只是一定记得5点钟要来。”

“行,我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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