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离开佩蒂约翰家的时候,哈蒙德祈求上帝,但愿不要在证人席上盘问达维。他有两条理由。

首先,他和达维是朋友。他喜欢她。她算不上道德上的楷模,而他尊重她却正是因为她不假充圣人。她说她不是个虚伪的人,这倒并不是自我标榜。在他所认识的女人当中,对她恶意地说三道四的不下几十个,可是她们自己的德行也不比她好。所不同的是,她们的道德犯罪是在偷偷摸摸中进行的,而她则是毫不掩饰地进行。人们认为她爱虚荣,很自私,而她也确实如此。这种名声是她自己造成的。她还故意给批评她的人以口实,使她们对她的行为感到震惊。谁也没有意识到,真正的达维并不是她们所指责的那种人。

达维把自己人格中的优秀部分隐藏起来了。哈蒙德认为,她这种不加掩饰的伪装正是她的自卫机制,使她免受更大的伤害,她在童年时代已经受到了伤害。别人还没能有机会批评她的时候,就被她拒之门外了。

马克辛·伯顿是个很糟糕的母亲。她从来没有给达维和她的两个姐姐以关心和母爱。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女儿们爱她、敬她的事情。可是达维每个星期必定要去那个高级老人护理院看望住在里面的母亲。

对母亲的护理不仅由达维安排和负担,而且由她直接过问。每次去例行看望,她都要亲自关心母亲个人生活上的需要。也许这件事只有哈蒙德一个人知道,而且要不是萨拉·伯奇悄悄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

他不希望在证人席上盘问达维的第二个原因是,她说谎也说得很圆。听她讲话使人感到痛快淋漓,所以人们就不考虑她说的是真是假了。

陪审团的人喜欢她这样的证人。如果让她出庭作证,她到庭时的衣着会让人倾倒。就她这么一亮相,陪审团的人马上就会正襟危坐、另眼相看。尽管其他证人出庭作证时,他们可能打瞌睡,只要达维出庭,他们就会洗耳恭听,不会漏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裹着糖衣的话。

如果她出庭作证说,虽然她没有杀死卢特,但是她并不因他的死而难过,说他是个不忠诚的丈夫,无数次欺骗了她,说他心地邪恶,为人歹毒,死了活该,陪审团成员中无论是男是女,大概都会同意她的说法。她会让他们相信,就凭这个混蛋的人格和劣迹,死了倒也干净。

不,他不想因为她丈夫的死把她推上被告席。可是如果最后走到这一步,他也不会徇私舞弊。

接受这个案子是他的职业生涯中好得不能再好的机会。他希望斯米洛一班人马能够给他提供充分的材料,这样被告就无法逃脱法网,案子就可以实实在在地交给陪审团审判裁定。

这是一桩他可以施展本领的案子。当然这无疑也是一场挑战,需要他全力以赴。但是他肯定能最充分地证明他的才华。他一心想参加11月法务官的竞选。他想获得胜利。可是他并不想靠自己堂堂的外表,或者自己较好的出身门第,或者靠自己比其他参选者雄厚的资金。他希望能无愧于这个职位。

难得有像卢特·佩蒂约翰谋杀案这样能让人施展才华的案子。所以他才需要得到它。所以他才没有把见过佩蒂约翰的事告诉梅森。这个案子他是志在必得,他不愿意让任何东西妨碍他将它提交法庭审判。这也是11月之前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的最好机会。

这也是做给他父亲看的最好机会。

这是所有原因之中最重要的。几年前,哈蒙德决定改行,从辩护律师变成公诉检察官。他的父亲普雷斯顿·克罗斯竭力反对这项决定,不但告诉他将来在收入上的差别,而且还说他决定拿公务员的薪水是发疯。前不久哈蒙德才知道,他父亲当时反对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由于检察官的工资水平问题。

这次变化使他们成了冤家对头。普雷斯顿·克罗斯是卢特·佩蒂约翰从事某些不法地产交易的合伙人,他是害怕受到自己儿子的起诉。这是哈蒙德最近才发现的。对此他感到恶心。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冲突很厉害,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因此而加深。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考虑这些。每当他想到自己的父亲,情绪就非常低落。剥开他们之间的层层关系、仔细审视是要花时间的,从情感上来说很痛苦,而且根本不会有结果。对于重归于好,他不抱什么希望。

眼下他把这个问题搁在一边,集中精力解决首当其冲的问题——眼前这个案子。

他选择和斯蒂菲分手的时间对他非常有利。现在不会有使他不愉快的事情来干扰他,影响他精力的集中。她知道自己被分配担任副手之后会特别生气,可是他在必要的时候是能够应付她闹别扭的。

对哈蒙德·克罗斯来说,今天是一个新的开端——实际上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把车开离佩蒂约翰的住宅,另一只手伸进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早先塞进去的一张纸条,看了看写在上面的地址。

斯蒂菲气喘吁吁地跑进病房。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我漏了什么情况?”

她离开哈蒙德住处不久,就接到斯米洛打的手机电话。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当那个住院医生同意他去询问病人之后,他就给她打了电话。

“我想参与,斯米洛。”她在电话里就说了自己的要求。

“我不能等你了。如果我不马上开始,那个医生可能会把它取消。”

“好吧,不过慢一点儿。我已经在路上了。”

哈蒙德的住处离医院大楼不远。即使如此,她还是超速行驶赶到医院。她急于知道那些食物中毒的病人是否在佩蒂约翰的饭店顶楼套房附近看见过什么人。

她匆匆赶到之后,先在门口稍事停留,然后走进铺着瓷砖的病房,走到病床前。这个病人五十岁上下,脸色自得像做面包的面团,两眼凹陷,眼眶乌黑,右手正在接受静脉注射。他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只顺手就能够到的夜壶和一只菜豆形便盆。

斯蒂菲看见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知道那是病人的妻子。这女人不像生病的样子,但显得非常疲惫。她身上的穿着还是观光时的模样:球鞋、半截运动短裤和一件印着“南方姑娘”几个醒目大字的T恤衫。

站在病床边的斯米洛为双方做了介绍。

“丹尼尔斯太太和丹尼尔斯先生。斯蒂菲·芒戴尔。芒戴尔女士是县法务办的,参与这次调查工作。”

“你好,丹尼尔斯先生。”

“你好。”

“感觉好些了吗?”

“我已经不祈求死亡了。”

“我想这说明有所好转。”她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你没有病倒,丹尼尔斯太太?”

“我喝的是母蟹汤。”她回答的时候淡淡一笑。

“丹尼尔斯夫妇是我询问的最后两位。”斯米洛说道,“和他们一起的其他人帮不了我们。”

“是吗?”

“丹尼尔斯先生倒很有可能。”

躺在病床上的丹尼尔斯似乎并不高兴。他低声说道:“我也许看见了一个人。”

斯蒂菲憋不住了,想让他说得准确些。

“看见就是看见,要么就是没看见。”

丹尼尔斯太太站起来说:“他太疲劳了。能不能等明天再说?等他再休息一个晚上好不好?”

斯蒂菲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当,迫使自己把语气缓和下来。

“对不起。请原谅。我太讨厌了。我从被我起诉的人那里学了些坏习惯。我习惯于跟一些杀人犯、盗窃犯、强奸犯打交道,那些人往往是一些惯犯,不像你们这些好人。跟按章纳税、遵纪守法、崇敬上帝的人,我打交道不多。”说完这番话,她也没敢正眼看斯米洛,因为她知道他脸上会露出讥讽的微笑。

丹尼尔斯太太咬了咬下嘴唇,然后跟丈夫商量说:“亲爱的,这全看你了。你想现在就说吗?”

斯蒂菲审视了他们一番之后立即得出结论,认为他们的智商跟她的相差太大了。见他们还在犹豫不决,她就又来了几句:“当然了,丹尼尔斯先生,如果你想等到明天上午再回答我们的问题,那也行。不过你要知道我们的态度。我们社区一个头面人物被人杀害了。他在没有招惹别人的情况下,背后被人打了两枪。不过我们还没有确定谁是疑犯。”她顿了顿,然后又加了一句,“我们希望抓住这个残忍的凶手,不能让他再次作案。”

“这一来我就帮不了你们的忙了。”

在场的人都对丹尼尔斯出乎意料的话感到惊讶。斯米洛第一个打破沉寂:“你怎么知道就帮不了我们的忙呢?”

“因为芒戴尔女士说凶手的时候,用的是男‘他’,而我看见的是个女的。”

斯蒂菲和斯米洛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用的这个代词是泛指的。”斯蒂菲解释说。

“哦,呃,我看见的是个女的。”丹尼尔斯说着把头重新靠到枕头上,“不过她不像个杀人犯。”

“你能具体谈谈吗?”斯蒂菲问道。

“你是说她的长相?”

“从头开始跟我们说一遍吧。”斯米洛提议说。

“好吧,我们,我说的是我们唱诗班的人,一吃过午饭就离开了饭店。大概在外面玩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就感觉不大舒服。起初我以为是天热。可是跟我们一起的有两个孩子已经闹肚子了。所以我怀疑不只是天热的原因。后来,我感到越来越不行了。最后我就跟太太说我要回饭店了。去吃点巴比妥之类的,然后再去找他们。”

丹尼尔斯太太严肃地点点头,对他所说的表示认可。

“等我走回饭店的时候,我就要……就要……真的不行了。我真担心可能来不及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那个女人的?”斯蒂菲问,希望他尽快切入正题。

“我回我们房间的时候。”

“房间是在五楼。”斯米洛想证实一下。

“五楼,噢,是六楼。”丹尼尔斯说道,“我注意到走廊另一头有个人,就朝那头看了看。她站在另一个房间的门口。”

“干什么呢?”斯米洛问道。

“没干什么。只是面对着门,好像是敲门之后在等人开门。”

“她离你有多远?”

“嗯……不远。不过还是蛮远的。后来我就没再想过这件事。你知道跟一个陌生人目光相遇是很尴尬的,而且周围没有其他人。就是这样。你不想显得太冷漠或者太友好。这年头,对人要多长个心眼。”

“你跟她说话了吗?”

“没有,没有,哪能呢。我只是朝她那边看了一眼。说实在的,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想赶快进卫生间。”

“可是你看她看得很清楚。”

“不那么清楚。”

“足以确定她的年纪?”

“她年纪不大。但也不是个年轻姑娘。大约跟你年纪相仿。”他对斯蒂菲说道。

“黑人?”

“不是。”

“高个儿?矮个儿?”

丹尼尔斯露出难受的样子,揉了揉小肚子。

“亲爱的,怎么了?”他妻子说着赶快把便盆拿过来朝他下巴底下放。

他把它推开了。

“只是有点儿肚子疼。”

“要喝点儿雪碧吗?”

“喝一口吧。”

丹尼尔斯太太把带盖的杯子送到他的嘴边,让他通过一根弯头吸管吸了一口。喝完之后,他再度看着斯米洛。

“你要问什么……哦,她的身高?”他摇了摇头,“没有注意。不特别高,也不特别矮。我想是中等个儿吧。”

“头发的颜色呢?是浅金黄色吗?”斯蒂菲问道。

“不太。”

“不太?”斯米洛重复道。

“不太浅。我没有觉得她是玛丽莲·梦露那样的,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过她的头发也不是深色的。有点像中间色。”

“丹尼尔斯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她的形体特征?”

“你是说她……胖不胖之类的?”

“胖吗?”

“不胖。”

“瘦?”

“是的,比较瘦。呃,有点瘦吧。我想可以这么说。你们看,我真的没太注意她。我只是不想在走廊里出那个倒霉的洋相。”

“我想他就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丹尼尔斯太太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明天再来。”

“请你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斯米洛说道,“你看见这个女人进了佩蒂约翰的房间没有?”

“没有。我用那个像信用卡似的东西很快把门打开,然后就进去了。”他揉了揉面颊上的短胡子茬,“这个问题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那个人被害的房间。那可能是走廊上离我们不远的任何一个房间

。”

“是顶楼套房。门有点儿缩进去的。”斯蒂菲说道,“跟其他房间不同。如果我们把佩蒂约翰的套间指给你看,你能不能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站在那个门的前面?”

“我真不敢说。我刚才说了,我只不过朝走廊里看了一眼。我只注意到有个女人站在一个门前,等着有人来开门。就这些。”

“你肯定她不是从里面出来的,不是要离开?”

“不,这个我说不准。”丹尼尔斯的话开始哕嗦起来,“可是那不是我得到的印象。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当时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你们来问我,我是再也不会去想到她的。是你们问我昨天下午在走廊上是不是看见过什么人,我看见的就是这个。”

丹尼尔斯太太再次进行干预。斯蒂菲和斯米洛对于给他带来不便表示歉意,感谢他提供的情况,并说希望他很快康复,然后就离开了。

到了医院的走廊里,斯米洛显得愁眉不展。

“好嘛,我们有了个目击证人,看见离他不远处,不过还是比较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所站的地方也许是,也许不是佩蒂约翰那个套间的门口。她年纪不老也不年轻,中等个儿。‘中间色’的头发,‘有点瘦’。”

“我感到失望,但并不感到惊讶。”斯蒂菲说道,“我怀疑他当时那么急急忙忙的,还能记得什么东西。”

“胡说八道。”斯米洛骂了一声。

“一点儿不错。”

他们看着对方,不禁哈哈大笑。就在这时候丹尼尔斯太太从她丈夫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他终于说服我回饭店去了。自从救护车把我们送来之后,我还没有回去过呢。你们下楼吗?”电梯来了之后她还礼貌地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下。”斯蒂菲对她说,“我跟斯米洛探长还有些话要说。”

“希望你们交好运,能解开这个谜团。”

他们对她的合作和乐于帮助表示感谢之后,斯蒂菲示意斯米洛到候诊室去,那里面眼下还没有人。

他们在两张椅子上面对面地坐下之后,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哈蒙德·克罗斯将担任佩蒂约翰谋杀案的检察官。

“是梅森把它交给他的金童的。”

斯蒂菲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或者不满情绪,只是问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

“今天晚上早些时候。是克兰局长打电话告诉我的,因为我为你进行了游说。”

“谢谢你,给我这么大的恩惠。”她略带讽刺地说,“这件事情应当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明天吧,我想。”

佩蒂约翰被谋杀的事还是她告诉哈蒙德的。她还没有离开哈蒙德那里的时候,他接到的肯定是梅森的电话。就在他中止了与她的关系之后,又在争夺一桩对个人发展大有好处的案子上击败了她。这使她非常恼火。

“是达维·佩蒂约翰在背后操纵的。”斯米洛说道。

“她是说到做到。”

“她说她从来不要二流的货色。显然她认为你是。”

“不是。并不完全是。她非常愿意让一个男人来为她工作,而不是再找一个女人。”

“说得好。感情关系更重要。再说,她们家和克罗斯一家几十年来一直是朋友。”

“除了你,没有人了解这个。”

过了一阵,见他没有吭气,她站起来,把那只沉重的公文包的背带套在肩膀上。

“既然我已经……”

斯米洛挥挥手,示意她坐回椅子上。

“梅森给了你一块骨头。明天上午他正式通知你的时候,你要表现得有些惊讶。”

“什么样的骨头?”

“让你给哈蒙德当助手。”

“这没什么奇怪的。像这样一个案子,需要至少两个聪明的头脑。”她意识到斯米洛的话还没有说完,眉毛一扬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还有呢?”

“你有个责任,就是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屏障,使我们保持良好关系。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你就要防止出现流血事件。”

“是梅森跟你们局长说的?”

“是我的分析。”他冷笑着说,“不过不要太担心了。我想还没有到动刀动枪的地步吧。”

“我可不敢打保票。我看见你们像是要你死我活地拼命一样。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们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我知道,斯米洛。是什么事情引起的?”

“说来话长。”

“下次再说?”

“也许吧。”

他不打算告诉她,这使她感到有些失望。她很想知道他和哈蒙德为什么会像仇人一样。当然,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斯米洛的自视清高使人难以与他接近。如果斯蒂菲不是神经错乱,那她就是故意想问。哈蒙德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要想跟他结成深厚友谊,是要做出努力的,不过他还是比较友好,比较容易接近的。斯米洛是个非常讲究的人,边幅修饰得无可挑剔。而哈蒙德的魅力是天然的,无需做出什么努力。在上大学的时候,斯米洛差点成为班上考试成绩最优秀的,从而改变其他所有人的成绩曲线。哈蒙德的学习成绩也很突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受人喜爱的学生领袖和运动明星。他们两个人都有超过一般人的成就,可是一个是靠艰苦努力得来的,另一个却是轻而易举取得的。

斯蒂菲比较容易与斯米洛认同。她理解他为什么对哈蒙德不满,而哈蒙德对自身优势的态度更加深了这种不满。他不仅不利用这种优势,反而拒绝这些优势。对于给他的信托基金,他不屑一顾,完全靠自己挣的钱来生活。他的公寓住房是相当不错的,不过他完全可以住比这更好的。他仅有的两样奢侈品是一条帆船和一幢小别墅,可是哪一样他都从来没有张扬过。

只要他炫耀一下这些东西,要恨他也就不难了。了解一下他和斯米洛不和的原因,即使无用,也会很有趣。他们都在为维护法律而工作,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可是他们相互间的憎恨比对那些不可救药的犯罪分子还厉害。

“一定很难。”斯米洛说了一句,把她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什么?”

“在职业上长期与哈蒙德处于竞争状态,可是晚上还要跟他睡觉。是不是因为有了那样的竞争,才使那种风流事更有味道?”

斯蒂菲第一次被弄得措手不及。她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在猜我怎么会知道的吧?”他那冷漠的笑仿佛一股凉气灌进了她的脊柱。

“排除法。他是司法大楼里惟一没有吹嘘这么干过的人。”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大腿上,“我只是进行二加二这样非常简单的思考。你感到震惊,这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着实让她受不了,可是她没有动怒,也没有表现出心烦意乱,这可能使他非常高兴。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她的声音也非常平静。

“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斯米洛?是吃醋了?”

他哈哈笑起来。

“调情不会使你很得意的,斯蒂菲。”

“去你的吧。”

斯米洛像没事似的继续说道:“演绎推理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是极善此道的。”

“你打算用这一点点有趣的珍闻达到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他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这个金童竟然在职业伦理方面做出了让步,我感到很有意思。是他的防护盔甲开始生锈了吗?只是有一点点?”

“跟同事睡觉又不犯绞刑罪。从过失来说,也就是掌嘴罢了。”

“这话也是。不过,对哈蒙德·克罗斯来说,这实际上是道德上的罪过。否则,为什么秘而不宣?”

“这个嘛,你就别得意了。我现在已经无密可保了。我们的事儿已经结束。”见他投来怀疑的目光,她又说道,“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看了看手表。

“两个小时十八分钟之前。”

“真的吗?是梅森告诉他之前还是之后?”

“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嘛。”她不耐烦地说。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略微动了动。

“你能肯定吗?”

“肯定。你不妨了解一下真相,全部真相,毫不掺假的真相,探长。哈蒙德把我给踹了。直截了当。不容商量。”

“为什么?”

“我得到的标准说法是‘我们的方向不同’,通常对这种说法的解释是‘去过,玩过,但是我准备换个新度假地点’。”

“嗯……你知道他准备去玩哪些度假胜地呢?”

“没有。女人往往有这种判断能力。”

“男人也有。”

他的语气中所传达的远远不止这四个字。斯蒂菲密切地注视着他。

“啊呀,罗里!‘血中之冰’先生是不是也有可能一度坠入过爱河呢?”

“对不起,打扰一下。”护士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她。

“我的病人……”她用拇指朝身后丹尼尔斯先生的病房指了指,“他想知道你们是否已经离开。我对他说你们在这儿,他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他想起了一些情况,也许对你们会有用处。”

没等护士的话说完,他俩就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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