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听我叙说……等不及妻子给来访者的杯子斟满酒,山姆·霍桑医生就开口了。那一周和我在北山镇度过的任何一周都不同。那一周也让我差点相信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不过我最好从乔瑟芬·格雷迪说起,乔瑟芬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劳动节过后,她从斯坦福德来到北山镇,在返校之前和她的敏姨妈一起度过八月的最后一周。

那是一九三七年的夏末,皮革人的案子刚刚了结,我希望能够拥有一点安静平和的时光。但那一周我显然没有喘息的机会。周一快到中午时,敏·格雷迪把她的小外甥女带到我的办公室来,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乔瑟芬的问题很简单,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里也并不少见。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她重拾信心,把她母亲本该教导她的事情告诉她。“敏姨妈不跟你谈心吗?”我随意问道。敏姨妈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女人,年近五十,在外面的候诊室等着,所以我压低了声音。

“哦,敏姨妈有时候有点神经症,”她倾诉道,紧张地搓着蓝裙子的边角,“整栋房子都有点灵异。去年暑假之后,我就很讨厌回到这里了。”

“去年暑假发生了什么事情?”

“奇怪的事情。后来她告诉我那栋房子闹鬼。我求妈妈今年不要把我送到这里,但她说那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她说跟敏姨妈一起待一周不会要了我的命,所以看我现在这副样子!”

我情不自禁地呵呵一笑,“乔瑟芬——你的朋友是这样称呼你的吗,乔瑟芬?”

“嗯,是乔西。”

“乔西,不管你在这里还是在家,这些事情都会发生的。它是成长的一部分。现在告诉我那栋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是一栋很漂亮的老公寓,真的,我想不出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膝盖,“我的外公是在那里去世的。”

“那是很早之前了,在‘一战’之后。很多老人都死在自己的老家。据我所知,他已经病了很多年了。但他建了一栋美丽的房子。”

“房子里有一间幽灵房,”她突然脱口而出,“有时晚上我准备入睡的时候,会听见一些声音。”

“起风的话,再加上一点想象力,可以在夜里创造奇迹,”我试着抚慰她,“这样吧——我过一两天去找你好不好,看看你在那栋闹鬼的房子里生活得怎么样?”

我的话似乎让她为之一振,“你明天来吗?”

我笑了笑,“好的,明天下午来。我要上门为一位病人做检查,回来的路上就去看你。”

敏·格雷迪坐在候诊室里,我把乔西交到她手上。敏没有结婚——那个守旧的年代,大家还把未婚妇女叫做老处女——她穿着棉布印花家属服,每次进城都随身携带着一把收起的雨伞。当我告诉她,我答应乔瑟芬第二天下午去府上拜访时,她皱起了眉头并问道:“这个不会额外收费,对吧?”

“不会的,不会的。包含在这次诊费里。只是一个追踪检查。”

这话似乎让她感到满意,“那恭候您明天来访。”

她走后,我在候诊室里面对着玛丽·贝斯特的桌子坐下。玛丽是我的护士、接待员和知心朋友。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爱上了她。“你能想象那个小姑娘的境遇吗?她妈妈和姨妈都不跟她聊半句。敏·格雷迪直接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这是一座小城镇,山姆。永远是个小地方。您在这儿住了很久了,应该知道这一点。”

“乔西处在一个非常敏感的年纪。经常可以读到一些跟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关的闹鬼事件和灵异现象。”

“您不会相信这些东西,对吧?”

“当然不会。但是那个小女孩恐怕需要帮助。”

“就算她需要,也不用您来帮这个忙,”玛丽指出,“您只治疗身体,不治疗心灵。”

“我就去房子里看一眼。至少是一个参观房子的借口,如果不为别的。我从来没进去过。”

“那栋老房子总是让我想起城堡。”

“其实它没有看上去那么老。敏·格雷迪的父亲是一九一。年建的那栋房子,只不过是二十七年前。据我所知,那是一段悲惨的故事。卡森·格雷迪是一名铁路男爵,到五十岁时,他的身家已达百万。他和家人决定在北山镇定居,他把那栋房子建造得如同一个英式农舍。但他们刚打下地基,格雷迪就在爱荷华州的一次火车失事中受了重伤。他活了下来,但颈部以下全部瘫痪。房子按期完工,全家人搬了进去,但是卡森·格雷迪此后再也没有下过床。当然,有人照料他的方方面面,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也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一九二一年去世。后来乔瑟芬的母亲搬出去了,嫁给了一个叫斯卡克罗斯的男人。”

“但她还是沿用了格雷迪这个姓氏。”玛丽指出。

“我不知道斯卡克罗斯这人什么状况。他要么死了,要么遗弃了母女俩。总之,乔瑟芬的母亲又改回了自己的本姓。这是个代表着财富的姓氏,至今依然是。敏·格雷迪依然和母亲待在老房子里,几年之后老母亲也去世了。从那以后,房子就是敏一个人的了。我猜,她和姐姐继承了这栋房产。”

“这房子有闹鬼的历史吗?”

“我没听说过。我想是敏·格雷迪编造出来的,是为了给乔西的拜访增添刺激性。”

“她这招似乎起到了效果。”

周二下午三点左右我到了格雷迪家。房子是石质的,木头车库,背面有一间工具室。那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夏日,我看见乔西一个人穿过巨大的侧面草坪。一名园丁在玫瑰灌木丛里修剪一些枯死的花瓣。

“你好!”我走下车子跟她打招呼。我把黑包放在座位上,我知道自己用不上它。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大声说着,跑来迎接我,“已经三点多了。”

“我之前还去了个别的地方。今天过得怎么样?”

“好些了,”她告诉我,“进屋吧。”

这栋三层的石头建筑有一条宽走廊,延伸到整个正门。六把摇椅并排放在那里,其中一把旁边还放着一张小桌子,那一把估计是敏·格雷迪最喜欢的。桌上放着一盒打开的香烟,以及一只烟灰缸,此外还有一本玛格丽特·米切尔写的流行小说《乱世佳人》。

“你好,霍桑医生,”敏·格雷迪打开纱门出来迎接我。她穿得比那天去我办公室时好一些,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化了点妆。我在想,这是为了招待我,还是她另有访客。

“下午好,格雷迪小姐。你在看书?”

“对,尽管这书很长。我希望在劳动节之前看完它。”她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真的没岿要上门。我外甥女今天状态很好。”

“我只是过来看看。”

“我给你倒一些柠檬汁吧。这样的热天里来上——杯神清气爽。”尽管敏并没有正式请我进屋,但是乔西跑向走廊,把纱门撑开了。我把这当做邀请,尾随敏进了大房子。房子内部的装修似乎应该和建造初期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有着浓重浮花织锦的窗帘,以及浓烈世纪之交气息的家具。接着敏·格雷迪带领我沿着宽敞的走廊、穿过紧闭的双面门,来到一间更大的房间,有之前阴暗的前厅作对比,这里显得可爱之至,透过半圆形的大窗户,可以看到后院草坪那边起伏的山脉。一棵巨大的橡树高高地耸立着,在房屋建成之前恐怕就开始护卫着这片区域,至今已经五十年了。

“我们叫它保镖橡树。”敏仿佛能阅读我的心思,“这也是我父亲选在这里建房的原因之一。还有这里,是吟诵室。”

吟诵室十分宽敞,通风良好,角落里放着一架大钢琴,这间房显然是供娱乐休闲之用。我可以想象出新英格兰的权贵勋爵们相聚于此、穿着正式的晚礼服、在一顿程序烦琐的晚宴之后聆听一曲钢琴吟诵的画面。不过这一切并未成真。卡森·格雷迪的梦想在那次火车事故中陨落了。

她给我展示了餐厅和大厨房,然后又带我上楼,去了主卧室,她的父亲就是在这里度过晚年直至去世的。“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了。”她简短地说道。主卧室俯瞰着房子的前厅,并且能看到来往的车辆。

“他能不能在轮椅上行动?”我问,主要是出于医学上的兴趣。

“不能。他到死都卧床不起。有时候需要我母亲、护士、我姐姐和我四人一起才能帮他整理好床铺。这张床参照病床的规格设计,我猜他应该睡得比较舒服,但是他最后的十一年都在上面度过,的确十分恐怖。现如今恐怕做个手术就可以治疗,但当时却是束手无策。”

“他有没有抑郁?”

“没怎么抑郁。我们都试着给他打气,他也在床上管理铁路方面的事务。还有人带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过来给他研究。我会念给他听,他也会让我笔录下他的信件,然后寄走。有时候他会在晚上让我替他笔录日记,但很快他就放弃了。随着战争来临,上门拜访的人越来越少。必须有人在办公室里实地处理铁路上的事情。”

“乔西会不会认为卡森·格雷迪的幽灵还会出没于这栋房子?”

“有时候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出了什么毛病。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一般不在我这边。”

乔西跑过来加入谈话,我们立即换了话题。她给我展示了走廊尽头她自己的小房间,“这是我妈妈小时候睡过的房间。我希望能从这里看到橡树。”

随后我们再次下楼,刚走到敏姨妈听不见的地方,她立即轻声说道:“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跟随她来到两扇紧闭的门前,我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双面门,它位于通往吟诵室的宽敞走廊上。她转动手柄,打开大门,“看啊!”

我看到了一台巨大而精巧的瓷器壁橱,橱架上摆满了镀有金边的昂贵瓷器,它们看上去干净而闪亮。“好美丽的碟子啊!”我说。

“壁橱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大夫,”她偷偷摸摸地告诉我,“有时候晚上这里会出现一个小客厅,有沙发,有椅子,墙上还挂着画。”

“我敢肯定你是想象——”

“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问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去年夏天就看到过,周六晚上我又看到了。我可以描述出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

“有时候,人的意识会跟我们玩奇怪的把戏。梦境也可能感觉非常真实。”

她关起门,显然对我很不满意,“这个地方闹鬼!我认为那个房间里有他的幽灵。”

“谁的幽灵?”

“我外公的。”

我伸手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拿着,这上面有我的家庭电话。如果接下来几天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即赶来。怎么样?”

“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我低下头朝她微笑,“不是的,但我希望有证据能说服我。”

走回车子的路上,我看见敏·格雷迪在和园丁交谈。园丁名叫比尔·赫基姆,四十来岁,在镇上做些零工。我并不知道他也给敏打工。“我的小外甥女怎么样了,大夫?”她问。

“很好。我觉得她不会有什么烦恼了。”

赫基姆从嘴唇间取出一根牙签,“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每次来玩,这里就立即变得生气勃勃。”

乔西的姨妈起身返回房内,我继续在园丁身边逗留。“有没有在房子里面干过活,比尔?”我随口问,“这里很漂亮。”

“这个园子够我忙活一整个夏天了。差不多有三十英亩。”

“你住在这儿吗?”

“不,我一周来三次而已。还有其他客户需要照顾。”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比尔。”我说着继续走向车子。他点了点头,回到玫瑰灌木丛里继续工作。

周三一整天,我几乎没去多想敏·格雷迪和她的外甥女。对我来说,这一天忙得出奇,有几个医院打来的电话,还有一些新病人要接待。等我晚上回到家中,最不愿意听见的便是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听见乔瑟芬·格雷迪惊吓的声音,“大夫,快点过来!敏姨妈出事了!我觉得她死了!”

“等等,乔西。慢点说。你在房子里吗?”

“她就躺在我跟你说过的那间客厅的地板上!客厅真的存在。她脑袋上全都是血!”

“我马上就到,乔西。什么也不要动。”

我停下来给蓝思警长打了个电话,把刚才的通话内容重复了一遍,“你最好到那边跟我会面,警长。我觉得她不是想象出来的。”

“我会赶到,大夫。”

蓝思警长只比我晚几秒赶到格雷迪的大家宅。他冲向我的车子,因为太卖力而气喘吁吁,我们看见乔瑟芬·格雷迪脸色惨白地坐在一只走廊摇椅上等着我们。“乔西——”

“我打完电话之后,不敢待在房子里。”她告诉我们。她的

双手紧握着摇椅的手臂,我看得出她几乎要精神崩溃了。

“冷静下来,”我轻柔地对她说,静静地感受她的脉搏,“有我们在。一切都会没事的。这是蓝思警长。”

“你好,乔西。我进去看一眼,你跟大夫在外面等着吧。”

他打开纱门,我能感到她再次颤抖起来,“我在楼上听见一声巨响,还有一声尖叫。我跑到敏姨妈的卧室里去看,但她不在那儿。然后我下楼,发现那个双面门开着。不是那个瓷器壁橱,而是跟之前一样的客厅,暗红色的墙壁,厚厚的窗帘。敏姨妈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就在印花棉布垫子和红色流苏的沙发正前方。我尖叫着跑去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一切都会没——”

蓝思警长出现在走廊上,“大夫,你能进来看一下吗?需要有人正式宣告她死亡。”

“我也跟你们一起进去,”乔瑟芬说,“我没事了。”

我们进房的过程中,我一直把她留在身后,试着替她挡住已经吓到她的场景。敏·格雷迪四肢摊开,躺在走廊的地板上,就在紧闭的双面门之外。她好像头部遭了一击,流了不少血。在她身边跪下之前,我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这不是她之前在的地方!”乔西在我身后屏住呼吸,“她之前在客厅里!”

不等我阻拦,她就跑走了,猛地拉开了双面门。门后是瓷器壁橱,和前一天的景象一模一样。我来不及伸手托住,她昏倒在了地板上。

乔西的母亲凯瑟琳·格雷迪第二天乘车赶到。我前一天晚上给身在斯坦福德的她打了个电话,她天亮没多久就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赶来了。凯瑟琳看上去比敏稍微年轻一些,金色头发,身段苗条。我们已经安排乔西和警长夫妇一起过夜,当我和凯瑟琳在格雷迪家宅会合时,她女儿和警长还没赶到。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请求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昨晚在电话里说的事情。”

“很抱歉那么晚打给你。斯卡克罗斯太太——”

“是格雷迪。我是用娘家姓。不过请叫我凯特。”她抬头看了眼房子,“我们俩一直是敏和凯特。”

“——但我早些时候打过去,你那边占线。”

“我整晚都在跟我女儿的学校老师打电话。我是父母教师协会的主席,下周就要开学了。”

“乔西的父亲不在,独自一人带大她,肯定很不容易。”

她朝我一笑,“还过得去。乔西是个乖女孩。”

“现在是个大姑娘了。这场悲剧发生之前,你姐姐周一带她来看过我。”

凯特点了点头,“乔西周一晚上打电话告诉我了。”

“有关那间幽灵客厅她也告诉你了吗?”

凯特犹豫了片刻,“是的。乔西一直很富有想象力。”

“这有可能只是她正在经历的一个阶段,但很显然这个给她带来了很大困扰。现在她姨妈的死,和她的这些幻想搅在一起,可能会在较长时间内影响她。”

“我想我知道这个幽灵客厅的来历。她年纪更小的时候——”

就在这时,蓝思警长开车载着乔西抵达。刚停车,乔西就跳下来扑进母亲怀里。“太可怕了,”小姑娘抽泣道,“敏姨妈在那间恐怖的房间里死了!”

“没事,没事,亲爱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那个房间又消失了,没人相信我!”

我们穿过房门走进房子。走廊地毯上依然沾有血污,打开双面门时,瓷器壁橱也依然展现在我们眼前。蓝思警长上下敲打着木制侧边和背面,以寻找秘密机关,却毫无所获。我们接着走过巨大的吟诵室,再次看见美丽的保镖橡树。

“我非常不愿意让你重新回忆那个可怕的瞬间,乔西,”蓝思警长开口说,“但你必须把找到尸体的过程再告诉我们一遍。你还得给我们描述一下那个房间。它有多大?”

她想了一会儿,紧紧地拽住母亲的胳膊,“我觉得,有我身子两倍长。”

“九、十英尺?”

“差不多。几乎是正方形,但可能长比宽多些。估计是长九英尺、宽七英尺?我不太确定。”

“那装饰呢?”

“我好像告诉过你,有红色流苏的沙发。墙也是红色的,但比流苏的颜色更深,窗户上合起的窗帘颜色也很暗。房间里有两把椅子,它们的颜色更加暗。”

“地板呢?”

“有一块色彩明亮的东方地毯。沙发边还有一刍昏暗的台灯。”

“听上去不是很温馨的一间房。”我回应道。

“噢,不温馨。很恐怖!”

“那个房间你总共看见过几次?”

“去年夏天看见过两次。这次我过来之后,在周六晚上又看到过一次。再就是昨晚发现敏姨妈尸体的时候。”

“你有没有向姨妈问起过?”乔西的母亲打探道。

“第一次她矢口否认。她带我去看瓷器壁橱,并且说一定是我想象出那个小客厅的。但我知道不是想象。”

凯特·格雷迪只顾摇头,“我完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蓝思警长清了清嗓子,“格雷迪小姐,作为死者家属,恐怕您得正式辨认一下尸体。殡葬人员也需要您提供一套她下葬的衣服。”

凯特·格雷迪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挑一件出来。乔西,姨妈还是睡在主卧室吗?”

小女孩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她说,仿佛不愿离开母亲的左右。

蓝思警长叹了口气,“你觉得呢,大夫?是这个孩子拥有过分活跃的想象力,还是这个地方闹鬼?”

我开车回到圣徒纪念医院的办公室。当时北山镇没有固定的验尸官,哪位住院医生有空,便安排谁进行验尸。此次是医院唯一的黑人医师林肯·琼斯受命。我在他的办公室找到他,向他询问敏·格雷迪的情况。

“是一件钝器,山姆。一样重物,像是烛台或是锤子。只有一击,但是十分厉害。”他从桌里取出一只信封,“我觉得你和警长先生可能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这个被攥在她的左手里,她跌倒的时候仿佛一直抓着它。”

我低下头盯着信封里的红色流苏,想起乔西描述过的那个并不存在的房间里的流苏沙发。

那天晚些时候,我回到格雷迪家宅,凯特和女儿正在敏的卧室里收拾衣服。“真是任务艰巨,”凯特坦言,“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要花一个月才能清理干净。”

“尸体送到殡仪馆去了,”我告诉她,“你现在可以着手安排葬礼了。”

她点了点头,“我希望她的尸体可以停放几天,明天、周六、周日,直到劳动节早上举行葬礼。”

“我相信可以办到。”

乔西从走廊出来,“我们需要那间贮藏室的钥匙。”

乔西的母亲点头道:“可能就在这附近什么地方。帮我拿一下这些床上用品。我们拿到地下室去洗。”

我认为让乔西忙碌起来是件好事,可以让她少去回想发现尸体的震惊场面。当我独自一人跟凯特·格雷迪待在一起时,我问:“关于你女儿描述的那个房间,你知不知情?之前你说起过一些事情。”

“跟一个故事有关。”她一边透过卧室的窗户朝大路看去,一边回忆着自己的父亲,“即便被幽闭在房间里,我父亲依然是一个和善的好人。他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曾经遇到过一个叫玛德琳·耶鲁·怀恩的女人,女人的父亲是耶鲁弹簧锁的发明者。怀恩业余时间写作,我父亲对她发表在《哈泼氏》杂志上的一篇故事特别着迷。故事的名字叫《小房间》,讲述一个小女孩去新英格兰的姨妈家里玩,住在农舍里。她记得自己曾在一个小房间里玩耍过,但数年之后当她回去找时,小房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荡的瓷器壁橱,姨妈们则否认有过这么一个房间。又过了许多年,当年的小女孩带着自己的女儿再次拜访时,她发现小房间又回来了,而姨妈们否认这里曾经有过瓷器壁橱。当年的小女孩死后,她的女儿回到房子,瓷器壁橱又出现了。她感到自己必须了解事情真相,因此邀上两位亲密的朋友一起登门。但他们三人走散了,其中一个找到了小房间,另一人则看到了瓷器壁橱。最终他们决定一道返回房子。”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

“他们后来发现了什么?”我催问道。

“房子在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你把这个故事讲给乔瑟芬听了?”

“这个故事我父亲给我讲过许多遍,后来我也重复说给女儿听。在她的想象中,这个神奇的小房间就变成了那个幽灵客厅。楼下的瓷器壁橱一直都在,然后她来姨妈家玩,就变得跟故事里有些相像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拨弄着红色流苏,“你介意我在外面四处看看吗?”

“请便。”

我走出前门,在房子背面四处溜达。这里只有一扇大窗户,楼下的大吟诵室露出美丽的半边圆形。吟诵室旁边应当是乔西所见到的客厅出现的地方,砌墙的石头已经支离破碎。

“在检查房子?”附近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过头去,看到园丁比尔·赫基姆正朝我走来。“你好,比尔。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工作。”

“我没在工作。只是过来拿一下工具。现在敏·格雷迪死了,我在这儿也没有活儿需要做了。”

“真是件恐怖的事情。知道凶手有可能是谁吗?”

赫基姆耸了耸肩,“要饭的无业游民,有可能。他们会从那个交叉路口的货车上下来。”

“我知道。”我一直怀疑,赫基姆本人去年夏天也是通过一模一样的方式来到北山镇的。

“小姑娘还好吗?”

“乔西?是她发现的尸体,所以对她来说冲击很大。不过我想她会没事的。”我开始转身离开,并问他,“比尔,你进过这栋房子,对吗?”

“进过几次。”他回答我。

“你有没有去过一楼的小客厅?有红色墙壁和红色流苏沙发的那间。”

“不敢确定。总之记不太清楚了。”

“还是多谢你。”我最后想了想说,“你可以问问凯特·格雷迪,敏的妹妹,她可能希望你干完这个夏天。”

“我觉得自己不会了,”他确定地说,“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她现在就在里面。”

“或许下次吧。”他穿过后院草坪走开了,把我一人丢下。我注意到他手上没拿任何工具。

当我回到房子正面时,住同一条马路边上的罗塞尔夫人正带着装有新鲜水果的柳条篮子来看望凯特和女儿。她们站在巨大的走廊上聊天。看到我走近,她朝我挥手致意,“你好,霍桑医生!”

“你好啊,罗塞尔夫人。”她是个喜庆的胖女人,和凯特·格雷迪年纪相仿,偶尔找我看病。

“太震惊了,可怜的敏敏。凶手不被缉拿归案,我在自己家里待着都不安心。”

“我们都安不下心。”我安慰她。

“一想到我上周日还在这里跟她说过话!”

这话激发了我的兴趣,“她有没有请你去客厅——一个有流苏沙发的红色房间?”

罗塞尔太太皱起眉头,“我从来没看到过那样的客厅。她总是在风景特别好的大房间里招待客人。”

她走后,我问凯特·格雷迪能否再检查一遍瓷器壁橱。“当然,”她告诉我,“乔西和我在楼上有些事情。”

我打开白色的双面门,严肃地凝视着橱架。接着我走进了隔壁的大房间。我忙着敲打连接瓷器壁橱的墙壁,没注意到乔西已经偷偷溜到了楼下注视我。“你在干什么?”她问。

“找秘密机关。”

“这里有秘密机关吗?”

“如果我知道,它们就不是秘密机关了。”

“你相信我说过的那个房间,对不对?”

“这里绝对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一个你所说的房间,再说这里也没有用做别的什么。这附近有什么工具吗?我需要一个钻子。”

“赫基姆先生在地下室里放了些工具。”

我一面尾随她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一面担心他可能已经回来取走了工具,不过事实上它们依然在那里。我选了一个钻子和一支小手电筒,便上楼了。我和乔西一起把其中一层架子上的瓷器清理下来,我转动曲柄在木制的架子背面凿出了几个小洞。接着我眼睛瞄准一个小洞,并打起手电简照亮其他缝隙。

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幽灵客厅。手电筒只照到一个没有窗户的空间,门阀和墙壁上爬满了蜘蛛网。

“这是在干什么?”凯特·格雷迪在我身后问道,“你在瓷器壁橱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我应

该先征得你的同意。这里有一大片闲置的空间,所以我在木头上凿了几个洞,想看看那后边是什么东西。”

“这里本来是要用做我父亲的私人书房的,”她解释道,“他的吸烟室。出事之后,他觉得不再需要了,所以这里一直没有好好弄过。我母亲利用其中一部分立了个瓷器壁橱。”

“你父亲有没有留下过任何有关这栋房子的蓝图或是文件?”

“北山镇图书馆里可能有些。我相信母亲死后,敏上交了一些文件,我则搬走,成家了。她很不高兴自己没见到我丈夫、也没被邀请参加婚礼,好像我抛弃了这个家庭。她告诉我,我已经跟这栋房子以及所有属于我父亲的东西脱离了干系。当然我已经继承了一笔财产,但她说这栋房子和父亲的物品都归她所有。我当时有孕在身,没跟她争辩,不过我很讨厌她当时的态度。父亲给他的长孙女留下了一笔信任基金,对此敏一直怀恨在心。”

“然后你丈夫也离开了你。”

她警惕地看了眼乔西,小女孩已经跑到大房间里、透过窗户在看风景,但还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斯卡克罗斯先生不想承担养育子女的责任,”她平淡地说,“她出生的时候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从口袋里拿出红色流苏,是时候让她看一眼了,“你姐姐死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这个。”

她的脸突然失去血色,“那个客厅——”

“是的,跟乔西描述的一样。房子里还有别的红色流苏沙发吗?”

“没有,”她深呼吸了一口,“如果那个客厅果真存在,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父亲——”

“我不相信幽灵,格雷迪女士。这栋房子此时此刻就在这里,而不是在什么平行空间里,不是在你父亲依然在世依然健康的一九一零年。”我朝大门走去。

“你去哪里?”

“我想在图书馆关门之前去一趟。”

北山镇图书馆占据了法院的一侧,入口与法院区别开来,通往侧边的街道。年长的艾萨克女士在我居住在北山镇的整整十五年期间一直担任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临近闭馆时间六点,我走进图书馆,她正拄着手杖在房间里走动。

“你好啊,霍桑医生,你在这个时间想到来读书真是奇怪啊。”

“是特殊事件,艾萨克女士。”

“我正准备关门。”她的薄嘴唇宣布道。

“我知道敏·格雷迪数年前曾把他父亲的一些文件捐给图书馆。”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捐赠,”艾萨克女士嗤了嗤鼻子,“都是他生病期间的一些私人文件。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保存在耶鲁大学里面了。”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这儿保存的资料?”

“明天早上。我们现在关门了,霍桑医生。”

“艾萨克女士——”

她严肃地盯着我,“现在六点了。我们要关门了。”

跟她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早上十点,图书馆一开门我就守候在那里。对我的坚持,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想要卡森·格雷迪的文件。”

“没错,艾萨克女士。”

她找了一纸板箱的文件给我,“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我告诉过你没有多少。”

我立即注意到,房子的设计方案和图纸都不在。文件里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通信和一本日记,数年来他一直试图让女儿们替他笔录,不过就算是这样似乎也并没有坚持下来,日记中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六个多月的空当。大多数日记都在记录变换的季节。“一战”结束后的一篇日记似乎就很典型:

我躺在病床上口述,我可爱的女儿凯特替我笔录。世界终于归于和平。我们只能祈祷永远和平下去。现在是十一月中旬,树叶已经凋零。我望着窗外的大保镖橡树,连它也落光了叶子。对许多人来说,冬天是个抑郁的季节,但对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来说,夏天可能更加难熬。

“他很命苦。”我合上日记感叹道。

艾萨克女士点点头,帮我把所有东西重新整理进纸板箱里,“他过去时不时来这儿。事故发生之后,我只去他房间看望过他一次。我给他带了点书过去,我知道他们全家都记得我的好。”

“谢谢你的帮助。”我告诉她。虽然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这并不怪她。

那天下午我去参加了葬礼。镇上几乎有一半居民参加,恐怕是被敏·格雷迪事件的暴烈程度吸引而来,而不是对她本人有特别的喜爱。凯特·格雷迪紧紧地守在棺材旁,招呼每一位来宾,不过我注意到乔瑟芬并不在。蓝思警长如期现身,我向他询问起调查进度。

“进展不妙,大夫,”他坦言,“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不过她可能自己开门迎进了杀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困扰我的是那个消失的房间,警长。如果乔西说的是真话,那么那个房间去哪里了?这个地方闹鬼吗?”

“如果她没有说真话呢?”

“我根本不愿意这么去想。”

乔西从我们面前经过,走出了殡仪馆。我撇下警长,尾随她出门而去,但她在接近停车场的大楼拐角附近消失了。我看见比尔·赫基姆在附近晃悠。“你好,比尔。准备进去吗?”

“我——不,我不准备进去。我来向死者致敬,但我不太喜欢参加守丧。我喜欢记住人们在世时的样子。”

这时乔西从车上取了样东西回来了,“你好,赫基姆先生。”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好,乔西。今天还好吗?”

“还行。”她耸了耸肩回答。

“葬礼之后你会跟妈妈回家吗?”

“当然。我不能待在这里。”

我回过头,看见凯特·格雷迪把头探出大门,显然在找自己的女儿。她看见我们在交谈,立马跑下楼梯,从人行道下来的时候她面露愠色,“乔西!快进来!”

“我只是——”

“快进来!听话!”

我试着让她冷静下来,“格雷迪女士,我们只是在聊天。乔西才过来一分钟而已。这是你姐姐家的园丁,比尔·赫基姆。”

这时她把脸转向我,“虽然已经过去十二年,但我依然知道他是谁。他是比尔·斯卡克罗斯,我的前夫!”

接着我和比尔两人一道走开,穿过车列,走上高速公路,并开始朝几个街区之外的小镇广场走去。“你为什么来北山镇?”我问。

“我不知道。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这栋房子,也不认识凯特的姐姐。我自己的生活是一团糟,来北山镇似乎是找回快乐时光的一种办法。我只是过来看看,但有天晚上我在一间酒吧里认识了她的园丁。敏·格雷迪家的园丁。他告诉我,因为健康问题,他要搬到西部去住。他对那些花朵全都过敏。更重要的是,他告诉我,敏的外甥女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玩一周,有些节假日也会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见一见我的亲生女儿。”

“所以你申请了这份工作。”

现在我已经知道的叫比尔·斯卡克罗斯的男人点了点头,“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我会在图书馆读书。很快格雷迪小姐就开始夸赞我的园艺。然后我女儿也来玩了。能和她待上一周,哪怕是隔着段距离,也值了。敏此前从来没见过我,当然了,凯特来接送女儿的时候我也尽量避免跟她照面。我在复活节时短暂地见到了乔西,这周也是。她似乎就在我眼前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她是一个大姑娘了,”我附和道,“你想跟凯特复合吗?”

他哧笑了一声,“你刚才也看到她了。根本没有可能!当年是我离开了她,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我必须得问你一件事,比尔。是不是你杀了敏·格雷迪?”

“敏?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毁掉我见到女儿的唯一机会,哪怕一年只有一周?”

“你经常来这栋房子。你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人在附近晃悠?在房子里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跟你说了,我只进去过几次。我在地下室里放了些工具。有一次我听见房子里有奇怪的噪声,但是大房子总是会发出噪声的,不是吗?”

“你女儿也提到了噪声。是号叫声,像什么人在模仿鬼叫吗?”

他摇了摇头,“不是。更像是微弱的哭泣声,而且没有持续很久。”

“动物发出的?”

“有可能是。”他迟疑地回答道。

“我得回去取车了,”我告诉他,“一会儿见,比尔。你会去参加葬礼吗?”

“没必要躲躲藏藏了,反正她也看到我了。”

蓝思警长夫妇在殡仪馆仪式中场间隔时,邀请凯特和乔西去自家早早地共进晚餐。夫妇俩的举动十分友善,而我对此犹抱感激,因为我决定再去看一眼那个瓷器壁橱。我抵达格雷迪家宅时,光线还十分充足,我把车子停在后院,从地窖的大门进了房子。门闩很容易从外边打开,只需一根棍子就能办到,我知道杀手也可以使用同样的办法。我登上通往一楼的台阶,静静地前行,接着呆立在原地。

瓷器壁橱的一扇门微微半开着。

我沿着走廊往前走,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隐隐地知道将会发现什么东西。我推开门,乔西所说的客厅映入眼帘。红色墙壁,厚重的窗帘,红色流苏沙发——和她描述的完全一致。我甚至能看见敏的血污依然沾在东方地毯上。

我仿佛是在梦中步入了这间小房间。

接着我听见她从我身后走来,转头我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把锤子。

“我把乔西留在警长那儿,回家打扫卫生,”凯特·格雷迪说,“你应该少管闲事的。”

“不,我应该搜查一下你停车的车库才对。”

“所以还是让你找到了幽灵客厅。”

我摇了摇头,“这不是一间客厅。这是一座电梯。”

就在这时,她挥舞起锤子。

又过了很久,等夜间的仪式结束之后,我才终于有机会向蓝思警长解释清楚一切。此时凯特·格雷迪已经被关了起来,事情也渐渐归于平静。“没想到你也会打女人,大夫。”他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她朝我挥锤子,警长。我别无选择。你会发现,她杀死姐姐时使用的也是同样的武器。是从比尔放在地下室的工具盒里取出来的。”

“你最好从头说起,那个幽灵客厅。”

“我今天早上在图书馆里读到了点东西。是卡森·格雷迪想要坚持写的日记,他在病床上口述,让女儿坐在一边笔录。他提到从窗户向外看保镖橡树,但是唯一能看到橡树的房间是一楼吟诵室的半圆弧部分。卡森·格雷迪的卧室是面向房屋正面。这一点起初让我感到很困惑,但后来比尔·斯卡克罗斯提到有次听到房子里传出过哭叫声。乔西也听到过同样的噪声。我记得卡森·格雷迪发生火车事故瘫痪时,格雷迪的家宅才刚刚开始建,一下恍然大悟。格雷迪调整了房子建设方案,给房子增加了一座电梯。而且,这个电梯大得可以容纳他的病床。早年的电梯经常装饰得如同一个小房间,有椅子和台灯。这栋房子里的电梯甚至还有窗帘挂在虚拟的窗户上。电梯运行的时候,发出了斯卡克罗斯和乔西听到的噪声,但是从瓷器壁橱上的小洞望过去,只能看到一根光杆子。”

“可是敏被杀当晚,凯特·格雷迪根本不在这儿,大夫。”

“我们当初是这么以为的。但她家开车来这儿只有一个半小时路程,而且别忘了,那天晚上我试图给她打电话时,她的电话线有段时间一直忙碌。她只不过是在离开家门的时候拔下了电话线而已。我猜她是因为乔西周二晚上的电话过来的,在电话里乔西把幽灵客厅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凯特显然知道电梯的事。她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过,甚至她父亲在一楼饱览窗外风景的时候替父亲做过笔录。她还知道敏保留了电梯的秘密。乔西肯定在去年夏天就提到自己见过那个神秘的客厅,今年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凯特一定意识到是敏故意为之。敏想吓唬小女孩,甚至比这还恶劣。别忘了,乔西从外公那儿继承了一笔信任基金。如果她发生什么意外,我猜那笔钱会落到凯特和敏头上。凯特周三晚上过来控诉敏威胁她的女儿,用那个消失的房间吓唬她。她们争吵起来,凯特失手杀死了她。”

蓝思警长这时摇了摇脑袋,“她拔下了电话线,大夫,别忘了。她为自己制造了一份不在场证明,这意味着她有预谋。敏单身未婚,她死了,钱和房子恐怕都会归凯特所有。如果她是无辜的,她肯定会把电梯和客厅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我想你说得很对,”我表示同意,“凯特今晚打算回到房子里清理电梯里的血迹,以免电梯有一天被人发现。她

不能让人找到那样的证据来支持自己女儿的说法。”

“肯定有人知道那里有电梯。”

“只有敏、凯特和她们过世的父母知道。建造房子的工人也许不是镇上人,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他们要么去世了要么离开了。这是伴随姐妹俩长大的一个秘密——个与她们父亲的无奈处境紧密相连的秘密。她们俩都很珍惜这个秘密,可能是为了纪念她们单独与父亲在那间可以移动的小房间里度过的时光吧。”

“那个瓷器壁橱是怎么一回事?”

“它显然是连接在电梯下方的。电梯上升到二楼的时候,它就从门后显现出来。电梯回到一楼,壁橱便到了地下室。格雷迪肯定是从她父亲经常讲述的玛德琳·耶鲁·怀恩的故事里得到了灵感。今晚凯特把电梯停在一楼,想从厨房里打水来清理血迹,所以我才发现了它。乔西周三晚上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就躲在房子里,当女儿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她把尸体从电梯里拖了出去。接着她溜到后院,跑向隐蔽的停车地点,开车回家了。”

蓝思警长敲打着自己的下巴,“小客厅在二楼的时候,我们怎么没有注意到过呢?”

“她们提到过那层楼有一间锁起来的贮藏室,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把它与幽灵客厅联系起来。显然,电梯按钮被隐藏得很深。”

“现在乔西的母亲入狱了,她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这个嘛,她刚找到了十分疼爱她的父亲。我想比尔·斯卡克罗斯正好可以让她体验一种新的亲情。”

(陶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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