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迪阿姨走在前,两个男孩紧随其后,他们到客厅的时候,宽大的石砌壁炉里依然有些小火苗没有燃尽。

“再往壁炉里放些木柴,让火大一些,杜纳,”坎迪阿姨说,“这儿冷。你知道怎么放吧?”

“嗯,当然,”杜纳一边说,一边忙着弄壁炉里的火了,鲍比则站在屋子中间,看着那一排已经锈迹斑斑的刀刃,充满了敬佩和兴趣。

“那些短的是鱼叉,”坎迪阿姨对鲍比说,然后指着墙上,“那根最长的就是捕鲸矛了。还有,那根,你看,那根他们称之为‘流浪杆’……”她把前一天对杜纳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壁炉的火旺了,杜纳赶紧凑了过去,坎迪阿姨说:“好了,孩子们,我得干活儿了。你们自己看吧,不过,别用手摸啊,也不要拿下来。”她说完便走到柜子跟前,打开柜门,拿出了防水布包着的航海日志,就是前一天给杜纳看的那本,“看完那些东西,你们可以看看这个。我现在去忙啦。”

“谢谢您,坎迪阿姨!”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坎迪阿姨这时已经进了厨房。

“哎呀,真了不起啊,对吧?”鲍比说,“这要是放在科鲁普教授的博物馆里,肯定棒极了。”

“嗯,”杜纳若有所思,“我觉得坎迪阿姨会借给他的。这些东西确实应该在博物馆里展出,因为那儿曾是乔纳斯船长中意的地方。”

“我们仔细看看这本航海日志吧。”仔细欣赏过那些鱼叉和矛之后,鲍比说。

“好的。”于是,他们就把日志拿到了旧马鬃沙发上,肩并肩地坐了下来。两个男孩慢慢翻看,仔细研究着里面的字,有写错的,有的墨迹已经模糊,很难辨认了。

“你的拼写和老船长的真是不相上下啊。”杜纳紧绷着一张脸。

“你都说过一遍了。”鲍比看也不看杜纳,说道。

“他一定也看了不少《圣经》呢,”鲍比继续说,“你看,他的日志里一直都有引用《圣经》的内容。”

“昨天坎迪阿姨跟我说,他只读过《圣经》,”杜纳说,“我昨天看到一页纸,大概就是在这儿,很是不解。你看。”他指了指,然后,两个男孩一起读了读写在上面的字:

Alltrade-goodsonboard,allmyimint,

deliverdtoChief.Recd2butifullittlbaskitsof

sweetgrasandpalmfrons.Chapter13,Verse46.

(大致意思是:船上的所有交易货物,所有投资都已经交给首领。换得两小篮香草和棕榈叶。第十三章,第四十六篇。)

这一段到此结束。

“我的老天!”鲍比大口喘着气,“我想知道那篮子里到底是什么啊?船长说他所有的投资就换得了那两小篮东西,一定是很值钱的东西。”

“这也正是我在思考的。”杜纳说。

“后面一页不见了,”鲍比说,“或许在最后呢。”他迅速翻着纸张,看了看日志的最后,这时,杜纳把前一天坎迪阿姨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坎迪阿姨告诉我,那张纸不小心被撕掉了,不过,她没有详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杜纳只说了这些,没有告诉鲍比昨天坎迪阿姨说起这个时脸上的愤怒。

“哦。”鲍比应了一句。

他们继续往后翻看日志,直到把整个行程看完才放下。两个男孩都叹了口气,忍不住推测在乔纳斯船长那个时期出海捕鲸的种种离奇经历。

接着,鲍比站起身,又开始观看墙上的捕鲸工具了,杜纳继续翻看日志后面的空白页。

突然,杜纳身子挺得僵直,就像猎犬发现了猎物一般——他看到了日志的最后面单独记着一行字。内容如下:

Calldat550BroadWay.Letgooneandegoodbargn.Ithink.Amholdibowerincaseofsqualls.

(大致意思是:去百老汇550号。放开一个锚。是个不错的生意。我猜。抓住右锚,以防暴风雨。)

杜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头,还有便签本,草草抄下了那行字。鲍比忙着看墙上挂着的捕鲸工具,根本没有注意到杜纳在干什么。抄完后,杜纳把日志翻回到丢失那页的前面,然后草草记下了“第十三章,第四十六篇”的字样。接着,他把铅笔和便签本放回口袋里,合上了用防水布包着的日志,这时,坎迪阿姨刚好回到了屋子里。

“好啦,孩子们,”她说,“你们看得怎么样啦?”坎迪阿姨坐在壁炉旁边的一把老式摇椅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天一亮我就开始忙,到现在都没停下脚。”她说。

“对了,坎迪阿姨,”鲍比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我想知道,乔纳斯船长用自己的货物跟那些首领做交易,换回的两小篮东西是什么呀?您知道的,日志里提到——”

“是,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坎迪阿姨打断了他的话,“在那句话之后,他还写下了《圣经》的某章某篇的序号。对此我们都猜了好多年,可是,没人猜得出。还有传言说他从南海那边带回来了很多珍珠——可是,根本没人见过啊。”

“珍珠!”鲍比听到这个,更加兴奋了,“说不定他藏在哪儿了!”

“算啦,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可做了一件大好事,”她立刻说道,“我自己都不信。”坎迪阿姨对此就这么两句评价。

他们没有再讨论这件事情,鲍比继续研究起了鱼叉。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可脑袋里思考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同了,于是,他又抛给坎迪阿姨一个问题:

“您有没有进行过捕捞,坎迪阿姨?”他问,“多兰在乳品仓给我们看了捕捞网,可是,他没有时间——”

“我有没有进行过捕捞?”坎迪阿姨一边模仿着鲍比,一边不停地点头,眉头也皱到了一起,“孩子,”稍后,她对鲍比说,“往三十年前说,鲱鱼只要出现,我可都是第一个去捕捞地的!”

“那您肯定非常了解了!”鲍比说。

“绝对不会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了,”坎迪阿姨说,“至少过去确实如此。现在我是不捕捞了,不过,捕捞日那天除外。每年的捕捞日我都参加,我的两个儿子开车带我过去!”

“什么时候?”杜纳问。

“今年的捕捞日是在下个星期四,”坎迪阿姨说。她盯着杜纳看了看,然后说:“你不知道吗,杜纳?”

“我好像是不知道,”杜纳可怜巴巴地说,“您看,安妮姑妈根本不关心这个,我还从来没参加过捕捞日呢。”

“哎呀,”坎迪阿姨高声说,“那你是应该试试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比看蓝背鲱鱼在斯巴斯克吉尔产卵更加刺激的了。满潮的时候,就是捕捞的最好时机,到时候会有成群结队的鲱鱼游到斯巴斯克吉尔,它们银色的肚皮闪闪发光——有时候,鲱鱼会特别多,斯巴斯克吉尔整条河里都是,人们甚至把手伸进河里就可以抓到——它们会迅速游到清澈平静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产卵啦。”

“斯巴斯克吉尔在哪儿?”杜纳迫不及待地问。

“就在布鲁克维尔的北边,”坎迪阿姨有些鄙视,“这个你应该知道,杜纳。”

“我还以为是磨坊主小溪呢。”杜纳说。

“哦,不是,”坎迪阿姨干脆地说,“你是该好好了解一下这附近的小溪了,杜纳。你——”

“哎呀,真是抱歉,坎迪阿姨,”杜纳有些不高兴,“我——”

“斯巴斯克吉尔是从联邦大道东边约两公里处的小山上流出——在那儿就直接从布鲁克维尔一路向北了,”坎迪阿姨再一次打断了杜纳的话,“磨坊主小溪汇入斯巴斯克吉尔,最后,随着斯巴斯克吉尔的水流直接汇入北河。”

“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啊?”鲍比问。

“斯巴斯克是以前住这儿附近的印第安人的名字,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吉尔’是荷兰语,意思就是‘小溪’。”坎迪阿姨说。

“他们每年都要庆祝捕捞日吗?”鲍比问。

“对,每年都有,”坎迪阿姨说,“他们会挑选满潮的那天,也就是鲱鱼开始游动两个星期之后,那个时候它们最为活跃。村庄里的人都会前去,不过,现在和过去相比,人少了很多,可我还是会去,我刚才就说了,只要还活着,我就会让儿子开车带我过去。”

“您抓到鲱鱼后,会把它们怎么样?”鲍比问。

“哦,”坎迪阿姨说,“首先呢,你要把鱼放到卤水里,或者浸泡,或者熏制,或者剁成块儿,准备做‘所罗门·格伦迪’——这是一道菜,里面还要放洋葱和不少香料。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在熏制之后,将其晾干,这样,就成了‘红鲱鱼’了,只是,现在人们吃的不多了。”

“坎迪阿姨,他们在斯巴斯克吉尔的哪个地方捕捞呢?”

“那座桥,也就是布鲁克维尔北边约三公里处,联邦大道旁边,你知道吧?”坎迪阿姨问。

“知道,”杜纳说,“这个我确实知道。”

“就在那座桥往东一点点,”坎迪阿姨说,“斯巴斯克吉尔河岸的一边有一片鹅卵石水滩——你只要沿着泥土路往前,快到那座桥的时候就是了。车子差不多都可以开到水滩上的。”

“您觉得他们今天下午会去捕捞吗?”杜纳问。

“很有可能,”坎迪阿姨说,“但要看是不是满潮。”

“可能是吧,”杜纳说着转向鲍比,“今天下午我们可以让布茨先生带我们过去,然后教我们如何捕捞!”

“哦,我的天哪!”鲍比说着,眼睛都瞪大了,“你觉得他会愿意吗,杜纳?”

“嗯,可以问问他,”杜纳说着便站起了身,“我现在可以把航海日志放回到柜子里吗,坎迪阿姨?”

“你要是愿意,就放回去吧,杜纳,”坎迪阿姨说着微微一笑,“你们确实该学学如何捕捞,真的很有意思啊。”

“我会的!”杜纳坚定地说,“谢谢您让我们看乔纳斯船长的东西,坎迪阿姨。”

“我很乐意这么做,杜纳,”坎迪阿姨说,“你什么时候想来,就和鲍比一起过来。”

“谢谢您的美味巧克力蛋糕和牛奶!”鲍比说。

“我也要感谢您!”杜纳说。

“你们俩都别客气啦,”坎迪阿姨和他们一起来到了房子的侧门。她伸手去转动门把手,想把门打开,可是,门却没有开。“哦,”她说,“我都忘了,这扇门是锁着的,你们得从厨房的门出去了。”

杜纳现在知道了,他之前看到的确实是真的——科鲁普把通往侧廊的门锁上了。对此他确信无疑,因为如果是坎迪阿姨锁的门,那她一定会在里面上锁,钥匙也会留在门上。可是,这完全不可能,因为从城镇回来之后的这一小会儿,她一直在客厅里,还带着他和鲍比看鱼叉呢。

坎迪阿姨在厨房门边和他们挥手告别,两个男孩上了自行车,离开了车道,然后,沿着码头路朝安妮姑妈家骑去。

“对了!”鲍比说,“你觉得布茨先生真的会带我们去捕捞吗?”

“嗯。”杜纳回了一声,陷入了深思。

“不管怎样,他应该会带我们过去,至少会在那儿待一会儿的。”鲍比继续说。

“嗯。”杜纳还是同样的反应。

“嘿,你怎么了?”鲍比很是奇怪。

“哦,没什么,”杜纳说着,朝鲍比咧嘴笑了笑,“刚才我在想别的事情。我觉得布茨先生会带我们去的,除非他有工作要忙。”

到安妮姑妈家的厨房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十二点了,安妮姑妈正忙着准备午饭。“拜托!”她说,“我还以为你们俩不回来吃午饭了呢。你们一直都在坎迪阿姨家吗?”

“是的,”杜纳迫不及待地说,“我们能不能现在去一下布茨先生家,就一小会儿,问问他下午是否可以带我们去捕捞?”

“捕捞!”安妮姑妈重复道,“哎呀,我从来没有去过!那行,快去快回!午饭马上就好了!”

两个男孩懒得再去搬动自行车,他们直接冲了出去,到布茨先生家的时候,都已经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了。布茨先生看着一段木板,杜纳和鲍比则依然在那儿大口喘着气。

“布茨先生,”杜纳总算平静下来了,“今天下午您能不能带我们去捕捞啊?”

“捕捞?”布茨先生不再看那块木板,想了想,然后说,“好的,咱们看看是否可行。”他把手里的锯放下,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了报纸——《里弗顿公报》。浏览一番之后,他说:“

今天下午两点是满潮。你们两点之前到这儿,我带你们过去,刚好咱们能赶上满潮。别忘了穿高筒防水胶靴啊,杜纳。”

两个男孩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谢过布茨先生,匆匆赶往安妮姑妈家去吃午饭。虽然杜纳和鲍比早餐吃了很多煎饼,后来又吃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喝了一杯牛奶,似乎午饭吃不下什么了,可他们每人还是吞下了三块三明治,两大杯牛奶,而且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勉强。

帮安妮姑妈收拾好之后,也才一点钟,他们俩迫不及待地想去捕捞,似乎根本等不了一个小时了。安妮姑妈在厨房,忙着用绳子编毯子,她看着杜纳和鲍比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简直像河面上的两只水虫。最后,她忍不住说:“我的老天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赶着去北极呢。你们出去再把自行车清理一下不好吗,今天早晨一定把车子弄脏了吧?”

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不一会儿,安妮姑妈就从厨房门口探出头,说了句:“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两点了。”她微笑着,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看着两个男孩匆匆把自行车放回到柴棚,迅速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就沿着马路朝布茨先生的木工场跑去。

布茨先生在卡车的后面放了一张渔网,四根细长的杆子,每一根直径不足三厘米,大约两米长,还有两根更长的,一根是竹制的钓鱼竿,末端系着短的钓鱼线和一个手编篮子。他们看着布茨先生,什么都没问,因为他们清楚,时机合适的时候,布茨先生会向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的用途的。

“好啦,孩子们,”他说,“坐到前面来吧,我们要出发啦。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几分钟后,老旧的卡车就上了码头路,颠簸着朝布鲁克维尔驶去。鲍比发现卡车地板上有一块木板,于是就弯腰看了看。这块木板大约十厘米宽,二十厘米长,一端渐渐变窄,呈锥形。锥形那端有一个直径约一厘米的孔直接穿透木板,另一端有两个孔,交错着分别穿透木板的两面。鲍比盯着木板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了。

“布茨先生,那是什么?”他问。

“那个呀,”布茨先生头都没有低下,就说,“名字就如它的模样,是一块木板啊,捕捞网的一部分。一会儿到地方之后,我会给你们示范怎么使用的。”

这个问题一出,真像是开闸放水,一发不可收拾了,两个男孩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问题抛出,甚至语速、音量都一致,真像是两把机关枪啊。

“布茨先生,鲱鱼什么时候开始游动啊?”鲍比都要喘不过气了。

“通常呢,在四月一日那天,会有少量的鲱鱼在河里游动,”布茨先生说,“然后,大约两周时间,它们就开始成千上万地出现在河里了。没人知道它们从哪儿来以及产卵之后将要去哪儿,”布茨先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其实啊,它们并不是真正的鲱鱼,只是这一带的村民喜欢这么称呼罢了。它们是鲱鱼大家族的一员,但真正的名字是拟西鲱。不对,我觉得这也不对。到北河产卵的鲱鱼和它们属于同一家族,只是个头儿更大。”

“它们产卵要多久?”杜纳问,“我的意思是,它们到北河产卵会持续多久?”

“会一直延续到五月中旬,”布茨先生说,“之后就慢慢游走了,因此,到六月初,河里就没有鲱鱼了。”

“人们也会捕捞其他的鱼吗?”鲍比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布茨先生回答说,“确实如此,他们会用不同种类的网来捕捞不同种类的鱼。长袋网是用来——”

“嗯,我们在坎迪·巴尔内斯阿姨家里看到过一个!”鲍比打断了布茨先生的话。

“他们还会使用围网、桩子和刺网。”布茨先生继续说道。

“我们去的地方,人们除了抓捕鲱鱼,还会抓捕别的吗?”杜纳问。

“会的,”布茨先生又说,“有鲤鱼、鳗鱼、白鲈、黄鲈、鲶鱼、鲟鱼等等。不过,一旦鲱鱼过来了,河里就被挤满了,就不会有其他的鱼了。明白了吧!”

“他们为什么会把那种网称为‘捕捞网’呢,布茨先生?”杜纳又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布茨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抚了抚花白的胡楂儿,“有些人说,几百年前,印第安人就经常制作捕捞网了,跟现在人们制作的一样。也有人说,这种网是三百年前荷兰人发明的,‘scap’(捕捞)这个词就是来自荷兰语。不过,究竟是怎样,也没人能说得清,估计已经无法查证了。”

“他们晚上会捕捞吗?”鲍比问,“我们在佛罗里达的时候,都是晚上去捕虾的。”

“会的,”这是布茨先生第三次回答问题了,“白天晚上都会,一切都取决于潮水。有些人更喜欢在最低潮的时候捕捞,不过,还是满潮时鱼比较多。”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布鲁克维尔小村庄的村外,不远处就是码头路和联邦大道交叉路口的交通灯了,布茨先生不再说话。稍微等了一会儿,灯就变绿了,布茨先生往右转了个弯,沿着联邦大道朝北驶去。

“要是坎迪阿姨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把这条小溪称为斯巴斯克吉尔呢。”杜纳说。

“没错,他们确实是这么称呼的,”布茨先生对他说,“过去这一带有印第安人,小溪就是他们命名的。实际上,还有一条路直接通往伊登伯勒,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码头路’,以前,他们把这条路称为‘斯巴斯克小径’,从河流这儿,穿过布鲁克维尔,直接进入马萨诸塞州。”

布茨先生驾驶着车子爬上山顶,然后又沿着一条长长的陡坡下来,山脚下是一座混凝土桥,大约四十六米长。上桥之前,布茨先生踩下了刹车,然后伸出手,因为道路上车辆太多——两个方向都有高速行驶的车子,他一边打手势,一边把车转向右边的土路,这条路与联邦大道刚好成直角。

“呼!”布茨先生呼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从联邦大道上下来,我就很高兴。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真不想在那条路上开车。”

他们沿着斯巴斯克吉尔小河岸边向前行驶了差不多三百米,从刚刚开始长新叶子的树枝底下穿过之后,斯巴斯克吉尔小河闪闪发光的水面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水流汩汩向前,慢慢汇入了北河。

斜坡下,还有一条土路与他们行驶的土路相交,布茨先生急转弯向右,穿过老旧的关口,沿着另一条土路继续向前,这条土路也就是一条比较宽的小径而已,弯弯绕绕,差不多四百米长。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块停车区域,那儿有一大片丁香丛,意味着以前该地曾有一座房子。

“好,我们到啦,孩子们。”布茨先生一边说,一边关掉了发动机,拉上了手刹,他环顾四周,“真奇怪,这儿没什么车,我猜大多数捕捞的人稍后就会到,他们过来之前得先忙完手里的活儿。”

“我们要把这些杆子、网和篮子都从后面拿下来吗?”杜纳问。这时,布茨先生已经拿着那块木板下了车。

“是的,都要带着,”布茨先生说,“那两根长的最好我来拿。”

现在,河水流动的声音已经不绝于耳,他们三人沿斜坡走了大约六米,到了斜坡的顶部,再向下就是鹅卵石的水滩了,一切都已经近在眼前。

杜纳和鲍比一言不发,完全被眼前水流的壮观景象惊呆了。

然后,布茨先生和两个男孩一起沿着陡峭的小路小心向前,慢慢来到了河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凝视着湍急的水流。他们眼前的河面差不多有十五米宽,因为水流在此转了个弯,水面相对比较平静。对面是一座峻峭的悬崖,大约三十米高,树木繁茂。从上游流过来的河水一路奔腾,冲击着大块的岩石,时不时激起水花,咝咝作响。可是,到了下游,水流的力量就弱多了,水面也变宽了,到悬崖脚下时,水流已经完全耗尽了力气。河滩差不多有十米宽,三十米长。

“鲱鱼在哪儿?”鲍比站在河滩上,小心地拿着又细又长的杆子和网。杜纳把提着的篮子放下,这时,布茨先生也把木板和两根长杆子放在了石头上。

“过来,到水边来,”布茨先生说,“你们仔细看,就能看到啦。因为春天河水涨了,水不是太平静,所以要盯着,注意离岸边一米左右水变深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杜纳和鲍比就看到了十几条鲱鱼从水里侧身而过,银白色的肚皮一闪一闪的,接着,两个男孩按照布茨先生说的,“盯着”水里,果然看到了成千上万条蓝背鲱鱼游了过去。

“哎呀,它们确实是蓝的,根本不是红的!”杜纳惊呼。

就在那一群鱼的边上,一条差不多九公斤重的鲤鱼悄无声息地游着,似乎是鱼群的旁观者,观看庞大的游行队伍呢。

“它们真能沿着湍急的水流而上吗?”鲍比大气都不敢喘。

“当然!百分之百!”布茨先生说,“它们要到上面更加平静的水流中产卵。不过,它们没办法做到像鲑鱼那样游上瀑布,但是,沿着湍流而上,对它们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按照法律规定,人们是不可以在湍流中捕捞的。”

“天哪!”杜纳说,“我们把网扯起来,赶紧抓一些吧。”

“嗯,我们来此地的目的就是这个!”布茨先生说着俯下身子,把网在鹅卵石上铺好。

“这网眼有多大,布茨先生?”鲍比问。

“直径差不多三厘米,”布茨先生对他说,“可能每个网眼都略微有些差异。这个没办法避免,你要是自己制作的话,就明白了。”

“这张网是您自己做的吗,布茨先生?”杜纳眼睛瞪得很大。

“当然了!”布茨先生说,“你没见过我织网吗?”

“没有啊,”杜纳说,“这些也是您做的?我是说,杆子和其他东西?”

“当然了!”布茨先生又重复了一遍,“我干这行都有四十年了!”

“天哪,您是怎么把它们放到一起的啊?”鲍比问。

“嗯,”布茨先生说,“首先,我们要做四根杆子,也就是我们说的‘弓’,然后把四根杆子分别固定在网的四角。看到网的每个角上都有线圈了吗?”没等他们回答,他就继续说道,“我们称之为‘半环’,‘弓’有缺口的一端要用钩子固定在‘半环’上,就像这样。”

“‘弓’是由什么做的,布茨先生?”鲍比问。

“铁木或山核桃木,”布茨先生说,“选材一定要硬,而且要柔韧。然后呢,”他继续说,“我们把‘弓’的另一端——看到它是怎么逐渐变成弧形的了吧——把弧形的一端放到木板下端的孔里——这块木板是松木——这样,网就会更轻,更容易操作了。”

他把弧形的一段插到“弓”上之后,网稍微往下垂了一些,不过,边缘被拉得很紧。然后,他又拿起那根四米长的杆子,在有缺口的一端用一段比较结实的绳子绕了两圈。绳子的两端穿入了木板顶端的空隙中,把长杆子和木板连在了一起,不过,它们中间还留着十五厘米左右的空隙,方便活动。

“您把那根长杆子叫什么?”杜纳一边按照布茨先生的指示,拿着木板和长杆子一端,一边问道。这时,布茨先生正忙着捆扎呢——既要紧紧捆住木板和长杆子,又得在中间保留十五厘米左右的空隙。

“那是‘提升机’,”布茨先生说,“由椴木制成,所以不太重,不过,足够结实稳固。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把笨重的网拉了起来,并往水边挪动,“我要弄个引子了。”

“您说什么?”杜纳和鲍比同时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词从哪儿来的。”布茨先生说。他把网放下,然后提起脚上穿着的高筒防水胶靴,几步就蹚到了水里,慢慢把网放到水中。这时,只有木板、“弓”的顶部以及上面系着的金属捕捞许可证可以看到——这个许可证本来就应该露在水面的。没一会儿,布茨先生就把网拉了起来,两腿之间稳稳地放着“提升机”,网里面已经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鲱鱼了。

“看吧。”布茨先生边说边蹚着水往岸上走,把网放到鹅卵石上,然后把鲱鱼从网里取了下来,“这就是我们的引子,也就是诱饵了。是带鱼子的呢——我的意思是说,它是一条母鱼,肚子里满满都是鱼子。杜纳,把另外一根长杆给我,就是竹子的那根;你现在最好也穿上靴子,因为你得负责对付这个引子。”

杜纳很快就拿到了竹制的长杆,这根杆子一端有大约一米长的鱼线垂着,鱼线的末端是一个小圈,系在圈上的是一枚安全别针。

布茨先生拿着那条二十厘米长的鲱鱼,泛着乳白色的鱼身两侧和银色的肚皮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这时,只见布茨先生把安全别针掰开,轻轻地从鲱鱼鼻子里穿了过去,然后扣上别针。不一会儿,这条鲱鱼就被他放回到水里了。

“听着,”布茨先生说,“杜纳,你拿着这根杆子往我这边来,离我差不多一米的样子

。把鲱鱼放到水中,做出你要抓住它,但又不想把它拉上来的样子——我是说,至少要让鲱鱼觉得你是这个意思,保持这个动作,一直到我把网布置好为止。”

杜纳蹚入水中,抓着长长的竹制杆子,布茨先生则通过“提升机”把捕捞网提了起来,然后放到了水中,和刚才那一次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好啦,”布茨先生说,“现在把杆子往网的方向移动,慢慢地,直到杆子在网正上方为止。”

此时,杜纳浑身都忍不住发抖,不过,还在按照布茨先生的指导一步步做着。竹制杆子的一端到达网上方的两个“弓”之间时,布茨先生用手紧紧握住了“提升机”,然后把网提出了水面。

渔网底部,漂亮的鱼鳞在太阳下闪烁着不同的颜色——居然有十几条鲱鱼,都在扑腾跳着呢!

杜纳和鲍比简直惊呆了,高兴地大声欢呼,声音传到了高高的悬崖,回声震荡着整个山谷。

“看到了吗?”布茨先生说,“引子就是引子。”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此刻老先生也非常开心。

“怎么会这样?”鲍比问。

“为什么会这样?”杜纳也满是疑惑。

“嗯,”布茨先生说,“‘雄的’,也就是公鱼,总会跟着母鱼的。你把母鱼放到那儿,牵着它到网里去,那公鱼以及其他四五十条鱼就会从浅滩处紧随其后,往上游游动了。到达你布置好的网里之后,你就抓住它们啦!”

“天哪,我以前真的不知道,它们竟然这么漂亮呢。”鲍比一边帮布茨先生把网里的鲱鱼挪到它们带来的手编篮子里,一边感叹着。

“是啊,漂亮,很漂亮,”布茨先生说,“人们会用鲱鱼的鳞片制作人造珍珠,你不知道吗?鱼身的两侧有不同的颜色,看到了没?”

“这么看着,感觉吃掉它们真是可惜啊。”杜纳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鲱鱼举起来,欣赏着鱼身两侧亮闪闪的样子。

“所以我觉得它们才会被放在这儿啊,”布茨先生的话很有哲理,“现在咱们抓紧把手编篮子装满,我还得赶回去呢。本来我想让你们实际操作一下怎么捕捞的,可是,傍晚我得去品德勒先生的店里帮忙。”

“好的。”两个男孩说。杜纳又拿着引子来到了小溪里,布茨先生也再次把网沉了下去,等杜纳慢慢拉着引子往回游的时候,布茨先生就准备收网了。这一次,他们又逮到了二十多条漂亮的小家伙,长度从十五到二十厘米不等。

他们把网里的鲱鱼挪到了篮子里,然后,布茨先生说:“你们知道吗,他们会把更小的鲱鱼当作沙丁鱼来卖。当然,沙丁鱼也是鲱鱼家族的一员,可是,小鲱鱼并不一定是沙丁鱼。我也时不时看书,了解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呢。”

这个时候,捕捞地点已经来了五六群人,每一群人里都有两三个男性,他们从悬崖那边划着船穿过小溪,呼喊声和笑声在山水间引发阵阵回音。

现在潮已经涨高了,成千上万条鲱鱼也成群结队地出现了,都在顺着湍流往上游游动。水里几乎全是鲱鱼,密密麻麻的,鲍比试了一下,几乎手一伸到水里就能捞到。透过水面,鲱鱼的蓝色脊背清晰可见,空中偶尔会出现一道银色的痕迹,那是有鱼跃出了水面。

“好啦,”布茨先生发话了,“我觉得该结束了,孩子们。你们都抓够了吗?”这个时候,他们的篮子都要往外溢了。

“够了没?”鲍比小声咕哝着,“我觉得根本不够啊!不过,咱们最好还是停下来,因为再捕捞的话,就没有地方放了。哎呀,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玩的了!我们还会再过来的,对吧,布茨先生!”

“当然了!”布茨先生许诺说,“下个星期四大家都会来的,那天是捕捞日哟。如果期间我们不过来,就那天过来。在这一带,捕捞日也是很大的节日了!”

他把网拆开,动作非常娴熟,然后用捆扎木板和“提升机”的绳子把所有东西都捆在一起。布茨先生手里拿着网,杜纳和鲍比抬着一篮子亮闪闪的鲱鱼跟在他身后沿着陡坡往上爬,朝停车区域走去。

二十分钟后,布茨先生的车就已经停在安妮姑妈房子前面了,他说:“你们俩跟安妮女士说一声,我会把这些鲱鱼腌在卤水里,然后熏制、浸泡,弄好了再给她。”

“谢谢您,布茨先生,”他们齐声说,“今天——今天下午真是太棒啦!”

“很高兴你们那么开心,孩子们。”布茨先生微笑着,然后发动了卡车。

杜纳和鲍比朝房子里喊了半天,可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估计,安妮姑妈在他们出去之后也出门了。确定安妮姑妈不在家之后,杜纳突然转向鲍比,对他说:“你不是特别了解《圣经》吗,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乔纳斯船长在他日志里写的‘第十三章,第四十六篇’啊?”

“哎呀,你问这个干什么呀?”鲍比说。

“从今天早晨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杜纳缓缓地说道,“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弄清楚。”

“嗯,”鲍比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安妮姑妈有字母——字母顺序索引版《圣经》——哎呀,太拗口了,说不定能在里面找到呢。”

“我不知道她的《圣经》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杜纳说,“就在这儿,客厅里就有。走,咱们去看看。”

他们未到客厅,杜纳把安妮姑妈常常翻看的《圣经》从餐桌下面的架子上拿出来,递给了鲍比。紧接着,就听到鲍比大声喊道:“太好了,这本就有!不过,你得有个主题,现在你能想起来和那一篇有关的一点具体内容吗?”

“珍珠!”杜纳忙说,“不管怎样,先试试看再说了。”

鲍比慌忙翻到安妮姑妈那本《圣经》的最后,找到字母P那一部分,然后慢慢搜寻,直到看到珍珠这个单词为止。接着,他大口喘着气,说:

“这儿!‘珍珠,寓言,马太福音,十三,四十五。’就是这个了,杜纳,《新约》的第一部分!马太福音,第十三章,第四十五篇!”

他匆匆翻到《圣经》前面的目录,找到马太福音开始的页码,然后又匆忙翻到第十三章。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激动地气喘吁吁:“这是第四十六篇!是关于一个商人的,‘当他发现一枚非常值钱的珍珠之后,他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然后买下了珍珠。’”

鲍比抬头看了看杜纳,一脸的茫然,然后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是珍珠的?”

“我哪里知道啊,”杜纳说,“刚才只是猜测而已。乔纳斯船长的日志里说他用自己的货物换了两个小篮子;坎迪阿姨又跟我们讲了船长带回来宝贝珍珠的故事。你没发现吗,乔纳斯船长真正的身份——是商人,明白了吧!不管怎样,捕鲸船也确实是商船,他就是一名商人水手!”

“那他一定那么做了!”鲍比小声说,“一定用货物把珍珠从土著首领那儿换了回来!可是,珍珠呢?”

“我不知道。”杜纳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的疑惑和为难,“鲍比,有些事很古怪,我虽然答应安妮姑妈不去跟着别人瞎掺和,可现在真的没办法啊。不管了,我得让你也掺和进来才行!我……我……”

“哎呀,你就别担心我啦!”鲍比小声说,“在我看来,咱们好像要开始一段很美妙的时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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