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回家的路上,杜纳老是担心自己来不及赶到火车站,不能及时接到鲍比·赫利克,于是,不停央求安妮姑妈加快速度。

“别担心啦!”安妮姑妈说,“布茨先生说了,他一点钟才动身呢,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吃午饭呢,平静一下,别着急!”

“我觉得我真是太激动了,午饭吃什么都行。”杜纳说。为了证明这一点,回到家之后,他吞下了两大块肉馅的三明治,两杯牛奶,六块曲奇。接着,他又喂了强普,把拴强普的皮带系到了后院两根柱子之间的那根绳子上,绳子上有个圆环,可以来回滑动,皮带的一端就卡在了圆环上。一切就绪,他忙朝乔治·布茨先生的工作间冲去。

“我的天哪,”安妮姑妈一边跟杜纳挥手告别,一边自言自语,“又没有神秘的盗窃案,或者别的什么需要他搭把手处理的,不过是鲍比来拜访而已!一切都安然无恙,就跟南瓜馅饼一样——哦,对了,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得赶紧把苹果馅饼放到烤箱里了。”

杜纳沿着小道一路疾跑,经过品德勒先生的小杂货店之后,转眼就到了布茨先生的工作间门口。门是开着的,他直接冲了进去,当时,老木工正在工作台上测量一块厚木板呢,听到动静,他微笑着抬起了头。

“准备一下,马上就出发,”他说,“咱们时间还很充裕呢。”

他把手里的活忙完之后,洗了洗手,穿上外套,杜纳在一旁等着,明显很着急,有些坐立不安。布茨先生的脸满是皱纹,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不过,一双蓝眼睛倒是明亮极了,闪烁着孩子一样的光芒。

“这周不用去学校吗?”他问,“今天早晨你都干吗了呀?”

“我们去坎迪·巴尔内斯阿姨家了,和安妮姑妈一起去的,”杜纳说,“哎呀,我之前居然不知道她的祖父是船长呢!”

“是曾祖父,”布茨先生纠正道,“应该是老乔纳斯·比克曼船长。他们说,船长的妻子也是一个大块头的女人,以前啊,人们喜欢称呼他们夫妻俩为‘乔纳斯和鲸鱼’。”

“您认识他吗?”杜纳问。

“喂,这么说,你觉得我得有多大年纪啊?”布茨先生反问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头发都没了,胡子也白了,这一点倒是无法否认,可即便如此,我也没那么老啊!你看啊,我记得乔纳斯船长去世都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呢。”

“嗯,坎迪阿姨给我看了船长的一本航海日志,就是记录他最后一次航海行程的!”杜纳说,“有点儿像日记,他把每天做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不过,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在记录日期的地方,他会先写下一些数字。对,数字!一串数字之后,会有一个单词,看上去像‘Lat’,然后呢,又有一串数字,接着是一个看上去像‘Long’的单词。每一天都是如此!这是什么意思呢?当然,以前在地图上我看到过这种记法,可是,在航海日志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

布茨先生笑了:“是这样,那些数字显示的是船的位置,每一天,正午时分,船的位置,孩子,‘Lat’和‘Long’分别是‘Latitude’(纬度)和‘Longitude’(经度)的缩写。就像你刚才所说,多数大型的地图上,都有这两个词。不过,我猜你们地理课上应该不会教授船舶航海的知识。唉,老师应该教你们的!”他看了看大大的银表,说,“好啦,走吧,我们得出发了。”

他们上了车,不一会儿就过了磨坊主小溪上的桥,一路朝比克曼码头开去。

“再跟我说说乔纳斯·比克曼船长,好吗?”杜纳对老先生说,“他是如何从这儿出发去捕鲸的呢?我是说,这儿离海洋好远啊。我还以为所有的捕鲸人都住在海上的某个地方呢,比如,楠塔基特岛(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东南沿海的岛屿),或者类似的地方,难道不是这样?”

“嗯,是住在海上,多数都是,”布茨先生说,“不过,你别忘了,这个小镇就在北河边上,北河是直接流向大海的啊。好吧,哪天我带你去北港,离这儿只有四十多公里,就在河上,我要让你看看那边的一座老房子,是捕鲸船长住过的,门前就有鲸鱼颚骨!千真万确,小家伙!以前啊,很多捕鲸人都住在北港,不过,乔纳斯船长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住在这边的。我会带你去看看他的房子,离火车站不远,一会儿咱们到了就去。”

“离那儿不远?”杜纳问,“难道他之前不跟坎迪阿姨住在一起吗?”

“哦,不是,”布茨先生一边说一边换挡,这时,车子开始爬山了,“他买了一片农田,就是现在坎迪阿姨住着的地方——不过,他买下来的时候,那儿什么也没有,就是农田和林地,一片荒芜——以前他喜欢到那儿去钓鱼、打猎。对了,当时那一带还有沼泽地。他常常射杀野鸭、加拿大黑雁和沙锥鸟这一类的猎物。有时候他也会猎杀鹿。以前那一带有很多鹿。直到去世那一年他才建造了坎迪阿姨住的房子,不过,等房子建好后,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根本没有搬进去住过。这些都是其他人告诉我的。”

“现在河边那座老房子还有人住吗?”杜纳问。

“哦,有啊,”布茨先生说着咯咯笑了,“不过,之前空了很久,大家说里面不太平。据说乔纳斯老船长的幽魂晚上经常会在老房子里转悠,还穿着白色的睡衣,嘴里呜咽着‘她发火了!’之类的声音。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不过,六个月前,坎迪阿姨的双胞胎儿子,奥林和多兰雇我把房子的房顶重新盖上了木瓦——他们当时忙着收苹果,根本顾不过来——又过了两个月,杰基·布莱克福德,也就是坎迪阿姨找的房产经纪人,把房子租给了一个从费城来的家伙,那人名叫佩里,在布鲁克维尔开药店——”

“哦,我知道!”杜纳打断布茨先生的话,“那儿有一个便餐柜台,安妮姑妈带我去过一次,我们还吃了冰激凌呢。”

“就是那儿,”布茨先生点了点头,“哦,这位叫多克·佩里的,想找个地方住下来,又不想花太多钱,所以,杰基就把房子便宜租给了他——多克·佩里,我们都这么叫他。好像药店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人们大多都去里弗顿或北港那边的大药店买东西,不过,我觉得他的收入还过得去。现在他想把乔纳斯船长的老房子变成博物馆。”

“博物馆?!”杜纳大声感叹,一脸惊讶,“什么样的博物馆?”

“我猜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吧,”布茨先生说,“你记得吧,我刚才跟你说,比克曼老船长以前出去打猎和捕鱼时,收获了不少鸟儿、鱼还有其他动物?嗯,很明显,船长生前把这些猎物都做了处理,塞到了玻璃橱里,现在应该还在房子里。所以,多克·佩里就想到了把房子改为博物馆,然后收门票,以此发家致富。可我觉得行不通,说不定坎迪阿姨也不喜欢呢。”

“天哪,我想去看看!”杜纳大声说,“您觉得可以吗,等我们接到鲍比之后就去?”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布鲁克维尔小村庄的十字交叉路口,一条是码头路,一条是联邦大道,联邦大道往北直通北港和伦敦西区,往南则穿过里弗顿。布茨先生踩下刹车,把卡车停了下来。

“我觉得现在不行,”他这才回答,“多克·佩里的药店就在那边拐角处,我们现在没时间停下来了,接完鲍比,等回来的路上可以在房子那儿停一下。”

十字路口的红灯变绿了,他们继续往前行驶。

“可是,如果房子里没人,”杜纳表示反对,“我们就还得一路开回来,然后询问多克·佩里我们是否可以去房子那边,不是吗?”

“没准儿不用,”布茨先生说,“我刚才正准备跟你说呢,我们回来的路上说不定能在那儿找到人呢。”

“谁啊?”杜纳问,“他难道不是一个人住吗?”

“科鲁普很可能在。”布茨先生回答杜纳的问题时,眼睛一直盯着路面。

“科鲁普?”杜纳惊呼,“这名字真是古怪!”

“听起来很像是奶牛把脚从泥洞里拔出来的声音,”布茨先生赞同杜纳的说法,“不过,他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卡尔·科鲁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一个月之前来到了这里,被多克·佩里雇为帮手了。他在药店里没什么事做,主要忙着准备博物馆开张呢。所以,我觉得咱们能在房子里遇到他,说不定他会让咱们看看已经布置好的地方呢。不管怎样,先去试试总无妨。”

一两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乔纳斯船长老旧的石砌房子跟前,布茨先生指给杜纳看,可是,他们从房前开过的时候,杜纳却发现房子里似乎没有人。老房子地势较高,在陡峭的悬崖之上,紧挨又长又宽的北河之岸,悬崖高约十五米。杜纳盯着北河的水面,情不自禁惊呼一声,因为水面差不多有两公里宽,汹涌辽阔,一路朝南流去,直奔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大海。不过,杜纳没仔细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因为还没回过神他们就已经到了比克曼码头边的火车站。

等布茨先生停好车,他们赶紧穿过火车站,沿着户外的铁梯下去,直接奔向了河岸边的火车月台。轨道就在陡峭的悬崖脚下,沿着窄窄的地面而建,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大河的边缘。

布茨先生指着北边不远处的一个小海湾,对杜纳说:“他们说那个小海湾就是比克曼船长以前出海归来停靠捕鲸船的地方,”布茨先生继续说,“把一桶桶的鲸油弄上陡峭的悬崖,他肯定颇费了一番功夫啊。”

“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杜纳说,“从他的航海日志中能看出,在他沿着河流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带回来的鲸油卖了。我是说,在纽约。至少今天早晨坎迪阿姨给我的航海日志上是这么写的。他一定赚了不少钱,您不觉得吗?”

还没等布茨先生回答,他们就听到了火车鸣笛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火车轰隆隆地沿着轨道驶来,在他们跟前猛地停下了。乘客纷纷沿着车厢门口的梯子往外走。杜纳着急地一节车厢接一节车厢地往里瞄,突然,他高兴地尖叫一声,吓得布茨先生差点儿跳起来。

“他在那儿!”杜纳大声喊道,“鲍比在那儿!”

不一会儿,杜纳就和鲍比·赫利克闹腾起来,杜纳击了一下鲍比的后背,体格健壮、长相俊美的鲍比也毫不客气,他和杜纳年龄相仿,也击了一下杜纳的后背。两个男孩高兴极了,大声说着话。

“快看看你自己吧!”一直激动不已的杜纳现在终于能喘过气来了,“晒成这样,黑得就像一块旧马鞍!”

“哦,是有一点儿。”鲍比说着笑了笑。

“你吃午饭了吗?”杜纳问。

“当然吃了,”鲍比说,“就在餐车上吃的。”

“是吗?好吧,那我们走吧!”

杜纳向鲍比介绍布茨先生的时候,鲍比一直充满敬意地看着他,然后说:“我很高兴认识您,杜纳之前跟我提过您的。他说您曾经救过他的命。”

“哪有那回事啊!”布茨先生谦虚地说,“他救了我的命还差不多!”不过,他嘴上虽这么说,可明显对杜纳的评价感到无比骄傲。

三个人都在小卡车上坐好了,鲍比的行李箱也已经妥妥当当地放到了车后,这时,杜纳跟鲍比说了说乔纳斯·比克曼船长,那位老捕鲸船长,并告诉他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先要在老船长曾经住过的房子跟前停一下。

“出发吧,布茨先生!”杜纳说,“我们出发吧!”

稍后,他们便到了老房子跟前,可是,看上去他们是要失望了。里面似乎没人,百叶窗也没开,整座房子都显得很荒凉。他们按了一下门铃,等着应答。可是,房子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最后,他们决定直接敲门,可依然没有人应答。他们索性把门敲得更响了,结果呢,还是没看到有人出来。他们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沿着屋内的楼梯走了下来。

门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只见这个人一头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黯淡,戴着一副黑色太阳镜,这么一衬托,显得脸更加惨白了。他光着膀子,身上只穿着一条灰色的裤子,皱巴巴的,膝盖处满是灰尘。

“我们刚才按门铃了,”杜纳说,“可是,我觉得门铃好像坏了。”

“是,”年轻人说,“我的意思是,确实坏了,我——”

“然后我们就直接敲门了,”杜纳又说,“敲了两次,声音很大。”

“我……我觉得好像没听到你们第一次敲门,”那位年轻人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才在地窖里。抱歉。”

杜纳和鲍比相互瞟了对方一眼——刚才那脚步声明显是在下楼梯,而不是在上楼梯。

“哦,没事儿,”杜纳说,“我们只是想问问,能否去博物馆里看一看。您就是科鲁普教授,对吗?”

“对,我是科鲁普教授,”年轻人说,“不过,至于博物馆,我只能说抱歉了。我们还没准备好接纳参观者呢。你看——啊——嗯,关于那些展品,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活呢,真的。估计再过一个月都不一定行。你们还是等我们正式宣布开门时再来吧。”

布茨先生一直在老旧的石砌房子门前转悠,仔细研究砖石结构,此刻,他来到了房子一角,刚好听到了那位年轻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吧,教授?”他问,“我是乔治·布茨。我们在多克·佩里的店里见过面,不是吗?我从伊登伯勒来,这个男孩也是,他叫杜纳,不过,这个小家伙是从佛罗里达来的,他叫鲍比,是来看望杜纳的。他只能在这儿待几天,他们俩都急着想参观你们的博物馆,不知道已经准备好哪些东西了呢。如果不能进去,他们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年轻人脸上隐隐的担忧此刻已经变成了愉快的微笑。“哎呀,我很乐意让他们看看,布茨先生,”他说,“如果你们不介意里面乱糟糟、脏兮兮的,那就进来吧,孩子们,我来指给你们看,其实东西很少的。只是有一点,请不要伸手去摸,否则,你们会把东西弄脏的。”

他带着三位参观者进了门厅右边的一个较大房间,鲍比是第一个进去的,可是,刚一进去便跳了回来。原来,正对着他的,是一只巨大的猫,蹲在门旁边的桌子上,看上去时刻都有扑过来的可能,嘴巴张得老大,尖利的牙齿闪烁着光芒。

“哦,别害怕,别害怕!”科鲁普教授说着便大笑起来,“这不过是一只填充的山猫而已。我猜很久很久之前,老船长乔纳斯就在这一带的东部猎杀到它了。对了,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刚才跟你们说还没有准备好。你们看到那只小鹿了吗?”

他指着一只站在他们旁边的小鹿,只见这只小家伙形态优雅,满身斑点。“我不相信这也是乔纳斯船长猎杀的,”他说,“我真的猜不到他到底是在哪儿弄到这只小鹿的。可是,我们计划在屋顶下方固定一根树枝,然后把山猫放在树枝上,鹿放在山猫的底下,这样,看上去山猫就像随时会扑过来一样。明白吧,我们就是希望能做得尽可能逼真一些。”

“天哪,那样一定会非常棒!”鲍比说。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条非常大的鱼,也是填充的,足足有三米长,固定在了斜靠墙边的一块木板上。

“那是什么?”杜纳惊呼,“是鲸鱼宝宝?”

“反正不是大海鲢,”还没等科鲁普教授回答,鲍比就开口了,“我之前在佛罗里达见过这么大的大海鲢,但长得和这条鱼不一样。不过,这条鱼看上去也不像是金枪鱼。”

“确实不是,”科鲁普教授说,“这是鲟鱼。以前北河里有大量的鲟鱼,比现在多很多。过去人们会把鲟鱼称为‘奥尔巴尼肉’。我们会在标签上写明它的特点:主动上钩,自己会困住自己。”

“怎么会呢?”两个男孩几乎同时大声喊了出来。

“嗯,这条鱼并不是渔夫用钩子或网抓住的,”年轻的科鲁普教授说着微微笑了,“有人当时正在横渡河流,就在这附近,他们划着一艘大划艇——显然,当时还没有蒸汽轮渡或汽船呢——眼看着他们就渡过河流了,突然间,呼的一声——一条大鲟鱼跳出了水面,出现在空中,然后,扑通一声掉在了大划艇的船头上面!它在船里扑腾了半天,船都要被它打翻了,不过,好在鱼的尾巴不小心伸进了船头木制座位的下面,所以,它就没办法再翻腾了。你看,它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的吧。我猜,在那之后,人们就用船桨敲打它的鼻子,把它打晕了。一条鱼体长二点五米,重达六十八公斤哪。那个时候,鱼肉足够一个村庄的人来吃了!对了,这条鲟鱼并不是乔纳斯·比克曼船长的战利品——因为他出海捕鲸还没回来,这条鱼就把自己困住了。我们是从一户人家那里借来的,跟他们说是做展览用。我们还计划看看其他人家是否有可以外借的东西呢。不过,这个过程真是太耗时了!”

他领着杜纳他们在那间大房间里转了一圈,一件一件地介绍展品。有填充的狐狸、松鼠,还有黑白花纹的臭鼬——当然,也是填充的——除了这些,甚至还有一只肥胖的土拨鼠,坐得笔直。至于鸟类呢,房间里还有几只野鸭,羽毛非常漂亮;一只加拿大黑雁,有火鸡那么大,黑色的头和颈部,灰色的身体;一只大大的白色猫头鹰,眼睛呈黄色,瞪得圆圆的,是玻璃做的,科鲁普教授说它叫雪鸮,也是从加拿大飞来的。

另外一只白色的鸟儿,不像猫头鹰那么大,身子很小,腿却很长,用玻璃盒子罩着,玻璃盒子放在一块四方的黑色座架上。杜纳弯下腰,看了看玻璃盒旁边的卡片。

“那是一只雪鹭。”科鲁普教授说。

“哎呀,我在佛罗里达见过!”鲍比激动地大声说道,“我记得它们是在大沼泽地上筑巢,不过,有时候你也能看到它们四处乱飞。”

“没错。”科鲁普教授肯定道。他点了点头,对杜纳说:“我已经把它们的学名及拉丁语名字都写在卡片上了。”

“雪鹭,”杜纳大声念了出来,“Ardeadi-didissima!”然后,他直起身子,“哎呀,真是好玩!didissima——这是坎迪阿姨的名字啊!”他说,“安妮姑妈今天早晨才告诉我的。”听到这些,科鲁普教授透过黑色的太阳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杜纳。

“对啊,没错,”布茨先生接着话茬儿,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可没有谁能读出这么长的单词了。所以,大家就直接叫她坎迪阿姨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能够认识一下这位女士呢,”科鲁普教授说,“她住在布鲁克维尔吗?”

“怎么,你应该听说过她啊,虽然你到这儿的时间不长,”布茨先生说,“大家都认识她!她和我们一样,都住在伊登伯勒。还有,想一想吧,她是乔纳斯·比克曼船长的曾孙女!准确地说,应该称她为巴尔内斯夫人。”

“哦,现在我想起来了,”科鲁普教授说,“没错,我听说过她,不过,还没有机会见面。你说她是乔纳斯船长的后代?”

“我的天!”杜纳惊呼,“乔纳斯船长所有的鱼叉、捕鲸矛她都有,还有航海日志之类的东西。这些也应该放入博物馆啊,我敢说,她一定愿意借给你!”

“好吧,”科鲁普教授说,“我一定要去拜访她,现在我先把她的名字记下来。”

他走到一张老松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堆纸,他在其中一张纸上潦草地写下了坎迪阿姨的名字。杜纳就站在他旁边,注意到科鲁普教授手里的铅笔一端是红色,另一端是蓝色。他兀自笑了笑,内心想这想那,也想到了鲱鱼。有些鲱鱼是蓝色,而有些则是红色。不过,一端是红色一端是蓝色的铅笔他还从未见过。

“好啦,孩子们,”布茨先生说,“咱们现在最好还是回去吧。谢谢科鲁普教授,咱们该走啦。非常感谢你,教授,这里很有趣。”

两个男孩谢过年轻的教授,跟着他朝门口走去,这时,杜纳转过身,又看了一眼被玻璃盒子罩着的长腿鸟。他钦佩地说:“哎呀,那真是一只长相古怪的鸟儿!我想跟坎迪阿姨说,她们居然有一样的名字。说不定她还能想起什么呢。”

“我觉得她应该见过,”科鲁普教授说,“我们——也就是我和多克·佩里——是在阁楼上一堆杂物后面找到那只鸟儿的。我们没有把鸟儿和玻璃盒子拆开,因为怕拆开后就装不好了。真是麻烦呢!”

“嗯,非常感谢!”杜纳和鲍比齐声说,“真是太棒了!”

三个人乘着卡车离开了老房子,途中,布茨先生瞥了一眼油表盘,说:“我们最好在布鲁克维尔停一下,我得给车加些油了,你们俩,要不要去多克·佩里店里买个冰激凌,或者别的什么?顺便还可以告诉他,咱们已经参观了他的博物馆,怎么样?”

两个男孩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致赞同。接着,杜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鲍比,小声说:“你看油表!他根本不用加油呀,可能只是想给我们买吃的吧。布茨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啊!”

布茨先生把车停在加油站,然后,他们一起穿过马路,去了多克·佩里的药店。到店里之后,他们发现,除了药剂师,店里根本没有什么人。走道的一边是一个开放式的陈列柜,上面摆放着成药、糖和文具。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个用框装裱好的文书,表明克拉伦斯·W.佩里(CLARENCEW.PERRY)经营药店已经得到正式授权,符合所在州法律的规定。走道的另一边是一个便餐柜台,旁边放着一排高脚凳。药剂师就在便餐柜台旁站着,沮丧地看着墙上的文书。

“你好,多克,”布茨先生说,“生意怎么样啊?”

“没什么生意。”药剂师低声说。

“好啦,打起精神,”布茨先生说,“不管是谁,都有可能生病啊。”对于自己的冷笑话,布茨先生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然后又说:“你看,我给你带客人来啦。”

药剂师勉强挤了一点儿微笑,打起精神,说:“两位绅士,你们想要点儿什么?”

“请给我一个巧克力坚果圣代。”杜纳说。

“我也一样。”鲍比说。

布茨先生掏出一根雪茄,然后把一端咬掉了。

“我们刚刚去你们那儿看了一下,”他说,“你那位年轻的伙伴,科鲁普,带我们参观了一圈。把正在做的工作都给我们看了。他的点子不错,博物馆会成功的。”

多克·佩里一手掂着长柄勺,里面满满的都是冰激凌,听到布茨先生的话,他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的点子?”他轻蔑地说,“他跟你们说那是他的点子?哼,根本不是!那是我的想法!我老早就开始计划了,之后过了很久他才夹着尾巴到这儿来的!哼!科鲁普!”

“我看着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布茨先生温和地说。

“哦,他还行吧,”多克·佩里一边说,一边继续做巧克力坚果圣代,“就是太自负了。一个月前,他刚到这儿的时候,简直像一个流浪汉,就想找份工作解决自己的食宿问题!我当时心软,就跟他说了关于筹办博物馆的想法,结果呢,他就全权接手了,现在看上去倒像是他一个人筹划的。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嘴巴特别甜的主儿,期间我打算让他走的,可他却说服了我,结果,就继续留了下来。现在他却吹嘘博物馆是他的!不管怎样,我是不信他了,就算哪天夜里,他把所有东西一并带着,偷偷溜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就跟他到这儿来一样,一切都不需要惊讶。”

“哦,好啦,好啦,多克,”布茨先生说,“他不会那么坏的,不是吗?”

药剂师没说话,舀出了两个圣代需要的巧克力糖浆和坚果,看上去并不足量,然后,把做好的圣代推到两个男孩面前,用柜台下面的布擦了擦手,又回到科鲁普教授的话题上去了。

“嗯,或许他没有那么坏,”佩里先生承认了这一点,“不过,他真的一点儿想象力也没有。我想把博物馆好好打造一下,就像有三个表演场地的马戏团,而不是单薄的穿插表演。如果他想三毛两毛地去挣钱,由着他去好了。我和他不一样,我希望自己更加明智——天上都要下美元了,我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两只桶。”

两个男孩一脸惊讶,低着头,盯着各自手中的圣代,他们不敢看对方,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哎呀,我听你这么说,确实是很明智啊,”布茨先生说,“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天上才能开始下美元呢?”

佩里先生生气地瞪着布茨先生。“我怎么知道?”他反问道,“总之,我只要知道时刻做好准备就行了。”

“那是当然,”布茨先生很赞同佩里先生的说法,“不过,你刚才又说了一些关于科鲁普教授的事情,他有什么不对吗?在我看来,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啊。”

药剂师的脸再次充满了厌恶。“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抱怨说,“他似乎成天都在找什么,就在那座房子里。不是到地窖黑乎乎的角落里瞅瞅,就是敲敲墙壁。我真的不敢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保不准某一天回到家,发现地板都被他掀开了呢。还有,真是该死!他居然总是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很好的借口,没错,他很是能说会道,你根本没办法跟他生气。我呢,刚才也说了,本来就是好脾气。现在我就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别回头让我后悔听了他的才好!”

“好啦,孩子们,”布茨先生说,“你们吃完了没?如果吃完了,咱们就回去吧。”

“哦,好的。”两个男孩说着从高脚凳上滑了下来,感谢布茨先生请他们吃圣代,然后又跟多克·佩里告别。身后的门关上之后,杜纳默默示意鲍比稍等一下,想让布茨先生走远一些,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这时,他才小声对鲍比说:

“咱们不要在布茨先生或安妮姑妈跟前谈论科鲁普教授。我想先跟你说些事情。”

鲍比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急匆匆地朝布茨先生追去,这时,布茨先生已经到了加油站,刚刚爬上卡车。

“您不用去给车加点儿油吗,布茨先生?”杜纳一边轻轻挤着鲍比,一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布茨先生已经忘了这回事。他倾了倾身子,看了看油表。

“不用,看来还不用加,”他说,“来吧,赶紧上车,否则安妮女士又该担心我们出什么意外了。”

老旧的卡车一路朝家驶去,两个男孩则开心地说这说那,叽叽喳喳,杜纳迫不及待地询问关于汤米·威廉姆斯还有其他佛罗里达小伙伴的消息。似乎还没过一会儿,车子就已经停在安妮姑妈的家门口了。一听到卡车沿路驶来的声音,安妮姑妈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强普也是,兴奋得不得了,刚把脖子上的皮带解开,它就疯跑起来,兜着圈子,叫个不停,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两个男孩在楼下和安妮姑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杜纳就带着鲍比去看卧室了,并帮他把行李箱收拾了一下。“你看,”他说,“你最好还是赶紧换一条我的旧裤子。”

“为什么?”鲍比问。

“因为你一定不想把干净的衣服弄脏啊。”杜纳说。

“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我刚才还在想这个呢,”杜纳说,“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我们很可能出去转转,而且,我觉得不应该再麻烦布茨先生开车了。我有一辆自行车,汤米·威廉姆斯的自行车也在这儿,他不需要,我就一直帮他保管了。两辆车子都在柴棚,去年夏天过后,就一直没有使用了。我们得把车子擦一擦,上点儿油,做好准备。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鲍比说。他们换上了旧裤子、旧衬衫,急急忙忙跑到了柴棚里。擦洗自行车比他们想象的要费时间多了,等他们忙完的时候,安妮姑妈已经喊他们,让他们洗手,准备吃晚饭了。

“看到你们两个吃得这么香,我真高兴。”安妮姑妈说。两个男孩每人吃掉了三块烤鸡翅,安妮姑妈看在眼里,欣慰极了。此外,他们每人还吃了不少土豆泥、肉汤、青豆、果冻、腌桃子,每人两块苹果馅饼,两杯牛奶。最后,他们真的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哦,伙计,真是太棒啦!”鲍比总结了一句,他的脸都红了,紧接着又补充道,“哎呀,安妮姑妈,我希望您别把我当成小猪啊。这真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苹果馅饼啦!”

“明天我再做一些,”安妮姑妈承诺道,“现在呢,我希望你们去休息。如果你们愿意,就聊聊天,或者看看书,不过,九点要准时关灯,上床睡觉,听到了吗?鲍比,我知道你一定很累,毕竟坐了那么久的火车。”

可是,两个男孩都坚持要帮安妮姑妈收拾碗盘,然后再去换睡衣。

等他们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换睡衣的时候,鲍比说:“喂,听着,你为什么不想当着安妮姑妈或者布茨先生的面谈论科鲁普教授呀?”他边问边利索地躺下了,不一会儿,杜纳就把灯关了,也跳上了床。

“没什么,我只是猜测而已,”杜纳打着哈欠说,“当时我在思考多克·佩里说的关于科鲁普教授的那些话。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后,我倒是觉得多克·佩里有点儿愚蠢。”

“我以为你要评论科鲁普教授从地窖里上来时跟我们说话的样子呢,就是他开门的时候,”鲍比困倦地说,“谁都猜得出,他是下楼梯的,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

“我们不要想这些了,玩得开心点儿就好,”杜纳说,“不过,我确实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古怪,你不觉得吗?”

鲍比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不一会儿,杜纳也睡着了,不过,临睡之前,他还在回想坎迪·巴尔内斯阿姨,想着跟她说起乔纳斯船长的航海日志少了一页时,她那种愤怒不已的样子,还有多克·佩里对于科鲁普的评价。与此同时,他又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再掺和到麻烦之中了,毕竟,现在是和鲍比一起,不能毁了他的假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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