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马丁·林德罗斯用极为流利的俄语问道。

他仰躺在米兰沙阿的地下医务室里,望着卡佳·斯捷潘诺娃·弗多瓦鼻青脸肿的面庞。尽管如此,魏因特罗布这位年轻的妻子还是美得惊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她一边没精打采地答着话,一边颇为笨拙地处理着林德罗斯喉头的擦伤。在魏因特罗布让卡佳放弃“十大完美模特”的职业生涯之后,她曾接受过内科医生助手的培训。

“这地方有好几位医生和博士:你的丈夫、赛纳兹博士,还有安杜斯基医生。他们为什么要拿法迪的钱,甘心为他效力?”说到安杜斯基医生(这个整容医生摘掉了林德罗斯的一只眼球,还为卡里姆重塑了面孔)时林德罗斯不禁心想,安杜斯基怎么没来给他治伤,而是派来了如此笨手笨脚的一个外行?几乎就在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也已经想到了答案:他对法迪和法迪的弟弟都已不再有任何用处。

“他们都是人,”卡佳说道,“人必然有弱点。法迪找到了他们身上的弱点,再利用这些弱点来要挟他们。赛纳兹博士的弱点是金钱。安杜斯基医生嘛,他的弱点却是漂亮的小男孩。”

“那魏因特罗布呢?”

卡佳做了个鬼脸。“啊,我的丈夫。他以为自己很高尚,以为自己是在逼不得已地为‘杜贾’工作,因为法迪用我的安危来要挟他。当然啦,他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事实上,他为法迪工作是为了重新赢得自己的尊严。法迪的弟弟以无中生有的罪名把他踢出了维尔迪克联合技术公司。我的丈夫需要工作。工作就是他的弱点。”

她往后一靠,把双手搭在大腿上。“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根本干不来这个?但科斯廷坚持要让我来给你治伤,我又有什么选择呢?”

“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卡佳。每个人都是这样。你只需要张开自己的眼睛。”他朝站在医务室门口的两个守卫瞟了一眼,他们正压低声音说着话。“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儿?”

“那科斯廷怎么办?”

“魏因特罗布已经完成了法迪交给他的工作。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现在他反倒成了他们的累赘。”

“这不可能!”她说道。

“卡佳,我们都有自己欺骗自己的本事。麻烦就是从自我欺骗开始的。瞧瞧你丈夫就知道了。”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瞪着他,眼睛里的神情很古怪。

“我们也有能力做出改变,卡佳。我们要做的就是下定决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才能活命。”

她把目光转开了片刻,人们在害怕的时候都会这样,这表明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还需要一份鼓励。

“卡佳,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林德罗斯轻声问道。

她的目光一下子转了回来,他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深藏的恐惧。“是法迪,法迪和他手下的人。他们要逼着科斯廷尽快做好那个核装置。”

“这说不通啊,”林德罗斯说道,“既然魏因特罗布知道你已经落到了法迪的手里,法迪还用得着再逼他吗?”

卡佳咬住嘴唇,两眼直盯着自己给林德罗斯治伤的双手。她裹好了他的伤口,站起身来。

“卡佳,你怎么不回答我?”

她走出了医务室,没再回头。

东北区第八街和L街的十字路口,站在冷雨之中的安妮·赫尔德能感觉到雨衣右边口袋里的史密斯威森J型小手枪沉甸甸的重量,那东西简直像是长在她身上的一块可怕畸形物,刚刚才被诊断出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放下一切,必须不顾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除掉心中那种失去归属、一无所有的感觉。她现在能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如果她打死了莎拉雅,肯定就能重新回到卡里姆的怀抱。她就可以再次找到归属感。

她竖起衣领挡住随风飘来的雨,开始向前走。置身这一带她本该感到害怕——这地方连警察都怕——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中并无畏惧。不过,这可能一点也不奇怪。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转过街角走上了第七街。她想要找什么?什么样的线索才能证实她的推断,证明莎拉雅的确躲到了这个地方?一辆车从她旁边开过,接着又是一辆。一张张脸——黑人的、拉美裔的、带着敌意的、陌生的面孔——随着开过的车向她怒目而视。有个司机冲着她咧嘴而笑,舌头还猥亵地动来动去。安妮把右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了那把史密斯威森。

她边走边留意着路旁的一座座房子——有的已被拆毁,有的倒伏在地,有的则因无钱修缮、疏于保养或火灾而变得破败不堪。房前只有一丁点大的前院里堆满了瓦砾和垃圾,就好像整条街全住着废品旧货商,大家都把破烂寒碜的存货拿出来摆在街上卖。空气污浊不堪,到处都是腐烂的垃圾和尿水的臭味,还弥漫着失败与绝望的气息。一条条骨瘦如柴的野狗在街上窜来窜去,看到她走近就龇出黄兮兮的利齿。

安妮就像是个快要淹死的人,死命攥着手中能让她不致没顶的惟一一样东西。她觉得自己紧攥着左轮枪握把的掌心冒出了汗。这一天总算来了,她心中冒出了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射击场上耗费的那么多时间终于能对她起到帮助。她仿佛能听到中情局的射击教官那低沉而干脆的声音。她在给局里配发的史密斯威森重新装弹的时候,教官就会出言纠正她的姿势,或是握枪的动作。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乔伊丝,想起了她们在童年时代都曾经历过的痛苦。不过她们也有过快乐,不是吗?夜里两个孩子常常躺在同一张床上,互相说鬼故事,看谁会先被吓得尖叫起来。现在安妮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鬼魂,只能在这个她已无法寄身的世界之中四处飘荡。她穿过了街道,路旁那片空地上的野草长得高可及腰,即便在冬天还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像老人的脸一般饱经风霜的旧轮胎、空空如也的塑料瓶、注射器、用过的避孕套、手机、一只没了袜头的红袜子,还有一只被切断的胳膊!

安妮吓得一蹦,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已。原来那只是玩具娃娃的胳膊。但她急剧的心跳仍然没有平缓下来。她着魔一般怔怔地瞪着那根断掉的胳膊。它就像是乔伊丝突然中断的未来,静静地躺在一堆枯死的杂草里。乔伊丝的未来和她的现在又有什么分别?安妮在心中自问。她很久都没哭过了,现在她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哭泣。

天色已暗成了沉郁的夜,冰冷的雨丝也化作了凉飕飕潮乎乎的雾气。水雾似乎凝结在了她的头发和手背上。不时有警笛声虚弱无力地响起,但响过后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宁静。

一阵引擎的隆隆声从她身后传来。她突然停步,心猛烈地跳动着,让旁边的车先开过去。那辆车并没有超到她前头,于是她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车子的轮廓在雾气中显现出来,以同样的速度不急不忙地跟在她身后。

安妮突然转过身,握紧手中的史密斯威森朝那辆车走去。看到她径直走来,车子也停住了。驾驶员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形容憔悴的长脸。那人的肤色黑得犹如旧皮鞋,下半截脸上长着灰白的胡子。

“你好像迷路了啊。”司机的嗓音又粗又哑,显然是焦油和尼古丁的长期毒害所致。“我这是黑车,”他抬起手碰了碰戴在头上的棒球帽,“估计你想要搭个车。街角那边有帮小流氓,看到你他们准保会直淌口水。”

“我能照顾自己。”突然袭来的惧意让她的语气充满了戒备。

黑车司机带着受惯欺凌的神情瞟了她一眼。“随你的便。”

就在他换上挡准备把车开走的时候,安妮说道:“等等!”她抬起一只手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额头,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烧了。她这是在骗谁啊?她根本没勇气朝莎拉雅开枪,更别说把她杀掉了。

她抓住后车门上的把手,拉开门钻进黑车,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她不想回中情局总部。她不敢面对贾麦勒,也没脸去见老头子。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究竟能不能再面对这两个人。

这时她注意到黑车司机把头转了过来,正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干吗?”安妮说话时的戒备之意太明显了些。

司机咕哝了一句。“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安妮强自克制着没发火,掏出几张钞票在司机的面前晃了晃。“你到底开不开车?”

司机舔舔嘴唇,换上了挡。

车子开动时安妮把身子往前一倾。“告诉你,”她说道,“我身上有枪。”

“小妹,我也有,”长着灰白胡子的司机朝她斜睨一眼,“我他妈也有枪。”

中情局局长和卢瑟·拉瓦列在西斯尔餐厅见了面,这家颇为时尚的餐厅坐落于西北区第十九街和Q街的交叉口。老头子让安妮在大厅的中央订了张桌子,因为他希望能在一帮闹哄哄的食客的环绕下和拉瓦列谈话。

老头子从室外冬天的浓雾中走进喧嚷的餐厅时,五角大楼的情报主管已经在桌旁坐下了。他穿着藏青色的西服,白衬衣熨得笔挺,红蓝两色的斜纹领带上别着一枚美国国旗图案的釉质徽章。周围几张桌前的年轻男女都要比他整整小上一辈,拉瓦列坐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拉瓦列拳击手般强壮的身躯把西服撑得鼓鼓的,肌肉过度发达的男人们穿起正装时都是这副模样。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即将变身为绿巨人的布鲁斯·班纳。拉瓦列放下正在喝的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微笑着站起身,敷衍了事地握了握中情局局长伸出的手。

老头子在拉瓦列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卢瑟,约得这么仓促你还能赶来和我见面,谢谢。”

拉瓦列摊开了他那双肌肉结实、五指短粗的手。“你想喝点什么?”

“欧本威士忌,”老头子对出现在身旁的侍者说,“倒两份酒,加一块冰。冰块不大就别放了。”

侍者微微点头,随即消失在人群之中。

“大冰块配烈酒最合适,”中情局局长对桌旁的同伴说道,“这种冰块融化得要慢一些。”

五角大楼的情报主管什么也没说,只是颇为期待地看着老头子。侍者送上纯麦芽威士忌之后,两个人举杯喝了起来。

“今晚的车堵得厉害,真让人受不了。”老头子说。

“起雾了嘛。”拉瓦列含糊应道。

“上回咱们俩坐下来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记得了。”

两个人好像都是在冲着邻桌上的年轻夫妇说话。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横在他们中间,犹如已在战场上牺牲掉的卒子。侍者拿着菜单回到了桌前。两个人翻开菜单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侍者随即再次离开,不再打扰他们。

中情局局长从薄薄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档案,没打开就搁到了桌上。他把双手往档案上重重一拍。“估计你已经听说了在科科伦美术馆门口失控的那部两用车吧?”

“你说的是交通事故?”拉瓦列耸了耸肩,“知道华盛顿每个钟头会发生多少起交通事故吗?”

“这起事故可不太一样,”老头子说道,“那辆车企图撞死我的一名下属。”

拉瓦列拿起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啜了一小口。老头子觉得他喝酒的模样就像个女人。

“你的那个下属是谁?”

“是安妮·赫尔德,我的助理。当时马丁·林德罗斯和她在一起,他救了安妮一命。”

拉瓦列俯下身,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那份档案。档案封面上印着五角大楼的标志。他打开档案,一言不发地把它转了个方向,然后从桌上推了过去。

中情局局长开始看档案时拉瓦列说道:“你的总部里有人在定期发送并接收讯息。”

让老头子大吃一惊的还不仅仅是这个情况本身。“五角大楼从什么时候开始监听起中情局的通讯了?见鬼,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机构间互不干涉的规定。”

“是我下的命令,总统也同意了。我们觉得有必要这么做。自从哈利迪部长了解到中情局出了内奸——”

“哈利迪是听马修·勒纳说的,那家伙是他的人,”中情局局长愤愤地说道,“哈利迪根本无权干涉中情局的内部事务。你们向上汇报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这样总统怎么能充分了解情况?”

“这都是为了中情局自身的利益着想。”

中情局局长阴云密布的脸上仿佛有闪电掠过。“你这话是在暗指我已经无法保护中情局的利益?”

拉瓦列把手指往前一戳。“你自己看档案。电子讯号叠加在中情局的通讯载波上,是加密的,我们尚未破解。另外,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进行通讯。但从这些日期来看,显然不可能是海特纳——你说的那个中情局内奸。讯号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老头子把五角大楼的档案拨到一边,翻开了自

己的那份档案。“如果这真是个泄密的漏洞,我会处理的。”他说。这帮蠢货查到的说不定是“堤丰”行动部与某位海外潜伏特工之间的通讯信号。马丁手下负责黑色行动的部门当然不可能去使用局内的普通联络渠道。“至于你呢,你要处理的事可是国防部长。”

“你说什么?”两个人坐下来之后,这还是拉瓦列第一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刚才提到的那件事。那辆企图撞死安妮·赫尔德的两用车。”

“恕我直言,哈利迪部长跟我说过,他怀疑安妮·赫尔德就是中情局里的内奸——”

开胃菜端了上来:粉红色的大对虾,浸在血一般红的鸡尾酒酱之中。

拉瓦列刚准备去拿小叉子,中情局局长就从马丁·林德罗斯准备的档案里撕下一页递了过来。“那辆车差点把她撞死,开车的人是已故的乔恩·米勒。”老头子故意停了一下。“卢瑟,米勒你是认识的,就别再装了。他是国土安全部的人,但出身于国家安全局。米勒认识马修·勒纳。实际上,这两个家伙常结伴出去花天酒地。他们都是哈利迪的人。”

“你说的这些都有确凿的证据吗?”拉瓦列满不在乎地问道。

老头子对这个问题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不过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开始调查已经足够了。米勒的银行账户里有来历不明的存款;勒纳的那辆兰博基尼他自己根本就买不起;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他们俩都在那儿扔过大把大把的钞票。傲慢的人往往会干蠢事,这可是一句古老的格言。”他又把那张纸拿了回去。“我可以向你保证,调查的事一旦捅到参议院,日后撒网时抓到的肯定不只是哈利迪,还有那些紧跟在他身边的人。”

中情局局长抱起了双臂。“说实话,我并不希望把如此严重的丑闻捅出去。它只会让我们在海外的敌人得益。”他拈起了一只大虾。“但这一次国防部长做得太过分了。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竟然批准我们政府内部的人员去从事谋杀行径。”

老头子停顿了片刻,让对方好好考虑考虑他的这番话。等到情报主管抬起眼来看着他,老头子又说道:“这就是我的立场:我绝不会容忍如此肆无忌惮的违法行径。在我看来,你恐怕也容忍不了。”

穆塔·伊本·阿齐兹满腹心事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喷气机有机玻璃舷窗外蓝黑色的夜空。飞机的下方能看到里海风平浪静的海面,不过这景象时不时会被一片片海鸥羽翼般洁白的云朵遮没。

穆塔在“杜贾”组织中占据的位置是个阴暗的角落,担负着令人颇感屈辱的跑腿送信的职责;但他的哥哥却深得法迪的信任,堪称聚光灯之下的焦点人物。这一切都是因为敖德萨的那一刻,都是因为他们对法迪和卡里姆说出的谎言——阿布始终不允许穆塔说出真相。阿布当时告诉他,必须为了法迪守住这个秘密。但到了现在,穆塔在时隔多年之后才意识到这番告诫只不过是哥哥的又一个谎言。阿布一再坚持要隐瞒萨拉·伊本·阿谢夫之死的真相,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巩固他在“杜贾”组织中的权力。

穆塔竭力让自己摆脱回忆,看到陆地模糊的黑影已出现在远方。他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刚刚好。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心中有些犹豫不决。他的思绪转到了正在开飞机的驾驶员身上。穆塔知道此人并非真正的驾驶员;走出松林的时候他没有按照约定做出手势。那么此人究竟是谁?肯定是中情局的特工;很有可能就是杰森·伯恩。但三个小时之前他收到的那条手机短信却说杰森·伯恩已经死了,目击证人和电子追踪器(现在它的位置在黑海的海底)都能证明这一点。

但假如那个证人是在撒谎呢?假如伯恩发现追踪器之后就把它扔进了海里呢?伯恩这家伙简直像一条变色龙,开飞机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沿着机舱中央的通道走进了驾驶舱。驾驶员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面前整整齐齐的一排排仪表上。

“我们很快就要进入伊朗的领空,”穆塔说道,“你得用无线电把这个代号发送出去。”

伯恩点了点头。

穆塔两腿略微分开站在那儿,注视着驾驶员的后脑。他掏出了自己的科罗温TK型手枪。

“快发送代号。”他说道。

伯恩没理他,自顾自地驾机朝伊朗领空飞去。

穆塔·伊本·阿齐兹向前迈出一步,用科罗温手枪的枪口顶住伯恩的后脑勺。“立刻把代号发送出去。”

“我要是不发送呢?”伯恩说道,“你就一枪崩了我?你会开‘君主’公务机吗?”

穆塔当然不会,因此刚才他才和这个冒牌货一起上了飞机。就在这时,飞机上的无线电哔哔地响了起来。

电子讯号中传来的微弱声音用波斯语说道:“Salāmaleikom71。Esmetānchīst·”

伯恩拿起了麦克风。“Salāmaleikom。”他回答道。

“Esmetānchīst·”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的无线电呼号是什么?

穆塔喊道:“你疯了吗?马上把代号告诉他!”

“Esmetānchīst!”无线电里的声音喝道。对方已经不是在询问了。“Esmetānchīst!”这是个命令。

“见鬼,快把代号报给他们!”又惊又怒的穆塔浑身发抖。“否则我们会被击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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