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西姆·哈图恩在苏丹艾哈迈德区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伯恩现在还不知道。苏丹艾哈迈德区以艾哈迈德一世67的名字命名,此人于十七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间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建起了蓝色清真寺,而十九世纪的欧洲人则把伊斯坦布尔称为“斯坦布尔”。这个地方曾是一度占据广大领土的拜占庭帝国的核心,其全盛时期的疆界从西班牙南部、保加利亚一直延伸到埃及。

今天的苏丹艾哈迈德区仍旧保留着许多蔚为壮观的建筑,也依然拥有令人惊叹不已的吸引力。这个区的中心地带是一座被称为“竞技场”的小丘,小丘的一边是蓝色清真寺,另一边则是在该寺建成前一个多世纪被改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两座建筑之间有一个不大的公园相连。如今苏丹艾哈迈德区社会活动的中心是白胡子大街,这条街的最北端一直通往托普卡帕宫。熙熙攘攘的白胡子大街上到处都是商店、酒吧、咖啡馆、食杂店和餐馆,每个星期三的上午还会露天开集。

伯恩出现在白胡子大街上高声谈笑、川流不息的人丛之中,他的模样几乎已经让人认不出来了。他穿着一身土耳其传统服饰,下巴被浓密的大胡子遮得严严实实。

他在路旁的推车小摊前停下脚步,买了点芝麻面包和淡黄色的酸奶,边吃东西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扒手们偷偷忙着见不得人的行当,商贩在扯着嗓子叫卖,当地人不厌其烦地讨价还价,游客们则被精明的土耳其人猛敲竹杠。生意人在对着手机说话,小孩子们拿着手机互相拍照,十几岁的少年把刚刚下载到手机上的闹腾音乐放得震天响。欢笑,泪水,相爱的人笑语盈盈,掐架的人高声怒骂。烤炉上焦黄的羔羊肉和蔬菜烤串正嗞嗞作响,一阵阵香气扑鼻的青烟中夹杂着人们喧嚷沸腾的情感和活力,像霓虹灯招牌似的让整条街充满了生机。

吃过随便凑合的一餐,伯恩径直走向一家卖地毯的商店。他挑了块祷告用的毯子,和颜悦色地跟店主商量价钱。伯恩带着毯子离开的时候,双方对刚才谈成的价格都很满意。

伯恩把祷告毯夹在胳膊底下,朝蓝色清真寺走去。这座清真寺周围环绕着六座又高又细的宣礼塔,它们是阴差阳错地建起来的。苏丹艾哈迈德一世本来对建筑师说,清真寺里要有一座黄金建造的宣礼塔。土耳其语里表示黄金的词是“Altin”,但建筑师却误以为苏丹说的是“alti”——土耳其语中的“六”——因此就建起了六座宣礼塔。不过,苏丹艾哈迈德一世看到最终结果时还是很高兴,因为当时其他苏丹建起的清真寺都没有这么多座宣礼塔。

清真寺的建筑非常宏伟,因此也设有许多道门户。大部分游客走的都是北门,但穆斯林却会从西边的门进入。伯恩进寺时走的正是这道门。他一进入寺内就停了下来,脱掉鞋塞进一个少年递给他的塑料袋里。他遮住头,在石盆前洗净双脚、脸、脖子和小臂,然后光着脚走进清真寺的内廷。伯恩把祷告毯铺在已聚满信徒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上去。

清真寺内部的装饰纯粹是拜占庭风格,到处都可以看到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嵌着金丝细工的雕刻和金属制作的吊灯。一根根巨大的立柱漆成蓝金两色,足有四层楼高、蔚为壮观的彩色玻璃窗直伸向寺中央天国般的穹顶。整座清真寺之中蕴含着的巨大感染力能够深深打动你,让你感到无可置疑。

伯恩把前额贴在刚买来的祷告毯上,口中念诵着穆斯林的祷告词。做祷告的时候他真诚无比,心中感受到了多少个世纪以来的历史。它们被铭刻在每一块石料、大理石、金箔和青金石之上——世人用这些材料建起了清真寺,然后又以无比的热情去装点它。灵性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出现,也有着诸多不同的名称;但它们都直指人心,用的也都是同一种像时间一般古老的语言。

祷告结束后,伯恩站起身把跪毯卷好。他在清真寺里盘桓不去,让回荡在寺内的近乎沉默的声响涌遍全身。丝绸与棉布的咝咝摩擦声、小声念诵祷告词时的嗡嗡声,还有压着嗓子悄悄说话的声音,人们的每一种声音和每一个举动仿佛都汇聚到了清真寺巨大的穹顶之中,像搅进浓咖啡之后让味道发生微妙变化的糖粉那样打着旋。

尽管看样子伯恩似乎沉浸在圣洁思绪之中,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偷偷观察结束祷告的人们。他看到一个胡须斑白的老人卷起了祷告毯,缓缓朝摆成一排排的鞋子走去。老人刚开始穿鞋的时候,伯恩也正好走到了自己的鞋子旁边。

老人的一只胳膊有点萎缩,他看了看正在穿鞋的伯恩。“先生,你是新来的吧?”他用土耳其语说道。“我以前从来没看到过你。”

“我刚到这儿来,先生,”伯恩回答时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

“孩子,你到伊斯坦布尔来做什么啊?”

他们从清真寺的西门走了出去。

“我是来找亲戚的,”伯恩说道,“他叫内西姆·哈图恩。”

“用这个名字的人很多啊,”老人说,“关于这位亲戚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在苏丹艾哈迈德区做生意,但做的是哪一行就不清楚了。”伯恩答道。

“哦,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忙。”老人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有个叫内西姆·哈图恩的人在红炉街上经营着一家土耳其浴室,他的十二个孩子也帮忙打理生意。那条街离这儿没多远,好找得很。”

红炉街地处白胡子大街的中部。比起伊斯坦布尔热闹非凡的几条大街,这个地方要稍稍安静一些。不过,狭窄的街道上仍然汇集着各种市井之声,仿佛散不开的浓雾。商人们在扯着大嗓门揽客,卖食品的流动小贩叫卖不停,还有讨价还价时的独特现象——忽而哀声诉苦,忽而尖声抗议。红炉街倾斜的地势就像个山坡,它的下方一直通向马尔马拉海。街上开着几家小型家庭旅馆,还有一家土耳其式浴室——浴室的老板内西姆·哈图恩曾在法迪的命令下雇用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让他把伯恩带进敖德萨海滩上的死亡陷阱。

土耳其浴室的黑色大门用厚厚的木头做成,门上雕刻着拜占庭风格的图案。门两边各摆着一只巨大的石瓮,原本是用来存放灯油的。配上这两只石瓮,浴室的大门口显得格外气派。

伯恩把自己背的皮包藏到了左边那只石瓮的后面。然后他推开门,走进了灯光昏暗的前厅。时刻不停的市井喧嚣刹那间消失,伯恩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寂静包围了,恍若置身于白雪皑皑的森林之中。片刻之后,他耳中残留的嗡嗡鸣响才全然平息。他发觉自己站在一个六边形的大房间里,房间中央那座造型优美的大理石喷泉正吐珠溅玉。房间四角带凹槽的柱子支撑着四道雕花拱门,它们有的通向枝叶扶疏的私家花园,有的则通往点着油灯、阒然无声的走廊。

这地方看起来简直像是清真寺的前厅,或是中世纪时期的修道院。和所有重要的伊斯兰建筑一样,在这座前厅里建筑物本身就是最为关键的部分。由于伊斯兰教禁止人们用安拉的形象(或是其他任何活物的形象)当作装饰,伊斯兰建筑师们只好把舞动雕刻刀的愿望寄托在建筑物本身及其繁复的饰物上。

土耳其浴室会让人联想到清真寺,这其实并非巧合。浴室和清真寺都是人们表现尊重并进行社交活动的地方。伊斯兰教极度重视对身体的净化,因此公共浴室在穆斯林的生活中始终占据着独特的地位。

出来迎接伯恩的是一位男按摩师。这名年轻男子身材瘦削,相貌像狼一般凶狠。“我想尽快和内西姆·哈图恩见面。他和我有一位共同的生意伙伴: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

听到这个名字时男按摩师没作出丝毫反应。“我去看看父亲现在是否有空。”

大步走过里根国家机场安检区的莎拉雅正准备打开手机,就看到安妮·赫尔德在朝她招手。莎拉雅抱住了安妮,顿时感到如释重负。

“你回来了可真好。”安妮说道。

莎拉雅伸长脖子朝四周望了望。“没人跟踪你吧?”

“当然没有。我小心着呢。”

莎拉雅紧跟着安妮朝航站的出口处走去。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感觉很不舒服。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是一回事,但自己家里盘着条毒蛇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学着那些出色的演员开始酝酿情绪,脑海里回想着很久以前发生的一桩惨事:那一天她的小狗兰杰就在她面前被车轧死了。啊,太好了,她心想,眼泪出来了。

安妮满脸都是关切的神色。“你怎么了?”

“杰森·伯恩死了。”

“什么?”安妮大吃一惊,赶紧拉着她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站住了。“出什么事了?”

“老头子让勒纳去追杀伯恩,这可是他亲自派的刺客。勒纳和伯恩斗了起来,结果双双丧命。”莎拉雅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赶回来,就是要盯住那个假扮马丁·林德罗斯的家伙。他肯定会露出破绽,这是迟早的事。”

安妮伸出手把莎拉雅推开了一点。“关于林德罗斯的这个情况你能确定吗?在他的策划下,我们刚刚对‘杜贾’组织在南也门的核设施发动了一场全面攻击。那座设施已经被彻底摧毁。”

莎拉雅觉得血直往脸上涌。“上帝啊,我的判断没错!难怪‘杜贾’会花这么大力气派人打入中情局。如果这次行动是林德罗斯发起的,那座核设施肯定就是个烟雾弹。中情局要是认为威胁已经解除,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尽快赶回总部吧,你说呢?”安妮用一只胳膊搂住莎拉雅的肩膀,催着她匆匆走出电动门,来到了华盛顿冬季寒冷潮湿的室外。在低垂的乌云下方,打着泛光灯的一座座纪念性建筑发出的光芒勾勒出了城市壮观的轮廓。安妮带着莎拉雅走到中情局给她配的那辆庞蒂克小轿车旁,钻进了驾驶座。

她们汇入了开向机场出口的车流之中,环道上排成长龙的汽车就像是一群围着珊瑚礁团团打转的鱼。在开往华盛顿市区的路上,莎拉雅把身子微向前倾,朝侧后视镜瞟了一眼。这是她多年来根深蒂固的习惯。她已经把这个动作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无论自己是不是在执行外勤任务。看到后面的那辆黑色福特时莎拉雅并没有多想,直到她瞥了第二眼。现在黑色福特开到了右边的车道上,落后她们一辆车,但始终和庞蒂克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这仍旧不能说明什么,但等到莎拉雅第三次在后视镜里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她觉得考虑到目前的情况,这已经足以证明她们被人跟踪了。

莎拉雅转过头正准备告诉安妮,却发现她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安妮肯定也看到了那辆黑色福特。但她为什么既没吱声,也没采取任何行动甩掉跟踪者?莎拉雅觉得自己的胃部慢慢地抽紧了。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她暗暗安慰自己说安妮毕竟只是老头子的助手。安妮坐惯了办公室,对外勤工作的基本常识肯定一无所知。

她清了清嗓子。“安妮,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安妮打开方向灯,把车拐上了靠右的车道。“那我最好开慢点。”

“啊?不能开慢。你怎么能这么干?”

“如果后面的车也慢下来,那我们就知道——”

“不行,你得加快车速,”莎拉雅说道,“得尽快甩掉他们。”

“我想看看那辆车上的人是谁。”安妮边说边朝路边驶去,车速变得更慢了。

“你疯了。”

莎拉雅伸出手刚想去抓方向盘,却猛地往后一缩,因为她看到了安妮握在手中的史密斯威森J型小手枪。

“见鬼,你拿着枪想干吗?”

车子此时已开上路肩朝低矮的金属栏杆驶去。“听了你说的那些事,我离开总部大楼时可不想手无寸铁。”

“那玩意儿你会用吗?”

黑色福特跟着安妮的车驶离路面,在她们的后方停住了。两个肤色黝黑的男人下车朝她们走来。

“我每个月都要打两回靶,”安妮说着用史密斯威森左轮的枪口抵住了莎拉雅的太阳穴,“快给我下车。”

“安妮,你这是——”

“照我说的做。”

莎拉雅点了点头。“好吧。”她挪了挪身子,按下了车门的把手。看到安妮把目光转向了车门,她立刻扬起左臂,使劲把安妮的右胳膊往上一架。枪声轰然炸响,子弹在庞蒂克的车顶上射出了一个洞。

莎拉雅曲起胳膊,照着安妮的侧脸给了她一记肘锤。那两名男子听到了枪响,立即拔腿冲向庞蒂克。莎拉雅见状急忙斜倚在安妮瘫软的身体上伸长胳膊,拉开车门就把她推了下去。

已拔出枪的两名男子刚跑到庞蒂克的车后,莎拉雅就钻进了驾驶座,在迅速换挡的同时一脚踩下油门。她开着车在颠簸的路肩上跑了一段,随即瞅准车流中的空当猛地拐进路面,发出尖厉摩擦声的车胎直冒烟。莎拉雅最后瞥了一眼,只见那两个男人回身奔向了黑色的福特;但看到安妮·赫尔德在他们的搀

扶下坐进福特车后座的时候,她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内西姆·哈图恩斜倚在雕花的木质长凳上,硬邦邦的凳面上铺着一大堆棉花糖般松软的丝绸靠垫。在他的头顶,那棵心爱的枣椰树的绿叶正沙沙作响。他一颗接一颗地把新鲜的椰枣塞到嘴里,若有所思地细细咀嚼,然后把白色的尖头枣核吐进一只浅碟。哈图恩的右肘边搁着一张八角形的小几,几上的雕花银盘里放了把茶壶,还有两只小小的平底玻璃杯。

他的儿子带着伯恩——进土耳其式浴室之前伯恩已经撕掉了假胡子——来到了枣椰树的绿荫下。哈图恩回过头来,秃鹫般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过,他那双橄榄色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好奇。

“你好,我的朋友。”

“您好,内西姆·哈图恩。我叫阿布·伯克尔。”

哈图恩搔了搔颌下短短的山羊胡。“哦,这名字是照着先知穆罕默德的追随者68起的啊。”

“冒昧打扰这座美丽花园的清静,真是万分抱歉。”

看到客人这么恭敬,内西姆·哈图恩点了点头。“你过奖了,这园子只不过是一小块简陋之地而已,”他示意儿子退下,指了指自己坐的长凳。“请坐,我的朋友。”

伯恩摊开了那张做祷告用的跪毯,从枣椰树绿叶间透下的一缕缕金色阳光把毯子边缘的丝线照得熠熠生辉。

哈图恩脱掉一只拖鞋,把光脚踩到跪毯上。“真漂亮,编这块毯子的师傅手艺太高了。谢谢你,我的朋友,如此慷慨的馈赠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这点微薄小礼哪能配得上高贵的内西姆·哈图恩呢。”

“噢,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可从来没送过我这样的礼物,”他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刺向伯恩,“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还好吗?”

“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伯恩说道,“他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哈图恩脸色一寒,变得石块般严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容我略作说明,”伯恩轻声说,“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完全遵照了您出钱时的指示。这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亲自把伯恩带到了奥楚达海滩,把他引入了法迪布下的陷阱。既然我拿了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的钱,就得替他做事。”

“阿布·伯克尔,有个问题我想不通,”哈图恩说着把上身往前一倾,“这次的工作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绝对不会交给一个土耳其人去做。”

“那是当然。伯恩见到土耳其人会起疑心的。”

哈图恩转过秃鹫般的脸仔细端详着伯恩。“是这样啊。我的疑问仍然没得到解答:你到底是谁?”

“我的真名是波格丹·伊利亚诺维奇。”伯恩报出了自己在奥楚达海滩上杀死的那个人的名字。来这儿之前伯恩戴上了在贝伊奥卢区的戏剧用品店里买到的化妆假体,因此他下颌的轮廓和脸颊的形状都已大为改变,门牙也略有点外突。

“你是个乌克兰人,土耳其语怎么能说得这么好?”哈图恩的语气中含着一丝轻蔑。“我估计你的老板现在还想拿到剩下的一半报酬。”

“照叶夫根尼·费奥多维奇现在的状况,他什么都拿不到了。至于我嘛,我只想拿回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内西姆·哈图恩似乎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左右了。他倒了两杯滚热的甜茶,端起其中的一只玻璃杯递给伯恩。

两个人都啜了口茶。哈图恩说道:“你身体左侧的伤恐怕得找人看看。”

伯恩低头看了看衣服上渗出的点点血迹。“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内西姆·哈图恩正准备回答,刚才带伯恩进来的那个儿子又出现了,沉默不语地做了个手势。

他站起身。“恕我失陪片刻。我还有点事情得去处理一下。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哈图恩跟着儿子穿过拱门,消失在一道嵌着金丝细工的木屏风之后。

伯恩稍稍等了片刻也站起身溜达起来,仿佛是要欣赏园中的景致。他故作悠闲地穿过拱门,站到了屏风朝向花园的那一边。他能听到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人是内西姆·哈图恩。另一个人是……

“——是应该派信使报讯,”内西姆·哈图恩说道,“穆塔·伊本·阿齐兹,你自己也说过,计划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决不能通过手机联络,否则消息就有可能被人截获。可是照你刚才告诉我的情况,他们不是又用手机了么?”

“这条消息对我们俩都非常重要,”穆塔·伊本·阿齐兹说道,“法迪和他的弟弟取得了联系。杰森·伯恩已经死了。”穆塔·伊本·阿齐兹又凑近了一步。“这样一来,你的使命就已经完成。”

穆塔·伊本·阿齐兹拥抱了哈图恩,又在他的两颊上各亲了一口。“我今晚八点离开,直接到法迪那儿去。伯恩既然已经毙命,就不会再有什么拖延了。最后的好戏已经开场。”

“万物非主,惟有真主!”哈图恩低声吟道。“来吧,我的朋友。我带你出去。”

伯恩转过身悄悄地回到花园中,随即顺着侧面的走廊快步走出了土耳其式浴室。

莎拉雅使劲用脚踩住油门,她知道自己这回是遇上麻烦了。她在后视镜里留意着那辆福特车的踪影,同时摸出手机打开了电源。手机发出一声轻响,提示她有条留言。她拨通自己的语音信箱,听到了伯恩关于安妮的那条口讯。

她觉得嘴里直发苦。原来安妮才是内奸。臭婊子!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莎拉雅握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那女人真该下地狱!

莎拉雅正准备收起电话,突然听到了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刺耳声响,同时觉得车身令人魂飞魄散地猛然一震。她死命抓紧方向盘,失控的庞蒂克差点就撞上了相邻车道上的一辆卡车。

“见鬼——!”

从侧面猛撞她的是一辆林肯飞行家,这辆气势汹汹的大车看上去简直像是M1艾布拉姆斯坦克。现在飞行家已经超到了庞蒂克的前头,紧接着又突然减速,猝不及防的莎拉雅一下子撞了上去。刚才飞行家的刹车灯没亮——要不就是被人故意搞坏了。

莎拉雅猛打方向穿过车道,把车开到了飞行家的侧面。她朝驾驶室望去,想看看开车的人是谁,但隔着染成深色的车窗玻璃她连司机的轮廓都看不分明。

飞行家朝她冲来,车身一侧猛地撞上了庞蒂克副驾驶那边的车门。莎拉雅不停地揿动电动车窗的按钮,窗玻璃却没有丝毫反应。她换用左脚踩住油门踏板,抬起右脚用鞋跟猛踹右边的车门。车门纹丝不动;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也给卡死了。莎拉雅突然感到一阵惊慌,又恢复到了正常的驾驶姿势。她的心狂跳不已,耳朵里都响起了血液搏动的声音。

她得赶快离开高速公路。莎拉雅开始在路上寻找高速出口的标志。找到了:下一出口就在前方三公里处。浑身是汗的莎拉雅驾车拐进右侧的车道,准备从前方的出口下坡道驶离高速。

就在此时,那辆飞行家怒吼着从她的左侧疾速驶来,车头一偏狠狠地撞上了庞蒂克,左边的车门顿时也被撞瘪了。显然飞行家刚才是故意放慢车速混进了车流之中,以便再次从莎拉雅的后方发起冲击。她猛敲车窗按钮,又使劲去拽车门内侧的把手,但她这边的车窗和车门也被卡住了。驾驶室里所有的门窗都已无法打开。莎拉雅现在给困得死死的,在飞驰的庞蒂克里变成了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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