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呼出一口气,把身子扭了过来。与此同时他用双手使劲摁住铁叉上部的平面,先撑起身子,接着又把两条腿提到了铁叉的高度。他分开双脚踏住驾驶室前部的金属框架,攀到了挡风玻璃的前方。

叉车里的警察急忙挂上倒车挡,想把伯恩拽下来,但两根铁叉已经扎进了驾驶室的深处,被里头的什么东西卡住了。

见此机会,伯恩迅速绕到了叉车驾驶室敞开的那一面。警察拔出手枪瞄向伯恩,但没等他扣动扳机伯恩的脚就踹了出去,鞋头踢中了警察的侧脸。警察的下颌骨顿时脱臼,下巴耷拉了下来。

伯恩抓住警察的手枪,照着他的心口又是一拳,打得那家伙折弯了腰。他转身跳到地上,落地时的震动直传到左肋的伤口处,感觉就像是被长矛戳了一下。

接着伯恩就拔腿狂奔。他越过与路障平行的位置钻进了一片小树林,随即从林子的另一头跑了出来。跑到距离警察几千米开外的路边时他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但破旧的斯柯达就停在前方,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开着,莎拉雅紧张而焦急的脸正从车里往外看,一直注视他爬上车。他刚砰地关上车门莎拉雅就挂上了挡,斯柯达猛地向前冲去。

“你没事吧?”她的眼睛扫视着他和前方的路。“刚才是怎么搞的?”

“我动用了第三套方案,”伯恩答道,“然后又是第四套。”

“哪有什么第三套、第四套方案啊?”

伯恩把脑袋靠在了车座上。“所以我才这么说。”

他们赶到伊利切夫斯克港时天空中已经聚起了乌云。勒纳说:“把车开到轮渡码头去。我得到第一班离港的轮渡上去检查,他肯定会往那儿走。”

“我觉得不会,”帕夫琳娜医生驾车开上了港口的辅路,她开车的时候胸有成竹,显然这条路她以前走过许多次,“这地方有自己的多科联合诊所。相信我,伯恩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只有在诊所才能搞到。”

勒纳这辈子都没听过女人的指挥,他很不愿意接受帕夫琳娜医生的建议。事实上他也很不喜欢坐在她开的车上到处跑,不过从目前来看这对他还是有好处的。话虽这么说,勒纳看到她如此精明强干心中仍然觉得十分恼火。

规模庞大的伊利切夫斯克港俨然是一座小城市。这里的建筑外观丑陋,多是扁趴趴的低矮平房,还有许多巨大的货仓和筒仓、冷藏库、集装箱码头,以及一台台架设在驳船之上、犹如巨怪的塔克拉夫牌浮式起重机。港口西面,停靠着几艘拖网渔船,有的在卸下战利品,有的在全面整修。依着黑海边的一个天然海湾修建而成的港口近似弧形,由七个吞吐货物的码头建筑群组成。六个码头专门负责运送钢材、生铁、热带油57、木材、蔬菜、各种液态油和化肥,其中一个码头上设有巨大的谷物自动输送站。第七个码头停泊的都是货轮和滚装船。“滚装”其实是“车辆开上开下”的简称,它意味着船中央的巨大空间可以让装载大型集装箱的火车和牵引式挂车直接开上船。这个空间上方的建筑则是乘客、船长和大部分船员待的地方。滚装船的设计有一个重大缺陷:船体结构本身就不太稳定。载货甲板上只要漫进了一两厘米的水,整艘船就会倾覆沉没。尽管如此,滚装船的作用却是其他任何船只都无法完全取代的,因此亚洲和中东地区至今仍在使用这种船。

多科联合诊所的位置大致处于三号码头和六号码头之间。这栋三层楼的建筑没有丝毫特色可言,外观设计完全从实用角度出发。帕夫琳娜医生把车停到诊所旁边,熄掉了引擎。

帕夫琳娜医生转向了勒纳。“我一个人进去。这样保安就不会问这问那。”

她正准备打开车门,却被勒纳抓住了胳膊。“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和你一起去。”

她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这回你就听我指挥,我认识里面的人。”

勒纳的手上加了几分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几颗大牙齿。“医生,既然你认识里面的人,保安肯定就不会问这问那,对不对?”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勒纳一眼,仿佛是初次见到这个人。“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没有啊。”

帕夫琳娜医生挣脱了他的手。“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得把它解决掉。咱们可是在执行外勤任务——”

“医生,我知道咱们在干什么。”

“——在这种时候产生误解,会错了意,往往会导致致命的错误。”

勒纳下了车朝多科综合诊所的大门走去。片刻之后,他听到帕夫琳娜医生的靴子咯吱咯吱地踩过沙砾。她跟着他走到了柏油路上。

“你是局长派来的人,但我可是这儿的情报站站长。”

“目前还是。”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在威胁我?”帕夫琳娜医生毫不犹豫地反击道。从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起,就有各种各样的男人想吓唬住她,她也吃过不少亏,后来才学会如何用自己的各种方式予以回击。“你现在得听我指挥。这你是知道的。”

他在门口站住了。“我知道自己待在这儿的时候必须得应付你。”

“勒纳,你结过婚没有?”

“结过,又离了。离得很开心。”

“难怪。”她正准备从他身旁挤过,又给他抓住了。

帕夫琳娜医生说:“看来你不太喜欢女人,是吧?”

“我不喜欢那些把自己当成男人的女人。”

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勒纳放开了攥住她胳膊的手。

帕夫琳娜医生推开门,但她的身子一时间却挡住了他的去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给我把嘴闭紧点,别害得我暴露身份,”她走进了诊所,“这个道理连你这么粗鄙的人都应该明白。”

卡里姆·贾麦勒以汇报任务最新情况为借口,骗得老头子邀请他共进早餐。这倒不是说他手里并没有最新情况,这个任务其实纯粹是胡扯,因此他汇报的所有情况也都是胡扯。从另一方面看,能够在吃早餐的时候对中情局局长胡扯一通,这让贾麦勒感觉很不错。不过,他现在也得消化消化自己刚得到的最新情报。魏因特罗布植入的记忆把伯恩引向了伏击地点。但是那家伙不知怎么竟然摆脱了记忆的纠缠,开枪打死了四个人,还从法迪的手里逃走了。但法迪还是在他的肋部捅了一刀。伯恩到底是死是活?如果卡里姆·贾麦勒能以此下注,他会把钱压在“活”上。

但此刻他来到了中情局总部大楼的顶层,只得迫使自己的头脑继续扮演马丁·林德罗斯的角色。

尽管现在是危机时期,老头子仍然坚持在老地方用餐。

“困在同一张办公桌前动弹不得,每天都盯着同一台显示屏,这样的日子简直能把人逼疯。”卡里姆·贾麦勒在对面坐下时老头子说道。大楼的顶层被分成了两部分,西侧建起了一个世界级的健身房,还有个奥运会标准尺寸的游泳池。他们俩现在处于用墙壁隔开的东侧,这里有几间屋子除了老头子谁都不得入内。

中情局的七位主管时不时会受邀来到此刻卡里姆所在的这个房间。这儿的装饰和氛围都像是一座温室,地上铺着厚厚的赤褐色地砖,较高的室内湿度更适于多种多样的热带绿色植物和兰花生长。但植物平时都由谁来打理,这个问题在局里引起了诸多猜测乃至神奇的都市传说。归根结底,答案根本就没人知道,正如没人知道顶层东侧那十来间大门紧锁、禁止入内的办公室的主人(如果有主人的话)究竟是谁。

当然,这还是卡里姆·贾麦勒第一次来到“沙鼠马戏场”——这是局里人给这个房间起的绰号。理由何在?因为中情局局长在这儿摆了三只挨在一起的沙鼠笼。每只笼子里的沙鼠都踩在轮子上跑个不停,和中情局的特工们很像。

有几位主管聊起过和老头子共进早餐的事,他们说沙鼠在笼子里跑个不停的情景让他们觉得很放松——就像是在欣赏鱼缸里的鱼。不过据特工们猜测,那个变态的老头子很喜欢以此来提醒自己一个事实:中情局的使命就像古希腊时候的西西弗斯58一样,既得不到赏识,也永远没有终结。

“从另一方面看,”老头子又说,“工作本身也能让人发疯。”

餐桌上铺着浆过的白色桌布,摆好了两套骨瓷餐具。篮子里装满了羊角面包和松饼,两只卡拉夫瓶里分别盛着现煮的浓咖啡和格雷伯爵茶,老头子最爱喝这个。

卡里姆·贾麦勒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什么也没搁就小口喝了起来。中情局局长喝茶时则喜欢加奶加糖。周围看不到侍者,但摆在桌旁的金属推车上有加热设备,这样车上的食物就不致变凉。

卡里姆·贾麦勒掏出了他带来的几页纸。“我现在就向您汇报,还是等勒纳过来?”

“勒纳不来了。”中情局局长神神秘秘地说。

卡里姆·贾麦勒开始汇报。“‘天蝎’小队距离南也门舍卜沃地区的目的地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海军突击队已经离开吉布提,”他瞥了一眼手表,“就在二十分钟前,地面部队赶到了舍卜沃,正在等待‘天蝎’小队指挥官的命令。”

“好极了,”局长往杯子里添满了茶,倒进奶油和糖搅拌起来,“讯号发出的具体位置确定了吗?”

“我派了‘堤丰’的两个小组同时分析不同的通讯数据。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把‘杜贾’核设施的位置锁定在半径八十公里的范围内。”

中情局局长的眼睛盯着笼子里忙忙碌碌的沙鼠。“定位不能再精确点吗?”

“主要的问题是山地。山峰往往会折射讯号,或使其发生畸变。不过我们正在设法解决。”

老头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长官,恕我冒昧,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一开始老头子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接着局长把头转了过来,一双精明的眼睛注视着卡里姆·贾麦勒。“我说不好,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卡里姆·贾麦勒让呼吸保持平稳,脸上摆出了一副略显关切的神情。“长官,需不需要我帮忙?也许是因为勒纳——”

“你干吗非得提到他?”局长的声音似乎太严厉了些。

“他接替过我在‘堤丰’的位置,这件事我们一直都没好好谈谈。”

“当时你不在;‘堤丰’行动部群龙无首。”

“然后您就让一个外人来补缺?”

中情局局长啪地放下了杯子,这声音听着颇为刺耳。“马丁,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当然不是。”小心点,卡里姆·贾麦勒暗自想道,“可我一回来就发现他坐在我的位子上,这感觉太奇怪了。”

老头子皱起了眉头。“是啊,我能理解。”

“现在我们正处于一场严峻无比的危机之中,而他又没影了。”

“马丁,把早餐端过来好吗?”中情局局长说道,“我饿了。”

卡里姆·贾麦勒打开餐车,端出两碟配着熏肉的煎蛋。他强自克制着才没吐出来。贾麦勒始终都没法适应猪肉制品,用黄油煎出来的鸡蛋他也吃不惯。他把一只碟子摆在局长面前,说道:“看来我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您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我完全能够理解。”

“不是因为这个。”老头子说话时的声音又显得太过严厉。

卡里姆·贾麦勒把自己的碟子摆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很想知道。马修·勒纳总是在搞些神秘的勾当,我觉得自己好像给蒙在了鼓里。”

“马丁,既然你这么在意,我倒是有个建议。”

老头子停了片刻,咀嚼嘴里的熏肉和鸡蛋,把它们咽了下去,然后以颇有几分绅士风范的模样擦了擦油光发亮的嘴。

卡里姆·贾麦勒心里几乎可怜起马丁·林德罗斯来。原来他冒充的人还得忍受如此有辱斯文的行为。他们竟然还说我们是野蛮人。

“我知道你眼下有许多事要处理,”局长终于接着说道,“但不知你能否悄悄地帮我调查一些情况——”

“您要查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局长切下一块鸡蛋,又叉起小半片熏肉整整齐齐地铺在上面。“最近我通过某些非正规的途径了解到,我在环城路内有个敌人。”

“您干了这么多年,这是难免的事,”卡里姆·贾麦勒说道,“恐怕名单都有一长串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这个敌人比较特别。我得先警告你,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他可是权倾一时的人物。”

“我想应该不会是总统吧。”卡里姆·贾麦勒开了个玩笑。

“不是,但也差不了多少,”老头子十分严肃,“国防部长欧文·雷诺兹·哈利迪,那帮拍他马屁的家伙都称他为‘巴德’。我看他根本就没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座城市里的人谁有真正的朋友?

中情局局长难得地笑出了声。“没错。”他举起叉子把食物送进嘴里,只用一侧的腮帮子咀嚼,这样就能不耽误说话,“但马丁啊,你我可是朋友。不管怎么说,算是朋友吧。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你知我知。”

“长官,事情交给我您尽可放心。”

“马丁,我知道你是靠得住的。过去十年来我干过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扶上中情局的顶层。”

“长官,很感谢您这么信任我。”

局长好像完全没听到对方的回答。“那次在战情室,哈利迪和他那头忠实的斗牛犬拉瓦列想对我发起伏击。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了调查。我发现这两个家伙在悄悄地组建类似于中情局的情报单位。他们这是想侵入我们的地盘。”

“因此我们必须加以阻止。”

老头子眯起了眼睛。“没错,马丁,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不幸的是,他们公然发难的时机对我们而言简直是太糟了:‘杜贾’组织正准备发动大规模的恐怖袭击。”

“也许他们选择这个时机是故意的,长官。”

中情局局长想起了战情室里的那次伏击。毫无疑问,哈利迪和拉瓦列两个人都想让他在总统面前出丑。他又想到总统当时并没有出手干预,而是坐视他们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难道总统已经站到了国防部长的那一边?难道他希望五角大楼来接管中情局?想到人力情报的控制权可能落入军方之手,老头子不禁打了个冷战。假如让拉瓦列和哈利迪再获得这种权力,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在五角大楼和中情局之间进行权力分治是有理由的。如果没有这种制衡,美国离极权统治也就不远了。

“您要查什么呢?”

“见不得人的脏事,”局长咽下口中的食物,“越多越好。”

卡里姆·贾麦勒点了点头。“我需要人手——”

“随你挑。告诉我名字就行了。”

“安妮·赫尔德。”

老头子吃了一惊。“我的安妮·赫尔德?”他摇起头来,“换个人吧。”

“您刚才说这事要悄悄地做。我不能找特工帮忙。必须是安妮·赫尔德,否则这事我干不了。”

中情局局长打量着贾麦勒,想看看他是否在虚张声势。显然他觉得贾麦勒是认真的。“行。”老头子让步了。

“跟我说说马修·勒纳的事吧。”

老头子紧盯着他的眼睛,“这跟伯恩有关。”

好一阵子谁都没说话,尴尬的沉默中只能听到三只沙鼠十二只小脚爪踩动的轮子在刷刷地旋转。然后卡里姆·贾麦勒轻声问道:“杰森·伯恩和马修·勒纳有什么关系?”

局长放下了刀叉,“马丁,我知道伯恩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跟他之间的关系颇为融洽,这可真有点让人搞不懂。不过一个简单明确的事实是:伯恩对中情局来说是最致命的毒药。因此,我才会派马修·勒纳去把他干掉。”

卡里姆·贾麦勒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中情局局长派了杀手去刺杀伯恩?他竟敢如此剥夺贾麦勒和哥哥报仇雪恨的快意,让他们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复仇计划付诸东流?不行,他坚决不能容忍。

杀戮的怒火——他父亲称这种怒火是“沙漠之风”——占据了他的心。怒火灼烧着他的心脏,不停地敲打着它,直到它变得犹如一柄锻造而成的利剑。尽管内心掀起了狂涛巨浪,从外表上看贾麦勒只是略略翕动了一下鼻孔——反正重又拿起刀叉的老头子并未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卡里姆·贾麦勒举起餐刀切进煎蛋,看着蛋黄流了出来。其中一只蛋黄有个血点,在光洁的表面上显得格外分明。

“这个行动太过激了,”他再开口时已彻底控制住了情绪,“我跟您说过,我已经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光这么处理还不够。”

“您应该先来问问我。”

“你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劝阻,”老头子的语气很尖刻,显然他认为自己把这棘手的状况处理得很好,“现在已经太晚了。马丁,你没法阻止这件事,所以就别白费力气了。”他说着擦了擦嘴,“集体的利益高于个人的愿望,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卡里姆·贾麦勒思考着中情局局长这步棋给他们带来的极度危险。勒纳亲临现场不仅会危及他和法迪个人的复仇计划,而且构成了他们并未考虑到的一个未知因素。事态的改变可能会对计划的实施构成威胁。贾麦勒从法迪那里得知——通过一个叠加在中情局自己的海外通讯联络上的加密频道——他用刀刺伤了伯恩。如果不应对新出现的变数,勒纳就有可能察觉到这个情况,而且自然会设法查出是谁刺伤了伯恩。假如伯恩已经死了,勒纳发现此事后肯定也想去查明杀死他的人是谁。不管怎样,他们的计划都会因此额外生出许多危险的枝节。

卡里姆·贾麦勒从桌旁站起身说道:“您有没有想过,伯恩有可能会把勒纳干掉?”

“我让勒纳加入中情局就是冲着他的名声,”老头子端起杯子时发现茶水已凉,于是又放了下来,“现在可没有像他这么厉害的人了。他是个天生的杀手。”

伯恩也是,卡里姆·贾麦勒暗想。仇恨像酸液一般烧灼着他的心。

莎拉雅注意到了滴落在车座上的鲜血。“你伤口的缝线好像迸开了几针。得赶快给你治伤,否则你撑不住的。”

“算了吧,”伯恩说,“我们俩都得马上离开这里。警察的包围圈只会越收越紧。”他看了看四周港口的情形,“再说,这地方哪能找到治伤用的东西?”

“港口有一家多科联合诊所。”

莎拉雅驱车驶过伊利切夫斯克港,把车开到一栋三层楼房的侧面,紧挨着一辆新型的斯柯达明锐RS停了下来。伯恩下车时她发觉他脸上抽搐得厉害,显然是疼痛难当。“咱们最好从边门进去。”

“那也会引起保安的注意。”伯恩说道。他打开外套的夹层,摸出一个用塑料袋封好的小包。他扯开袋子取出一套新证件略略翻看了一下,不过他早已在乘飞机的时候记熟了戴伦替他假造的所有证件。“我的名字是米柯拉·彼得罗维奇·图兹,是乌克兰安全局卫国反恐处的一名中将。”他走到莎拉雅身边抓住了她的胳膊,“咱们这么着。你是我抓到的犯人,是个车臣恐怖分子。”

“既然如此,”莎拉雅说道,“我最好把这块布套在头上。”

“谁都不敢看你一眼,更别说问你问题了,”伯恩说,“他们会给你吓得要命。”

他打开门,粗鲁地推着莎拉雅往前走。护工见此情景马上就喊来了一个保安。

伯恩举起了卫国反恐处的证件。“我是图兹中将,”他大剌剌地说道,“我受了刀伤,得找个医生。”他看到保安把眼睛瞟向了莎拉雅。“她是我的犯人,车臣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

保安点了点头,脸上霎时间血色全无,“中将,您这边请。”

他冲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随即领着两人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了一间空着的诊察室,这地方看着和医院的急诊室差不多。

保安朝检查台做了个手势。“我已经通报了诊所的院长。您先休息一下,中将。”伯恩的军衔和莎拉雅的身份显然让保安很紧张,他抽出手枪瞄准了她。“站到那边去,别挡着医生给中将治伤。”

伯恩松开莎拉雅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朝她点了点头。她走到诊察室的角落,坐到一张金属腿的椅子上。保安始终注意着莎拉雅的举动,却从来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是乌克兰安全局的一位中将,”多科诊所的院长在办公桌后说道,“他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是不是得由我们来判断。”马修·勒纳的俄语还说得过去。

帕夫琳娜医生令人不快地瞅了他一眼,随即转向院长。“你刚才说他受了刀伤。”

院长点了点头。“他们向我汇报时是这么说的。”

帕夫琳娜医生站起身。“那我得去看看他的伤势。”

“我们一起去。”勒纳说。他刚才一直站在门边,觉得身上仿佛涌起了浪潮般的无形电流,就像是一匹站在起跑门前蓄势待发的赛马。

“这样可不太明智。”帕夫琳娜医生的语气不紧不慢,显然是故意说给勒纳听的。

“我看也是,”院长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了过来,“如果这位病人的身份确实如他所说,我就要给狠批一顿,因为这么做不符合规定。”

“随你怎么说,”勒纳答道,“我得陪医生一块儿去。”

“你这是逼我喊保安,”院长的语气很强硬,“中将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说实话,他说不定会下令把你抓起来,甚至把你枪毙。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的医院里。”

“你待在这儿,”帕夫琳娜医生说,“确定他的身份之后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帕夫琳娜医生和院长离开办公室时勒纳一句话也没说,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儿空等,由着那女人发号施令。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敖德萨来、为什么要找到杰森·伯恩。那个病人肯定就是伯恩,对此勒纳没有丝毫怀疑。乌克兰秘密警察机构的中将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身上还带着刀伤?绝对不可能。

他不能让帕夫琳娜医生把事情搞砸。她见到伯恩之后说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华盛顿方面派了勒纳来寻找他的下落。这会立刻敲响伯恩脑袋里的警钟,没等勒纳赶到他就跑得没影了。到那时再想找到这家伙可就要困难得多。

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勒纳并不知道病人在哪儿。他走出办公室,碰上第一个人就上前去搭话,询问中将在什么地方接受治疗。那位年轻女子给他指了方向。他谢过她,沿着走廊匆匆向前走去。全神贯注的勒纳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子拿起了墙上诊所内部电话的听筒,要总机帮她接院长。

“下午好,中将。我是帕夫琳娜医生。”她一走进诊察室就自报了身份。她转向院长,又加了一句:“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伯恩坐在检查台边,他没看出医生的眼中有任何撒谎的迹象。他注意到她的眼神瞟向了莎拉雅,便说道:“医生,请别靠近我的犯人。她很危险。”

“请您躺好,中将。”伯恩依言躺下。帕夫琳娜医生戴上手术手套,剪开伯恩染血的衬衣,开始解下浸透了血的绷带。“您是被她用刀捅伤的吗?”

“是的。”伯恩答道。

她在伤口周围轻轻按压,以确定伯恩的疼痛程度。“给您缝合伤口的人技术很棒,”她深深注视着伯恩的眼睛,“不幸的是,您的活动有点过度。我得把伤口迸开的地方重新缝合好。”

听到这话,院长指了指存放医疗用品的地方,随即打开了上锁的药柜。帕夫琳娜医生在第二层找到一个盒子,数出十四片药用厚纸包好。“您还得服用这种药。每天两片,连续吃一周。这是一种药效很强的广谱抗生素,能防止感染。您一定要全吃完。”

伯恩接过纸包收了起来。

帕夫琳娜医生把消毒液、纱布垫、缝合针和缝线拿到检查台边,然后用一支注射器吸满了药水。

“这是什么药?”伯恩警觉地问道。

“麻醉剂,”她把针头扎进伯恩的肋部,推动了活塞,她的双眼又一次盯住了伯恩,“别担心,这只是局部麻醉药。它能止痛,但不会影响身体的灵活性,也不会对思维的敏锐程度造成任何影响。”

帕夫琳娜开始缝合的时候,墙上的电话发出了轻微的振铃声。院长拿起听筒,有一阵子没说话。“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护士。”他把听筒挂了回去。

“帕夫琳娜医生,”院长说,“看来你的朋友还是太缺乏耐心。他正往这儿来。”他说着走到了门口。“这事我来处理。”然后院长就走了出去。

“什么朋友?”伯恩问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中将。”帕夫琳娜医生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您在总部的一位朋友。”

在到达病人接受治疗的诊室前,勒纳经过了另外三间诊察室。他特意偷偷查看了每个房间的情况。他发现几间诊察室布置得都一模一样,便暗自记下了室内的格局:检查台放在什么位置,还有椅子、储藏柜、水池……勒纳知道伯恩的名气,他觉得自己要想把那家伙打得脑袋开花,顶多只有一次机会。

他拿出格洛克手枪,把带螺纹的消声器固定到枪管的末端。他不太想用这玩意儿,因为它会影响枪的射程和精度。但是在这个环境下他别无选择。如果他想完成任务,再安然从这栋楼里逃脱,就必须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干掉伯恩。从中情局局长把任务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伯恩嘴里撬出情报——在这个充满敌意的环境中他无法抓住伯恩严刑拷打,很可能根本就没这个机会。另

外,对付伯恩的最佳方式就是以迅速而有效的手段杀了他,决不能让他伺机反击。

就在这时,院长从他前方的拐角处冒了出来,神色很不善。

“不好意思,可是我刚才让你在办公室待着,等我们打电话,”院长拦住了勒纳,“请你马上回——”

消声器重重地砸在院长的左太阳穴上,打得他瘫倒在地昏了过去。勒纳揪住院长后颈处的衣领,把他拖进一间没人的诊察室,藏到房门背后。

勒纳毫不犹豫地折回走廊径直朝目的地走去,一路上没再碰到任何干扰。他站在诊察室关着的门前,让自己进入杀戮所必需的清醒而冷静的状态。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攥住门上的球形把手,慢慢地转到底,让锁舌固定在打开的位置。杀戮的锋芒围绕着他的全身,进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与此同时他放开把手猛地踹开门,朝房里迈出一大步,瞄准检查台上的人体连开了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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