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苔丝这下看清了,“我只是来加油的。”

苔丝尽量让自己镇定。“你把我吓着了,”她气恼而尴尬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杀人狂魔。”

苔丝举起喷嘴。康纳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把头盔夹在一只胳膊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苔丝。好吧,闲聊到此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赶紧骑车离开吧。苔丝更希望旧友们待在回忆中:前男友,老同学和旧同事。说真的,这些人的存在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没有他们,生活依然继续。苔丝乐意回忆曾经认识的朋友,却不愿和他们重逢,甚至待在一起。苔丝对康纳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想尽量回忆起他们的感情如何走到尽头。他们是不是在她搬去墨尔本时分手的?康纳不过是众多前男友中的一个。大多数时候,苔丝是先提出分手的那个。那些前男友被费莉希蒂狠狠嘲笑过后,很难和苔丝继续走下去。总有新的男生替代从前那位的位置。苔丝认为自己桃花旺盛的原因在于她的魅力刚刚好。苔丝答应每个男生的约会,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拒绝。苔丝记得,二人的关系中,康纳总是更为热情的那个。对苔丝来说,他年纪太长,又过于严肃。那年的苔丝还在读大一,只有十九岁。康纳这个安静的“老男人”对苔丝表现出的强烈兴趣让苔丝大为困扰。

那时苔丝对康纳大概不太友善。少女时代的苔丝实在太没自信,整天担忧着他人怎么看自己。她时刻提防着他人对自己的伤害,却从未考虑过自己对他人的影响。

“我刚刚还想到了你。”康纳说道,“自从今天上午在办公室见到你,我一直在想,你是否愿意……同我喝杯咖啡什么的?”

“噢!”

和康纳·怀特比一起喝咖啡?这件事似乎和苔丝当前的生活毫不相关。正如家中水管出现问题时,苔丝不会应利亚姆的要求陪他玩拼图游戏一样。她的人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爆炸,她才不会和眼前这位温柔却略显呆板的前男友喝咖啡呢!

“他难道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苔丝思量着,她故意对康纳露出婚戒。此刻的她仍感觉自己处于坚不可摧的婚姻中。

回家乡只是苔丝的一时之选,人到中年的前男友们却像蟑螂一样从木头里爬出来,妄图从她身上寻找外遇的可能性。康纳结婚了吗?苔丝瞥了一眼康纳的手指,想要找到一枚婚戒。

“我说的不是约会。你可别那样想。”康纳或许意识到苔丝的顾虑。

“我没那样想。”

“别担心,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还记得我的外甥本杰明吗?他今年刚大学毕业,未来打算加入广告业。据说你从事的正是广告业,我只想向你求得些专业意见。”康纳停顿了半晌。

“本杰明毕业了?”苔丝简直混乱了,“可他不是……刚念幼儿园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一分钟前的苔丝根本叫不出康纳外甥的名字,甚至不记得他有个外甥。而此刻,她仿佛突然看见本杰明卧室内的淡绿色墙纸。

“他十六年前的确在念幼儿园。”康纳回答,“现在的他是个毛发浓密,身高一米九的大高个。他还在脖子上文了一串条形码。我没开玩笑,他文的真是条形码!”

“我们带他去过动物园。”苔丝惊叹道。

“也许吧。”

“你姐姐那时睡得真香。”苔丝记起一个蜷缩在沙发里的黑发女人。她当时生着病。难道她是个单身母亲?苔丝当时居然没意识到。她应该多帮帮这女人。“你姐姐怎么样了?”

“事实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她。就在几年前。”康纳的话中满是歉意,“她不过五十岁,一直非常健康。因此这消息让我们……十分震惊。姐姐去世后我便成了本杰明的监护人。”

“上帝啊,对不起,康纳。”苔丝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得沙哑。世界真是个满是伤心的地方。康纳和姐姐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她叫什么名字?丽莎。没错,丽莎。

“一杯咖啡就好。”苔丝不由得脱口而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只要能帮得上忙。”这世上伤心的人不止她一个。那么多人痛失挚爱,那么多女人的丈夫出轨。再说与自己现阶段生活不相干的人共饮咖啡或许能帮苔丝暂时从烦恼中逃离。康纳·怀特比可不是什么变态怪人。

“那太棒了。”康纳露出微笑。

苔丝全然忘了他竟有如此迷人的笑容。

康纳举起头盔。“我会给你打电话,或是发电邮的。”

“好的,你是否需要我的……”油箱已经加满,苔丝取下喷嘴,将其放回加油车。

“你如今是圣安吉拉妈妈中的一员。我能追踪到你。”

“哦。那好。”圣安吉拉的妈妈?苔丝感觉自己似乎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苔丝手中拿着车钥匙和钱包,转身面对康纳。

“顺便说一句,我喜欢你的睡衣。”康纳微笑着上下打量她。

“谢谢。”苔丝回应道,“我也喜欢你的摩托车。我不记得你会骑摩托。”他当年开的不是一辆丑陋俗气的箱式小货车吗?

“这是我的中年危机。”

“我记得我丈夫也有辆摩托车。”

“希望它没花你太多钱。”

苔丝耸耸肩。哈哈。她又看了一眼康纳的摩托车。“我十七岁时,母亲说她愿意和我签一份合同。只要我答应永远不坐在哪个男孩的摩托车后座,她愿意给我五百澳元。”

“你签了吗?”

“签了。”

“从未违反过合同内容?”

“从未违反。”

“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康纳说,“算不上是男孩。”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这段对话是不是变得……像在调情?苔丝记起自己在康纳身边醒来的日子。那是一间墙壁刷成白色的屋子,窗外是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他是不是有张水床?她和费莉希蒂还嘲笑过那张床。他们交合时康纳还戴着一块圣克里斯托弗奖章,那金属块在苔丝脸部上方不停晃动。这曾让苔丝感觉悲哀,作呕,那就是个错误。

康纳似乎察觉到苔丝心情的变化。

“无论如何,苔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戴上头盔,踩下油门,给苔丝留下一个背影和一阵轰鸣。

苔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震惊地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次性高潮是在那荒唐的水床上得到的。现在想想,那张床上有很多第一次。对于苔丝这种遵从天主教义的好姑娘来说,性爱是肮脏、生涩,又新奇的。

苔丝走进服务站付汽油钱,却一眼瞥见自己镜中面红耳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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