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所相生町的高田屋和往常一样飘出饭菜香味,走近后看得见厨房窗棂飘出热气。员工工作的动静,漆器叠放的声响,大声斥责助手的声音,现在都令阿铃怀念不已。

那是阿铃熟悉的家,她直接绕到院子打开小门进去。四处杂乱地种着花草,阿铃小心翼翼避免踏到这些精心照料的花草前进,来到七兵卫寝室旁。以前住在这里时,每逢下雪,阿铃总会和七兵卫在院子里堆雪人,夏天则是捕捉误闯到院子里的青蛙和萤火虫。

要是不开船屋,一直待在这里有多好——阿铃突然涌起一股刺穿内心的强烈感情,几乎要掉下泪来。阿爸和阿母如果不离开这里该多好,那么大家就不用经历这一切辛苦了。

啊,现在说这些话也没用。再说阿铃也有自己的理由,不能抛下船屋。

白天的话,七兵卫大概在铺子那边。房间外的窄廊上只有阿先一个人,她正在大花瓶中插上夏胡枝子。阿铃从灌木丛后走出来时,她并没有立即察觉。

“阿先大妈。”阿铃低声呼唤。阿先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阿铃时,手中的园艺剪刀掉了下来。

“哎呀,哎呀,这不是阿铃吗?”

阿先跪起身来。阿铃又一阵难过,拼命压下想哭的情绪。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不要站在那里,快过来。”

阿铃听从她的话挨近窄廊,阿先很快靠过来搂住阿铃。阿铃脱下一只鞋子,另一只仍套在脚上,全身埋在令人怀念的阿先的味道里,那是混合了阿先肌肤、发油味、袖口内香包的味道。如果阿铃有祖母的话,祖母身上大概不会是这种味道吧。

“我听说了,你们昨天很惨啊。”阿先近乎有些鼻酸地说,“阿爸和阿母很失望,你也很难过吧。太可怜了。”

“阿先大妈听谁说的?”

“大概半个时辰前,你阿爸来过了,刚才又跟爷爷一起出门了。”

“回船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说要到岛次先生家探视,七兵卫爷爷的表情很可怕呀……”阿先看着阿铃的脸,问道,“你从早上到现在都到哪去了?你阿爸担心死了。去哪里玩了?”

阿铃决定暂时不说出实情,答道:“嗯,我有朋友住在船屋附近的孙兵卫大杂院。”

“是吗?那就太好了。”阿先摸着阿铃的头发,总算安心似的跪坐下来,又问:“早上吃了吗?还没吃吧?”

“嗯,不过人家给我一碗糖水喝了。”

“那种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你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来。”

阿先放着插了一半的花不管,急急忙忙跑到厨房。阿铃一屁股坐下,用力擦拭泪眼蒙眬的双眼,叹了一口气。

七兵卫既然出门了,她就失去来这儿的目的。不过来了也好,再怎么说昨晚的事阿铃心里也很难受,很需要别人安慰。

阿先很快就回来了。阿铃看到托盘上搁着热腾腾的味噌汤、白饭、泡菜和煎蛋卷,还有一小片蘸酱油料酒的烤鱼,肚子咕咕地叫着。

“哎,好像有青蛙在叫。”阿先扑哧笑出声说,“快,尽量吃,可以添第二碗。”

阿铃狼吞虎咽,吃着吃着逐渐恢复精神。人啊,无论再如何气馁,只要吃得下饭就没事,就可以继续撑下去——这是七兵卫的口头禅,阿铃深有同感。

阿先笑着看阿铃吃饭。阿铃吃完合掌后,她收下托盘出去,又端来一盘切片瓜果。

“虽然瓜果时期还早。”

她劝阿铃吃,自己又插起花来。夏胡枝子开着可爱的粉红花和白花,这花的花季也快结束了。

世人都说夏天一结束幽灵就不会出现,然而船屋却不是这样。

“阿先大妈,”阿铃大口吃着瓜果,问,“大妈知道岛次先生的事吗?”

阿铃听说是七兵卫介绍岛次给船屋当帮手的,既然七兵卫和岛次的交情连对方的厨艺都清楚,阿先也许也知道一些事。

阿先咔嚓剪着园艺剪刀,微微歪着头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他厨艺很好,七兵卫爷爷才拜托他到船屋帮忙吧?”

“好像是这样。”

阿先悠悠地回答,然后突然望着阿铃问:“怎么回事了?阿铃,你挂意岛次先生的事吗?”

“不是,没有。”

阿铃慌忙摇头。阿先停下握着剪刀的手,她那比实际年龄年轻、有着美人尖的光洁额头微微聚拢,挤出皱纹。

“大妈,怎么了?”

阿先瞄了一眼清纯的夏胡枝子花,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的宴席是为了办驱灵比赛吧?”

“嗯,是的。”

“结果幽灵出现了没有?”

阿铃点头。对阿铃而言,船屋的幽灵平常没事也常出现,但是昨晚那场驱灵比赛本身,从结果看是失败了。

“好像没成功。阿爸还挨骂,说是菜太咸才没成功,说什么盐有驱邪的力量。”

阿铃的语气逐渐转成抱怨。白子屋阿静和浅田屋阿陆根本就是冒牌货,就算送出完全没有咸味的菜,她们也没办法招灵吧,然后又会找出其他借口辩解。

是吗——阿先喃喃自语,咬着瓜果的阿铃停下动作,她发现阿先额头上的皱纹比刚才更深了。

“没出现幽灵,岛次先生却变了一个人……明明没出现幽灵。”

阿先像在确认般反复这么说。阿铃暗吃一惊,很在意阿先的话。她把吃了一半的瓜果搁回盘子,靠近阿先。

“阿先大妈,您怎么了?”

“嗯?”阿先挤出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吃瓜呀。”

“我是没什么,但是大妈的表情却好像有什么。”

“啊呀,”阿先用手做了个自上而下擦脸的动作问,“是这种表情吗?”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阿铃快速地转着脑筋。阿先大妈似乎很挂意岛次的事,要怎么问出她在意的事呢?

“大妈,”阿铃膝盖并拢端正跪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昨大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嗯,岛次先生昏倒时……我在岛次先生身边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

阿铃决定赌一把,说出来后觉得中了大奖。因为阿先明显沉下脸来。

“是什么样的男人?”阿先挪了挪膝盖,把手轻轻搁在阿铃手臂上,温柔地握住,“你很怕吧?应该……没跟对方对上眼吧?”

阿先郑重其事的表情反倒令阿铃更害怕。

“没有,只是模糊看到影子而已,也许是我看错了。”

“什么长相?”

阿铃又下了赌注,继续说:“总觉得跟岛次先生很像。”

阿先用力握住阿铃的手臂。

阿铃将自己的小手搁在阿先的手上,问道:“大妈,您怎么了?大妈知道什么事吗?”

阿先垂下眼微微摇头,小声地说:“阿铃,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七兵卫爷爷,爷爷很讨厌这种事。”

“嗯,我知道,我不说,绝对不说。”

阿先望着阿铃的脸,松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不清楚岛次先生的事。关于铺子的事……尤其是厨房和菜刀那些事是七兵卫爷爷的工作,跟我无关哪。”

阿先是个利落掌管家务、勤快又可靠的老板娘,但她确实不插手生意上的事。

“只是船屋开张不久时,岛次先生曾来找过七兵卫爷爷。因为爷爷介绍他到船屋当帮手,他来道谢。他是个重礼数的人。”

当时岛次被带到阿铃现在所在的房间隔壁,阿先端着酒菜到邻房打招呼。

“岛次先生郑重地向我问候,我留下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过世的哥哥留给他的……”

“是外送料理铺林屋。”

“是的,是的。他说铺子生意很好,是哥哥的遗孤在照料,所以目前有空。岛次先生绝不是个可亲的人,而且话很少,但是和七兵卫爷爷却聊得很愉快。你也知道爷爷喜欢勤快的人。”

当时明明气氛融洽,阿先却感觉肩膀和腰部一带冷飕飕的。

“那个时节已经不冷了,我觉得很奇怪。而且那天天气很好,院子里满是阳光。”

由于还有家事,加上觉得冷了起来,阿先打算起身告退时无意中望向院子。

“结果啊,”阿先倒吸了一口气,越过阿铃肩膀指向院子说,“在那棵南天竹后……那边不是种着两棵南天竹吗?我看到一个脸色很坏、用束带绑着袖子的男人,不出声地站在那边。”

阿铃回头望向院子。南天竹现在没有结红果实,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是南天竹。以前住在这儿时,阿铃时常因恶作剧摘南天竹的果实而挨七兵卫的骂。七兵卫说:南天竹是“转祸为福”的吉祥树,可以避邪招福,不能伤害。七兵卫虽然不喜欢郁闷的鬼故事或因果报应的话题,但很喜欢跟商人有关的吉祥物。

当然现在那里没有人,只有沐浴着夏末阳光的南天竹。倘若树里住着会说话的精灵,大概会反问:为什么你们两人都用可怕的表情看着我?

“那男人的脸……”阿铃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天竹,“也很像岛次先生吧,大妈。”

“很像。”阿先微微打着哆嗦回应,那哆嗦通过彼此握着的手,也传到阿铃手上,“当下我甚至以为有另一个岛次先生站在院子,以为是他灵魂出窍。”

可是就在阿先吃惊地眨着眼时,南天竹旁的男人消失了。七兵卫和岛次依旧在房内愉快地聊天。

“我怕得要死,借故要去拿酒离开。可是不管到走廊还是厨房,都冷得牙关打战。”

过一会儿岛次告辞后,阿先问七兵卫:那个岛次先生看上去有点阴沉,最近是不是有家人过世?

“七兵卫爷爷哈哈大笑说,那人一向就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说到家人过世,只有十年前一个叫银次的哥哥过世,最近应该没有什么事。”

阿先听完才恍然大悟,刚才站在南天竹后面的男人也许就是岛次过世的哥哥,银次的幽灵。

“所以五官才那么相像。”

阿先不露痕迹地询问,从七兵卫口中得知岛次和银次以及林屋的家务事。所幸当时七兵卫喝了酒心情很好,不疑有他,说了很多。

“结果啊……”阿先看着阿铃的脸,为难地笑了,“哎,讲这种事给你听,万一你晚上做噩梦,都是我害的。”

“没关系,大妈,话听到一半反而不好受。”

“也是。”阿先点头说,“七兵卫爷爷说,直到过世前一天银次先生都很健康,看不出异常,因为死得太突然,连验尸公役都来调查。结果查不出可疑的地方,公役判断是病死的,可是为什么他会暴毙,原因一直不清楚。”

阿铃感觉脚边缓缓升起一阵冷气。

“我听完以后觉得更害怕。”阿先说着望了望院子,“站在那边的银次先生,表情真的很怨恨,而且目不转睛……只是盯着岛次先生。不,应该说是瞪着岛次先生。到现在我还忘不了他的眼神。”

大妈,那眼神,我也看过——阿铃在心里这么说。

阿先的侧脸僵硬,一直凝望着院子,仿佛现在也看得见银次的幽灵站在那边。人的眼睛不仅看得到眼前实际存在的事物,也能看到留在心底的景象。

外面传来卖感冒药的小贩的叫卖声,大概还是个新人,叫卖的旋律有点走调,他像是为了弥补这一点而叫得特别卖力。阿先回过神来眨眨眼,望着阿铃。

“大妈,你不要紧吧?”

“嗯?啊,不要紧,我说了可怕的事给你听了。”

阿先取下塞在腰带的手巾,帮阿铃擦拭因瓜果汁液而黏糊糊的手。阿铃住在这儿时,阿先也时常这样照料自己,她觉得很怀念。

阿铃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大妈,大妈除了看到那个……很像银次先生的幽灵……还看过其他幽灵或是可怕的妖怪吗?”

“这个啊,”阿先微微一笑,“我也不清楚,应该没有吧。虽然听过上了狸猫的当或狐狸附身那种事……不过真正看到幽灵,那次还是第一次。”

“大妈来过船屋很多次吧?也没在船屋看过什么吗?”

阿先笑着问:“船屋有什么吗?”

原来如此。阿铃不由得抓着耳垂皱起眉头。

玄之介曾说过:看得到幽灵的不止阿铃一人,过去也有人看得到。船屋的人日后也有机会看得到玄之介他们。只不过,阿铃比较特殊的是,一开始就看得到所有的幽灵——

原来阿先大妈也看得见银次的幽灵。没想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看得见幽灵。要是阿先到船屋,也许可以看到幽灵中的某人。不过阿爸和阿母却始终看不见幽灵。

为什么呢?

“是不是看得见的人就看得到幽灵

,看不见的人就看不到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大妈看得到银次先生,七兵卫爷爷却看不到呢?”

“这个啊……”阿先微微皱眉,“阿铃,你说昨天在昏倒的岛次先生身边看到男人的脸,这事告诉你阿爸和阿母了吗?”

阿铃摇头说:“阿爸和阿母因为昨天的事沮丧得很,已经够受了,我不想再说些有的没的。”

“说的也是,真是个体贴孩子。那,他们也没对你说什么?”

“如果是幽灵的事,什么都没说。”

“是吗?这么说来,太一郎和多惠他们应该看不到……”

后面那句话小声得像在自言自语。

“阿爸他们一直什么都没看到,一个也没有。阿藤大姨也是。虽然阿律和修太吓得离开船屋,但他们不是因为看到幽灵才离开的,这点我最清楚。”

阿铃不经意地说。阿先似乎吓了一跳,低头望着阿铃,问道:“阿铃……难道你昨天不是第一次看到幽灵?你在船屋也看过其他幽灵了?”

阿铃紧张起来,她还不打算全盘托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的吗?我真是的,竟然没想到有这个可能。听到船屋有幽灵作祟,我应该……你也知道七兵卫爷爷的个性,他不可能考虑到这种事……但我应该多替你着想才对。”

阿先把手贴在额头,表情显得很懊恼。

“小孩子啊,眼睛不像大人那么混浊,往往看得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啊,在船屋做坏事的幽灵,你也许比太一郎和多惠看得更清楚、更仔细吧?你真的没看到什么吗?”

这一刹那,阿铃犹豫着到底该继续说谎,还是一口气和盘托出。一颗心像是鸡蛋一样滚来滚去,像要逃离自己的手心。

干脆全讲出来吧?

如果是阿先,应该可以接受玄之介和笑和尚他们的事。

那颗“心”蛋又在滚来滚去,这次滚到“好,说出来”这一边入口时停住了。

阿先又说:“要是你看得到附在船屋的幽灵,事情就不能再拖下去,得赶紧请个法师来除灵。不能像你七兵卫爷爷那么悠哉,说什么想利用幽灵让船屋出名……得早日把幽灵收拾掉才行。”

阿铃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阿先像要赶走追小孩的狗,一副可恶又气愤的表情,口气也强硬许多。

“收拾……大妈,是说请法师来让幽灵升天吗?”

“我不知道会不会升天,谁也不知道那些游魂会去哪,不过至少可以把它们赶出船屋。”

——哎呀,这样可不行。

怎么可以把幽灵赶出船屋,阿铃根本不希望那么做。

阿铃想:不管来了什么法师,大概都无法把船屋的幽灵赶走,毕竟船屋本来就是他们的,阿铃一家人是后来才来的。就算法师来了,玄之介和阿蜜大概只会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可是如果阿铃放任大人那么做,玄之介他们可能会很失望,也许再也不跟阿铃要好,也不会原谅阿铃。

阿铃立刻收好那颗滚来滚去的“心”蛋,努力挺直背脊,打断阿先:“大妈,你放心。我昨天是第一次看到幽灵。真的!”

“真的?你不能对大妈说谎。没看我这么担心吗?”

“我没说谎。”阿铃甜甜笑着,“所以大妈也不要皱着眉头了好不好?”

玄之介若是看到这光景,怕会苦笑:阿铃,你现在就那么会演戏,将来一定不堪设想。千万别变成可怕的女人啊。

等了一会儿,七兵卫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大概是去岛次家探病完,又到船屋去了。阿铃向阿先告别,离开高田屋。如果现在赶回船屋,也许能赶在七兵卫跟双亲讨论善后时抵达。阿铃快步走了一阵子,可是来到猿子桥时,又改变了心意。她放慢脚步,双手支在栏杆上俯视河道水面。水面映着阿铃的脸,那双大眼睛也在仰望阿铃。

为什么有人看得到幽灵,有人却看不到呢?为什么同一个人可以看到某个幽灵,却看不到另一个幽灵呢?

阿铃看得到船屋的幽灵和银次,阿先则看得到银次幽灵,可是七兵卫却看不到,为什么呢?

假若有人具有能看到幽灵的“眼睛”,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那里有幽灵,他应该都看得见才对。也许阿铃就是这种体质。真讨厌,虽然还不确定自己就是这种体质。

如果是这样,阿先的例子又无法解释。阿先说她在看到银次幽灵之前从没有类似经验,也看不到船尾幽灵,只看得见银次。这不是很怪?阿先算不算有看得到幽灵的“眼睛”呢?

阿先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可是之前阿铃在河道看到抛石子的阿梅时,当时在场的筒屋阿园和小丸却看不到。那时阿铃看到阿梅打算要推小丸落河,想大叫警告,结果糖果哽在喉咙。姑且不管阿梅是不是危险的幽灵,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个性很别扭,这就足以令阿铃感到威胁。那时,只有阿铃察觉到阿梅的存在,她清楚看到了阿梅身上的红衣,阿园和小丸却看不到。那个救了差点噎死的阿铃的武士——瘦瘦高高,带着狗狗的邻居旗本——不知看到了没有?啊,真是失策,那时候应该问他才对。

阿铃清楚看见自己映在水面上的脸。这是“我”,是阿铃。跟看得到这张脸一样,我也看得到玄之介大人和阿蜜,笑和尚甚至还为我按摩。我也看得到蓬发哭泣的脸,甚至感觉得到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悲伤而颤抖。阿梅扮鬼脸的表情也实在气人!清楚得令人想摁住她,给她一个耳光。

阿梅真是可恶!这时阿铃想起一件事。

住在孙兵卫大杂院的乖僻胜,设计我扫厕所的那小子,他能看到阿梅,他看到阿梅跟在我身后。不只是这样,他似乎还跟阿梅很熟。他甚至还说——

“阿梅,你不是有事来找我吗?”

乖僻胜为什么看得到阿梅?他又怎么看待自己看得到阿梅这件事呢?他看不到其他幽灵吗?看得到银次幽灵吗?

阿铃灵机一动:或许,哪个幽灵让谁看到、不让谁看到这一点,正是当事者幽灵徘徊人世的“关键”?

阿铃拔腿跑向孙兵卫的大杂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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