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马援之死 一世纪 六〇年代（六〇一六九年）

东汉·永平三年

1、春季，二月九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赵憙、宰相（司徒）李䜣，同时免职。

二月十一日，擢升左冯翊郡（陕西省高陵县）郡长郭丹当宰相。

二月十四日，擢升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虞延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2、二月十九日，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三岁），擢升贵人（小老婆群第一级）马女士当皇后，封儿子刘炟（音dá〔达〕）当太子。马皇后，伏波将军马援的女儿。一任帝（光武帝）刘秀时，被选进皇太子刘庄的太子宫。马皇后把当婆母的皇后阴丽华奉承得十分欢心，跟同辈相处和睦，礼数周到，上下一团祥和，遂受异常的宠爱。刘庄登基之后，被封“贵人”（东汉王朝宫廷小老婆群编制，只“貴人”一级）。当时，马贵人的异母姐姐的女儿贾女士，也选进太子宫，生下儿子刘炟。

刘庄因为马皇后没有儿子，教她抱养刘炟，告诉她说：“人，不一定非亲自生儿子不可，只怕养育不得其法，爱心不够。”马贵人对刘炟细心抚养，辛劳超过亲娘对待亲子。刘炟天性孝顺，母子相爱相依，没有一点间隙。马贵人因为刘庄所生皇子不多，经常推荐左右美女，陪刘庄上床，有一种迫不及待的生子之情。后宫宫女，凡陪刘庄上过床的，都另眼看待。如果哪个宫女不断被刘庄召宿，马贵人对她就特别赏赐。

所以，等到有关单位建议应该选立皇后时，刘庄还没有开口，皇太后阴丽华就说：“马贵人品德，宫廷第一，她就是最恰当的人选。”

马皇后既登上皇后宝座，越发谦虚庄严，喜爱读书，常常穿着宽大的白色丝绸衣服，裙子不另加边。每月一日、十五日，小老婆群和公主们，入宫请安，看见她衣服简单粗糙，认为是特织的绸缎，到跟前仔细观察，都忍不住笑起来。马皇后解释说：“这种丝料最适合染成别的颜色，所以才用它。”

文武官员在朝会时，有不能决定的事项，刘庄就用来试探马皇后的才智。马皇后探讨分析，无不入情入理，但她从不替娘家人说一句话，请托一件事。刘庄对她更宠爱崇敬，始终如一。

3、刘庄思念创造中兴大业（东汉王朝开创大业）的功臣，在南宫云台之上，画出二十八位将领的肖像，邓禹居第一位，其次是：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铫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稍后，又增加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共三十二人。只马援是皇后之父，没有肖像。

4、夏季，四月十七日，刘庄封皇子刘建当千乘王（首府千乘〔山东省高青县东北〕）、刘羡当广平王（首府广平〔河北省曲周县东北〕）。

5、六月二十四日，天船星北出现孛星。

6、刘庄大动土木，兴筑北宫。当时，正逢大旱。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会稽郡（江苏省苏州市）人钟离意，前往宫门，脱下官帽，上书说：“从前，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遇到旱灾，提出六件事责备自己：‘是行使权力没有克制？是人民的劳役超过限度？是宫殿建筑太多？是女人、宦官干涉政治？是贪污贿赂盛行？是陷害忠良的鲨鱼群得势？’现在，北宫正大兴土木，征调民夫，使农民不能耕田。自古以来，严重的问题不在宫廷狭小，而在人民不安。应该停止，上应天心。”刘庄下诏说：“子天乙责备的六件事，错误只在一个人身上。可戴上官帽，穿上鞋子，不要请罪。”遂即下令工程总监（大匠）停工，并减少其他不必要的开支。下诏文武百官，承认自己错误。上天及时降雨。

钟离意保荐全椒（安徽省全椒县）县长刘平，刘庄征调刘平到首都洛阳，任命当参议官（议郎）。刘平在全椒，对人民有恩惠，人民自动自发地多报财产，为的是要多缴赋税；或减轻自己年龄，为的是要争着充当政府差役。州长（刺史）、郡长，到县视察，发现监狱中没有羁押的囚犯，人人自得其乐，简直不知道调查什么才好，只好宣读诏书后回去。

刘庄喜爱听小报告，认为洞察文武官员的隐私生活，就是盖世英明。三公、部长级高级官员，不断受到斥责，亲近在侧的诸如宫廷秘书（尚书）以下官员，刘庄还动手殴打。有一次，不知道什么缘故，刘庄对宫廷禁卫官（郎）藥崧（藥，姓），大发脾气，用手杖敲击，藥崧一头钻到床底下，刘庄越发冒火，大声说：“给我滚出来。”藥崧在床下喊：“‘天子穆穆，诸侯（封国国君）皇皇。’（《礼记·曲礼》原文）哪有天子，自起撞郎。”刘庄这才罢手。

当时，东汉政府充满肃杀之气，文武官员心惊胆战，互相比赛苛刻，以求逃避诛杀或斥责。只有钟离意敢于据理力争，数次把已经下达、而他认为不合适的诏书，封起来缴还。官员犯了过失，他总尽力解救。正好，遇到天象发生变异，钟离意上书说：“陛下敬畏鬼神，怜悯小民，可是天象却不调和，该热不热，该冷不冷的现象，仍然发生。责任在文武官员们，不能推广陛下的恩德，没有尽到职守，而把苛刻刁难，作为时尚。官与官之间，没有相亲的心情；官与民之间，没有祥和的气氛。所以冲击和睦的正气，招引天灾。对于人民，可以用恩德感化，使他们屈服，却很难用压力达到目的。《诗经·鹿鸣》诗篇，在宴会上演唱，就是为了沟通人神的心灵，使天象调和。但愿陛下广施恩德，放宽刑罚，顺应天象，调整阴阳。”

刘庄对钟离意的建议，虽然不能经常听从，但知道他都是出于至诚，一直对他爱护。

7、秋季，八月二十五日，刘庄依照神秘预言书，把“太乐官”（音乐官）改称“太予乐令”（神秘预言书《尚书璇玑钤》有言：“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

8、八月二十九日，日食。

刘庄下诏：“从前，春秋时代楚王国没有天灾，芈侣（楚王国六任王庄王）感到恐惧：（《说苑》载：芈侣在位期间，天上不见变异，地下不见灾难，于是恐惧说：“是不是上帝忘了我？”用这种态度求上帝明察自己的过失，对在下位的人规劝的建议，一定不会拒绝）；鲁国昏君姬蒋（二十八任国君哀公）在位时，重重灾难，却没有任何天变（《春秋感精符》载：姬蒋时代，政治紊乱，可是没有发生过日食。本来应有警告的，而竟然没有，是上帝觉得：谴责他有什么用？谴责他，他也不会觉悟）。今天遇到日食，表示我们还有救药。有关单位官员，应努力尽到自己的职责，帮助我完成使命。”

9、冬季，十月二十二日，刘庄随着娘亲皇太后阴丽华，前往章陵（湖北省枣阳市南·刘秀父祖三代坟墓）。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州长（刺史）郭贺，有特殊优异的政绩，刘庄赏赐给他三公穿着的衣服，衣服上刺绣半黑半白的双斧花纹跟半青半黑的双“己”字花纹，以及有七条垂缨（旒）的官帽。又命他撤去座车前面的帘帐，使人民能看到他尊贵的装饰，用以褒扬他高贵的品德。

十月二十六日，母子返回首都洛阳。

10、本年，首都洛阳及七个郡和封国，发生水灾。

11、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莎车国（新疆莎车县）国王贤（姓不详），一连攻破于阗国（新疆和田市）、大宛王国（首都贵山城〔中亚纳曼干市西北卡散赛城〕）、妫塞国（今地不详），由莎车将领驻防。

于阗人民起兵反抗，击斩占领军司令君德，拥立贵族休莫霸当国王。贤率各国联军数万人进攻，被休莫霸击败，联军溃散，贤只身脱走。休莫霸反击，遂包围莎车，不幸被流箭射中，逝世。于阗人民另拥立休莫霸老哥的儿子广德，继任于阗国王。

广德命他的老弟仁，继续进攻莎车。广德老爹（姓名不详）原先被扣留在莎车当人质，贤无法抵抗于阗的攻势，只好把人质老爹送回，并把公主嫁给广德（原文：“贤乃归其父，以女妻之。”不知道是把公主嫁给谁？嫁给广德？或是嫁给广德的老爹？仅从文法上看，嫁给广德的老爹也对），跟于阗和解。

东汉·永平四年

1、春季，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四岁）出首都洛阳视察，准备到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打猎。东平王（首府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刘苍上书规劝，刘庄看到后，立即回宫。

2、秋季，九月十二日，千乘（哀）王（首府千乘〔山东省高青县东北〕）刘建（刘庄子）逝世，没有儿子，封国撤除。

3、冬季，十月十九日，宰相（司徒）郭丹、最高监察长（司空）冯鲂，免职。擢升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范迁当宰相，交通部长（太仆）伏恭当最高监察长。伏恭，是伏湛老哥的儿子（伏湛，参考二五年七月）。

4、陵乡侯梁松，被指控对政府不满以及用匿名信诽谤，被捕囚禁，死于监狱。

当初，刘庄还是太子的时候，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郑兴的儿子郑众，以精通儒家学派经典，知名于世。刘庄跟山阳王（首府昌邑〔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刘荆，都拜托梁松，用绸缎作礼物，邀请郑众当他们的门客。郑众说：“太子是国家的储备君王，不可以私自跟臣属们结交，政府一向有严格的禁令。而亲王更不可以招徕宾朋。”梁松说：“尊贵官员们的意思，不应该冒犯。”郑众说：“与其犯罪而死，不如坚守正道而死。”竟然拒绝。等到梁松事件发生，门客们很多被牵连在内，却没有一句口供涉及郑众。

柏杨曰：

梁松是谋害马援的凶手（参考四九年），而马援却是梁松老爹梁统的老友，对梁松根本没有恶意。梁松之阴险和不择手段地诬陷对手的心理，根深蒂固。史书对这次伏诛事件的经过，报道不详。只知道梁松于五八年担任交通部长（太仆）时，不断向地方郡县政府，要求请托，满足私人欲望，而于五九年就被免职，于是怨天尤人，匿名书四下传播。匿名书内容，没有记载，但从谋害马援的前例推断，一定相当恶毒。梁松认为这次陷害对手的结果，可能跟陷害马援一样，历史重演。想不到他判断错误，自己却陷了进去。

诬陷手段，像一个回旋盘，往往仍回到原发射基地。

5、于阗国王广德，率各国联军三万人，向连年来侵犯各国的莎车国，作清算式的总反击。把莎车王贤（姓不详）引诱到自己营垒，诛杀，并把莎车并吞。

匈奴汗国（应是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以宗主国身份，集合西域各国武装部队，包围于阗。广德不能抵御，请求投降。匈奴立贤送到匈奴当人质的儿子不居徵当莎车王。可是，等到匈奴大军撤退，广德又击斩不居徵，另立不居徵的老弟齐黎当莎车王。

6、东平王（首府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刘苍，因为跟皇帝刘庄是一母所生的嫡亲兄弟，主持政府（五七年，刘苍被任命当骠骑将军，位在皇帝一人之下，文武百官〔包括三公在内〕万人之上），声望日高，内心恐惧，不断上书，指出：“自从西汉王朝以来，皇族子弟，从没有一人居于三公及部长级高位，请求辞去骠骑将军职务，返回自己的封国（东平国）。”辞意十分恳切，刘庄遂命刘苍返国，但不准辞职。

东汉·永平五年

1、春季，二月十六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东平王（首府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刘苍，返抵自己的封国。

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五岁）任命骠骑将军府秘书长（骠骑长史），当东平国的亲王师傅（太傅），秘书（掾）当东平国高级国务官（中大夫），其他低级官员（令史）当王府禁卫官（郎）。特别赏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2、冬季，十月，刘庄前往邺县（魏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本月，返回首都洛阳。

3、十一月，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攻击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

十二月，攻击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南匈奴汗国（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僮尸逐侯鞮单于（二十六任）挛鞮適，把北匈奴击退。

4、本年，调查移居内地的边疆居民，一律强迫返回边疆，每人赏赐治装费二万钱。

5、安丰侯（戴侯）窦融，年纪老迈，对家人无力拘束，子孙生长在富贵环境中，骄傲放纵，做出很多犯法情事。长子窦穆，娶内黄公主，竟然捏造皇太后阴丽华的懿旨，命六安侯刘盱离婚，而把女儿嫁给刘盱。刘盱妻子娘家，向皇帝刘庄控告。刘庄大怒，把窦家当官的，全

部免职。大小职员，连同眷属，一律逐回故乡（平陵〔陕西省咸阳市西平陵乡〕），只准窦融一人，留在首都洛阳。

窦融不久逝世（年七十八岁）。若干年后，窦穆再被指控犯罪，跟儿子窦勋、窦宣，父子三人，死在狱中（刘庄认为：窦穆不能自爱，而财产丰厚，家宅占地又过于广大，遂派一位皇家礼宾官〔谒者〕，代他管理家政。过了数年，皇家礼宾官奏报：窦穆父子自从失势，经常愤怒抱怨。刘庄遂命窦穆率同家属，回他的本郡〔平陵县属右扶风郡〕。而他的儿子窦勋，因是沘阳公主丈夫的缘故，仍留首都洛阳。不久，窦穆再被控告贿赂低级官吏，右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郡政府逮捕窦穆，囚禁平陵县监狱〔王先谦引沈钦韩的论断：贿赂小官，罪状至轻，必然涉及严重罪行，可惜记载不详〕，跟儿子窦宣，同死在故乡平陵监狱。窦勋则在首都洛阳被捕，死在洛阳招狱）。很久之后，刘庄才命窦融妻子跟小孙儿一人，返回首都洛阳居住。

东汉·永平六年

1、春季，二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境内王洛山（今地不详，应在安徽省中部）挖掘出宝鼎，呈献给皇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六岁）。

2、夏季，四月七日，刘庄下诏：“祥瑞降临，是高贵品德发扬后的反应。而今，政治仍有很多乖张，怎么可能有祥瑞？《易经》说：‘鼎，像三公（鼎有三只脚，而三公分别辅佐君王）。’岂不是三公跟部长级官员都能尽到职责的证明！兹赏赐三公每人绸缎五十匹，部长级官员每人绸缎二十五匹。先帝（刘秀）有诏，禁止上书歌颂圣明（参考三一年），最近奏章上却有很多虚浮的措辞。从现在开始，如果再发现过度的赞誉，宫廷秘书署（尚书）应拒绝受理，表示我不愿被马屁精在背后嗤笑。”

柏杨曰：

刘庄不过一个平凡的君王，然而，拜读这项诏令：“不愿被马屁精在背后嗤笑。”洞察人情世故，竟深刻如此。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些自以为比刘庄高明万倍的头目，却乐此不疲。因之，背后嗤笑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3、冬季，十月，刘庄前往鲁县（东海国首府·山东省曲阜市）。

十二月，刘庄归途中，绕道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

十二月二十九日，返回首都洛阳。

4、本年，南匈奴汗国（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僮尸逐侯鞮单于（二十六任）挛鞮適逝世。挛鞮莫（二十四任）的儿子挛鞮苏继位，是为丘除车林鞮单于（二十七任）。数月后，又逝世。挛鞮適的弟弟挛鞮长继位，是为湖邪尸逐侯鞮单于（二十八任）。

东汉·永平七年

1、春季，正月二十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太后阴丽华逝世。

二月八日，安葬，谥号光烈。

2、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力量仍相当强大，不断侵略北方边塞。又派使节到洛阳，要求指定地点，恢复双边贸易。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七岁）希望用通商手段，减低军事冲突，遂答应这项要求。

3、任命东海国（首府鲁县〔山东省曲阜市〕）宰相宗均，当宫廷秘书长（尚书令）。

当初，宗均当九江郡（安徽省寿县）郡长，每隔五天，才处理一次公务，尽量裁撤中下级官员，从不派视察官（督邮）出去视察（恐怕他们吹毛求疵邀功，侵扰地方政府跟人民），所属县份都平安无事，人民也安居乐业。九江郡一向虎豹出没，政府和人民，常请狩猎高手，设立捕捉的栅栏或陷阱。可是，虎豹仍然伤人。宗均下令各县：“长江、淮河一带之有猛兽，犹如文明社会之有鸡鸭鱼猪。而今虎豹为害民间，责任在于官吏残暴，而竟让劳动人民辛苦捕捉，不是爱护人民的正道。只有铲除贪官污吏，进用忠良善士，才能根绝。应除去栅栏陷阱，削减田赋捐税。”之后，竟再没有虎豹祸患。

刘庄听到宗均的名声，所以任命他负责中枢机要职务。宗均对人说：“皇上一直喜爱熟练于处理公文书的人，也一直喜爱清廉的官吏，以为他们有足够的能力阻止官场邪恶。问题是，熟练于处理公文书的人，往往利用文字技巧，欺上骗下。而清廉的官吏，只不过自己不贪污而已，并不能够阻止人民流亡，也没有能力阻止盗匪兴起。我打算向皇上叩头力争，如果不及时改正，可以断言，日积月累下来，必然陷入更大的困境。”然而，还没有等到提出这项建议，刘庄又擢升他当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后来，刘庄听到这项言论，认为正确。

东汉·永平八年

1、春季，正月二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宰相（司徒）范迁逝世。

2、三月辛卯日（三月丁未朔，没有辛卯），任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虞延当宰相，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赵憙，代理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行太尉事）。

3、南越兵团军政官（越骑司马）郑众，被派出使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北匈奴单于强迫郑众叩拜，郑众拒绝。单于命人包围他的帐篷，断绝水火供应（北方天寒，无水还可支持，无火必然冻死），郑众拔出佩刀，声言宁愿自杀，也不屈膝。单于不愿东汉首次派出的使节，暴死在王庭，这才释放；派使节随同郑众，前来首都洛阳（北匈奴单于是谁？无法查考。自从四八年，挛鞮比称元首，匈奴分裂成两个国度。北匈奴单于挛鞮蒲奴远迁瀚海沙漠之北，事迹不详。仅知道八七年，鲜卑〔内蒙古西辽河上游〕攻击北匈奴，斩优留单于。九一年，东汉攻击北匈奴，北匈奴单于率众西奔，一部分在阿尔泰山北麓，另一部分不知去向。九二年，东汉封挛鞮於除鞬当北匈奴单于。后来，北匈奴单于挛鞮逢侯，投降东汉。之后，偶尔对西域境内各国稍作骚扰，断断续续，无法连贯。而只南匈奴始终臣服东汉，直到四世纪最初十年，五胡乱华，南匈奴在中国心脏地带，回光返照后消失）。

当初，农林部长（大司农）耿国，上书建议：“应设立‘北疆边防司令’（度辽将军），驻屯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防止南匈奴（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部众，向北逃亡。”中央政府拒不采纳。不久，南匈奴须卜骨都侯等（匈奴汗国单于姓挛鞮；非皇族的名宗望族，有须卜、呼衍、立林、兰等姓，跟皇族世代通婚，全是皇亲国戚，有强大的政治力量），得到东汉跟北匈奴使节来往的消息，惊恐而又怨恨，打算叛变，派出密使前往北匈奴，请求大军南下迎接。

郑众出塞时，发现他们的表情异于平常，认为一定有什么变化，派人在关隘之处，严密监视，果然捕获须卜的使节。遂即上书重提耿国从前建议：应该设立大将，负责切断南北匈奴的联系。于是，开始设立北疆边防军大营（度辽营），任命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吴棠，代理北疆边防司令（行度辽将军事。前七八年，西汉政府任命范明友“度辽将军”，属于杂号将军，军事行动之后，即行裁撤。本年恢复后，成为常设机关，将领任务及组织结构，都不相同），率领驻扎在黎阳（河南省浚县）的“虎牙营”，进屯五原郡的曼柏（内蒙古达拉特旗东南六十千米马场壕）。

4、秋季，十四个郡和封国，大水成灾。

5、冬季，十月，首都洛阳北宫落成（五年前，刘庄兴建北宫，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钟离意上书劝阻，刘庄立即下令停止〔参考六〇年〕。而本年却忽然完工，想是停工不久，留下纳谏记录后，就又开工）。

6、十月四日，东汉政府招募判处死罪的囚犯，前往北疆边防军大营（度辽营）当兵。凡逃亡中的罪犯，前往北疆边防军大营当兵的，可以依照时间长短，减轻或撤销原来的指控或判决。

7、楚王（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刘英（刘庄的老弟），送黄色、白色细绢给封国宰相，说：“身居藩属，罪恶累积得太多。为了感激大恩，奉献丝绸织品，赎我的罪。”封国宰相转报中央。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八岁）下诏给封国宰相：“楚王（刘英）口念姬轩辕（黄）、李耳（老）的文章，崇拜佛教的仁慈，沐浴更衣，吃斋念佛三个月之久，在神祇前立誓。有什么嫌？有什么疑？值得悔过自责？把细绢还给他，帮助他在招待附近和尚时，多摆几桌筵席。”

最初，刘庄听说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有一种神祇，名字叫“佛”，遂派使节前往天竺（印度）寻访，得到佛的经典、和尚（沙门），一同返回中国。佛教经典，大体上是一种虚无主义，认为慈悲是一项最尊贵的品德，反对杀戮。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不灭，可以投胎转生，再来人间。生前所作的善事或恶事，都会得到报应。只要修炼心灵和行为，就可成“佛”。擅长发表高深莫测的言论，引诱劝化愚昧的凡夫俗子。精通佛家经典的人，称为“和尚”（沙门）。于是中国开始有这种宗教，画出神像。王爵和三公高级官员，以及皇族跟皇亲国戚，都成了信徒。楚王刘英（刘庄的老弟），首先崇拜。

柏杨曰：

刘庄曾经梦见金人，头上冒着白光。第二天向文武百官查问真相，当他知道那就是西方名叫“佛”的神祇时，就派初级禁卫官（郎中）蔡愔等，前往天竺，画下佛像，连同高僧摄摩腾、竺法兰等，同返中国。用白马驮着佛教经典，抵达国门。直到今天，白马寺（河南省洛阳市东）圣迹，巍然仍存。

这是一项空前未有的冲击，佛教一个彻头彻尾陌生的“蛮族”文化，闯进中国大门，不久就跟儒家系统发生激烈冲突。

儒家学者不了解这么一个怪诞的宗教，怎么竟会有人崇信。然而，佛教一进入中国，便在中国生根，这个外来的宗教刺激纯中国本位的宗教——道教的兴起。于是，中国文化中的缺点部分，就在三种教派影响下，逐渐地一点一滴铸成：儒家培养出中国人的封建和崇古意识，道家培养出中国人的消极无为，佛家培养出中国人逆来顺受的卑屈心理。

8、十月三十日，日全食。

刘庄下诏勉励文武百官：奉公守法，加强行政效率。要求用最直率的态度，批评政府，不必有任何忌讳。于是，官员们都呈递“亲启密奏”（封事），指摘政府的过失。刘庄看到后，深自责备，把一些“亲启密奏”，交给文武百官传阅。再下诏：“各位官员所批评的，都是我的错误，人民冤狱不能申雪，官吏贪污不能禁止。反而轻率地征调差役，去修建宫殿（洛阳北宫）。无论征收跟开支，都没有节制，喜怒无常，不能中肯。回顾古人的鉴戒，不禁恐惧。而更恐惧的是，我品德不够，日久生怠。”

9、北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虽然派遣使节，向东汉进贡，但对东汉北疆的抢劫攻击，却不停止，以致沿边城门，白天都得关闭。

刘庄跟文武官员商议，要选派使节，前往北匈奴报聘。郑众上书劝阻，说：“我曾经听说，北匈奴单于所以一定要我国派遣使节，目的在于离间我国跟南匈奴之间的亲善关系。然后向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传播，使西域三十六国对北匈奴的效忠，更为坚定。北匈奴更会乘机宣称：将跟东汉和亲。故意把这种消息传播到邻邦敌国，使西域中打算归附东汉的各国，裹足不前；使一些流亡在西域，怀念乡土的汉人，对祖国绝望。我国使节第一次前往，北匈奴立刻傲慢狂妄，不可一世，如果再一次派出使节，北匈奴一定会自认为我国已跳入它的圈套。而北匈奴臣僚中，有建议单于归附我国的，也再不敢开口。结果，南匈奴信心动摇，而乌桓部落（内蒙古西辽河上游）对我国也将离心离德。南匈奴单于，长久地居在内地（其时南匈奴汗国定居于今黄河河套北部及山西省北部一带），对我国地形以及国情，了如指掌。一旦跟我国翻脸，立即就变成边疆灾难。而今，幸而有北疆边防兵团（度辽营）的部队，在塞北扬威。即令拒绝报聘，他们也不敢报复。”

刘庄不接受，反而指派郑众当出使北匈奴的使节。郑众遂再上书，说：“我前次奉命前往，因为不向单于叩拜，单于愤怒，派兵把我包围。这次再去，必然再受凌辱。我绝不能手拿东汉的符节，对着皮衣毛毡行礼。即令北匈奴臣服，也将伤害强大东汉的威信。”刘庄仍不接受。郑众不得已，只好出发，在途中仍上书据理力争。刘庄光火，下诏严厉责备，命他返回京师（首都洛阳），囚禁司法部（廷尉）监狱。

幸而不久遇到赦免，驱逐回乡。后来，刘庄从北匈奴来客口中，听到郑众不肯向单于叩拜，爆发争执的往事，遂征召郑众，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作战军政官（军司马）。

东汉·永平九年

1、夏季，四月甲辰日（四月辛未朔，没有甲辰），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三十九岁）下诏：京畿

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各州州长（刺史），每年就县长以下官员，任职三年以上，考绩最优等的，每州推荐一人，随同各郡呈送年终考绩的信差，一齐进京（首都洛阳）。考绩最劣的，也要报告中央政府。

2、本年，全国丰收（难见的记录，使人欣喜）。

3、刘庄封皇子刘恭当灵寿王、刘党当重熹王，仅有封号，没有采邑。

4、刘庄尊崇儒家学派，上自太子刘炟开始，下到王爵、侯爵，以及高级官员子弟、功臣子弟，没有一人不读儒家学派的经书。刘庄又给皇亲国戚：樊姓家族、郭姓家族、阴姓家族、马姓家族，特别在南宫创立一座贵族学校，学生们称为“四姓小侯爷”。设立“五经”教师，遴选学问最高的贤才担任。从期门禁卫武士，到羽林警卫官，至少要懂得《孝经》章句的含义。南匈奴（王庭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贵族，也送他们的子弟入学。

5、广陵王（首府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刘荆，再度请来看相的术士，说：“我的容貌跟先帝（一任光武帝刘秀）相似，而先帝三十岁那年即位当皇帝（刘秀于二五年称帝）。我今年也三十岁，可不可以起兵？”看相术士大吃一惊，急忙向地方政府告发。刘荆恐慌，自己前往监狱报到。刘庄特别恩典，不追究这件事。但剥夺他全部政治权力，只收受封国的田赋捐税。命封国宰相（相）跟广陵国民兵司令（中尉），严密监视。

然而，刘荆又请巫法师祈祷、诅咒（不外是诅咒刘庄早死之类）。刘庄下诏，命长水外籍兵团指挥官（长水校尉）樊鯈（音tiáo〔条〕）等，组织联合审判法庭。审判之后，奏请诛杀刘荆。刘庄生气说：“你们认为刘荆不过是我弟弟，才打算杀他。如果是我的儿子，你们敢这么想？”樊鯈回答说：“天下，是高帝（西汉一任帝刘邦）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春秋》大义，对于反叛弑逆，一定诛杀。正因为刘荆是陛下同一个娘亲的弟弟，陛下圣心恻隐，我们才特别呈报。如果是陛下的儿子，我们将专断行刑，不再请示。”刘庄叹息称赞不已。樊鯈，是樊宏的儿子（樊宏，刘秀的舅舅）。

东汉·永平十年

1、春季，二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广陵（思）王（首府广陵〔江苏省扬州市〕）刘荆自杀，封国撤除。

2、夏季，四月二十四日，赦天下。

3、冬季，闰十月三日，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四十岁）前往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召集地方学校学生，创作雅乐，演奏《诗经》里的《鹿鸣》诗篇（邀宴文武官员的诗篇），刘庄亲自吹奏陶笙（埙）跟竹笛（篪。埙篪音xūnchí〔勋驰〕），增加宾主间欢娱气氛。归途中，前往南顿（河南省项城县，祖父刘钦当县长的地方）。

十二月四日，刘庄返回首都洛阳。

4、最初，陵阳侯丁綝逝世，儿子丁鸿应当继承爵位。丁鸿上书说他身染重病，愿把爵位让给弟弟丁盛；中央政府不予理会。老爹安葬既毕，丁鸿把丧服挂在墓园小屋里，自己却暗中溜掉。好友九江郡（安徽省寿县）人鲍骏，在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遇到他，责备说：“从前，伯夷、吴季札生在乱世，都是一时权宜之计，所以才能达到目的（伯夷，春秋时代孤竹国国君合法继承人，老爹死后，把国君宝座让给老弟叔齐。吴季札是吴王国一任王吴寿梦的幼子，老爹死后，兄长们打算把国王宝座让给他，吴季札坚决拒绝）。《春秋》大义，不因为家庭的事，妨碍国家的事。而今，你为了兄弟手足之情，而使老爹辛苦奠立的永不毁灭的基础，竟然毁灭，可以吗？”

丁鸿恍然大悟，掉下眼泪，遂回家继承爵位。鲍骏因之上书皇帝，赞扬丁鸿精通儒家学派经书，而又行为高洁。刘庄征召丁鸿，任命他当宫廷随从（侍中）。

东汉·永平十一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东平王刘苍跟其他亲王，都前来首都洛阳朝见，逗留月余，各回封国。

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四十一岁）亲自送别，回宫之后，感到分离的悲戚，于是亲自写信，派使节送给东平王亲王辅佐宦官（中傅），说：“离别之后，独自闷坐，郁郁寡欢。乘车回来，扶着车前横木，呻吟不语。瞻望怀念，内心兴悲。背诵《采菽》（《诗经》诗篇名），更增加我的叹息。昨日，我问刘苍，身在家宅，做什么最快乐？他说：‘为善最乐！’这句话涵盖面太大，简直超过他的腰围（刘苍心广体胖，胡三省注，腰粗十围）。今送上侯爵印信十九颗，刘苍儿子们年五岁以上，只要懂得行礼，就教他们佩带。”

东汉·永平十二年

1、春季，哀牢王（云南省南部）柳貌，率领他的部落五万余户，归附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东汉政府在原地设立哀牢（云南省保山市）、博南（云南省永平县）二县。开始开凿博南山（永平县西南）道路，及在兰仓水（澜沧江）上修建桥梁。行人看见工程艰苦，歌谣说：“中国恩德太深／蛮夷都肯称臣／横渡兰仓水／都为了别人。”

2、当初，一世纪最初十年，西汉王朝十四任帝（平帝）刘箕子在位时，黄河、汴河，先后决口（汴河，是一条水道不断变迁的河流，在一世纪初期，从河南省荥阳县北广武向东，直到山东省定陶县，再向南注入淮河。这条河道，七世纪隋王朝时，已经淤塞），很久没有修复（迄今已六十余年）。三四年，一任帝（光武帝）刘秀准备动工，浚仪（河南省开封市）县长乐俊，上书说：兵荒马乱之后，人民创伤正重，不适宜再征调差役；因之暂停。后来，汴河泛滥区逐渐向东扩张，灾区面积越来越大。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一带，人民愁苦悲愤，认为政府官员去做别的事情，忽视民间疾苦。正巧，有人推荐水利工程师、乐浪郡（朝鲜平壤市）人王景。

夏季，四月，东汉帝（二任明帝）刘庄（本年四十二岁）下诏，征调士兵民夫数十万；派王景跟皇家礼宾官兼工程总监（将作谒者）王吴，修筑汴河堤岸。西自荥阳（河南省荥阳县），东到千乘郡（山东省高青县东北）海口，计一千余里。每隔十里，立一个水坝闸门，使能够互相调节，不再有崩溃或漏水的危险。

王景虽然尽力节省费用，然而仍消耗一百亿以上。

3、秋季，七月二十四日，最高监察长（司空）伏恭，免职。

七月乙未日（七月壬子朔，没有乙未），擢升农林部长（大司农）牟融，当最高监察长。

4、这时候，天下太平，没有差役，连年丰收，人民都拥有相当财富。谷米每斛仅三十钱，牛羊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