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个忙,波特!……”马斯特斯精神勃发地说。他下巴肥厚的脸毫不激动,依然沉着冷静,“把他扛到靠背椅上。最好打电话叫管家过来……不!等一会。这儿,抓住他的双脚。”

他们提起这团一动不动的肉块,现在,他一身脏兮兮的,嘴巴还在不断地淌着口涎,俨然是一包长了个脑袋的生面团。他的鼻子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当他们把他放在睡椅上的时候,卡尔·雷格身上的长袍滑了上去。他们看到他穿着晚礼服的裤子,和无领硬质衬衫,像女人那么小的脚,塞在红色皮革拖鞋中。马斯特斯从他手指间,拿下香烟扔进火里,又从地板上捡起没破的酒瓶,先看看瓶子,再看看自己的同伴。

“相当危险的家伙!……”他说,“真够危险的。现在我想什么?……嘿,等一下,本涅特先生。你要去哪儿?”

“吃早饭,”詹姆斯·本涅特真心表示出厌倦,“这些事情快把我逼疯了……”

“现在,现在。放松,小伙子。稍等一下,我会跟你一起去。”马斯特斯劝阻道,“我有些事情讨论。目前……”

詹姆斯·本涅特好奇地注意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总算能够明白,为什么刑事调查部的警长,热切需要他的陪伴,几乎渴望跟他交朋友。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问题出现了,”马斯特斯继续说道,手摩擦着下颚,“这人说的对么?事情就如他所说,一般的发生吗?……现在你有什么想法,波特?”

郡警察波特转头咀嚼着什么,为了寻求灵感,他又看了看笔记本,最后发起誓来。

“听起来没问题,先生,”波特咆哮道,“在某种程度上。可是……”他用铅笔戳破了什么,“就那样。我不知道这一切算什么,倒着走以及诸如此类的戏法。但这种诡计……好吧,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做到?那才是最糟糕的。”

汉弗瑞·马斯特斯淡蓝色的眼睛,亲切地望向詹姆斯·本涅特:“啊!……波特警官和我都是这样,总是乐于听取他人的建议。你怎么想的?”

詹姆斯·本涅特粗暴地说:“见鬼,这全都是胡说八道。”

“为什么是胡说八道?”

“呃?!……”

“因为博亨先生是你的朋友?……废话、废话、废话。别想那个,相信你自己,当然。”马斯特斯的眼睛张大了,“但是,我们得承认,它解释了每一件事情。呃?……”

“我知道。但是你相信:他能够对脚印,做出那种有趣的事情来?如果故事的第一部分,不是那么似是而非,如果不是考虑到,若干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绝对想都不用想。我决不相信他能做出来。另外,那个人……”詹姆斯·本涅特听到自己的说话,既大声又愚蠢,“实在喝得太多了,他什么都说得出来。你没听到他那些狂野的话吗?”

“哦,啊。是啊,你指的是哪一句?”马斯特斯笑着问道。

“好吧,比如说博亨的侄女,把玛莎·泰特推下楼梯,企图谋杀她……”

突然,詹姆斯·本涅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温和而简单的陷阱。

马斯特斯殷勤地说:“是啊,确实如此。我想听到,关于那件事的全部事实。我跟威拉先生和博亨先生谈过,他们都没有提到,有人企图谋杀玛莎·泰特。很奇妙,有人试着把她推下楼梯,呃?……”

“听我说,我们下去吃点早饭吧。对那件事情,我一无所知,你还是去问问他们。”詹姆斯·本涅特连连摆手说,“另外,你不想要二手信息吧。还有,我不是诱饵。”

“诱饵……”

马斯特斯观察着仰躺在睡椅上,那个软弱无力的身躯,那个人呼吸困难,下巴移动着,发出牛吼般的声音。

马斯特斯爆发出一阵大笑:“诱饵?……是的。你指的是警察的线人?……怎么了,你当然不是。只不过任何类型的信息,我都需要,你明白吗?……任何类型。呃,波特?……我断定博亨先生的侄女,一定既年轻,又好看!……卡尔·雷格先生还有一个有趣的陈述,他说泰特小姐结婚了,我们得调查一下。我说,我很奇怪卡尔·雷格先生,怎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次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看看他。”

他拉起卡尔·雷格长袍的下摆。白衬衫前段有几行黑色粉状条纹,好像是把灰尘筛在上面似的;肩膀更脏,一片墨黑;当马斯特斯把他略微掀起的时候,衬衫的袖子也处于相同的状态。然后,当将他如同假人一般,翻了一个身后,他们看到衬衫背面也有污点。

“手是刚洗过的,还闪闪发亮。看看它们,嗯。别在意,不过,我同样想知道,他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猜我们该把他搬上楼,尽管我只想把他留在这儿……”马斯特斯说着,回头招呼了一下随行的警官,“怎么样,波特?……你说曾经制作过陷阱,对雪地足迹很熟悉?……你认为博亨先生使那种诡计,是可行的吗?”

波特警官不自在地沉思着:“这儿!……”他说出离题的话来,但语气十分坚定,然后向上凝望,“我告诉你吧,我不想接这个案子。你说你是我的上司,确实如此。好吧,我去给警察局打电话,告诉长官和所有人,说我们需要帮助。我快要被案子搞得乱七八糟了,就是那样。”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他办不到。呃?”马斯特斯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我被打败了。不过……”波特警官站起来,合上笔记本说,“我准备去看看那些足迹,那里应该有什么。”

马斯特斯说:有些建议给他,陪着他来到门边,并低声说了一些什么,波特从鼻孔中,发出一记愉快的哼声。他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为狡猾。

然后,汉弗瑞·马斯特斯警官便向詹姆斯·本涅特招手,充满鼓励地说去吃早饭。

用椽木建造的大餐厅,位于房间尾部,窗户俯瞰着一片草坪,正对着常青树林荫道和水榭。冬青树的小枝固定在装饰灯上,并在火炉上方,浅黑的肖像画边缘绕了一圈。

看到里面的欢快景象,真叫人震惊不已;是巨大的火焰,还有餐具柜里反射微光的白蜡盘菜盖子,散发着欢快之气。

靠着椅背坐在桌旁、一脸木然漠不关心地盯着天花板的,是约翰·博亨先生,一根香烟耷拉在他的嘴唇间,脸色犹如大病初愈般苍白。坐在他对面、正跟熏肉和鸡蛋奋勇作战的,是个穿着整洁、为人挑剔的小个子男人,有人进来的时候,他急忙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小个子略带矜持地说,“请问您二位是……?”

他眼里掠过一丝朦胧的神色,还在用餐巾纸擦着嘴。他有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上面赫然挺立着,一个非常大的鹰钩鼻,灰色的头发无力地平铺在半圆形的头骨上。他整副表情——包括满脸的皱纹、不停动着的嘴巴、浅灰色的眼睛〈针尖般的小瞳孔却是死一般的黑)——都充满着暧昧神色,这种迅捷的反应,不知道该说是心情愉快,还是怒气冲冲。他衣着讲究,一身黑衣,宛如大学舍监般呆滞,样子就如在图书馆各个书架间逡巡的人。

“……您二位一我当真愚钝!……我总是健忘。二位是我的客人,是警官吧?”

他用柔软的手与他们相握,然后把他们推向餐桌。

“我是否已经介绍过自己?我是莫里斯·博亨,这是舍弟约翰·博亨。你们见过他了,是吧?……当然。上帝啊,这委实可怕!……”他惊讶地搓着手说,“我半个小时之前才得知,你们明白吧。但我告诉约翰,维持力气去支援正义的最好方法,简单来说就是进食。跟我们一起用餐吗?太好了。汤普森!多来点……呃……吃的。”

当汤普森这个近乎无形的妖怪,从餐具柜旁边走开,莫里斯·博亨坐了下来。詹姆斯·本涅特注意到:他有轻微的跛足,椅子旁边倚着一根手杖,上端有个巨大的黄金球顶。

这个急躁的小个子,竟然是一部色情戏剧的作者?

马斯特斯端详着两兄弟,尤其是约翰·博亨,他毫无生气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两手一直插在口袋里。

“我得警告你,先生,”马斯特斯用似乎常能驱散紧张气氛的语气宣布,“接待我吃饭,你得自承风险。我并不是以官方身份,参与这个案件的,尽管波特警官是我一个亲戚。所以,我只是你的一个客人。如果你不介意,与警察同桌吃饭,呃?就是这样……啊!对,劳驾来点腌鱼。”

约翰·博亨低下头:“我说,警官,您不必多礼……”他笑着说,“对了,跟威拉和我谈话之后,您有何发现?”

“恐怕没有,先生。实际上,我一直跟一名叫雷格的先生谈话。”马斯特斯嘴巴里塞满食物回答。

“你尊敬的朋友,莫里斯,”约翰·博亨转头说,“一个在电影里,把你当技术顾问的人……”

莫里斯·博亨轻轻放下刀叉,目光越过桌子,说道:“何以不适?……”语气极度平常,以致詹姆斯·本涅特忍不住转头看他。

然后,莫里斯·博亨含糊地一笑,继续吃东西。

“恐怕……”马斯特斯说,又犹豫了。他叉了一堆食物,露齿而笑,“雷格先生是个相当有趣的绅士,我很敬佩他的想法,但恐怕他今早喝醉了。”马斯特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呃?……就是这样。他作了疯狂的指控,不过没有办法证明。没法证明。”

“指控?……”约翰·博亨尖锐地问。“嗯,指控谋杀。”

汉弗瑞·马斯特斯一脸不赞同:“事实上,他指控你。诸如此类的废话——啊!真正的奶油!……”

约翰·博亨霍地从椅子站了起来,惊奇地喊着:“他指控我,真的?……这头猪说了什么?”

“现在,现在,先生,别烦这个。毎件事情要去证明都很容易,不是吗?……不过,我想跟你谈一谈,先生,”他加了一句,转向莫里斯,仿佛要跳开这个话题,“关于雷格先生的事情。他说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几乎一直在一起,而他又喝多了,我很好奇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幻想。”

莫里斯·博亨推开盘子,小心翼翼地叠起餐巾纸,然后拢起双手。黯淡的灯光,照在对虚弱的身体而言,显得笨重的前额上,有着小小黑色瞳孔、奇怪的浅灰色眼睛,陷入了阴影之中。他看起来颇为困惑,还略有不赞同。

“啊,好的……”他说,“呃……我当时身在何方?……你得让我想一想。你……啊?……希望我叫你满意,说我并没有犯下这起谋杀。”

“先生?”

“我当然……呃,要回答您问题的本质,而不是用精确的词汇复述……”他仿佛觉得这毫不奇怪,理所当然地辩护着。

“那么,卡尔·雷格先生喝酒了?……天哪,我绝对不赞成喝酒,因为整个世界都有个趋势,把酒精当成脱离沉闷状态的药物。我并不反对有药,可以让人脱离沉闷状态,但是,我更倾向于觉得:这种药物应该是理性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先生?……我……呃……感到您并不明白。我只是在引述过去的研究结果。”

马斯特斯点了点他的大脑袋,仿佛深感兴趣。

“啊!……”他精明地同意道,“读历史书很有益,先生,我自己就很喜欢。”

“当然!……”莫里斯·博亨说,“那个……呃……并不是您说的意思,先生?……”他前额掠过一丝轻微的皱纹,“让我看一看,您的意思是:读了一章托马斯·麦考利……或者詹姆斯·弗鲁德,发现并没有预期那么沉闷,于是,你感到心满意足。您并不倾向于深入读下去,但至少觉得,自己对历史的兴趣,被就此唤醒了,并且,还能够长久地保持下去……而我的意思比这要深入——我指的是:现在被称为‘活在过去’的过程。坦白地说,我活在过去,这是我发现,唯一能渡过沉闷日子的生存方式。”

他的声音平滑而愉快,几乎没有怎么改变音调。他把肘支在桌子上,从柔软的手上伸出手指,遮住了眼睛,仍在温和地表示抗议。

但是,正在狼吞虎咽的詹姆斯·本涅特忽然抬头了,开始感觉到,这个面孔模糊的家伙的人格力量,用以控制整个别墅的力量,布满四周而又微妙细致。本涅特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给人感觉,像个紧张的男学生,有着针尖般瞳孔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不安,仿佛没有预习就去上课,却在下课铃响前最后五分钟,被老师温和而带着讽刺地点到了名字。

“好吧,先生!……”马斯特斯警长依然沉着地说,“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嗯,生存方式。那位年轻女士的死亡,好像没有对你造成很大影响,我该这么想。”

“不!……”莫里斯·博亨说着,笑了起来,“还有其他人跟她一样,死亡无处不在。呃……我们在讨论……?”

“我们在说雷格先生。”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严肃地吼了一声。

“啊,

是的,就是这样。”莫里斯·博亨尴尬地点了点头,“我老是忘事,真是个令人厌恶的习惯。说起来,雷格先生喝酒了?……”他嘿嘿地冷笑起来,笑得很不自然,“我……我应该想到这件不幸的事情,恰好能给他带来那样的影响。我觉得他很有趣,对学问有着奇怪的主张。因为我自身各种不同的原因,我——啊,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我‘哄他跟我一道’。”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冲着弟弟喊道,“约翰,别用手指敲桌子好么?谢谢。”

“马斯特斯先生,”约翰·博亨粗暴地说,“我要求知道那头猪说了什么。我有权利知道!……”他绕过桌子走来。

莫里斯·博亨一脸忧伤地提出:“哦,过来,约翰。马上过来。当然我没有误会……呃?”他皱皱眉头说,“马斯特斯先生试图让你,陷入紧张的情绪中吧?在那种情形之下……”莫里斯·博亨用温和而困惑的表情解释道,“你不能期望他告诉你。理智一点,孩子,他有自己的职责。”

他越夸夸其谈,詹姆斯·本涅特就越不喜欢他。这大概该归因于:他对一切事物,都抱有令人不可容忍的、装模作样的公正态度,却用一种古板的方法来表达。尤其是当他碰巧说对了的时候。本涅特开始越发同意凯瑟琳·博亨的话了,他发现马斯特斯也感到不适应了。马斯特斯的大脸压抑着愤怒,他叠起餐巾纸,说出一句令人惊愕的话来。

“博亨先生,”马斯特斯麻木地实话实说,“你从不厌倦扮演上帝吗?”

一瞬间混乱的表情,在莫里斯·博亨的脸上凝固了,他好像准备要抗议。然后,詹姆斯·本涅特看到,他露出一抹冷静的伊壁鸠鲁式的愉悦之色。

“从不!……”莫里斯·博亨回答道,“您比我之前想象的要精明,马斯特斯先生……我能提个建议吗?既然您已经撕破脸皮,开始发狠,为什么你不干脆用上,您最擅长的苏格兰场腔来拷问我?我会竭尽全力去回答的。”他看起来相当焦虑,“也许还能说服您,讲出整个难题?我会很感激的。我对犯罪学科有着浓厚兴趣,很可能会帮得到您。”

马斯特斯看上去相当和蔼可亲:“不坏嘛,先生。也许不是个坏主意。”他停顿了一下,严肃地问,“你知道我们所处的情形吗?”

“呃……是的。弟弟跟我解释过。”

“有半英寸无痕迹的雪环绕那间小屋。”马斯特斯说,“没有脚印,没有痕迹,到处都没有,除了你弟弟的足迹,他是清白的,当然……”

“当然,我衷心地希望,你不要在雪地上往复游荡,约翰兄弟!……”莫里斯·博亨冷静地笑道,“我认为我能照顾你。”

“我宁愿你确实能够!……”马斯特斯冷酷地回答,“但你能解释,凶手是如何犯下谋杀的吗?”

莫里斯·博亨摸了摸鼻梁,仿佛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他的笑容充满歉意。

“为什么?……为什么?……是啊,警官!……”他冒昧地说道,“也许我能。”

“真是坏到家了!……”马斯特斯愤怒地大叫,嘴里喷着唾沫。

他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当莫里斯咯咯高语时,他明显没有预期到,这是一条有史以来,滑进他网里的最奇怪的鱼。

马斯特斯犹豫了一阵,咽下几句话,又坐下。现在,他真的要发飙了。

“很好,先生。除了警方以外,似乎每个人都能,捣鼓出一套解释,真是简洁而刺激啊。坦白告诉你,如果老查理·波特孤立无援地,掉到你们这群人之中,我将非常同情他……”马斯特斯冷言冷语地说,“说什么从空中飞走、踩高跷、爬到拱顶上、吊在树上,我不想听到诸如此类的废话。一百英尺内连个灌木丛都没有,雪地里也没有任何痕迹,我们也查看过,没有人躲在那儿。但那真是个古怪的地方,博亨先生……为什么你会在那里,摆放如此齐备的家具?”

“是我一时兴致所至。我告诉过您我活在过去。我经常在那里过夜。”莫里斯·博亨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朦胧的生气。在手的遮蔽下,他双眼时开时闭,“恐怕您无法理解,跟您聊天和跟聋子聊天,其乐趣不相伯仲。马斯特斯先生,我做了一件非凡的事情,我创造了自己的鬼魂。”他轻轻笑了笑,又停住了,“嘿,再来点熏鱼怎样,先生?……汤普森,给这位警官多来点熏鱼。”

“你是否对玛莎·泰特很感兴趣?”马斯特斯突然攻击道。

莫里斯·博亨似乎有点焦虑:“对这个问题……啊——‘你是否爱上了玛莎·泰特小姐’,我必须回答,先生——不。至少我不这么认为。我仰慕她,只是把她当成一种意外的化身。”

“然而,你却为她写了个剧本,我想?”马斯特斯激动地说。

“正如您所听闻的那样,”对方喃喃说,前额凸现一道皱纹,“以我谦逊的努力写出来了。不,我这只是自娱自乐。我已经对自己,被称为‘干如尘博士’感到厌倦了……”他在身前把双掌合拢,奇怪得好像准备去潜水,又犹豫了片刻,“年轻的时候,我经常为幻想所困扰,根源是我相信:历史研究的固有价值,在于它对经济和政治的重要性。但我现在年纪大了,才觉察几乎所有历史学家,都不具备一个能力,就是拥有关于人性的学识。我现在恐怕只是一个老迈的萨特。会有人告诉您——我想已经有人告诉过您了?——我年纪老迈,却还对玛莎·泰特小姐着迷?您的表情暗示了这一点。那只说对了一部分。我倾慕玛莎·泰特的魅力,就如我倾慕那些死去的高官情妇的魅力一般,我会期望跟她们有什么风流韵事。”

马斯特斯伸手擦擦前额问:“劳驾你别把我搞糊涂了!……是你鼓励泰特小姐,去那个水榭里睡觉?”

“是的。”莫里斯·博亨毫不犹豫地点头说。

马斯特斯沉思着说:“就是那个经过你修补和复原的、以前供国王偷偷摸摸,跟情妇幽会的地方……”

“当然!……当然!……当然!……”莫里斯·博亨急匆匆地说,好像对自己忽视了什么,而感到不耐烦一般,“我早该明白,也许您想用地下的秘密通道,来解释雪地上没有痕迹的原因?……可我要再次保证,那儿没有诸如此类的东西。”

马斯特斯看着他,开始反击:“我们可以把它拆成碎片,先生。扯掉镶板,你知道的,也许你会不喜欢……”

“您不敢那么干的。”莫里斯说,声音变大了。

“或者掀起地板。如果发现是用原始大理石铺的,对你就有点刻薄了,不过为了让我们满意……”

莫里斯·博亨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柔弱的手腕碰倒了倚在手臂旁边的手杖,重重的黄金顶端,“砰!”地撞到了地板上,碰撞的回响,渗入了马斯特斯的声音之中。

“现在,先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逃避现实,也不要再这么故作优雅、圆滑世故了。”马斯特斯暴怒地大吼着,“我们像男人一样谈话,回答问题,听到了吗?”他一拳打在桌子边缘,“取得许可,把你那可爱的小屋子撕成碎片,对我来说一点麻烦都没有。所以请帮助我,否则我很快就会疯狂得要那样做了。喂,你到底愿不愿意给予帮助?”

“当然……啊……当然,我已经承诺过了?”莫里斯·博亨冷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沉默当中,詹姆斯·本涅特发现:马斯特斯警长让约翰·博亨从一直凝视的窗户旁走开。约翰·博亨的脸〈他和哥哥都吓坏了)跟莫里斯·博亨,有一种奇妙的神似,在正常情况下,你不可能会留意到。

马斯特斯似乎已经牵制住两人,犹如把技巧隐藏于笨拙动作之下的剑客。

“你……你的下属,”约翰·博亨指着身后说,“他在草坪那边……检查……他在干什么?”

“只是要测量你在雪中留下的脚印,先生。这个让你烦心,不会吧?……”马斯特斯轻轻挥动手掌,好言抚慰众人,“请坐下,先生们,你们两位?……坐在那边,好多了。”

一点也不好,约翰·博亨的脸发白了。

“昨天晚上,有人想要玛莎·泰特的命,在她脑袋被击打以前。我想……”汉弗瑞·马斯特斯把头转向莫里斯·博亨,继续说道,“有人尝试把她推下楼梯。是谁?”

“我不知道。”莫里斯·博亨举手说。

“是你的侄女凯瑟琳·博亨小姐吗?”

莫里斯·博亨静静地坐下,又笑了:“我不这么认为,我的朋友。如果——呃——犯人可以是任何人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尊敬的露易丝·卡拉维小姐,我的老朋友卡尼费斯特殿下的女儿……”他微笑着环顾大家伙一圈,“然后,如果您现在环顾四周,会看到我的侄女正站在您的身后,我完全允许您询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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