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海格特区

为了跟上“大宝藏”的行动节奏,他们的“恋爱”也如同龙卷风般快速进行。他们一起吃午饭,一起去新邦德街逛商店,一起去柯文特园花卉市场散步。甚至还有人在兰切斯特广场看见他们手牵着手走进电影院看下午早场电影。佐伊在报社里极其注重保护隐私,她没有跟大家说她交了新男友,即便如此,报社所有工作人员一致认为,她工作时的情绪似乎大有提升。同事们开始疯狂猜测她新男友的身份,还有他为什么那么有钱。有人说他在苏联垮台之前从莫斯科房地产行业中大赚了一笔。有人说他是靠俄罗斯石油生意发家致富的。还有声音从编辑部堆积如山的稿件中袅袅地传出来,给出一种毫无事实根据的推测,说他是武器走私商——就像前不久刚刚去世的伊凡·哈尔科夫,愿上天保佑他那悲惨的亡灵。

日报的工作人员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带着佐伊满城逛的高大迷人的俄罗斯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不会知道,这对恋人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海格特区一条安静的死胡同尽头的维多利亚式红砖别墅里。佐伊对于巴黎行动是否成功的所有疑问在她回到别墅后的那一刹那全部消除了。因为她一走进客厅,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马丁·兰德斯曼的说话声。声音是从房间角落里的一台电脑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从她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开始,到整个活动的三天准备时间结束,它基本上就没有停止过。尽管佐伊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所收获之后很高兴,但日夜浸淫在马丁的说话声中让她十分不安。没错,她想,马丁最隐秘的私事受到监听,这绝对是他自找的。但她情不自禁地为世界各大情报机构目前所具备的超凡能力深感不安。有了移动技术之后,政府能够监控公民的谈话、邮件往来,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掌握了以前只有在科幻小说中才能看到的读心术。全新的世界绝对已经到来了。

在安全屋里工作的面孔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多了两名重要成员:一个双眼迷蒙的八旬老人和一个有着摔跤手身材和草莓色头发的男人。佐伊立马看出这两人属于上层。但没有人告诉她,这两人其实分别是以色列秘密情报机构的前任和现任局长。

她在日内瓦的行动任务基本止于进入晚会现场,但她还是得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因此,她的集训内容主要是学习一段悲惨的故事。这是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一名叫作米哈伊尔的帅气俄罗斯人有关的故事。这个男人利用她的弱点,哄她带着他一起去参加马丁·兰德斯曼的晚会。每说完一遍故事,加百列都要提醒她,如果行动失败了,这个故事就是她唯一的保护伞。因此,在新邦德街逛商店,去柯文特园散步,在兰切斯特广场看消磨时间的下午场电影,“你要用你那惊人的记忆力把每一个下流的细节都记下来,”加百列说,“把它当作你自己报道的事件和撰写的新闻稿。”

在海格特区的最后准备活动与大多数集训活动不一样,他们之间的情报并非单向流动。佐伊对行动策划做出了巨大贡献,因为她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一去过马丁那栋迷人的湖边别墅的人。佐伊向他们介绍进入马丁家位于洛桑大道的大门需要经过哪些手续,告诉他们别墅内部哪些地方可能安设保镖。沙姆龙对于她的表现十分满意,他甚至和纳沃特说,可以考虑把她招进组织。

“我觉得我们的英国伙伴们可能会不高兴。”纳沃特回答说。

“情报机构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像是基于肉体吸引力建立的婚姻关系,乌兹。它们的激情稍纵即逝,最后的结局往往不尽如人意。”

“我不知道你还是位感情咨询师,老大。”

“我是间谍,乌兹。探究人内心的秘密是我的职责。”

众多高层人士齐聚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容易产生矛盾。但是在这三天紧张的准备过程中,别墅里的气氛大多时候还比较和谐,至少佐伊在场时,大家都比较和谐。加百列仍然负责行动策划,但去泰晤士大楼参加机构间会议的人变成了纳沃特。从很多方面而言,此次活动对于纳沃特来说是在各国机构面前首次登台亮相的机会。亲眼见识了他的行为作风的人对他印象颇为深刻,他们认为他目标坚定,极具领导风范。所有人一致同意,组织在未来几年前途一片光明——当然,除非此次日内瓦湖行动失败,断送了纳沃特的远大前程。

在海格特的漫长时光中,加百列不断想起以往的失败行动。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队员,不要因为巴黎行动的成功而骄傲自满。这次的行动地点是马丁的地盘。因此,他将占据所有优势。他与他父亲一样,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暴露,会不惜使用武力。他已经为了掩盖与伊朗的秘密交易而杀了一名记者,他也绝对可能为此再干掉一名,即使这位记者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人。

有时候,回想一下自己走过来的这条离奇的道路——一条从阿姆斯特丹开始,从莉娜·赫茨菲尔德那间惨白刺眼的客厅里开始的道路——连加百列自己也会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他时不时地会想起莉娜。那张名单和账号单,他也时刻揣在身上。卡茨、斯特恩、赫希、格林伯格、卡普兰、科恩、阿布拉默维茨、斯坦恩、罗森鲍姆、赫茨菲尔德……沙姆龙说,他们是加百列的队伍中隐形的队员。

在安全屋里,沙姆龙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这一点不禁让人佩服。但是每天有那么一个小时,他会坐在国会山山顶的木长凳上,私下里向加百列吐露他对行动的担忧。两人最后一次在山顶碰面时,他一上来就说起了对行动男主角的担心。

“你的整个行动取决于米哈伊尔能否做对一项关键的决定。他能否悄无声息地进入马丁的办公室,然后在里面待上一小时十五分钟还不被人发现他不在晚会现场?如果他做错了决定,那么这场晚会可就值得我们纪念了。”

“你担心他可能太咄咄逼人了?”

“未必。米哈伊尔刚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一塌糊涂,同你和基娅拉差不多。经历过那次桦树林事件之后,他可能没办法承受此次任务的风险。”

“他是野小子特种部队和组织一手调教出来的,阿里。明天晚上,在他走进爱尔玛别墅大门的一瞬间,他就不再是米哈伊尔·阿布拉莫夫了。他是米哈伊尔·达尼洛夫,俄罗斯百万富翁,佐伊·瑞德的护花使者。”

“真的有必要把我的十万欧元捐给马丁的基金会吗?”

“达尼洛夫先生坚持这么做。”

“真的?”

“达尼洛夫先生希望一开始就留一个好印象。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贪小便宜的人。达尼洛夫先生很有钱,他一向喜欢砸钱办事。”

“那就让我们祈祷达尼洛夫先生明天想清楚要不要去找那台电脑吧。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佐伊,更不用说你的朋友乌兹·纳沃特了。”沙姆龙点了一根烟,“我听说现在泰晤士大楼和沃克索十字路大厦里已经有不少他的朋友和崇拜者了。”

“你呢?”

“我必须承认,乌兹在国际舞台上的首次亮相让人十分满意。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了,它将载入史册,成为组织历史上最了不起的行动之一。但是你回想一下,行动还没什么起色的时候,乌兹竟然想取消它。”沙姆龙侧眼看着加百列,“或许下一次你跟他说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不会那么自大自满了。”

加百列没有接他的话。

“我知道你没有让你妻子参加日内瓦行动,”沙姆龙说,“我猜,这次行动不是一晚上就能完成的吧。”

“我让她留在这里,同你和乌兹待在一起。她很不高兴。”

“或许你自己也应该留下来。”沙姆龙默默地吸了几口烟,“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吧,你前不久刚在瑞士开展过行动,还造成了不少死伤。有可能瑞士人已经知道了你最近入境的消息。也就是说,如果明天晚上有什么不测,我可要费好长时间才能把你弄出来。”

“我不想让别人来指挥明天在日内瓦的行动。”

“我猜你也会这么回答。那就记住,要遵守第十一条戒律,不要被捕。”

“你有什么有用的建议吗?”

“把佐伊·瑞德活着带回来。”沙姆龙把烟头扔在地上,“我不希望乌兹在伦敦刚刚首演完第—场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如果说组织的盔甲中有什么裂缝的话,那这道裂缝就是护照问题。在多数情况下,伪装的以色列特工不能携带以色列护照,因为目的地国家要么不允许以色列人入境,要么就像瑞士一样,将以色列人视为嫌疑对象。因此,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协商过后,大家决定,参与日内瓦行动的八名队员将携带假的美国或英国护照出入境。这是英国和美国的一项慷慨之举,也是必要之举,因为这样能保证行动进程不会在机场入境处戛然而止。但即便有了这些护照,加百列仍然采取了组织一贯的保险措施,让所有队员分三批出发,走三条不同的线路。有些传统关系可能会失去用处,即使在这么一个多边世界里。

他自己乘坐下午5点05分的荷兰皇家航空1022号航班,从伦敦希思罗机场出发,中途在阿姆斯特丹短暂停留后,10点整准时到达日内瓦国际机场。他持有一张美国护照,护照上的姓名是“大卫·奥尔布赖特”。他还带了一叠名片,证明他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镇上的一家对冲基金公司工作。他提着一箱不属于他的衣服,带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演示图。实际上,从加百列那天下午从海格特区安全屋走出来的一瞬间开始,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谎言。当然,除了站在二楼窗前凝望他的那个有着性感黑发的漂亮女人,和放在公文包内袋里的那张人名账号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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