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本-古里安机场

本-古里安机场里有一个秘密房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它在入境处的左手边,门上没有任何标识,而且门永远是锁上的。墙上铺着假耶路撒冷大理石,家具也都是典型的机场用品:黑色的塑胶沙发和座椅,组合茶几,便宜而刺眼的现代式台灯。房间有两扇窗,一扇面向飞机跑道,一扇面向到港大厅,都由高品质的单向玻璃制成。这个房间供“组织”专用,是特工从国外秘密战场回国后的第一站。房间里永远萦绕着香烟的霉味、烧焦的咖啡味和男人的汗臭味。为了清除那些味道,清洁人员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产品都试了一遍,但是,气味依旧存在。和以色列的敌人一样,用常规的办法无法将它们击败。

加百列曾无数次走进这个房间,或者类似的房间。他曾胜利凯旋,也曾铩羽而归。在这里,他接受过庆祝,接受过抚慰,也有一次,带着胸膛里残留的子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来。来接他的人通常是阿里·沙姆龙。但这一次,当加百列和基娅拉肩并肩进门时,看见的人竟是乌兹·纳沃特。纳沃特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至少十几公斤,他戴着一副时髦的新眼镜,看起来像是某个时尚杂志的主编。以前模仿沙姆龙戴的那块高性能不锈钢精密手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坦克链腕表,同他那套量身定制的海军蓝西服和白色开领礼服衬衫很相配。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加百列想。所有能够显露出他曾是一名饱经风霜的外勤特工的痕迹都被精心抹去了。乌兹·纳沃特现在是坐在总部办公室里的人。作为一名特工,他已经爬上了事业顶峰。

纳沃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担忧的神色消散而去。看见加百列和基娅拉没受什么重伤,他放心了。但他的脸色又立即阴沉了下去。

“这个场合很特殊。”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我上任局长以来第一次遇到工作人员安全危机。也难怪,因为有你在。而且,按照你那高得不能再高的标准来看,这还是一件小事。只不过是一栋灰飞烟灭的公寓大楼和八具尸体,其中还包括阿根廷最著名的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

“基娅拉和我都没事,乌兹,但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纳沃特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似乎想表示他希望谈话能够保持在礼貌的范围之内。

“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比较暧昧,加百列,但是行动准则确定无疑。你的护照和身份证件都还由组织管理,你出外时应该跟我打一声招呼。”纳沃特停了一下,接着说,“你还记着那个承诺,对吧,加百列?”

加百列点了点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汇报你们的小小冒险之旅?”

“这是私事。”

“私事?与你有关的事情就不是私事。”纳沃特皱起眉头,说,“你们到底在阿方索·拉米雷兹家里干什么?”

“我们在找一幅伦勃朗的肖像画,”加百列说,“和一大笔钱。”

“我还以为是什么无聊的事情。”纳沃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猜爆炸袭击的对象是你,而不是阿方索·拉米雷兹吧?”

“恐怕是。”

“有哪些嫌疑人?”

“就一个。”

他们坐上纳沃特的防弹轿车。基娅拉夹坐在中间,像是一堵隔离墙。车子开上1号高速公路,前往耶路撒冷。一开始,纳沃特似乎对加百列说的银行账号很感兴趣,但等到汇报完毕之后,他防备地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一副明显不赞同的表情。纳沃特就是那样。本来,作为一名老练的外勤特工,他应该善于隐藏情感,但他一生气,愤怒就表露无遗。

“故事很吸引人。但如果你们这趟冒险之旅只是为了帮你的朋友朱利安·伊舍伍德找油画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你们似乎碰上了一些比较难缠的对手。你和基娅拉能够活生生地坐在这里已经算幸运了。接受对方的暗示,把案子扔掉,彻底忘掉这件事。朱利安会渡过难关的。回到康沃尔海边的小别墅里去,过自己的生活。”纳沃特停了一下,然后说,“那是你们之前想要的,不是吗?”

加百列没有接他的话。“一开始我们可能是为了把偷走的油画找回来,乌兹,但现在已经不只是油画的事了。如果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准确无误的话,马丁·兰德斯曼这会儿正坐在偷来的金山上面。他和他父亲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这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又有人想要我们的命。我自己查不清楚,我需要……”

“利用组织的资源?”纳沃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可能没注意到吧,以色列正面临着众多威胁。我们的朋友伊朗马上就要荣升为核武器国家了。黎巴嫩的真主党正在准备发动全面战争。还有,如果你在康沃尔看不到新闻的话,那我告诉你,我们这会儿可不怎么受世界各国待见。不是我对你这件事不上心,加百列,而是我们有其他事需要操心。”

基娅拉终于插上嘴了,说:“如果你见过莉娜·赫茨菲尔德,就不会这么想了。”

纳沃特举起一只手来,以示拒绝。“听着,基娅拉。如果世界太平,我们一定会查马丁·兰德斯曼这种人。但是这个世界不太平,而且如果世界真的太平了,组织就可以关门大吉,我们后半辈子也可以想一些简单的事情了。”

“那我们怎么办?”加百列问,“就此罢手?”

“让伊莱处理,或者留给大屠杀财产赔偿机构的那些猎狗们。”

“兰德斯曼和他的律师团可以像挥苍蝇一样把他们赶走。”

“赶他们也比赶你好。考虑到你的过去,你可不是对付兰德斯曼那种人的最佳人选。他在高层有朋友。”

“我也有。”

“但如果你想扳倒兰德斯曼那种财主,他们就会跟你一刀两断。”纳沃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可能会后悔说了接下来的这番话。”

“那你就不应该说。”

纳沃特没有听取加百列的建议。“如果你按照沙姆龙的意愿,接任了局长,那么做这些决定的人就是你自己。但是你……”

“你是为了这个吗,乌兹?把我抬回局长的位置?”

“少自作多情,加百列。我所做的决定是基于对事情轻重的权衡。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之一是保持与西欧各国安全情报机构的良好关系。这种针对马丁·兰德斯曼却又缺乏部署、不专业的行动是我们需要极力避免的。好了,讨论到此为止。”

车子拐进纳奇斯街,加百列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街尾有一栋大理石小公寓楼,楼身几乎全部藏在前门花园里那棵参天桉树华盖般浓密的枝叶里。车子在公寓楼门口停下来。纳沃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与人当面起冲突向来不是他擅长处理的事情。

“对于这种局面,我很抱歉。但是,欢迎回来。先上楼避几天风头,等我们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边的废墟中找到线索再说。还有,多休息休息。别误解我的意思,加百列,你脸色很不好。”

“我在飞机上睡不着觉,乌兹。”

纳沃特笑了笑:“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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