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神地看着几百人被带到那些无窗的营房前,然后在广场上脱光衣服,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对自己的赤身裸体并不介意,也许都把这看成换取将来安全健康的合理代价。而当时在亨里克的卡车上,我看见的那座山坡上的情景又在脑海中一一掠过。但这不是同一回事,我告诉自己。淋浴房就在他们旁边。

坚硬的地面上仍凝着一层霜华,冷风从营地的方向吹来,这些准备接受淋浴的人瑟瑟发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抵挡寒意。

在囚犯头目的指挥下,工人们开始收拾那些脱下的衣服,一件件丢进推车里。有人表示疑惑,便被告知这些衣服要送去消毒。

更多的人出现了,带着宽大的床单,将它们铺在地上,我们看见那些赤身裸体的人被赶到被单上,两腿分开站着,然后他们头上,腋下,全身每一处的毛发都被剔光了。我听见那些囚犯头目解释说这是为了防止虱子繁殖。

当所有的人,不论大人或孩子,全都被如此清理过之后,才被带进营房淋浴。我不知道一间浴室要塞多少人进去,但最后,这几百号人全都进了不同的营房,门被关上了。

堆满毛发的床单被小心地收拢起来,装进推车运走了,但我不敢猜想它们会被拿去做什么。

此时,广场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名士兵,对那些等待消毒的波兰人漠不关心。

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我们悄悄躲回了那幢房子底下的藏身处,相拥取暖。我抚摸着伊洛的头发,庆幸我们没有按之前的计划混入人群当中,想到伊洛被剔光脑袋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然而,我的笑容在听见尖叫声的瞬间凝固了。

我们惊疑地四下张望,不知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但很快,答案就揭开了。马克西姆的话一下子浮现在我脑海里,关于他的妻子凯瑟琳,在到达的第一天被带去淋浴的命运。

当尖叫声变得越来越高,我抱紧了尼古拉,徒劳地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伊洛紧紧抓着我,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看着我寻求拯救,我却帮不了她。

大约有二十分钟,那些尖叫声不断持续着。男人,女人,还有孩子们痛苦的惨叫,我甚至不敢去想他们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终于,叫声开始减弱了,几分钟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身处奥斯维辛-伯克瑙中央,被孤独、恐惧和无助包围着的三个孩子,和他们无法克制的抽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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