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很快驱散了弥漫在房子里的忧郁,取而代之的是更轻松愉悦的气氛。但几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娱乐枯竭了,开始渴望到户外去。

虽然我们听了亨里克的话,把窗帘都拉上了,可我们很难不去注意,外头阳光正好,秋高气爽,云朵几乎消散无踪,让人多想在晴朗的天空底下玩耍啊。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拒绝了尼古拉上街玩耍的要求,而我们很快就陷入了枯燥无聊之中,于是我建议大家来玩打扫房间的游戏,孩子们一致赞同了。

其实亨里克的家已经十分整洁了,但不妨把扫帚和鸡毛掸子交给孩子们,随他们去耍,至少在主人回来之前,让他俩有点事做。

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明智的,两个小家伙乐此不疲地打发了大半个下午,我也加入他们,兴高采烈地做着那些曾几何时避之不及的单调家务。

那会儿我正在擦拭一个曾经优雅精美,而现在已经陈旧了的橱柜,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些东西。

我不小心将一摞纸页碰到了地上,散得到处都是,我只得一张一张地将它们捡起来。当时我并无意也没兴趣窥探纸上的内容,只想把它们好好地放回原处。

于是我粗略地扫了几眼,确定它们的叠放顺序,随即意识到了这是亨里克的交货时间表。虽然我对波兰文字的辨识力比口语更差,但我还是很快认出,表上罗列的是纳粹的各个劳力营,不止是波兰的,还有欧洲各地的,有一些上面标注了亨里克的名字。

我的脑海深处闪过一个念头:妈妈被送去的劳力营,也许就列在这些名录当中。我不记得那个名字了,但妈妈的确和我提到过一次,就在离开梅吉迪亚的前一天。当时我完全没有在意,那个名字对我而言还没有任何意义。可现在……我匆匆地扫过那些名录,第一遍并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我放慢了速度,再次从头查看,念出每一个名字的发音,希望能唤醒自己的记忆。

这份名录似乎怎么都念不完,而我在读它的同时,终于意识到了纳粹势力的真正范围,名单上的劳力营覆盖了从波兰到奥地利之间的所有国家,包括德国本土。特雷布林卡、格罗斯-罗森、索比堡、贝尔塞克、达豪、帕尔兹克、贝尔根?贝尔森、毛特豪森、布痕瓦尔德、马伊达内克、海乌姆诺等等,等等。

然而,这些名字对我来说都一样陌生,就在我开始失去希望的时候,突然间,它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样突然,却又毫无疑问,这个名字从所有陌生的字眼里跳了出来,我知道这就是妈妈被送去的劳力营。这个发现令我一下子振奋起来,而当我看见亨里克正是这条线路的运货司机时,我的心脏激动地仿佛要跳出胸腔了!

我冲出房间,呼唤着伊洛和尼古拉,想把这个发现和他们分享,而到了门口,我却又制止了自己,我想到即使妈妈在那里,哈伊母和果尔达却不可能还活着。我不能让伊洛空怀希望。

“怎么了,安卡?怎么了呀?”伊洛和尼古拉听见我兴奋的叫声,马上跑了过来。

“没有,孩子们,对不起。我以为我发现了什么,但原来是我弄错了。你们回去玩儿吧。”

“我们不是在玩儿,安卡,”尼古拉生气地说,“我们在努力工作!你说亨里克回来之后会不会很高兴?要是他见着我们多么努力地干活儿了?”

我笑着保证:“肯定会的,小家伙。”

伊洛怀疑地看着我,显然并没有被我的临时改口骗过去,但她什么也没说。我发现自己不是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了,我想知道,这个孩子对世事的理解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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