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说:“如果你保证明天什么都忘了的话,就继续……”

但第二天,谁都没有忘记。

我们一天没出门,整日在一起缠绵。

没完没了的身体接触冲淡了彼此之间的陌生感,现在我可以不再匆忙,更加细心地感受叶子的身体,随着每次深入,她那动人的呻吟,那细腻的感触。

时间是无穷的,我们赖在床上,连话都没有必要说。做爱累了,我便抱着她柔嫩的躯体,爱抚她某一处细腻的肌肤。叶子说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爱过。我听得难过,又一次探寻她的身体。

周日晚上应该去上夜班的,但我给谢雨亭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不舒服,让她顶一下我的版。

谁知谢雨亭在那边却当了真,一再问我有没有事,还说下班后要来看我。我忙说没什么事,吃点儿药睡一觉就好了,还求她千万别来吵了我睡觉。

放下电话后,我禁不住暗骂自己无耻,明明是舍不得叶子的身体,想整夜和她在一起,却还要骗得谢雨亭空担心。我有点儿害怕,谢雨亭没准儿真会杀过来探病,但好在一直没听见敲门声。

晚上我和叶子躺在床上,白天折腾得太累了,深夜里只想静静地抱着。叶子把头埋在我怀里,长发散乱地披在我肩上。

好久没有如此充实的拥抱了,我一下子沉入黑色的梦乡……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叶子裸着身子,正支着头怪有趣地瞧我。

我一时间没弄明白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而后我猛然想起一切——不对劲,有什么事发生了!

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没做那个该死的噩梦!这是几星期来的第一次睡眠,一个完全无梦的睡眠!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事情有了转机。

我兴高采烈地吻叶子的脖子,叶子痒得直躲……

叶子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她开玩笑说:“已经待了两夜了,都怕自己会爱上你!喂,你不会舍不得我离开吧?”

我笑笑不答话。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对。我要是说舍不得她走的话,就好像是说自己爱上她了,而我们讲好不谈爱的;我要是说没什么舍不得的,又好像是说叶子没有魅力。

叶子优雅地穿上鞋,站在门口尴尬地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笑了笑,道了声“再见”。我们离着一米,没拥抱,也没有吻,手都没有碰一下,只是尴尬地笑笑告辞。

这便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距离,谁都不会再往前走一步。

晚上上班的路上,我坐在公共汽车里一直在想叶子,她皮肤的细腻触感还留在身上。虽然昨夜总算睡了一觉,但眼睛还肿着,依旧感到很疲劳,不过连日来却第一次有了点儿轻松的感觉。我知道这轻松感是源于做爱,叶子是一个能让人放松的女人,不像柳菲那么累人。

大巴的晃动中,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然后才意识到,一束奇怪目光正盯着我。我抬眼望去,前几排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陌生男子正回头看我,见被我发现了,他迅速地转过身去。

我心脏猛地一跳,一瞥之间我已发现,那个男人双眼红肿得厉害,眼神中充满焦虑和恐惧。

我不禁盯着他的背影看。车到下一站的时候,那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挤下车。一下车,他立刻转回头,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再也不回避,一脸痛苦地瞪着我,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不认识他!他真是在瞧我吗?

但隔了一天,又碰上同样的事,另一个红肿眼睛的陌生男人站在马路上看我。我四周瞧了一下,身边没有别人,他肯定是在瞧我。我正犹豫该不该走过去问他,那男人却迅速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连着几天,又有好几次这样的事。但一周后,终于没人再瞧我了。

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消肿了,整整一周都没做过那个梦了。

准是因为我红肿的眼睛,那些人才盯着我看的!但失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呢?

除非他们的失眠也是因为——梦魇!

我有点儿害怕,从此便开始留意路上的行人,每天都能发现几双红肿惊惧的眼睛!

有一天上夜班时,我禁不住问谢雨亭:“最近你坐车上班时,或者上街时,有没有注意到,街上好像突然多了很多失眠的人,眼睛都肿得厉害?”

谢雨亭一怔,问:“像你前一阵子那样肿吗?”

那个噩梦已经过去了,我不愿意再提,只是看着谢雨亭,等她的答案。

谢雨亭想了一下,说:“不知道,大巴上那些男人总是怪讨厌地盯着人家看,我从来都不敢瞧他们。”

都夏天了,男人当然要留意漂亮女孩的身材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皱了皱眉头说:“不知怎么了,最近我总看见许多眼睛红肿的人。”

谢雨亭温柔地看着我,轻声安慰说:“别胡思乱想了,你脑子里尽是些古里古怪的问题。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太敏感了,也许一直就有很多人失眠,只不过你自己失眠之前未曾留意吧!”

我点点头,说:“有可能。”

但心头却总罩着一片阴云,我隐隐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一周来我只在网上碰见往事惘逝两次,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心想,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肯定要吃醋的。虽然往事惘逝不得不找叶子来冒名顶替,但心里一定不喜欢我和叶子做爱吧!

那又怨得着我吗,谁让她自己不见我呢?

我跟往事惘逝说自己的梦魇已经不见了。

往事惘逝只是简单地说:“那就好!”但她依然坚持查找道教和中国民间巫术的资料,“你用不着我还用得着呢,也许以后论文就写这个题目。”

我心想,露馅了吧,原来你真是学宗教学的。

隔了两天的中午,我突然接到叶子的电话,问我在不在家。我又惊又喜,还以为她也像往事惘逝第一个替身一样永远消失不见了呢,谁知道隔了八九天后她居然能来找我。我忙说自己在家,叶子让我下楼。

我一下楼便看见叶子笑吟吟地靠在那辆POLO边上优雅地站着,眼睛里光彩闪动,满是期待。我也笑嘻嘻走过去,但离她一米远时却停了下来,犹豫该不该抱她一下。

叶子尴尬地一笑,打开车门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说的好地方就是她家。

我俩坐在她家的米色沙发上时,突然感到没话可说,心里都察觉到那种微妙的尴尬。有些事都期待着发生,但却不知道怎么让它自然而然地发生。

叶子靠在沙发扶手上抱膝坐着,赤裸的足面就在我手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张口说:“其实分开的第二天,我就想找你来着。犹豫了整整一上午,后来我对自己说:‘先别急,还是等等吧!如果一星期后还想着他的话,就去找他;如果忘了的话,就再回到从前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吧!’”

我明知故问:“后来呢?”

叶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淡淡地笑着说:“这些天一直在想你……”

我心头一热,微微一笑,托起她白皙的小脚轻轻一吻,她的皮肤很凉。

叶子脸有点儿飞红,我把她拉进怀里,听见她在我胸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的双臂很自然地环抱住我。

这几天她想的恐怕是:该不该和我走得太近?

我们照例,只做爱,不谈情。

谁知道,这天的好心情却被当天晚些时候发生的事搞得一团糟。

我从叶子那儿出来直接去上夜班,下班回家后就在网上碰到了往事惘逝。

往事惘逝的心情很不好。她既然还在装叶子,也就没理由冲我发脾气,只能自己憋着喝闷醋。我觉得好笑,她明明在北京,难道见我一面真就那么为难吗?

我告诉她最近总见到红肿眼睛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

往事惘逝回复:“蔓延!”

我一惊,隐隐有些恐惧,忙问:“什么蔓延?”

“傻瓜,还用问吗?那些红肿眼睛的人都是梦见水灵的人!那个噩梦已经开始蔓延了!”

我吃惊地问:“怎么可能?”

“拜托,动动脑子好不好?你的梦魇突然不见了,而街上却突然多出许多双眼红肿、一脸惊吓过度的人,你说能是什么原因,只能是水灵找上他们,忙得来不及顾你了!”

我突然想起那一双双惊恐地瞪着我看的眼睛,他们好像都知道些什么!

往事惘逝:“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自己怎么会突然没事的?”

“我只觉得那是一个噩梦,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两年前你就这么想,可梦魇不是又找上你了吗!现在你怎么还敢这么想?发生过那么诡异的事,你就听之任之吗?你一直束手无策,你做过什么?你什么都没做过,但噩梦却自己消失了!你都没问一问自己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噩梦突然消失了?”

“自然是有人帮你的忙了,你没做的事别人替你做了!”

“谁?”

“傻瓜,能不能不这么傻啊?当然是我了,除了我谁还会帮你?”

我吃惊地问:“你做了什么?你找到破解的方法了吗?”

往事惘逝:“还没找到,不过我找到了拖延时间的方法。你告诉过我水灵在‘夜猫子’论坛找你,我就进去看了,在水灵的个人资料里找到她的QQ号。你说她在QQ上勾引过你那个女上司的丈夫,我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QQ号发到三个大型的一夜情交友网站上去了,还写了几句淫荡的自我介绍。结果那帮男人立刻挤破了头,都快疯了,纷纷跟帖,发誓要和她勾搭成奸。有一个帖子竟然有上千人跟帖,更何况大多数人不跟帖直接用QQ和她联系呢?我就是需要这一点时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到破解的办法,要是你挺不过这段时间怎么办?但这样一闹,无论那个水灵是人是鬼都够她忙一阵的了!这十来天你不是睡得挺香吗?”

我吓了一跳,往事惘逝的不择手段让人深深恐惧!

我问:“但那些人……岂不……那些人……唉,他们会怎样?”

“你管他们怎么样呢?你良心有这么好吗?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好人!”

我自问一下是不是好人,发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我并不是真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只是觉得,如果他们为我而死的话实在太可怕了!更何况,我又想起往事惘逝给我看的那段中世纪火刑的史料——“无梦之城”维尔茨堡,这里面可能藏着可怕的大麻烦!

我问:“你不怕这件事会闹得不可收拾吗?”

“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缓冲一下,我就能尽快找到破解的办法。”

我心想,你要是找不到呢?原来只有柳菲的丈夫和我倒霉,现在都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了!

想起那一双双惊恐地瞪着我的红肿眼睛,我就心惊肉跳。

我问:“你真那么干了吗?我怀疑你是不是发疯了!”

“权当我发疯了吧!我只爱你一个,才管不了别人死活呢!反正只要你能没事,至于我对不对得起别人,你对不对得起我,我都顾不得了!”她还是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说我对不起她。但这也露馅了,叶子绝不可能说爱我。

往事惘逝又问:“喂,你们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上网就是为了解决性饥渴的?怎么我一贴出水灵的QQ号,竟然会有上千人跟帖呢?难道成千上万的男人熬夜上网就是为了等着这个?”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自己对这种帖子从来就没胃口。”

往事惘逝:“吹牛吧!你那么色,怎能放过这种送上门来的艳遇?”

其实我说的是真的。女人都是有一分美貌就有一分矜持,如果这样自甘下贱地叫卖,那女人的长相也就可想而知了。在网上这样公然叫卖的只有三种人:同性恋、骗子和超级恐龙。这三种人都吸引不了我。我喜欢找那些声称自己不谈性的白领女性,其实她们肯在网上和陌生男人聊天,这件事本身就是已经默认了精神出轨,和最后肉体的放纵也相差不远了。尤其是已婚女性,像柳菲那样的多得数不胜数。女人一旦结婚魅力就剩不下多少了,可谁又希望自己从此真没有男人宠着呢?所以,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盼望着出轨,越正经的女人反而越是性压抑狂,只要看那个男人能不能让她们放松罢了。

我回复:“我真的从来没有在网上找过这种女人,没沾过这种事儿,真是很奇怪,不知道水灵一开始是怎么发现我的?”

往事惘逝:“你的梦魇恐怕厉害得多,你绝不是偶然碰到水灵的,记得她对你蓄谋已久了吗?余晴死之前,水灵就已经勾引你那个女上司的丈夫,向他打听你了。水灵

早就盯上你了,你一定要小心,我可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了!我已经好多天没睡好,一直熬夜给你想办法,你可别不在乎自己!”

不知道往事惘逝的话能信几分,不过她关心我应该是没错的。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我一惊,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可那边却没人回答。我又“喂”了几声,隐隐听见听筒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只是半天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总有这样该死的串线电话!

下线后我又失眠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梦魇还没有结束,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一会儿,水灵依旧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知道我在哪儿,迟早还会回来的!

每天晚上我都躺在床上发呆,几天后,眼睛又迅速红肿了起来,大街上又开始有红肿眼睛的人瞧我了!

有一天我在西单坐地铁,上车时居然发现有一个空座儿。

我一坐上去就后悔了,正对面坐着一个红肿眼睛的年轻人。他惶恐地瞪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极力不去瞧他,可是知道他始终在看我。最后我终于也开始仔细打量他。他应该是一个白领,技术人员什么的,有一双苍白的手,放在膝盖上还是不停地发抖。他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似乎要对我说什么,眼睛像随时都要流出泪来,又好像泪早已流干了,只剩下一个红肿的金鱼眼泡,里面流露着恐惧和绝望。

到复兴门转车时,他终于垂下眼睛,跟着拥挤的人群下车。我心里一动,起身追下车去,在人群中堵住他。我冲他笑了一笑,可他惊慌地瞪着我,没露出一丝笑容。

我问:“对不起,你认识我吗?”

他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

我又问:“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也许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

他神情怪异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犹豫了一下,问:“你认识水灵吗?”

突然,他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肯定见过水灵!

往事惘逝说的都是真的,梦魇已经开始蔓延了!

我急切地追问:“你也陷在梦魇里吗?多长时间了?你现在还睡不着吗?我也一样。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吗?”

他强忍着颤抖,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梦魇永远不会结束,死了都无法停止!”

我吓了一跳,正要再问,突然,他那可怕的眼神越过我的肩头,惊恐地瞪向我身后,我猛地闻到那股熟悉的焦煳味,浑身发软,身后有股凉风——

我迅速回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回过头时,那男子已经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一列地铁正喧嚣着进站,强风迎面扑来……

从那天起,我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不时回过头慌张地望一眼。

那个男子的话有点儿耳熟,我想起往事惘逝说的那段历史,教区长舒尔兹的临终遗言:“我将沉入永恒的噩梦,连上帝也无法再让我看到光明!”

我几乎没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那些散落在幽暗都市的各个角落里的失眠人,他们在梦魇中冷汗淋漓,惊恐地瞪着站在自己床头的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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