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五月七日,星期二

亚衣穿一身皱皱巴巴的睡衣躺在床上。发热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在观看自己内心混沌的漩涡。

亚衣从四月三十号晚上以来一直呆在家里,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躺着。从来没有熟睡过,即使睡着了也睡得很浅。额头总是热乎乎的,但身上却觉得很冷,有时候甚至冷得浑身哆嗦。起来也就是上厕所,或吃一两口母亲希久子给她做的饭,并不是真想吃,只不过是想让希久子少哆嗦几句。

天花板上放录像似地重复着她的过去。后悔、愤怒、痛恨……

折磨着她,时而烦躁地掀掉被子在房间里乱转,时而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全都忘记了。惟一记住的一个梦是她站在悬崖边上,腥臭的雨,飞溅的血,满嘴的酸味,苦闷的呻吟……最后凝成混沌的色彩的漩涡,漩涡不断地旋转、变化,最后浮现出一张怪异的脸,那张脸狞笑着,突然问亚衣:“你是谁?”吓得她喘不过气来,从梦中惊醒了。

从警察署回来的第二天,希久子就带她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除了有三十七度五左右的低烧以外,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诊断为感冒。

“到底出什么事了?”从警察署回家以后,希久子只问过亚衣一次。亚衣的回答是“不知道”。对于母亲的迷惑不解,亚衣心里是非常明白的。父母对她的期望值一直很高,她却突然跟着一个男人进了情人旅馆,甚至把人家打伤,这完全超出了父母的想像范围。希久子除了把这件事情理解为误会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亚衣的父亲芳泽孝郎从国外回来的那个晚上,希久子没有把在亚衣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他。希久子怕丈夫骂她没有管好孩子。

去不去上学呢?亚衣在犹豫。一天到晚盯着天花板的日子也快过够了,母亲的唠唠叨叨,父亲的漠不关心,都让她感到气愤,另外她还想看看浚介的反应。

亚衣闭上眼睛,眼睑后面浮现出自己画的那幅画儿上的那张脸。

“画得不错嘛!”那张脸又变成了浚介的笑脸。

亚衣觉得自己全裸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浚介面前,浚介把她最宝贵最秘密的地方分开,不怀好意地笑着:“不错嘛!”

亚衣腾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从衣柜里找出一身衣服,抱着下楼去了。

这座小楼是亚衣的祖父盖的,十二年前祖父去世以后经过改建,变成了现在这种西洋风格的建筑。

在一楼的洗澡间门口,碰上了刚从里边出来的母亲希久子。

“啊,总算起来了!”希久子终于放了心的口吻里带着几分嘲笑。

亚衣没说话,径直进了洗澡间。

“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啦?”希久子提高嗓门冲着亚衣喊了一嗓子。

亚衣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又啪地插上了门闩。

好几天没洗澡了,热水冲在头上身上,好舒服。死去的细胞被冲走,新生的细胞更活跃了。亚衣又把水温调低冲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多了。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边,一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一边研究怎么对付浚介。如果浚介逼到眼前,问:“为什么撒那么大谎?”就吐他一脸唾沫:“谁撒谎了?”

想好了对付浚介的办法,亚衣跑到楼上把书包整理好,重新下楼吃早饭。下楼的时候她听见电视新闻里正播报某个国家内战打得更厉害了,又死了多少人什么的。

父亲孝郎已经坐在餐桌前边了。一边看报纸,一边等着希久子把早饭端上来。看见亚衣下来了,说了句“脸色不错嘛”,就又接着看他的报。

希久子在厨房里准备早饭。亚衣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拿出果汁、酸奶,又在架子上拿了一包牛角面包,端到了餐桌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感到几天以来乱了套的生活又都恢复了正常。亚衣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口面包,直到咽不下去了,才喝了一口果汁,把堵在嗓子眼儿里的面包冲下去。

希久子把煎好的鸡蛋端出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电视,突然说:“果然是他家儿子干的!”

孝郎和亚衣听希久子这么一说,也把脸转向电视画面看起本地新闻来。

电视画面上是一座跟亚衣家差不多的小楼,右上角表示的日期是五月二日,看来是好几天以前发生的事件。小楼前边有很多警察。有人用担架抬出来四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接着是现场直播。一个年轻的电视记者站在挂着“麻生”的小牌子的大门前,综述了事件发生的经过,虽然没有指明杀了一家三口的就是自杀的麻生家的儿子,但已经明显地暗示给电视观众了。

“嗨,今天我下班可晚啊!”希久子说,“又是叫人讨厌的妇女会!家庭妇女们凑在一起,啰里啰嗦的没完没了。不参加吧,又怕别人背后议论你!”

孝郎正在全神贯注于报纸上一条关于某发展中国家依然保持着几世同堂的习惯的报道,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希久子说话,自言自语道:“这种大家族制度不崩溃,永远谈不上发展!看来这世界非毁在家庭问题上不可!”

希久子则顺着她自己的思路发表感想:“那也就是个发牢骚会!大家坐在一起抱怨这抱怨那,气撒不完散不了会!”

夫妇俩各念各的经,却同时注意到了一件事:亚衣把八个牛角面包和一大瓶果汁吃光喝光了,而且还在一个劲儿地吃煎鸡蛋!

“亚衣!你怎么吃这么多?”希久子觉得不可思议,问道。

亚衣看着面前的空盘子和空瓶子,也不敢相信自己吃了那么多。

孝郎满不在乎地说:“躺了好几天,一直没怎么好好儿吃饭嘛!没关系,一顿吃不成胖子。”说完嘿嘿笑了。希久子也带着满脸的困惑勉强笑了笑。

突然,亚衣觉得身体内部膨胀起来,嘴里的鸡蛋好像变成了吃不得的脏东西,“哇”地吐在了盘子里。

父母的笑同时僵住了。

“你看你看,谁叫你一下子吃那么多的!”希久子一句话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孝郎松了一口气,叠好看过的报纸站起来:“我得走了。”

说完穿上鞋,提起公文包就出了家门。

这时,洗衣机的蜂鸣器叫了,希久子过去收衣服,餐厅里只剩下亚衣一个人。

亚衣眼前一片恍惚。她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忙不迭地往卫生间里跑。刚掀开便器的盖子,内脏就像全部涌到了嗓子眼儿似的。她把手伸进嘴里,胃里的东西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喷涌到便器里。

白色的陶瓷便器在亚衣眼下变得肮脏不堪。一点儿也没有消化的芳泽家的早饭,不断地从亚衣的嘴里倒出来……

麻生家的尸体被发现之后第五天,杉并警察署召开了讨论最终结案问题的会议。

连日来气温一直很高,跟夏天似的,夜里气温也降不下来。

人们坐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闷热弄得人们浑身臭汗。

参加会议的有警视厅刑侦一科科长,有警视厅负责侦破暴力犯罪的刑警,有杉并警察署的署长、副署长、刑警队队长,还有东京地方检察厅刑事部一个叫藤崎的检察官……在座的五十多人个个心情沉重,表情阴郁。

案件发生以来,除了现场取证以外,警察们还进行了多方调查,最后基本认定:麻生达也把父母和祖父杀死以后,留下遗书自杀。作为会议主持人的警视厅刑侦一科科长钟本,最后一次征求大家的意见:“同意这个结论的请举手!”

半数以上都已结婚生子的警察们,心情更加沉重,表情更加阴郁了,五十多人缓缓举起手来,表示同意麻生达也为凶手的结论。钟本发现有一个人没举手,于是又说了一句:“不同意的举手!”

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老警察高高地举起了他那粗壮的大手——是马见原。

钟本跟马见原在警官学校是同班同学,早就提升为警视厅的科长了,而马见原却被贬到了杉并区的警察署,还是个普通的警察。钟本干咳了一声,平静了一下变得骚乱起来的会场。

“马见原!”钟本特意点了马见原的名,“这么说你认为犯人是另外一个人喽!那你说说,犯人是谁呢?”

马见原没有正面回答钟本的问题:“我认为,这个案件还应该深入调查调查。”

在场的所有的警察都欠起身子看着马见原。

“现场的指纹也好,物证也好,不都证明了麻生达也就是凶手吗?”钟本问。

锯子、剪子、锤子——所有的作案工具上,都是达也的指纹,遗书也是达也的笔迹。

“不!证据不足!”

“证据不足?还有什么不足?”钟本摸了摸歇了顶的头,“你也参加了调查,对麻生达也在家里的表现应该有所了解吧?从大家写的报告里可以了解到,麻生达也在家里一直心情郁闷……”

麻生达也的父亲麻生阳一毕业于二流私立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一家电器公司工作,一向兢兢业业,性格敦厚,人缘不错。

但也有同事反映,他的价值观有些狭窄,在那些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收入者面前有劣等感。达也是他的独生子,他对儿子抱的期望很高。儿子考上重点中学以后,他高兴得请同事们喝酒。儿子是他的骄傲,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听到过他自豪地夸他的儿子有出息。可是,去年夏天以来,他的表情变得灰暗起来,而且再也不夸他的儿子了。有人问到他儿子的时候,他显得特别冷淡。今年以来,还发生过接到家里的电话以后慌忙早退的现象。同事们还看见他的右手缠着绷带,脖子上贴着创可贴。今年的五月黄金周,阳一所在公司从四月二十七号到五月六号放假。同事们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四月二十六号下午六点多。当时大家邀他去喝一杯,他说家里有客人,匆匆回家了。

达也的祖父慎太郎原先是一家保安公司的董事,十年前退职,用退职金买了现在这所房子。慎太郎也经常跟邻居夸自己的孙子达也,但自去年夏天以来,也不夸了。有一次邻居看见他头上贴着创可贴,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孙子打的。

附近的玻璃店老板证实,今年一月以来他到麻生家换过四五次玻璃。一层的起居室和二层孩子的房间的玻璃都换过。当时对麻生家老打碎玻璃产生过疑问,但没有深究。

今年周围的邻居都听见过麻生家吵架和打碎玻璃的声音,也听见过达也大叫。杀了你们。,还听见过达也的母亲的尖叫。不过谁都认为是别人家的事,既没有去劝架,也没有报警,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事。

“从这些物证、人证里,难道能找到外人作案的证据吗?”

钟本不耐烦地问。

“找不到!”马见原有些耍赖似地大声说,“但我总觉得还需要调查,这么快就认定麻生达也是杀人凶手,为时太早吧?”

“理由呢?”

“疑点并没有完全解明。比如说寝室门的锁。原来,家里所有的门上都有锁。可是在案发两个星期之前,麻生家把下井草车站前边配锁的师傅叫去,把所有的锁都卸下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有锁,达也的父母和祖父都锁上门睡觉,这个凶杀案也许就不会发生……还有,达也是把身上冲洗干净以后才自杀的,既然杀了人,他还有必要洗了澡再自杀吗?另外,麻生阳一说家里有客人,那个客人是谁呢?应该弄清楚……”

“那跟案件没有关系嘛!”副署长琴井打断了马见原的话,“不错,麻生阳一确实说过家里有客人,但那很明显是为了早回家撒的谎。而且案子发生在二十九号深夜,二十六号就算真的来过客人,有关系吗?还有,自杀者把身体洗干净再自杀的情况并不稀奇,而且遗书里写着,希望来世跟父母和祖父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在这种心理支配下,洗干净身体也是容易理解的嘛!最后,请人把锁卸下来的,不正是被害者本人吗?卸锁跟事件的关连,顶多解释为偶然。眼下要破的案子这么多,再去为麻生家的案子找什么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线索,你觉得有必要吗?”

“你怎么敢肯定再也不可能找到线索了?”马见原不服气地问。

“既没有物证也没有案情证据嘛!外人为什么要杀麻生全家?仇恨?如果仇恨麻生家的人存在的话,还不早就浮上来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麻生家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家庭。”

“什么人都有秘密。”

“这没错儿,杀人的动机也许永远是一个秘密……但是,杀人者明显处于精神失常状态,用锯子锯活人的肉体,用钉子把活人的手钉在椅子上……为什么要这样做?看起来好像在拷问。”

“……也许是在要求什么。”

“要求?”琴井不解地问。

“对,”马见原肯定地说,“确实是拷问。既然是拷问,就是要求得到某种回答,或者是要求对方改变宗教信仰、政治思想什么的。”

“麻生家有什么特殊的宗教信仰、政治思想吗?”

“也许没有,也许就是要求一种一般的回答……但是,越是一般的东西,越是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深意……”

“最难以置信的是杀人手段。”

“对,我对用锯子锯活人的肉体这一点特别不能理解。亲生儿子用锯子锯自己亲生父母,做得到吗?”

琴井正要反驳,钟本一摆手制止了他,非常冷静地对马见原说:“那么,你认为是谁呢?谁也不愿意相信亲生儿子会用锯子锯自己亲生父母。但是,也许正因为是亲生儿子才做得到。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之下,由最深的爱转化为最深的恨,那种程度外人是无法计量的……所以说,达也的犯罪不是不可能的。你在物证和案情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坚持认为凶犯是外人,莫非是由于……”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检察官藤崎说话了:“可以说是由于伤感吧。”

马见原一听,立刻对藤崎怒目而视。

藤崎避开马见原的目光:“伤感,是处理这个案件特别需要注意和必须排除的情绪。”

“不是伤感!”马见原大声说。

琴井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你自己家的事啊?”

马见原默默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喷射着怒火,一步一步地向琴井逼过来:“我家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琴井不屑一顾地把脸扭向一边。刑警队长担心马见原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赶紧喊了一声:“马见原!”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钟本用非常和蔼的口气说话了:“我说小马呀,说实话,对于这个案件,谁心里都不舒服。我家里也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要说没有伤感,那是自欺欺人,但是呢……”

“不能说伤感。”马见原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说什么呢?”

“这个嘛,父母跟孩子……”马见原语塞。

人们不禁失笑,琴井故意笑出声来。钟本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笑,叹了口气说,“作为一种意见,我们接受下来……”

始终没有发言的署长韭屋冷冷地说话了:“这总可以了吧?”说完用目光催促马见原回到座位上去,马见原只好服从。

干部们简单碰了一下头,钟本大声宣布道:“这个案子按以下方针结案:麻生达也杀死父母和祖父以后自杀。机动刑侦队和警视厅的警察撤回,杉并警察署负责整理好所有文件,写一个报告,注意不要有任何漏洞……大家辛苦了,散会!”

机动刑侦队和警视厅的警察们长出一口气,杉并警察署的警察们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马见原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直瞪瞪地注视着前方。

“另外,”钟本补充道,“关于杀人手段,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露。首先是为了尊重死者的尊严,其次,不敢说没人模仿。谁要是泄露出去,严加查办!”

听了钟本严厉的警告,警察们又不由得紧张起来,默默地走出会议室。

警察们都走了,椎村留下来关窗户。他发现马见原坐在原处没动,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突然,马见原像弹簧似的跳起来,冲出了会议室。他要去追钟本。

跑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在开车门的检察官藤崎叫住了他:“马见原老师,算了吧,没用!”藤崎比马见原小十岁,又高又瘦,面容严肃。

“为什么大家都相信?”马见原愤愤地问。与其说是在冲着藤崎发问,倒不如说是在冲着周围的暑热和黑暗发问。

“相信什么?”

“相信那个孩子杀了全家!”

“物证和案情证据都很清楚嘛。”

“谁都说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又都那么轻易地相信了!”

“不是轻易地相信,孩子杀死父母的案子并不稀奇嘛。”藤崎意味深长地说,“……父母杀死孩子也不稀奇。我认为,很多父母虽然实际上并没动手,但在精神上每天都在杀孩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把我儿子给杀了?”

“马见原老师并没有杀孩子,但是,您这样责备过您自己。”

马见原不说话了。

“您对您自己的责备使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您,跟我在警视厅工作的时候的您完全不一样。工作马马虎虎,破案也腻了……可是这次却突然热情高涨。为什么?因为您不希望那个孩子杀了全家。亲生儿子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您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您才格外积极起来了。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使您想起了您死去的儿子。您希望那纯粹是一次事故,而不想承认那是您儿子对您的一种报复……”

马见原一把揪住藤崎的脖领子:“这种混蛋话你再敢说一遍……”

藤崎一点都不害怕:“孩子杀掉亲生父母的案件是发生过的。这种案件我们处理的还少吗?”

“没有那么残忍的!”

“家庭内部的暴力事件,实际上是最残忍、最阴暗的,这是事实。”

“但一般都是突发性的。使用拷问这种形式,很难叫人理解。”

“有这么一个男孩子,在笔记本上拟定了一个大规模的杀人计划,其中包括杀死他的父母,结果把父母都杀了……还真有下得去手的。当然,绝大多数孩子是下不去手的,只能闷闷不乐地忍受精神上的痛苦。如今孩子们的精神压力并不比大人小,精神抑郁积累多了,一旦爆发,其结果就预想不到了。”

“预想得到,但不会发生这么残忍的……”

藤崎苦笑着:“叫我怎么说您呢?顽固不化……”

“你也有孩子,你认为你的孩子干得出那么残忍的事来吗?”

“当然干不出来。这回是一个精神陷入了不正常状态的孩子干的,而且他的家庭实际上已经崩溃了,家庭内部的培养教育体系完全崩溃了。我家不一样。”

“你怎么敢确信不一样呢?你家跟麻生家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你家又没生活在真空里。我认为,就算麻生家的孩子精神陷入了不正常状态,也干不出那么残忍的事来。如果你硬说做得出来,那我就要说,你家的孩子也干得出来。”

“谬论!”

“我这是逆向推理。你们家的孩子干不出来,那麻生家的孩子也干不出来。”

“不管你怎么说,我的观点是不会改变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有孩子模仿这种犯罪行为。以前发生过的模仿犯罪太多了。有孩子用棒球棒打人,马上就出现许多用棒球棒打人的案件,有孩子因在学校里受欺负自杀,马上就有许多受欺负的孩子自杀……对于这种模仿,家庭也好社会也好,都无力制止。很多案件的本质原因是很难找到的,很多事情也是很难从理论上说清楚的……”

“这种案件会连续发生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案件就按麻生达也杀人以后又自杀处理,检察院方面已经同意了。”藤崎说完钻进车里发动了汽车,扔下一句“收集旁证的工作拜托你们了”就一溜烟儿地开车走了。

马见原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才离开警察署。本来他应该回家照顾佐和子的,但中途换车时改变了主意,他想去看看绫女和研司。

站在绫女家后院的一棵樱花树下朝三楼看去,绫女家还亮着灯。研司怕黑,总是开着灯睡觉。

忽然,窗户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紧接着窗户被拉开了。马见原赶紧藏在了樱花树后面。

绫女裹着一身白色的真丝睡衣出现在窗口,她探出头来朝窗下张望,好像是在找寻什么人。由于樱花树叶遮挡,马见原可以看见她,她却看不见马见原。

“为什么呀……爸爸……”因为开着窗户,加上夜深人静,研司说梦话的声音马见原都听得见。

绫女回过头去,微笑着摇了摇头,从窗口消失了。

马见原听着绫女哄研司时唱的温柔的催眠曲,在樱花树下站了很久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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