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司一行三人在晚间九点左右抵达潟户町。

他们开车沿着潟户友爱医院的四周缓缓绕行一圈。坚固的围墙上还架着铁丝网,里面那栋没什么窗户的建筑物看起来就像是监狱。门虽是开着的,通过那里进入的人和车,似乎都被建筑物内部的监视屏幕观察着,形似外星人脑袋的监视器正缓缓摇着头。

这里不是初次见到的地方。不仅如此,还是迄今为止散发出通往过去最强“磁力”的建筑物。

“好像有种令人讨厌的气息——”后座的明惠皱起脸。

三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是院长腐败的劣根性在发臭。”

“要怎么潜入?”

“用不着偷偷潜入,我们要正大光明地进去。”

离开东京前,他打过电话到榊诊所,确认村下猛藏与榊达彦都已来到友爱医院。

“偷偷潜入万一又重蹈覆辙失败,岂不是没搞头了?这次我们有手枪,但你最好小心点,免得她发生危险。”

祐司搂着明惠的肩膀,深深点头。

跟猛藏面对面时,该不该带明惠一起去,祐司犹豫良久。然而,三枝坚定地说:“她也同样有这个权利,知道自己被逼到这种地步的原因。”

在门边停车,步行走向建筑物。走到一半,在建筑物旁边的停车场发现猛藏的奔驰和榊达彦的庞蒂亚克停在那里。

潟户友爱医院的所有窗户都镶嵌着铁栅栏。

“凡是穿过这扇门的人,皆须舍弃一切希望。”三枝低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正面玄关是令人联想到老旧校舍的冰冷水泥建筑。和学校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打蜡,没有粉笔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药味和秽物的臭气。大厅排列着几把长椅,但是不见人影。

空调似乎失灵,闷热异常。转头一看,祐司发现刚才走进来的入口也装设了能将铁栅栏放下的机关。身体的某处,大概是心脏附近,体温似乎骤然下降了十度。

右手边挂着“夜间挂号”的牌子。三枝走近那边,殷勤地向埋首文件堆的护士说:“你好,请问榊医生在吗?”

“请问是哪里找?”

“说是绪方祐司,他就知道了。”

“事先约好了吗?”

“我们是朋友,正好经过附近,顺道来看看他,只要能打个招呼就行了。能不能帮我喊他一下?”

护士拿起柜台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两个号码键,等了一会儿,对着话筒说:“榊医生吗?您的朋友来找您。”

护士一报出绪方祐司的名字,榊医生似乎很惊讶。护士连喊了好几声“喂”后,才点头说声“好”,放下话筒。

“医生说马上来,他好像非常惊讶。”

三枝咧嘴一笑:“我想也是,我们很久没见了嘛。”

里面那部白色电梯的门开启,榊医生出现了。起先是小步跑来,认出祐司和明惠后,立刻停下脚,手掌心在白袍两侧擦拭。

三枝垂在柜台下的右手握着手枪,枪口正指向挂号处护士的额头,摆出随时都可开枪的架势。

“嗨,打扰你上班,不好意思哦。”三枝开朗地打招呼。榊医生原本表情僵硬地呆立着,三枝一边留心不让护士发现,一边用左手手指一招,他立刻像被拉过去似的踩着不安的步伐走近,而且是同手同脚。

和医生只剩下一米的距离时,三枝大步上前靠近他,迅速贴近他身边,把枪口抵着他的侧腹。

“好久不见,大医生还好吗?”

“噢,他很好。”榊医生颤抖着声音回答。回头整理文件的护士略微抬眼,来回审视两人,祜司连忙找话跟她说:“这家医院好气派。”

护士轻轻向他点头。

“谢谢你的夸奖。”

“如果有时间,我也想跟大医生打个招呼,现在能见他吗?”

三枝一边说,一边以枪口用力顶着榊医生。

“这个嘛……我想应该没问题吧。”医生回答。他的太阳穴开始流汗发光。

“那,就请你带路吧。”

三枝又拿手枪顶了一下,医生这才跨步迈出。祐司一边带着明惠跟在后面,一边露出笑脸对护士说:“谢谢。”

护士依旧垂着脸只是点点头。他们四人走向电梯。

“几楼?”一钻进电梯关上门,三枝立刻用判若两人的严峻声音问。

“五楼最后面,村下医生正在办公室。”

医院电梯特有的缓慢上升方式令祐司感到反胃。墙壁和地板都沾满污垢,还飘散着刺鼻的臭味。

电梯一度在三楼停止。门一开启,外面站着一个身穿圆领衬衫、白长裤的看护,嘴上叼着烟,手拿水桶。

看护进电梯后,按下四楼的按键。他问榊医生:“医生,有客人啊?”语气一点也没有对医生的尊敬。

“对呀。”榊医生回答,“是大医生的朋友。”

三枝紧紧靠在他身边,脸朝着楼层按键的面板。祐司和明惠为了挡住顶在医生背上的手枪不让看护发现,刻意堵在医生前面。

看护块头很大,手臂肌肉发达。侧眼一瞥,可以看到他左手臂上有刺青。

抵达四楼前,似乎有无限的时间流逝。看护隔着嘴上香烟的烟雾,不时朝这边窥探。他一直凝视着明惠低垂的脖子,也许是错觉吧,看起来嘴角似乎略带笑意。

四楼到了,门缓缓开启的速度令人生气。看护大摇大摆地出了电梯,祐司立刻伸手按下“关门”的按键。可是,那只粗壮的手臂却比关闭的门早一秒伸进来,咔嚓一声把门压回去后,转向榊医生。

祐司立刻做好戒备,他看到三枝握枪的手指条件反射般用力。

“我说医生啊,”看护大声说,“我早就想拜托你,差点都忘了。四〇一的老头子竹下。你能不能把芬必坦再多加一点。他整天嘀嘀咕咕发牢骚,都快把我烦死了。”

医生的喉结上下耸动:“可是,那是种很强的镇静剂。不能轻易增加药量。”

“你别这么说,你也要替我设想一下。”

看护用手肘撑着门,歪着身子用手撑着头,姿势就像个混迹街头的无赖。

“如果增加芬必坦,他一个人连厕所都上不了,到时不是反而更增加你的负担吗?”

看护嗤鼻一笑。

“谁理他,插根导尿管不就行了。”

“抱歉,”三枝慢条斯理地插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正要去见大医生,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

看护瞪了他一眼,一离开电梯门,就把叼着的烟呸地往走廊上一吐。

“不好意思。”三枝说。祐司关上门,眼前,就在这层楼的某个远方,某个不像人类的声音正在发出长长的惨叫。

“那就是贵院的看护吗?”

三枝嘲讽的话令榊医生垂下眼。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五楼和下面的楼层简直不像同一栋建筑,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虽然同样围着栅栏,但可能是因为玻璃擦得很亮吧,采光截然不同。

“这里是……”

“医院工作人员使用的楼层。”

三枝笑了。

“工作人员啊,既是魔鬼也是地狱的工作人员昵。走哪边?”

榊医生在走廊右转走到底,出现了一扇对开的坚固门扉。

“这里吗?”

榊医生点头。被手枪尖端顶了一下后,他轻轻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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