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义文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里,话都不想说了,妻子马玉芳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正要对他说点什么,一看吴义文黑着脸,就冲进厨房做饭了。

吴义文默默地走近茶几,从下面拿出华容道棋,他伸出手将棋子抓在手里,然后一一落在棋盘上。

这回吴义文有意违犯棋规,把两个卒子拿了出来,但还是走不通,棋中的曹操就是被关羽等“五虎上将”看得死死的,冲不出重围。

吴义文烦躁地将手中的卒子摔在棋盘下,进而掀翻了棋盘,棋子散落了一地。

马玉芳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你这是怎么了,老吴?”吴义文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没什么。”

马玉芳弯身拾起地上的棋子:“老吴,你的脸色不太好。”

吴义文掩饰着说:“谁说的?”

在吴义文回家前,马玉芳已经听说了龙凯峰将替代吴义文和赵梓明对抗。本以为吴义文回家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想不到吴义文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马玉芳一边拾着棋一边说:“这师长老定不下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照我说,要是赵梓明当上师长了,你不如找找老首长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到宁洲军分区当司令去。”

马玉芳是想安慰一下丈夫,谁知吴义文竟然白了她一眼说:“你都说些什么?”

马玉芳心里有了气,她把拾起的棋子放在茶几上,气咻咻地说:“我能说什么?惹得你这么朝我干瞪眼?我只是说出了你心里想说不敢说的!”

吴义文被马玉芳一顿抢白后,垂下头去。马玉芳看看吴义文,突然有点心疼起他来,关切地说:“老吴啊,有的时候,就像这下棋一样,这条路走不通,就走走别的路嘛,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吴义文冷静下来,抬头看看马玉芳,走过去,把棋子又一个个码向棋盘里,自语道:“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嘛。”

马玉芳伸手按住棋子:“你又要走到天亮啊?”

吴义文轻轻拿开马玉芳的手说:“玉芳啊,你去忙吧。”

马玉芳慢慢站起来,忧心忡忡地望着吴义文说:“老吴,我虽然不会下棋,可老看着你摆弄这‘华容道’,我多少也看出点门道来。你常说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啊。可不管怎么说,棋是由人来下的嘛。你干吗非把自己当曹操呢,整天让那关公、张飞看得死死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你就不会把自己当成个小卒子,走起来多灵活?”

吴义文被马玉芳说笑了,点点头说:“嗯?这也不失为一种人生哲学。”吴义文的目光显得深邃起来,陷入了沉思。

门铃声打断了吴义文的沉思,马玉芳拉开门,进来的是桂平原。吴义文沉思的表情舒展开来。

钟元年将龙凯峰替换了吴义文,令赵梓明欣喜不已,他仿佛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希望在他眼前洞开。一回到家,他就从酒柜里抓过一瓶酒,又起身到碗橱里端出一盘花生米,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酒的作用使原本兴奋的赵梓明心中升腾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走出会议室时,他甚至朝吴义文瞥了一眼,他从吴义文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种失意,当时赵梓明心里格登一声。他不禁有点替吴义文难过起来。

龙凯峰从他眼前走过时,他想喊住他,可是最终他忍住了。在赵梓明看来,钟元年的决定,几乎将吴义文排除了。从那时起,赵梓明已经不把吴义文当对手看了。

杨芬芬回来时,“咣当”一声把门推开,差一点破坏了赵梓明的兴致。他装作没看见,顾自埋头喝酒。

杨芬芬手里拿着单位发的东西,她将东西放到墙角,冲着赵梓明问:“哎,楚楚呢,还没回来?”

赵梓明这才抬头看着杨芬芬:“是啊,我也几天没见到她了。出版社不会老加班吧?”

杨芬芬边脱着外套边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人喝起酒来了?”

赵梓明将端起的酒一口饮下,心里想着,是不是把自己和龙凯峰打演习的事告诉她呢?她会不会分享自己的快乐啊。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冲杨芬芬说:“我要打演习了。”他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杨芬芬正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去,走到房门口,才随口说:“你们打演习不是经常的事吗?”

赵梓明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次演习和DA师师长之间的联系告诉杨芬芬:“这次演习有点特殊,我……DA师师长很快就要明确了。”

赵梓明的声音里充满着兴奋。他看见杨芬芬走了回来,而且还望着他笑了笑说:“哦,是这样,那倒值得庆贺一下。”杨芬芬从酒柜里拿出一只杯子,走到桌前,从赵梓明手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点。举起杯来:“今天我也很高兴,又一个台胞找到他在大陆失散多年的亲人了,我前后帮他们联系了两年时间啊!”

赵梓明也为杨芬芬感到高兴,满心欢欣地说:“你那小罐子里的相思豆,前两天我数过,里面有九十八颗,加上今天这一个,已经九十九颗了。”

杨芬芬轻轻抿了一小口酒说:“没想到你还会去数它。等装上一百颗,我想也该歇歇了。”

赵梓明举起酒杯:“为九十九,也为你的第一百个,干杯。”二人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赵梓明把酒一下子喝完。杨芬芬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掏出口红,朝镜子前走去。赵梓明在她的身后支吾一句:“要打演习了。”

杨芬芬在嘴上抹着口红说:“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赵梓明站了起来,声音含混地:“这……这场演习很特殊。”

杨芬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也说过了,我祝你成功。”赵梓明已经走近了杨芬芬,杨芬芬从镜子里看了赵梓明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包欲往外走。赵梓明闪到她的面前,拦住她。

杨芬芬不解地:“你……”

赵梓明冲动地一把将杨芬芬搂住了。面对赵梓明突如其来的举动,杨芬芬先是怔了怔,当赵梓明的双唇抵近她的嘴边时,杨芬芬用力地推着赵梓明,可是赵梓明将她搂得太紧了。她只好别过头去说:“别这样,我马上还要去办公室,别让楚楚回来撞见了。”

赵梓明僵住了,喃喃地叫了声:“芬芬……”

杨芬芬奋力推开了赵梓明,走到门前,理理乱了的头发:“对不起,我不想……等你当上师长,我们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说完刚要冲出门去,又回身提醒说:“你把脸擦一下。”

赵梓明神情沮丧,他的脸上有两道口红印子。杨芬芬刚才丢下的那句“我们的事也该有个结果”的话让他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难过。这叫什么事啊!

赵梓明冲进了卫生间。

“嗨,哪位家长在家?”是赵楚楚回来了。

赵梓明大声答应着,忙不迭地用手抹着脸上的口红,又拉出卫生纸擦,最后打开水龙头。

赵楚楚听见响动声,走近赵梓明:“爸,你在家呀?”

赵梓明用毛巾擦着脸看着赵楚楚。杨芬芬留在他脸上的唇印依稀可见。赵楚楚难过地叫了声:“爸……”她接过赵梓明手里的毛巾:“我替你擦吧。”

赵楚楚眼里含着泪水:“爸,你别难过,别难过……”

赵梓明的鼻子一阵发酸,泪涌了出来。他推开赵楚楚,重重地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赵楚楚挨着赵梓明坐下,关切地说:“爸,听说你要跟凯峰打一场对抗演习?你觉得能打赢他吗?”

赵梓明从刚才的悲戚中醒了过来,手指点了一下赵楚楚的额头说:“废话。我……我能输吗?”

赵楚楚问道:“我只想问你,你想赢,对吧?”

赵梓明将整个身子放松下来,觉得女儿赵楚楚的话问得太孩子气了,就说:“平常赢不赢不重要,这次不一样。”

赵楚楚认真地说:“你有没有可能输给龙凯峰?”

赵梓明白了赵楚楚一眼说:“输给他?也许吧。凯峰是一个为战争而生的军人,一上战场他会忘记一切。”说完才煞有介事地问:“哎,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赵楚楚不无忧伤地说:“在这个几十平方米的房子里,总得有个人关心你啊。”

桂平原一听说龙凯峰将替代吴义文和赵梓明打对抗演习,就急着想到找吴义文,他知道这个时候吴义文需要他。所以一进门落座就试探性地问:“让赵参谋长和龙凯峰对抗,是不是意味着龙凯峰将接任DA师参谋长的位置?”

吴义文凄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由赵梓明来当DA师师长?”

“有这方面的议论。”桂平原闷声闷气地说。在他来这里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这么议论了。

吴义文盯着桂平原问:“群众配班子,你也信?”

“群众配班子,八九不离十。”桂平原脱口而出。想不到他话音未落,吴义文竟然有些失态地说:“胡说!”

桂平原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没轻没重,伤了吴义文的自尊。他有些歉疚地望着吴义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吴义文也懊悔自己刚才的失态,缓和着口气说:“平原啊,刚才,听你嫂子说你孩子在学校不太听老师的话,你啊也要多管着点。”

桂平原明知吴义文在掩饰自己,想得更多的还是演习对抗的事,连忙说:“吴副师长,其实首长让赵梓明和龙凯峰对抗,对赵梓明来说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前面说的是桂平原试探吴义文的,想不到吴义文内心如此脆弱。现在桂平原希望自己能够给吴义文树立信心。

吴义文果然充满希望地问:“为什么?”

桂平原漫不经心地说:“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首长走的一着妙棋。”他拨弄着茶几上的棋子说:“吴副师长,你是下棋的高手。两者对抗,实力相当者往往能够放得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和龙凯峰交手,赵梓明心态上就不会那么轻松。就像中国足球,面对弱旅,想赢怕输,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吴义文忧虑地说:“别忘了龙凯峰和赵梓明的关系,凭龙凯峰的为人,这个当口,总是会抬举他的老连长。”

桂平原将棋子推到一边说:“我并不这么看。龙凯峰可以说是个另类的人,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看他。再说了,首长亲自督战,龙凯峰和赵梓明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不考虑自己在首长心中的形象。其实,这着棋妙就妙在赵梓明在这次对抗中可能成为一颗死棋。”他拿起一个棋子拍在茶几上。

吴义文一惊:“你别这么糟蹋人家。”

桂平原笑了笑说:“不是我糟蹋他,是钟副司令想剔除他。”

吴义文更是不敢相信地盯着桂平原问:“想剔除赵梓明?何以见得?”

桂平原知道吴义文急于知道个中原由,压低声音说:“赵梓明作为DA师师长的人选,是军区常委定下来的。要剔除这个候选人,比当初将他列为候选人要难得多。让钟副司令为难的是,想剔除赵梓明必须让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心服口服。这就取决于他和龙凯峰的对抗胜负结果。胜了,赵梓明还只是候选人之一,你和赵梓明上次只打了一半的对抗,还得再战;输了,赵梓明将自然淘汰出局。”

吴义文渐渐觉得桂平原分析的有些道理,不过他还是想听到桂平原更深刻的分析,就问:“照你这么说,赵梓明会输给龙凯峰吗?”

桂平原肯定地说:“赵梓明必输无疑。这样,两个正式候选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吴义文哈哈大笑着,心里在想,这就是桂平原啊,他能见微知著,还能一针见血。他的一番分析,让吴义文本是郁闷的心境开朗了许多。

吴义文赞许地说:“平原啊,你的分析滴水不漏,有没想过你自己在DA师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桂平原对自己也看得一清二楚,他认为当官对自己来说盼不来,也等不来,自己是从一个志愿兵转成干部,才有了今天,而且吴义文是自己身分改变的关键人物。就说:“这我倒没想到,我桂平原当年因为写点小豆腐块文章,由战士转为志愿兵,是你又帮我由志愿兵提为干部。现在也当到了科长,在我整个家族中已经是最大的官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吴义文点头感叹道:“知足,才能做到心无所求,不容易啊!”

龙凯峰回到家,就坐到钢琴前,一直弹着琴。琴声流露出一种既激奋而又掺杂无奈的矛盾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赵梓明进行对抗。钟元年的决定令他始料不及。

韩雪端来一碗药膳汤走过来放在龙凯峰身边,自己静静地坐下,听了一会琴声。有关龙凯峰要和赵梓明对抗的事她已经知道了。龙凯峰和赵梓明,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另一个却是丈夫的老连长,也是自己和龙凯峰当年的红娘。自从听说赵梓明和杨芬芬关系紧张后,韩雪心里就有了对赵梓明一种莫明的同情。有时迎面碰到杨芬芬,韩雪总是注意观察着杨芬芬的表情,希望能听到杨芬芬说点自己和赵梓明的事,可是杨芬芬从来不对韩雪说。

这年头婚姻失败的人不在少数,夫妻离异已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算是军人也不例外。到了双拥办以后,韩雪常常听到一些军人家庭的瓦解。眼下人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都希望自己的丈夫伴随在身边,可是军人做不到,就算是家在部队营区,丈夫也不能天天回家。韩雪奇怪的是赵梓明和杨芬芬冷战这么多年,却没有走到分手那一步。

“我和凯峰会不会走到那一步呢?”韩雪不敢再往下想。

龙凯峰见韩雪一直默默地坐在自己身边,就停止弹琴。这时韩雪扭过头望着他说:“凯峰,我们能说说话吗?”

龙凯峰深深感受到韩雪话语中的温情,轻声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韩雪看着龙凯峰说:“其实也没什么。”

龙凯峰笑着说:“你啊。没什么,那我就去上会儿网了?”说着就站了起来。

韩雪一把拉住龙凯峰,像是怕他要跑掉一样:“没什么,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

龙凯峰重又坐下:“好,说说话。”

韩雪听出龙凯峰这句话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她一直希望龙凯峰能跟她谈谈和赵梓明打演习的事。龙凯峰不说,韩雪只好提了出来。不过,她没有直接提,而是由远及近地说:“凯峰,当年老连长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龙凯峰疑惑,想了想说:“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哪还记得那些。哎,怎么想起问这个?”

韩雪顾自说:“我可忘不了。老连长说,我把这个小老弟交给你了,侍候不好,我可要找你算账。当时,我听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哪有这样说话的。事后我想想,也难怪,老连长对你呀比自己亲兄弟还亲啊。”

龙凯峰内心的感情被触动了一下,真诚地点头说:“可不,老连长对我没说的。”

韩雪接着说:“我俩举行婚礼那天,你的那些个战友酒都喝疯了,一拨一拨地灌你的酒,都是老连长替你挡住了。你没事,可他醉了,把你抱在怀里,哭了,好像出嫁的不是我,是他似的……当时我以为他是为我们高兴,事后我才知道他心里有苦水,他和芬芬姐不太对劲哩。”

龙凯峰望着情绪冲动的韩雪:“你这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

韩雪难过地说:“凯峰,我只想告诉你,老连长他不容易……”龙凯峰握住了韩雪的一只手,说:“雪儿,你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韩雪愿意自己的手随龙凯峰握着,握到什么时候都行。可是龙凯峰却放开了她的手。韩雪心里掠过一丝失望,但她还是提醒道:“要是老连长打赢了,当上了师长,你也会跟着沾光的。”

韩雪的这句话让龙凯峰心里感到一阵烦躁,他不顾轻重地说:“你就放心吧,这个事情我拎得清。”

韩雪没有想得太多,只觉得自己的话丈夫听进去了,心里一阵高兴,就依过去,靠在龙凯峰怀里。

门被轻轻推开。赵楚楚竟然不敲门就走了进来。韩雪从龙凯峰怀里逃开,连忙迎上去,热情地挽住赵楚楚的肩膀说:“楚楚来了,来,坐。”

从赵楚楚的脸上看上去,龙凯峰觉得赵楚楚心里搁着事。她是有事来找他的。果然只见赵楚楚指了指龙凯峰说:“不坐了,我找他有点事。”

韩雪早已习惯了赵楚楚在龙凯峰面前这种说话的样子,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在她看来,赵楚楚对龙凯峰不过是当代年轻人一种恋父情结的表现。就嗔怪地说:“楚楚,那你还站着干吗,坐下谈呀。”

赵楚楚没有坐下来谈的意思,她对韩雪说:“韩姐,我能借你老公用一下吗?”

韩雪愣了愣,这叫什么话啊,借我老公用一下。她用一个长辈的口吻说:“好啊。”又转对龙凯峰催道:“楚楚要请你出去谈事,你还坐着不动?”

自赵楚楚一进门,龙凯峰就猜到赵楚楚要和自己谈什么了。自己和赵楚楚关系尽管韩雪从不往心里去,但龙凯峰不能任由赵楚楚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龙凯峰冲着赵楚楚说:“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谈?”

赵楚楚任性地说:“不,我要请你到外面去谈。”

龙凯峰无奈,只好站了起来。跟着赵楚楚来到外面。

尽管不早了,但宁洲的夜晚依然车来人往。龙凯峰和赵楚楚并肩走在街沿上。龙凯峰责备道:“楚楚,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赵楚楚一时没有说话。龙凯峰接着说:“在你韩姐面前也是没大没小的。”

赵楚楚气咻咻地说:“我应该怎么样?向你鞠躬敬礼?再说了,我可不敢到营区去找你。就算去,我也找不到你。我知道你今晚一定在家里。因为每个星期的这一天,你都会回家陪韩雪。其实,你是在完成一种形式,一种可悲的形式。韩雪看不出来,是因为她活在自己编织的罗网里。”

这个赵楚楚,都说了些什么啊。

龙凯峰又气又好笑地说:“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还把韩雪给扯上。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

赵楚楚说:“凭你的嗅觉,还能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当然是为爸爸的事。坦白地说,我爸爸今天很兴奋,也很痛苦。他离DA师师长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在和你的对抗中胜出,DA师师长非他莫属。”

赵楚楚来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龙凯峰笑了起来,说:“你不是说很讨厌想当官的人吗?今天怎么为你爸爸当官的事做起说客来了?”

赵楚楚说:“以前我是这样看的,可今天我改变了,我爸爸太可怜,唯一支撑他的,也就是这个梦了……”

龙凯峰抬头看着赵楚楚。

赵楚楚眼圈红了,说:“快五十的人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个梦打碎了,也许就永远趴下了!”

龙凯峰为之动容,他说:“楚楚,我心里也很矛盾,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好胜,从来没想过会输给谁。如果换了别的任何一个对手,我会尽全力去拼,去战胜他,但对你的父亲……”赵楚楚心里有了气,你这叫什么?想着想着就打断道:“龙凯峰,你别太得意,你以为我在求你让我爸爸啊,至少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龙凯峰沉下脸来说:“楚楚,不要把一个孩子的任性带进生活中来。你不是孩子了,我更不是当年扛着你到处玩耍的通信员。”

赵楚楚转过身去。

龙凯峰安慰她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意思了,楚楚,你放心,这个事情我拎得清。”

赵楚楚不太信任地望着龙凯峰,龙凯峰肯定地冲她点点头。他说:“楚楚,什么事都不要说得太白。你找我的事你爸爸知道吗?”

赵楚楚摇了摇头。

赵梓明和龙凯峰的对抗,因为他们之间过去的上下级关系,一时成为DA师上上下下议论的焦点。特别是过去一些和龙凯峰平起平坐的大队长们,一个个更是揣摩不止。他们都在猜测,作为赵梓明过去的通信员龙凯峰将如何迎接这次对抗。

DA师作战室的墙上挂着巨大的战略图,图上标出了天鹤岛的位置和东、西两个作战集群的出发地点。

实兵对抗演习部署会议已经结束,王强、陆云鹤、赵梓明、吴义文等军官陆续出门。龙凯峰、林晓燕和高达、包尔达夫等人还在里面。高达走到龙凯峰身边,拍拍他肩膀说:“和赵参谋长交手,你认为自己有多大把握?”

龙凯峰注意到一边的林晓燕正关心着自己的回答,就说:“这可难说了,不管怎么样,和自己的老连长对抗,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龙凯峰说的是真心话。他的回答确实引起了林晓燕的注意。

高达点头道:“这倒是。其实你也不必太认真,充其量你不过是个陪练而已。”

林晓燕甩过一句话来:“高达,请你这个导弹大队大队长不要瞎捣蛋。”

高达没想到林晓燕这么当真,对自己的话较起劲来,就笑着说:“这不明摆着嘛,这次实兵对抗演习,其实就是一次想定作业,赵梓明显然是红军,蓝军是他的老部下,结果还不是不战自明?”

包尔达夫从一边插话说:“老高的说法,我老包不敢苟同。老龙,你对战役指挥有研究,而老赵这些年一直在琢磨合成作战,你们之间的较量应该是一场龙虎斗。没关系,就是你胜了,说明他老赵强将手下无弱兵,头彩还是他的,不要老想着他是你的老连长,放不开手脚。”

龙凯峰笑道:“照你们这么说,我这输是输,赢了还是输,输定了?”

高达接话说:“这就对了,这仗好打,没必要这么认真,来,摸两把。”他冲一边的公务员说:“小张,找两副老K来,咱们炒把地皮。”

龙凯峰犹豫着,因为刚才散会时,他看见赵梓明像是有话要对他说,这会儿他一定等在外面。龙凯峰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去见见赵梓明,高达已经摆开了阵势,并拉他入坐:“来呀。”

龙凯峰只好说:“来就来,五局三胜!”

林晓燕不满地看一眼龙凯峰,抽身走了出去。

久等龙凯峰没有走出来,赵梓明只好先回家了。他听说赵楚楚为自己的事找过龙凯峰,十分气愤,怒气冲冲地问赵楚楚:“你去找他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赵楚楚别过头去。

赵梓明声音更响地说:“你说呀!”

“老爸,我真替你难过。”赵楚楚突然说道。赵梓明被赵楚楚的这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恼怒地说:“替我难过?笑话,你替我难过?”

赵楚楚白了一眼赵梓明说:“不是吗?人家身后都有家人支持,可你呢?我是你的女儿,如果我再不关心一下,你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赵梓明不响了,半天才苦笑着说:“楚楚,这事不是你关心的,也不是你能够关心得了的。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话我赵梓明?”

赵楚楚知道赵梓明会这样担心,就说:“我只不过是提醒他龙凯峰,没有必要作无谓的牺牲。”

赵梓明觉得赵楚楚的话有些不着边际,就问道:“你说什么?无谓的牺牲?”

赵楚楚自信地说:“当然,他充其量只是个陪练。”

赵梓明瞪着赵楚楚说:“行了,你一个孩子家,插手这种严肃的事,还津津乐道。我跟你说让你离凯峰远点,你还是当成了耳边风!”

女儿赵楚楚和龙凯峰走得过近,赵梓明听别人说过,杨芬芬也在他耳边吹过。开始他还有点不以为然,认为赵楚楚从小就跟着龙凯峰。现在想想,人家议论这种事,总是不好的,何况赵楚楚已经长大了。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女儿。

“爸爸,在这个问题上,人家凯峰是无辜的,你可别乱把人家扯进来。”赵楚楚并不理会赵梓明的话,她做着一个无所谓的动作说。

“他是无辜的,那就是你有问题了。楚楚,小时候爸爸对你关心不够,我知道你对龙凯峰有好感,但不能没有一点分寸。”什么时候自己对龙凯峰的看法有了转变,而且是悄然的,是因为龙凯峰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对手吗?赵梓明正想着的时候,听见赵楚楚说:“你别尽往复杂里想。你女儿这份感情是纯洁的。”

赵梓明宁可女儿的话是真心的,不可能像人们说的那样,口气温和地说:“楚楚,我知道你是想从凯峰身上得到一种寄托。你小的时候,我对你关心不够,是我没有当好父亲啊。”

赵梓明的话打动了赵楚楚。赵楚楚动容地看着赵梓明,叫道:“爸……你是个好父亲。”

赵梓明沉吟道:“不,我算不上,不过,你妈妈是一个好母亲。”赵楚楚的眼里有了泪光说:“爸,你这话为什么不敢当面告诉妈妈?”

赵梓明苦笑起来。

赵楚楚说:“知道吗?妈妈也对我说过,说你是一个好父亲。”

赵梓明意外地说:“是吗?”

赵楚楚点头道:“只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母亲,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对好夫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梓明不说话了,目光显得茫然起来。

赵楚楚说:“因为你和妈妈都太在乎事业上的成功。”

这就是自己和妻子杨芬芬冷战的症结吗?赵梓明咀嚼着女儿赵楚楚的话。

赵梓明伸手拍着赵楚楚的头,将目光投向远处。

龙凯峰走出DA师师部大楼,向自己的车子走去时,突然一辆崭新的军用越野车停在他身边,把他吓了一跳,他定神一看,原来是林晓燕坐在车内。林晓燕问龙凯峰:“炒地皮输赢如何?”

龙凯峰笑笑说:“赢了,五局五胜。”

林晓燕推开车门说:“上我的车吧。”

龙凯峰不解地问:“干吗?”说着已经跨上了林晓燕的车。林晓燕驾车冲出营区。不一会就冲上了海滨公路。

林晓燕握着方向盘,注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龙凯峰心里直犯嘀咕,他问林晓燕道:“你要带我上哪?”

林晓燕只顾朝前开车,还是不说话。

龙凯峰声音高了起来:“哇,到底有什么事?弄得神秘兮兮的?”

林晓燕摇下车窗,头发在风中飘荡着。夕阳的逆光中,驾车的林晓燕,显得格外的洒脱、妩媚。

发现龙凯峰盯着自己,林晓燕一脚刹车,毫无防备的龙凯峰几乎撞在挡风玻璃上。

林晓燕突然问道:“龙凯峰,我想问问你,跟赵参谋长的对抗你准备怎么打?”

龙凯峰松了口气,他真不明白眼前的林晓燕为何也关心起这件事,刚才林晓燕驾车呈现出来的姣好妩媚已没踪影,龙凯峰心里暗暗失望着,他说:“就为这个?”说完打开车门,跳下了林晓燕的车。径直朝海边走去。

林晓燕下车追上龙凯峰,在他身后叫道:“我问你话呢?”

龙凯峰停住脚步说:“还用问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林晓燕说:“可是我看你信心不足,不像个能打赢的样子。”

龙凯峰苦笑道:“什么赢不赢,我顶多是个陪练嘛。”

林晓燕冷笑一声。刚才高达告诉林晓燕,在作战室里,高达那番话是有意试探龙凯峰的,想不到龙凯峰果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陪练。

听见林晓燕冷笑着发出声来,龙凯峰问:“你笑什么?”

林晓燕踢了一下脚下的沙土说:“如果你有意谦让,人家不见得会领你这份人情。”

远处的海浪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礁石,龙凯峰真希望能和林晓燕谈点别的什么,他不明白林晓燕何以如此关心自己和赵梓明的对抗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军官多少让他捉摸不定了。

“我不需要他领我的情。我只知道这一仗对他很重要,对我却无关紧要。”龙凯峰冷冷说道。

林晓燕顿时失望起来,她一步跨到龙凯峰跟前:“你说什么?算我把你看走了眼。这些天来,我看到的是一个敢说敢干,敢做敢当的龙凯峰,一个永不言败、从不服输的龙凯峰,为什么突然变了,变得让人都不认识了。”

龙凯峰打量着林晓燕,看着她由于生气变得愈发红润的脸,想着自己在林晓燕眼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优点。龙凯峰有些不懂了。只好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知道,赵梓明他是我的老连长,我……”

林晓燕烦躁地打断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是你的红娘。所以你甘当陪练甘当绿叶,境界高得很啊!”

林晓燕的话刺疼了龙凯峰,龙凯峰说:“别挖苦我好不好?”林晓燕说:“不是挖苦你,是挖到你的心里,揭了你的疼处。你龙凯峰原来也只是软蛋一个!”

龙凯峰怔住了,想不到眼前这么漂亮的林晓燕骂起人来也是这么的彻底。

林晓燕直视着龙凯峰问:“你是不是军人?”

龙凯峰避开林晓燕的目光,没有吭声。

林晓燕紧逼道:“你是不是男人?”

龙凯峰走到林晓燕一侧,低下头仍然没吭声。

林晓燕突然狠狠地踢了龙凯峰一脚。龙凯峰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当他再看林晓燕时,只见林晓燕目光灼灼。这令龙凯峰惊愕不已。

林晓燕大骂道:“龙凯峰,你懦弱你胆怯,没有军人的血性没有男人的血性,还没开打就趴下,你有什么本事?想不到被报纸上吹得神乎其神的特种大队,什么空中雄鹰、海上蛟龙、陆地猛虎,原来大队长龙凯峰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绵羊!”

林晓燕的话如连珠炮一样砸向龙凯峰,把龙凯峰砸怒了,他大叫道:“够了!”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远处,海浪冲刷着沙滩,在抚摸般的柔情中使人感受到一种内在的力量。林晓燕把目光移向大海,幽怨地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其实,这关我什么事呢?”龙凯峰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感激地对林晓燕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不,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咱们DA师。明天的实兵对抗演习,是为了遴选DA师的师长,你怎么把它当做小孩子玩家家?对一个真正的军人来说,放弃任何一次对抗,放弃任何一份责任,都是一种耻辱。”

龙凯峰一步跨到林晓燕面前,大声地说:“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林晓燕坚定地说:“使命,一个军人的使命!”

龙凯峰嚎叫般地说:“使命?你认为我能竞争这个师长?”

林晓燕说“为什么不能?你我陌路相逢,相互间并无交情,甚至还搞了不少磨擦,但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军人特有的潜质。你往往是站在敌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寻找我们部队自己的不足,谋划着去战胜敌人,正因为如此,你经常出格,犯忌,甚至被有的人视为另类,但在我看来,咱们DA师要想不负众望,不辱使命,就得让你这样所谓的另类来当师长。”

龙凯峰用一种近乎惊异的目光久久地望着林晓燕。他没有想到这位外形柔弱娟秀的女子的内心深处会有一种熔岩般炽热的军人情怀,刚与柔在她身上会结合得如此完美。

龙凯峰被一束强烈的光芒所吸引,那是海面上巨大的落日,放射出迷人的光艳。一时间,海天之间游动着金黄的余晖,一种让人亢奋不已的金黄啊!

龙凯峰矫健的身影迎着充满画面的落日走去,他要拥抱落日,他想掬一捧夕阳的余晖,从中汲取无穷的力量。落日的光艳中,林晓燕与龙凯峰并肩而立。他们的心中回荡着落日辉煌的交响。

此时,韩雪驱车路过这里,她发现了龙凯峰,发现了站在龙凯峰身边的林晓燕,心里隐隐作疼着,然后抽身离去。

林晓燕的一番话,令龙凯峰精神大振,他不能兑现自己对韩雪和赵楚楚的承诺。他认定这次对抗的结果,对赵梓明的确太重要了。他觉得有必要向赵梓明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主动约见了赵梓明,见面的地方正是他们都十分熟悉的炮阵地。

龙凯峰在电话里告诉赵梓明自己将在炮阵地等他,赵梓明还感到奇怪呢。这小子,演习前约见我是什么意思呢?赵梓明边走边想着。

龙凯峰面向大海坐在一块礁岩上。赵梓明走近后,在他的身后站了一会,然后才走过去。

龙凯峰知道来人就是赵梓明,头也不回地说:“老连长,你知道我在这儿?”

赵梓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坐在龙凯峰身边,也望着大海。

龙凯峰说:“我给你当通信员的时候,不开心,你就让我坐在这里看大海。你说,小子,你就给我看着这大海什么都别想,大海有多宽广,心里有什么事还容不下呢?老连长,你没忘记吧?”

龙凯峰拿出烟来,递给赵梓明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

赵梓明看了看手中的烟:“你也知道买烟了。”

龙凯峰笑笑,掏出打火机点火,两个人抽起来。

赵梓明长长地吐出烟雾说:“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忘呢?二十年过去了,一切还像在眼前一样,赶都赶不走。”赵梓明看一眼龙凯峰,接着说:“我还记得,那次你母亲病重,你哭着要回家,可当时局势吃紧,我没有权力批准,害得你没有见你母亲最后一面,你当时可没少怪我。”

龙凯峰说:“当时我刚当兵不久,心里觉得连长很了不起,没有什么事连长决定不了的。所以我在心里骂你,觉得你太不近人情。”

赵梓明叹息道:“是啊,我当连长的时候,做过不少不近人情的事。”

龙凯峰有些激动地说:“但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那一年,我脱下领章、帽徽,就要退伍了,是你硬把我从送退伍兵的卡车上拉了回来。为这事你还直接找到团长。”

赵梓明淡淡一笑说:“没错。那时候,我虽然当了连长,可还是一个狗脾气。宣布退伍命令的时候,很多退伍的战士都哭了,当时,你并没有哭,我看你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我想,这个大个子龙凯峰有种,是条汉子。你不愿走,你渴望继续穿军装。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要把这个兵留下来,非要把他留下不可。”

往事历历在目,赵梓明说的一切对龙凯峰来说仿佛就在眼前,他动情地说:“命令已经宣布,要改变太难了。为了我,你推迟了大家离队的时间,当晚你就去找了团长。”

“团长问我,这个兵有什么过人之处你非要把他留下?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只好说,他个子大,能当个好炮手。团长说,大个子兵多的是。团长一摔门,把我晾在团部办公室外面。”赵梓明嘿嘿笑道。

龙凯峰猛吸一口烟说:“你又跑到了团长家,对团长说,我赵梓明宁愿降一级,也求你把这个兵留下。”赵梓明爽声道:“也算你小子有福气。团长爱人正在家,看见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就问是不是那个会弹琴的大个子。我说就是他。团长爱人就劝起团长来。最后团长骂了我一声,你个鸟兵。就这样,团长同意了。我当时那个高兴劲啊,离开团长家,我是一路歌声回连队。我对自己说,终于把这个宁洲兵留下了,以后好好摔打摔打他,没准能当个好军官……你还真没让我失望。”

赵梓明有些动情了,深深地望了一眼当年的大个子龙凯峰。龙凯峰迎接着赵梓明的目光说:“老连长,没有你,就没有我龙凯峰的今天。”

赵梓明摆摆手说:“你小子,你什么时候也不糊涂。”

龙凯峰说:“要是到现在为止,我龙凯峰没有令你失望,我想,今后,我更不能让你失望。对吗?”

赵梓明已经听出了龙凯峰话中的意思,心想这小子果真误会了我赵梓明啊,侧过头看了一眼龙凯峰说:“烟。”

龙凯峰又给他一支烟,赵梓明深深地吸着:“凯峰,楚楚是不是找你了?”

龙凯峰点头道:“是的。”

赵梓明望着海面道:“也许是我把这次对抗看得太重了。”

龙凯峰由衷地说:“我知道这次对抗对你有多重要。”

赵梓明微微一怔:“所以你打算接受楚楚对你的要求?”

龙凯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赵梓明沉默了,慢慢地吸着烟,但拿烟的手在微微地抖动着。

赵梓明突然起身,狠狠地把半截香烟扔在地上,向沙滩走去。赵梓明站在海潮即将漫上来的地方,望着夜色深沉的大海。不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又一阵轰响。

龙凯峰站起来,向赵梓明走去。赵梓明紧紧地咬着嘴唇,迎着潮湿的海风。

龙凯峰从背后走上来,轻声地唤着:“老连长……”

赵梓明没有回答。龙凯峰掏出烟,把一支烟递了过去。突然,赵梓明回过身,一拳打在龙凯峰的胸上。龙凯峰没有防备,摔倒在沙滩上,惊愕地看着赵梓明。

赵梓明脸上含怒说:“你以为是我让楚楚去找你的?”说完他回过身,望着大海。

龙凯峰爬起来,走到赵梓明身边,再次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到赵梓明面前:“老连长……”龙凯峰拿出打火机,给赵梓明把烟点着。赵梓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拿下嘴上的烟,露出了得意而会心的笑容。

龙凯峰也露出微微的一笑。

赵梓明扔了烟头说:“小子,有种,明天见。”赵梓明说完,大步离去。

龙凯峰望着远去的赵梓明,慢慢擦去嘴角的血迹……

天鹤岛,赵梓明和龙凯峰的对抗演习打响了。岛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海面上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

炮阵地,加农炮、火箭炮一齐发射,一串串火龙飞向天鹤岛。炮弹所落之处,火光冲天。

DA师演习导演部,陆云鹤陪同钟元年和王强走来。吴义文跑步上前报告:“报告钟副司令,实兵对抗演习已经开始,请指示。”钟元年点头道:“继续吧。”

陆云鹤把望远镜递给钟元年说:“钟副司令,现在正在进行炮火准备。二十分钟后,东西两个群集开始航渡。”

钟元年用望远镜看了看说:“赵梓明和龙凯峰都有什么动作啊?”

吴义文在一旁回答道:“赵梓明的部队已经开始登船。”

“哦,他的动作很快嘛。”钟元年朝前走了几步,想更近地观看演习。陆云鹤说:“首长,赵参谋长一贯作风硬朗,战术思想明确。”

王强说:“他想速战速决。”

吴义文跟着说:“老赵是这个意思。钟副司令,请到导演部观看吧。”

吴义文领钟元年等走进演习导演部。这里有数台战场电视显示器,可以看到战场的各个方位。

钟元年等人坐了下来。

吴义文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这是赵梓明的东集群,这是龙凯峰的西集群,两部离天鹤岛距离一样。”

在天鹤岛演习现场,已是一片火海。海面上,几架武装直升机飞过来,对地面目标进行火箭精确打击,一枚枚火箭向“敌”目标飞去。

东集群指挥部的登陆艇,赵梓明与包尔达夫、房亚秋、鲁豫生等组成的指挥组已经开始上船。周围的登陆艇上,战士们携带轻武器跨上了登陆艇。

赵梓明赶到指挥舰的驾驶台前,鲁豫生就向他报告:“参谋长,天鹤岛我方登陆点正面纵深敌工事、暗堡已全部被我炮火摧毁,是否按计划进行?”

赵梓明命令:“特种分队和一营全部上登陆舰。”

包尔达夫急不可耐地问:“那我们的坦克和装甲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梓明就下令说:“改为二梯队,暂不上船。其他一切按计划进行!”

钟元年呆在演习导演部通过战场电视观察着战场情况。钟元年想知道赵梓明的位置,就问道:“哎,赵梓明呢?”

参谋操作电脑,大屏幕上出现站在登陆艇甲板上的赵梓明。

王强冲着屏幕上的赵梓明对钟元年说:“东集群进展很顺利,看来赵梓明成竹在胸啊。”

钟元年满意地点头说:“作为战场指挥员,就要有势如破竹的气概,这点,赵梓明还是把握住了。在火力准备时就已经进入出发位置,在第二波出击时,他已经开始航渡了,这样一来,他后面的推进就从容了。”

钟元年对赵梓明的赞叹令吴义文很是不安,他关心着龙凯峰的动作:“钟副司令,要不要看看龙凯峰的情况?”

钟元年说:“好啊,那就看看龙凯峰吧。”

大屏幕图像被切换到龙凯峰指挥所,画面上只有几名军官在电脑前操作着,不见龙凯峰的影子。倒是林晓燕在指挥着一群女战士忙碌着。钟元年打趣道:“嗬,林晓燕和龙凯峰还真联盟上了。她们在忙什么?”

吴义文赶紧说:“是林晓燕主动提出的。林晓燕带着她的网络分队在配合龙凯峰。”

钟元年奇怪指挥部不见龙凯峰:“龙凯峰到哪里去了?仗都打起来了,指挥员却不在指挥所。把龙凯峰给我找出来!”

电视画面切换到指挥部外的海滩上,画面上出现的是龙凯峰戴着墨镜挽着裤脚在沙滩上漫步的场面。他的身边跟着一名背着电台的通信兵。

龙凯峰的样子实在太悠闲了,导演部观战的参谋们议论起来……

“好一个龙凯峰,沙滩漫步,这哪是打仗?”

“龙大队长是不是忘了进攻时间了,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钟元年问:“龙凯峰的船队在什么位置?”

大屏幕上,画面切出:几艘登陆艇还停在码头上。

钟元年不悦地站了起来。

吴义文也恼怒起来,他觉得龙凯峰有意把胜利的战果送给赵梓明,口气不快地说:“赵参谋长的部队已经出发半个小时了,他龙凯峰的船怎么还躺在码头睡大觉呢。这不是闹着玩吗?”

海边,林晓燕、关小羽、李延发等人一起走近龙凯峰。李延发说:“总指挥不在指挥部呆着,在这儿晃悠什么呢?”龙凯峰看了看身边的几位说:“我来看看潮水的情况。”

林晓燕将手里的潮汐报告递给龙凯峰说:“有关天鹤岛海域的海流和潮汐资料已调出来了。”

龙凯峰看了看说:“只是卫星遥感资料吗?”

林晓燕说:“还有海洋网站的实时动态数据。分析结果马上就出来。”

龙凯峰说:“好,我要的就是这份分析报告。走,看看去。”

当他们来到网络分队,曲颖就向林晓燕报告说:“大队长,天鹤岛海域准确水文情况已经分析出来了。”

林晓燕朝曲颖打了一个手势。曲颖把一份刚刚打出来的资料交给龙凯峰。

龙凯峰看了看说:“好。我们再看看登陆点的情况。”

钟元年通过战场电视,终于看见龙凯峰在自己的指挥部露面了。王强不忘开了句玩笑说:“这小子总算回来了。”

大屏幕上,龙凯峰和林晓燕等人在一台电脑前坐下。电脑出现天鹤岛的三维立体图像。

龙凯峰指着图像说:“根据综合分析,天鹤岛一带下午两点二十分满潮,比昨天晚十分钟。坦克全部上艇,十五分钟后编队出发,下午两点钟前到达指定海域展开编队,两点十分发起攻击。”

赵梓明用望远镜在观察岛上情况。一个参谋过来报告:“参谋长,一营已从南面分三路攀登天鹤峰,没有遇到敌方阻击。”赵梓明笑笑说:“命令正面登陆部队全力向前推进,造成正面强攻态势。”

参谋领命而去。

针对赵梓明的正面强攻,龙凯峰下达了坦克和装甲车按预定编组冲滩登陆的命令。然后自己坐下来翻看着一本杂志。

钟元年被龙凯峰的样子逗乐了,他说:“好啊,这仗还没打完,指挥员没事干了。看看赵梓明到什么位置了。”

大屏幕上,画面切到海上。指挥艇上,赵梓明一边观察,一边用电台、电话向各部下达命令。天鹤岛的海岸上,一时炮火连天。

王强向钟元年报告说:“东集群赵梓明部登岛部队已接近天鹤岛,突击分队已向‘守敌’发起正面进攻。赵参谋长的意图是,用一部分兵力实施正面佯攻,以一个营和特种兵一个连迂回天鹤岛南面,从南部对守敌实施偷袭。”

钟元年一愣,马上说:“偷袭,这不失为大胆的一招啊。不过天鹤岛的南面可是一百多米高的悬崖峭壁,想上去,没那么容易,赵梓明能长了翅膀飞上去?”

陆云鹤说:“赵参谋长经常带部队在这一带训练,对天鹤岛的地形比较熟悉,他敢打出这张冒险牌,一定有他的想法。”

钟元年点头说:“这就是兵家的老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看来赵梓明一个小时之内拿下天鹤岛应该是万无一失了。”钟元年身后的几个大队长议论起来……

高达说:“依我看,龙凯峰跟赵梓明较劲,那还不是八岁的娃娃耍新娘,瞎凑热闹。你看赵参谋长那攻势,多猛,现在已经抵滩发起攻击了,特种兵从后山都爬上去了。”

梁航笑了笑说:“各人吃得半只羊,谁怕谁啊,进攻就是了!”高达说:“也许龙凯峰是入市的乌龟——能缩头时且缩头嘛。赵梓明是他的老连长,他敢那么张扬吗?”

梁航在高达背上敲了一下说:“老兄,老虎金钱豹,各走各的道,龙凯峰和赵梓明二人只是战法上的不同。”

“尽管如此,两人都有一点共同的失误。”高达想了想说。

他的话被钟元年接了过去,钟元年问高达:“要是一个指挥员不论大仗小仗都用导弹的话,我看他才真是在捣蛋。”

高达笑了起来:“首长,我是替他们着急,我这有劲使不上嘛。”钟元年看了一眼他们几位说:“你们的议论还都有些道理。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现在的战场局面,你们预测一下,谁能胜出?”

高达想都没想就直说道:“铁板钉钉子,赵梓明十拿九稳。龙凯峰不是作秀,就是有点洋乎。打这么个小岛,用得着那么精雕细刻吗?我喜欢赵梓明的打法。”想到林晓燕海边激将龙凯峰的事,高达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可是梁航的意见和他不同,他说:“如果以现在的战场局面看,龙凯峰的确是弱势,赵梓明毕竟抢先上陆了。但龙凯峰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理论上,龙凯峰与赵梓明在胜算上是一比一,就看龙凯峰的坦克和重装备能不能上去了。”

钟元年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天鹤岛上,赵梓明部分部队已登陆,正集中火力开火,企图扩大登陆场,为全体登陆部队打开通道。

指挥舰上的龙凯峰看了看手表,下达命令:“所有坦克下海,向敌滩阵地发起攻击。”

水陆两栖坦克驶出舱门,向岸上冲去。

钟元年的直升机已飞临演习场上空。机舱内,钟元年、王强、高达、梁航等向海面观察着。

天鹤岛高地,那面象征胜利的蓝旗迎风飘扬。硝烟在岛屿四面升起,攻岛部队舰船已陆续靠岸。

关小羽带着几辆水陆两栖坦克和装甲运兵车向沙滩冲来,并用电台向龙凯峰报告:“龙大队长,我已率坦克、装甲车攻上滩头阵地,正向纵深发起攻击……”

钟元年要求直升机再飞低点。他身后的高达突然大叫起来:“看,赵梓明部快冲上山顶了!”

果然,天鹤岛南面的峭壁上,赵梓明部队的战士们在向上攀登着。几十名战士从南面悬崖跳出来,向蓝军山顶工事冲过去。西侧,龙凯峰的坦克在向山顶冲击,不断受到“敌军”阻击。赵梓明的一个分队终于抢先到达蓝旗前,一名战士拔出蓝旗,在空中舞动起来。赵梓明大步走来。持旗的战士将蓝旗庄重地交给赵梓明。

赵梓明抓着手中的蓝旗,望着大海,百感交集。

龙凯峰的几辆水陆两栖坦克冲上了顶峰,战士们跳下坦克。

赵梓明部的一位战士冲着对方大叫:“你们来迟了!我们胜利了!”一群战士跟着起哄。

龙凯峰手下的战士们气得摘下钢盔,呆呆地望着对手们。这时,龙凯峰掀开坦克顶盖,探出身,望着远处的赵梓明。赵梓明看见龙凯峰,大步走了过来。龙凯峰也跳下坦克,迎了上去。两人相向站定,对视着,良久没有说话。

赵梓明笑笑说:“你晚了一步,仅仅晚了一步。”

龙凯峰也笑笑说:“按照规则,算你赢了。”

赵梓明觉得龙凯峰的笑容里像藏着什么内容,绷着脸说:“怎么,不服?”

“服输,但不服气。”龙凯峰说完,目光盯着赵梓明。这时赵梓明朗声大笑道:“小子有种。回去告诉韩雪,她许诺我的庆功酒席可以摆起来了。”

龙凯峰疑惑地:“庆功酒席?”

赵梓明已经率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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