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白彦虎就自恃生息养成,决定袭攻刘松山大营。

白彦虎把出战时间定在子时,用步队一万人取官军营盘,派五千马队去取官军粮草,又督一万马队随步队出击。为重创官军,白彦虎又从金积堡请调了十门开花大炮,马化龙另拨三千人马相助。该夜恰好阴云密布,正是偷袭的好时机。行前,白彦虎先默诵了一段古兰经文鼓舞士气,然后便屠羊祭旗,这才号令各队出击。

官军各营此时均在离吴忠堡五十里处屯扎。为防白彦虎袭攻,刘松山已预先在离吴忠堡二十里的一座山上埋伏了一营人马。

白彦虎各路人马从山下浩浩荡荡经过时,已尽收该营兵勇眼底,营官急遣快马飞赴大营去向刘松山报信。

刘松山急命各营将士撤出营盘,埋伏在大营的周围,决定围歼来犯之敌,趁势收复吴忠堡、灵州二地,杀白彦虎个措手不及。

白彦虎统率马、步各队,一路狂奔来到刘松山大营前,见鸦雀无声,亦不见灯火,还道是官兵正在睡梦中,自以为得计,便发一声喊,当先杀进营来。

刘松山站在高处,眼见白彦虎率马、步各队全部冲进大营,他这里便令旗一挥,马上便响起号炮;一时间,大营周围亮起无数火把,跟着便是枪炮齐鸣。刘松山又下令军兵尽将手中的火把向营盘投掷,导致大营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白彦虎知道中计,慌忙后撤。人马互相践踏,竟然无法传达号令,死伤惨重。

白彦虎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只带三千余骑突出重围,退归吴忠堡。到堡前,白彦虎正要让军兵喊话,哪知一声炮响,正从城楼射出,吓得白彦虎险些跌落马下。一人在城楼高声喝道:“匪酋白彦虎,你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吾乃老湘军分统领西宁道刘锦棠是也!”

白彦虎拨马便走,直奔灵州。刘锦棠一见,急命大开堡门,提军随后猛追。白彦虎行至半路,正与败走的马正和相逢。

马正和禀告白彦虎,灵州已被官军打破,他与马长顺、余彦禄只好各率一路突围。

马正和话音刚落,马长顺率两千余人赶到,余彦禄也率三千余骑来与白彦虎会合。

白彦虎知道吴忠堡、灵州二地已不可复图,逐率军撤到吴忠堡以北顾家寨、马家寨等村寨落脚,并派出快马去向马化龙报信。

刘松山因地形不熟,传令各军停止追击,就地扎营休整,一面行文左宗棠与穆图善,具实禀告交战实情。

左宗棠收到刘松山的通禀后,当日即上折为刘松山等一班出力员弁请功;穆图善收到刘松山的通禀后,急派员去向马化龙问明情况。

马化龙则回函称:“吴忠堡之役,实因刘松山无视抚情,一意征剿所致。”马化龙同时在函后请穆图善传令给刘松山,能否让出灵州给受抚各军居住。马化龙怕穆图善不肯答应,回函不久,又紧急从身边挑了五名美女送到了将军府。

穆图善收到美女后,一面传令给刘松山,快速将吴忠堡、灵州二地重新交给白彦虎等军居住,一面上奏朝廷,怒参刘松山不分良莠,一意滥剿,又说其语言矜躁,逼使回民聚众滋事,影响甘肃安定全局。

刘松山接到穆图善的咨文后,当日就传令下去,着令各营让出吴忠堡、灵州等城堡,全部移至五十里以外的地面屯扎。

白彦虎确认官军全部撤走后,马上便带着人马重新占据各堡,并派出近百名属官,奔赴各州县秘密招募新兵,与官军抢购粮食,忙得不亦乐乎。

圣旨终于递进泾州行辕,请左宗棠甄别马化龙求抚真伪,不可有成见,败坏全局。左宗棠接旨后良久不语,转日即飞檄刘典、刘松山,嘱其遵旨办理。一月后,圣旨又到泾州,却是斥责左宗棠、刘松山二人的。圣旨指明据穆图善所奏,刘松山在吴忠堡、灵州等处滥杀无辜,大肆抢掠,命左宗棠严办。

左宗棠接旨的当晚对香姑娘说道:“真不知这个穆图善是怎么想的!白彦虎要对刘寿卿下手,刘寿卿趁势把他赶出吴忠堡、灵州,这有什么不对?他不仅让寿卿把吴忠堡、灵州两城,重新交给白彦虎,还向上头告了寿卿一状!这穆图善,他是不想在甘肃待了!”

第二天,左宗棠拜折一封,向朝廷详细讲明了刘松山收复吴忠堡、灵州二地的真相,然后便拔营离开泾州赶到平凉驻节;同时飞函穆图善,着其将总督关防送往平凉。时间已是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十一月初,甘肃最恶劣的天气到了。

左宗棠此次行军,双眼不仅被罩上了一副黑玻璃眼镜,头上也多了顶狐皮帽子,官服的外面,还特意穿了件毛皮大衣。香姑娘怕左宗棠足冷,又特意让侍卫在轿里备了盆炭火。

穆图善接到左宗棠发来的函件,不由大骂道:“左季高不死,甘肃永无宁日!他竟当真进驻平凉了!他是真想在甘肃做一辈子总督啊!”

穆图善很快传一名游击到签押房,吩咐道:“左季高要在平凉接受总督关防,这件事就由你去办理。你可带两营兵丁,关防让文案封好了,交你手上。左季高如果问起本军,你酌量着答他就是。总体说来就一句话,本军懒得去见他。本军一会儿还要给上头上篇折子。他左季高既要接领总督关防,就该行总督事。总督衙门在兰州而不在平凉,他在平凉接印算怎么回事?兰州的事谁来料理?他想图清闲,须问问本军同不同意!”

关防送走后,穆图善果然笔走龙蛇,给朝廷拜了一篇折子,有没有的说了一大堆,全是左宗棠的不是。他已打定主意,朝廷一日不将左宗棠撤任,他手中的那支笔便一日不停下来。大清国毕竟是满人打下来的天下,汉员想干什么事,须要看满人的脸子才行。

穆图善的折子递进京师以后,又是什么反响呢?

恭亲王见到穆图善的折子后,当即把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四位军机召到军机处,说道:“这是穆图善从兰州发来的折子。这个穆图善,真不知他要干什么。左季高在甘肃用兵,他却力主招抚;左季高在泾州居中调度,他却又说偏离省垣,力主让季高驻节平凉;季高当真到了平凉,他却又说什么兰州的军、政无人料理!你们几个都看看吧。”

恭亲王把折子最先递给文祥。

文祥上日病了一场,病过之后又丁母忧。慈禧太后怕文祥回籍后,权柄全落在恭亲王一人之手,于是下旨命其穿孝百日,百日期满照常到衙门办事。文祥除孝不过月余。

文祥把折子看完,随手递给宝鋆,口里却对恭亲王说道:“王爷,这甘肃啊,下官是看明白了,有穆图善,就不能有左季高,有左季高啊,就不能有穆图善。这两个人,可是天生的一对冤家呀!王爷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呢?”

宝鋆这时尚未把折子看完,却反手往身旁坐着的沈桂芬手里一塞,接口道:“文大人所言极是,这两个人,好像是天生的对头。不调开,甘肃的事没法办。”

沈桂芬展开折子正要慢慢阅看,不妨李鸿藻伸手把折子夺了过去,口里道:“总宪看东西太慢,还是让下官先看吧。”

李鸿藻话毕,也不管沈桂芬愿不愿意,展开折子便看起来。

沈桂芬不急不恼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把胡子,慢慢说道:“这甘肃的事情还未了,听说宁夏又闹腾起来了。”

恭亲王这时说道:“甘肃用兵的好时候是过去了,而现在又是冰天雪地。你说这个马化龙,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当真能安稳地降过来?”

李鸿藻这时放下折子道:“王爷,下官适才把折子通看了一遍。下官以为,穆图善所言还是极有道理的。一意对马化龙用强,耗费实在巨大。虽说胡雪岩在上海为左季高借到了洋款,但仍是不划算的事情。下官以为,左季高再在甘肃待下去,对穆图善招抚马化龙,有害而无益。还有一点王爷也要想到,这左季高一贯爱唱高调,若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说不定,甘肃就要成我大清的无底洞了。这甘肃啊,还是按穆图善的意见去办稳妥些。”

恭亲王没有讲话,文祥却道:“李侍郎这话讲得有失公允。本部堂以为,甘肃的事情,并没有坏在左季高的手上,恰恰是坏在了穆图善的手里。左季高在西安的时候,穆图善就上折说过马化龙要降的话,结果怎么样呢?本部堂以为,马化龙要当真想降,就该把手底下的人马统统解散。他现在不仅不解散人马,还在暗中招兵买马!穆图善已经误了剿贼的大好时机,朝廷不能再听他的了!”

宝鋆这时接口道:“文大人所言极是。甘肃的事情,当真就要坏在穆图善的一人手里!沈大人,您老以为呢?”

沈桂芬眯着眼睛说道:“宁夏现在最是空虚,应该派个人过去才为妥当啊。”

恭亲王这时点头道:“经笙所言极是。宁夏还真不能大意。”

恭亲王忽然用眼望住文祥道:“文山,把穆图善放到宁夏去吧。省得他在兰州同左季高捣乱。”

文祥小声说道:“王爷,穆图善虽然是宁夏将军,可他一直驻节兰州。他虽把总督关防交了出去,可左季高尚未到兰州啊!这个时候让他去宁夏,不合适吧?”

宝鋆这时道:“穆图善是宁夏将军,宁夏将军就该驻节宁夏才对。何况宁夏又有乱子,他不去谁去呢?应该加强本任哪!”

恭亲王沉思了一下道:“跟上头建议一下,宁夏将军,以后就驻节西宁,头上可以再加个都统的兼衔,这样就更名正言顺了。文山,有些话你可以同上头讲。甘肃的事情要想办好,不把穆图善调开是不行了。本王想了又想,甘肃的事情,还是让左季高来办吧。”

沈桂芬与宝鋆点头称是。

李鸿藻本想说句什么,但见几个人都同意恭亲王的观点,自己也只好把要说的话强咽了下去。李鸿藻进军机的时间太短,说话没有力度,分量也轻。

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十一月底,三道圣旨飞速发往平凉、兰州两地。一旨曰:“宁夏军务吃紧,需派大员居间调度、料理。宁夏将军穆图善着兼署宁夏都统,驰赴宁夏本任,移军西宁驻节。”第二旨是命左宗棠速赴兰州,或先派人进驻兰州,以防穆图善离开后有变。第三旨是说马化龙求抚不可轻信,命左宗棠督饬刘松山各部进剿。

形势开始向左宗棠有利的一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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