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早晨,杰克刚刚端起咖啡闻了闻香味,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西奥便闯了进来。他手里拽着塔特姆,杰克一看就知道问题严重。

“出了什么事?”杰克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问道。

这两个庞然大物将杰克办公室的门口堵得严严的,只见秘书从他们的背后伸出脑袋,在走廊里踮起脚朝杰克挥手。“奈特兄弟要见您。”她说。

“谢谢,玛丽亚。”

西奥把门关上,说道:“坐下,塔特姆。”

塔特姆找了个位子坐下,杰克也坐了下来。虽说没有人呵斥他坐下,但是听到西奥用那种腔调对他哥哥说话,感觉还是别等他吭气为好。

塔特姆怒视着他的弟弟道:“你现在该告诉我这究竟他妈的是怎么……”

“闭上你的嘴。”西奥道。

杰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朋友如此发火了。“西奥,你冷静点儿行吗?”

“冷静?”他苦笑道。“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想让自己冷静,可我越想越生气。别对我说什么冷不冷静。”

“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杰克问。

“我去了一趟谢尔比商店。”

杰克和塔特姆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两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西奥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塔特姆不肯去做DNA检验证明自己无罪?自己的弟弟不就是靠那种检验从死牢里出来的吗?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肯去做DNA检验就是为了那个原因。”

塔特姆说:“你在说些什么呀?”

“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我在死牢里白白浪费了四年的光阴。不要再撒谎了,塔特姆。”

“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不要说我撒谎。”

“那你就别再撒谎,”西奥提高了嗓门说道。“不要再找借口了,我把你这浑蛋拖到这里来,就是要你和我当着律师面把事情说清楚。告诉他,杰克,咱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受到当事人与律师保密权的约束,是不是?”

“你们俩都是我的当事人,但情况不同。我被你们搞得有点儿糊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杰克,咱们先说好,在这间屋子里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西奥瞪圆了双眼。“当然。”杰克心平气和地说。

“咱们在这里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在法庭上说。谁也不能跑出去告诉警察别人说的话。对吗?”

“对。”杰克说。

西奥怒视着塔特姆道:“说吧,哥哥。”

“说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杀死谢尔比商店那个店员的人是不是你?”虽然西奥并没有大声喊叫,但他逼问塔特姆的口气却十分严厉,冷若冰霜。

杰克先是看了看西奥,接着又看了看塔特姆,然后又把目光投向西奥,纳闷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以为塔特姆听了这种些莫名其妙的话,随时都会蹦起来掐他弟弟的脖子。

没想到塔特姆只是格格笑了两声,说道:“什,什么?”

那笑声很不自然。杰克听出他说话有些结巴,明白西奥掌握了什么可怕的证据,情况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杰克看着塔特姆说:“他想知道你是不是椰林帮里那个让他背黑锅的人。”

塔特姆瞥了一眼杰克,好像在说:你他妈的少管闲事,斯威泰克。

西奥又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说起话来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昨天晚上才算弄明白。你不肯为格里·科利特凶杀案接受DNA检验,因为你害怕凶手的DNA和你的相同。”

“我没有杀科利特。”

“我知道你没有。我说的不是你的DNA与从科利特的衣领上发现的干唾液中提取的DNA相同。你害怕的是与警察从谢尔比商店那个店员的指甲里刮下来的头发和皮肤的DNA相同。那个男孩当时曾经像只猛虎一样与凶手搏斗,是吧,杰克?”

“从犯罪现场看,是这样的。”

“为我的案子做证的法医说,那个男孩曾经奋力搏斗,在凶手的头上狠狠地抓了一把,指甲里有头发和皮肤。我的第一个律师曾想利用这一点,他问陪审团:‘既然受害人的指甲里有皮肤和头发,为什么我的当事人头上没有抓痕?’糟糕的是,凶杀案发生七个月之后我才被逮捕,才让医生检查。这么长时间即使有抓痕,也早就长好了,至少检察官是这么说的,陪审团相信了他的话。不过,最后总算弄清楚了,皮肤和头发的碎屑为我们提供了极好的DNA样品。虽然审判我的时候DNA检验还没有普及,可四年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到了杰克受理我的人身保护诉状时,他要求进行检验,把我从死牢里救了出来。”

“我当时比你还要高兴。”塔特姆说。

“没错,可我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杰克,你帮我解释解释。一旦做了DNA检验,警察就会把那玩意儿保存起来,是吗?”

“你说的是CODS。”杰克说。

“告诉他,杰克。把塔特姆心里明白而我一直蒙在鼓里的事告诉他。”

真奇怪,事情的发展就如同杰克和西奥事先演练过似的。不过这么多年来,杰克的确同西奥一样一直想弄清楚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现在西奥接二连三地发问,杰克也开始一点点明白了他的意思。

“CODS指的是联邦调查局的基因库,”杰克说。

“如果某个DNA检验是针对犯罪现场提取到的样品进行的,检验结果就会被存人基因库的验尸档案。当我最终得以将西奥的DNA与从受害人身上提取的头发和皮肤样品进行比较之后,那个尚未被发现的凶手的DNA档案就被存入了基因数据库。”

“这正是我哥哥不愿意接受DNA检验的原因。即使他的DNA可以证明他没有杀格里·科利特,可只要一查联邦调查局的数据库,就能发现他就是杀死那个店员的凶手。”

两兄弟互相怒目而视,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我当时也没有料到事情的结果会是那样。”塔特姆小声说道。

“哦,我的天。”杰克脱口道。

塔特姆接着说:“那是我在椰林帮进一步得到提升的机会。你知道,我要是想扩大自己的地盘,就不得不干掉一个人。于是莱昂内尔选中了谢尔比商店的店员,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选上了他。所以,我就把他干掉了。”

眼看着西奥按捺不住怒火,杰克清楚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然他就又得处理一桩凶杀案了。“你为什么要让西奥当替罪羊?”

“当时商店里并没有其他人,可我跑出来的时候在人行道上遇到了一个家伙,我担心他能认出我。我不得不赶紧想办法,伙计,我害怕极了,知道吗?所以,我一回到汽车里就立刻同莱昂内尔商量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杰克问。

“我们得找一个替罪羊,知道不?另找个替罪羊到那个商店去。”

“找一个长得像你的人。”西奥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塔特姆摇了摇头,从他说话的口气听上去很后悔。“我不想挑选你,西奥,我当时就是这样对莱昂内尔说的。椰林帮所有的人穿的衣服都一样:黑色的裤子、迈阿密热浪队球迷套衫、金项链、倒扣在后脑勺儿上的帽子。我们选谁都行,可莱昂内尔却选中了西奥。”

“你没有与他争辩?”

“开始的时候我争了。我说绝对不行,可他选择你也是有道理的。”

“屁话。当时天那么黑,我们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椰林帮里长得像你的人不下十个。”

“我们挑选你不仅仅因为咱俩长得像,当时的想法要高明得多。”

“高明?”西奥说,差点嚷嚷起来。

“你那年十五岁,老弟。莱昂内尔说你绝对不会受到成年人的审判。可我当时已经十八岁了,毫无疑问会按成年人起诉。这就是我们选择你的原因。”

杰克可以听到西奥急促呼吸的声音,怒火在胸中燃烧,在嗓子眼里燃烧,他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杰克替他说道:“那么。你就把你的小弟弟推了出去,以为他会因为年龄小而免于处罚,在牢房里关上几年,等到十八岁的时候,以前的罪一笔勾销?”

“当时就是这么计划的。”

杰克继续分析当时的情况。“你跑出商店时,差点在人行道上撞倒一个人——他就是从一排让他辨认的人中错把西奥看成罪犯的目击证人。”

“是的。”

“有目击证人的铁证,州检察官认为这个案件没有疑问了。他们把未成年的西奥按成年人判了罪,陪审团认定他杀了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被关进了死牢,”塔特姆说。

“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

“对你?”西奥嚷道。“见鬼去吧,塔特姆。”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比杀了我还让我难过?”

“看不出来!你恐怕乐于看到我去死吧。”

“我绝不会让你去死。”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椰林帮的人陷害了。你和我隔着监狱探视室的玻璃谈过多少次话,塔特姆?咱俩绞尽脑汁琢磨那个王八蛋究竟是谁,可从来都没能把范围缩小到五十人以下,你竟然连一次都没有暗示过你是凶手。我在死牢里的时候,你始终假装站在我一边,可你一直不肯说出真相,要我为你干的事去送死。”

“你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你不记得了,那天晚上我提出要去自首?我说只要有希望把你从死牢里救出来,我就去自首。”

“那不是真心话,老兄。你说那种话只不过是良心不安而已。”

“的确是真心话。”

西奥瞪了他一眼,扭过脸去看着他的律师说道:“告诉我一件事,杰克。你最后一次让我获得死刑缓期执行的时候,离我上电椅还有多长时间?”

“十七分钟。”

“你在最后关头有没有接到过我哥哥的电话,他有没有说:‘慢着!他们抓错了人,我有罪,是我塔特姆干的——我是凶手!’”

他们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不过由杰克把它说了出来。“没有。”

西奥走近了几步,横眉怒目。“你那会儿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出真相,伙计?”

塔特姆不敢看他,低头望着自己的鞋。“你是我弟弟,”他说,“我会补偿你的,伙计。”

“太迟了。”西奥说。

“不,你听我说,”他说,声音在发抖。“我很快就要得到那笔钱了,萨莉的那四千六百万。”

“什么,你现在还想用钱来糊弄我?”

“给我一个机会来为你做点好事。”

“还我四年的光阴。”

“要是我能做到的话我当然愿意,可惜我做不到。”

“那是你的问题。”

“我正在尽最大的努力。那可是一大笔钱呀,西奥。”

“我不稀罕你的钱。”

“那他妈的是一大笔钱呀,平分成三份。”

“别把我算在里面。”杰克说。

“我才没有说你呢,笨蛋!”塔特姆说。

突然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杰克听见了他说的话,西奥也听见了他说的话。从塔特姆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分成三份?”杰克问。

“我说三份了吗?”塔特姆说。“我想说的是两份。”

“不,”杰克道。“你说的是三份,你的意思就是三份。如果第三个人不是我,那是谁?”

塔特姆的目光在西奥和杰克的身上来回移动了好几次。他看上去似乎想找话搪塞,却又没法自圆其说。话已经说出了口,这些话是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事实包不住了:塔特姆已经与某个人做了交易,他有个同伙。

“我要走了。”他一边说,一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塔特姆!”杰克道,可他已经出了房门,沿着走廊疾步而去。杰克跟在他后面。“塔特姆,如果你还想让我当你的律师的话,咱们应该谈谈。”

塔特姆在走廊中间站住,以脚后跟为轴心转过身来,说道:“你被解雇了,行了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那你同谁有好谈的?”杰克问。

塔特姆瞪大了眼睛。“你小心点,斯威泰克。”

“我们知道你没有杀科利特,因为你和西奥出去钓鱼了。因此,那肯定是你的同伙干的。你自己杀了谁,是记者还是检察官?”

塔特姆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指着杰克威胁

,可杰克一点也没有畏惧。“你给我听着,”塔特姆说,“就像西奥刚才在屋里说的那样,我们谈过的每一句话都会受到律师与继承人之间保密权的约束。你给我把嘴闭上。”

“约束也有例外。”

他侧脸斜视着杰克说:“你在威胁我?”

“我有什么说什么。律师不得透露当事人以前做过的事,但如果他认为当事人图谋犯罪,保密权就不起作用了。从我刚才听到的情况来看,萨莉·芬宁的前夫似乎是你那名单中的下一个。”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窃笑,好像认为杰克试图以这种方法同他较劲儿很可笑。“你打算干什么?给警察打电话?”

杰克不置可否。

塔特姆咧嘴笑了笑。“我不相信。”他说罢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杰克跟上前去,从秘书的面前经过,她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吓得目瞪口呆。当他们走到空旷的大厅时,杰克喊住塔特姆,说道:“或许,我会先把这件事告诉米格尔·里奥斯,然后再告诉警察。”

塔特姆在大门口停住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就在此时,门打开了,凯尔西走了进来,她是来上班的。塔特姆一把将她抓住,搂着她的脖子。

“住手!”杰克道。

“不要动!”塔特姆说。

塔特姆将她搂在身子前面,像是一个人体盾牌,凯尔西的眼睛睁得像银币那么大。塔特姆把自己的手握成枪的形状,食指对着她的酒窝,拇指竖起,如同手枪的击锤。

“不要威胁我,斯威泰克。”他假装扣动扳机,把凯尔西的脑袋往前一推,好像一粒九毫米的子弹射进了她的脑壳,然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凯尔西在地毯上翻了几个滚,来到了杰克的身边,她尖叫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塔特姆又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杰克也怒视着他,一直望着他关上门,从门上一块半透明的玻璃后面消失。那块玻璃上印着一行字:杰克·斯威泰克,法律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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