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夏莉双目喷火地望着贾兰德。贾兰德现在站在离她不到一臂远的地方。像过去活着的时候一样,他还是那个牛高马大的身材,满身健硕的肌肉,凶相毕露的脸膛,让人看上去心惊肉跳。夏莉怒火中烧,根本顾不得许多了。她往前跨了一步,愤怒地伸出一根手指,直朝他的胸部刺去。“听着,你这个公驴,你如果再在我耳边喷粪,给你上熏香和蜡烛就是小儿科了。”

贾兰德阴险地眯起眼睛。“你想威胁我,医生?”

“哦,是又怎么样?”夏莉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我可是说话算数的。”

“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贾兰德阴笑着说,“要是换做我是你的话。”

“哦,亲爱的,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不应该这样吓唬你。”夏莉突然像《小鬼当家》中的那个孩子,一边一只手夹住面颊,五指并拢向外张开作两耳招风状里外晃动了几下后,立即放下双手,再次翻脸愤怒地盯着贾兰德。“也许我真该好好地警告你:假如你不远离我,厄运就会发生。告诉你,是在你身上发生厄运。”

“如果世界上还有人会威胁别人的话,那也应该是我威胁你。昨天夜里,你居然设计要把我给杀了。”

“我没有想杀死你,没有人能杀死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

“随你怎么去辩解吧,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你昨天夜里确实穷尽心思,想把我揉成一个团,是不是?你觉得我被吸进你制造的那个风洞不会受到伤害,是不是?事实上,那个该死的风洞把我弄得疼死了。”

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夏莉还是有那么一会儿感到良心受到谴责的。“我并没有想伤害你,我只是设法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

“照你这么说,你事实上倒是在帮助我了。”

“你说对了,确实是我在帮助你。”诚实又让夏莉补上了一句。“某种程度上是。”

“还是实话实说吧,医生,你是想把我送到地狱里去的。”

“如果你现在该去那儿,那就不是我的错。”

“我跟你这样说吧,请你从今以后记好了:我是不会去那个地方的。”

“问题是,严格地来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已经死了,你就必须到那儿去。你早就该去了。”

“我要是去了那地方,你就高兴了,是不是?你这个人真的太坏了。”

“你知道吗?我可不管你到哪儿去。只要你到其他地方做鬼,不干涉我的事,你做什么我不管。”

“什么?你难道不感谢我?对你新交的男友,我一直在提醒着你不要上当。是我在帮助你跳出火坑,夏莉。不要跟这种整天就会无所事事地待在床上的烂货搅在一起。”

夏莉听了这话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咬牙切齿地对贾兰德反驳道:“是我在帮你跳出火坑,是我在帮你快点上路,是我在帮你早日归附天国。”

“哦,说到这个事,你又想在我身上玩那些骗人的玩意儿了,是不是?告诉你,如果你要是再想跟我玩那些鬼把戏,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怎么个不高兴法?你的不高兴是不是就是从黑暗的角落里‘嗖’地一下突然冒出来?记住,你现在只是灵的外质①,知道吗?”夏莉脸上现在全是挖苦讽刺的表情。“你吓不了我,你现在是卡斯伯②。”

“卡斯伯?”贾兰德既吃惊,又是一副受到冒犯的神情。

“是的,你是卡斯伯。”夏莉又强调了一遍。

“医生,我俩心里都很清楚,我不是他妈的什么卡斯伯。你如果再耍弄我,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而且还是沉重的代价。”

“哦,我双腿在哆嗦着呢。至少说,听了你的威胁我应该双腿哆嗦,除非——你猜什么?”夏莉又一次把一根手指戳向了贾兰德。这一次,她把指关节深深地戳进了他宽宽的胸膛里去了,却几乎没怎么感觉到手指与他身体接触时所产生的电击感。贾兰德穿的圆领短袖衫看上去好像很真实,但夏莉的手指一伸就把它戳穿了。不但如此,她还能毫不费力地又把手指拔出。夏莉觉得手指戳穿的不是衣服,而是空气。夏莉感到很痛快,因为她看到贾兰德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与这样的痛快感受相比,那种手指与贾兰德身体接触时所产生的电击感简直就不值一提了。“你已经是没有实质的东西了,你的状态和水蒸气一样转瞬即逝。你除了玩点儿小孩耍赖的手段外,你现在还真的做不了其他什么事。”

“你再跟我摇你的熏香啊,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只会玩点儿小孩耍赖的手段?”

“哦,你觉得你还能干什么呢?点拨点拨我呀,为什么不说呢?狗东西。说得具体点儿啊,你究竟能做什么呢?”夏莉又挑衅似的朝贾兰德跨了一步,歪着头向上看着他。贾兰德低头看着夏莉,他们的鼻子几乎碰在一起了。贾兰德的眼睛看上去如同先前看到的大海一样碧蓝如洗。总之,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大活人,与夏莉所看到的其他活人一样,充满了生命活力,虽然他事实上根本就没有生命了。“你会叽咕抱怨?你会把镣铐弄出响声来?你还会什么啊?”

贾兰德沉下了脸。“医生,我知道你是想把我送到斯泼克维尔③去。我觉得你这样做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是你做不了这件事,我就可以玩点儿小孩耍赖的手段,帮你把我们今天晚上这个三人游戏的问题解决掉;要么你成功了,那我今天是怎么来的,我就自己怎么回去。但是,我下一次一定要带点什么东西来。我要带一个在雾霭中游荡的恶魔,或者一个受到诅咒的幽灵,他会帮助我让你受到折磨的。而且那只是开始,我说话一定算数。”

“你不可能再带什么东西回来。”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带点什么东西回来呢?”

“因为事情发展的规律本来就不可能这样。”

“那你知道事情发展的规律该是什么样呢?你死过吗?你没有。我来告诉你吧,医生,你懂个屁。”

“我——”夏莉刚要继续说下去,卫生间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位有了年岁的太太。她满头银发,身上穿着一件丁香花图案的连衣裙,连衣裙的下摆盖过了她的膝盖。老太太看上去也许有70岁了,中等偏瘦的身材,面慈目善,背稍许有点驼。当卫生间的门在她身后弹回关上后,老太太透过贾兰德的身子看到已经站在卫生间里的夏莉,当然,贾兰德的身子在老太太的面前只是薄薄的空气而已。

“哦,你好啊。”老太太主动跟夏莉打了招呼。可是,夏莉却站在那儿愣住了。夏莉心里清楚: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看不见贾兰德。夏莉心里还清楚,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卫生间里还有这么一个彪形大汉的存在。对夏莉来说,贾兰德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现在就站在女厕的中央,离她只有几英寸。可是,老太太却从贾兰德的躯体当中径直穿了过来,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当夏莉朝盥洗台走过去时,老太太还笑容可掬地继续跟夏莉搭讪着说,“这么美好的夜晚,是该出来玩玩,对不对?”

“是——是,确实是。”夏莉结结巴巴地应着,她这时也只能这样结结巴巴地才能把话说出来。夏莉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惊恐,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进了卫生间的不单单是老太太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蓄着“骇人”长发绺、身着田径服的男人!只见这个长发幽灵一头穿过卫生间关着的门——绝对是“穿”过,好像门上坚实的金属门板根本就不存在——手里抓着一把令人胆寒的刀,一边尖叫着“告诉我钱在哪儿”,一边冲向了老太太。他一到老太太背后,就凶狠地挥舞着刀向她后背上砍了下去。

夏莉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她先是准备大喊一声,提醒那个老太太注意,又在话还没有出口之前,赶忙用手盖住了嘴。她想跟在这个正在准备对老太太实施攻击的长发幽灵后面走过去,却被吓得僵在了盥洗台和女厕之间的门槛上。夏莉心惊肉跳地看到长发幽灵的刀刺穿了老太太的连衣裙,直达她的后背,但老太太却毫无知觉地钻进了马桶间里去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所发生的一切。

就像响雷炸开似的,空气中充斥着暴力。

“看你个——”贾兰德先是出现在夏莉的身后,他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看到长发幽灵——幽灵就是幽灵,夏莉从一开始就知道老太太后面跟着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幽灵——挥舞着刀向夏莉扑了过来。刹那间,长发幽灵的目光与夏莉的目光相遇在了一起,夏莉看到他眼睛里充满了野性、疯狂、惊怵——还有令人胆寒——的眼神。长发幽灵也发现夏莉能看见他,因为他凶神恶煞的脸上所露出的表情证明了这一点。

当他们的眼神碰到一起时,长发幽灵立即高高地举起刀子,朝夏莉砍了过来。

“婊子,钱放在哪里?”他尖叫着,脸被狂怒扭成了一团。但是,除了尖叫声以外,正在发生的这次袭击并没有产生任何声响:没有脚步在瓷砖地上走动所产生的摩擦声,没有身体在空气中移动所产生的忽忽声,也没有衣服飘动的窸窣声。

什么声音也没有。因为那里没有有形的东西。

肾上腺素刹那间注满了夏莉的整个血管。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还没等她鼓起勇气呵斥长发幽灵放下屠刀,说出“你是死人,你应该放下屠刀”之类的话,甚至还没等她有时间挪出门口,只是怔在那儿喘气的时候,贾兰德突然一步跨到夏莉前面,像一根桩钉在了夏莉和就要对夏莉实施攻击的长发幽灵之间。贾兰德的躯体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锻炼的,腰部以上呈V字形,臀部很像运动员,又小又紧,双腿上的肌肉看上去既结实又富有弹性。他双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让肩头看上去更加宽大、更加力大无比,像全国橄榄球联盟赛中蓄势待发的中后卫球员。

“该死的,往后退。”贾兰德的幽灵对着另外一个幽灵吼道。但是,那个长发幽灵没有听他的,他们两个于是交上了手:长发幽灵手上的刀直指贾兰德胸膛而来,贾兰德反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腰,他们两个搅在一起消失了。

噗地一下消失了。

马桶间里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尽管心在怦怦地狂跳,哆哆嗦嗦的夏莉还是挣扎着让自己突然翻江倒海的胃平复了下来。她趔趔趄趄地往前走了几步,赶紧就近挨着墙壁靠着。走出马桶间的老太太看到夏莉,又对她笑了笑后走到盥洗台前打开了水龙头。

夏莉听到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一阵窃喜,她希望流水的声音能够盖住她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显然,这位老太太根本没有觉察到,刚才在她身边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

“嗨,宝贝,哪儿不舒服吗?”老太太用肥皂擦手的时候,看到映在镜子里的夏莉。

夏莉对老太太的关心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从镜子里也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因为潮湿,平时光滑平顺的头发有了些波浪,但并不影响她一头栗色头发像瀑布一样挂在肩上。天蓝色的衬衫配黑裤子,对于周末外出的装扮而言,似乎有点过于“办公室”气了,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样式还是配得上眼下这个场合的,并且还凸显出她的健美肌肤和苗条身材。可问题出在了她的脸上。镜子里的她,脸上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呆滞,绷紧的皮肤使得颧骨看起来比平时显得更高,下巴显得比平时更方。其实,尽管夏莉身材不错,可她的脸本来就显得圆了点,脸色显得红了点,再加上细长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给人一种过于天真的印象,这也是别人很难把她当回事的原因之一。可今天夜里这个时候,她脸看上去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反射在镜子里的脸上一片惨白,双目圆瞪,嘴唇抖个不停,一副被吓破胆没回过神来的模样。她看上去就像……就像看见鬼了。

哎,是看见鬼了,事实上还是两个。

当夏莉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时,她的惊慌失措化成了内心的一丝苦笑。片刻之间,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的问题有点古怪,但我还是想知道……在上个星期或者更长一点时间里,你是不是遇到过一次暴力攻击?”夏莉问道。搅动不已的胃让夏莉的声音显得有点单薄无力。“遇到……遇到过一个蓄着‘骇人’长发绺的人?”

恐惧突然钻入了老太太的眼里,她顾不得水龙头还在流水,猛然从盥洗台边转过身来看着夏莉。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没事的,不要怕,我只是……”夏莉飞快地在头脑里思考着。“我……我想我好像见过你,还有那个蓄着‘骇人’长发绺的人,是在报纸上见的。”

“我们的事情没有上报纸,我们没有声张,我们怕引起什么强烈反响。警方说我先生做得很对。那个家伙是自己闯到我们店里来的,他要杀我们,乔治是被迫开的枪。”和夏莉刚才的反应一样,老太太的面色也变得惨白,

她站在那儿浑身发抖。“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一边问夏莉,一边侧着身子从她身旁擦过去,她显然是想抢在夏莉前面溜出洗手的地方后赶快逃离卫生间。夏莉知道,要是她告诉老太太,说被她丈夫开枪打死的那个暴力抢劫犯的鬼魂现在附在了她身上,不仅毫无用处,老太太也不可能会相信。

再次飞快地在头脑里思考。

“那就对了,我应该是在警察的报告中看到的。”夏莉对着老太太逃跑的后背说。“你瞧,我翻看过那些文件。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是在翻看文件的过程中看到过你的照片的,并且记住了你的脸。”

“我不记得哪个人给我拍过什么照片。”老太太用力推开卫生间的门,却又转过头来看着夏莉说,“警察说过,我先生是不会受到起诉的,他是被逼无奈开的枪。”

说完,老太太消失在了卫生间的门外。

“我知道。”夏莉轻轻地在她背后喊道。卫生间的门又弹回来关上了,她屏住呼吸站在卫生间里面等着。假如长发幽灵还在附近,他现在应该现身跟着老太太去了。还有贾兰德——他在哪儿?

两个鬼魂幽灵是不是互殴致伤了?夏莉从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他们两个幽灵刚刚气吞山河地进行了一场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殊死搏斗(殊死?或许应该用其他什么词来形容发生在死人之间的战斗),那个让人不安的景象还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跳跃闪动着。夏莉烦躁地摇着头,努力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从脑海里赶走。

担忧那些自己无力控制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龙头上的水还在流个不停。夏莉在往盥洗台跟前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想,贾兰德刚才最起码说了一句真话:她对人死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还不够了解。她看到的鬼魂幽灵一旦从她的周遭世界离开,任何事情皆有可能发生。

她的胃部依然没有平复,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闹事。她把手掬成勺状放到水龙头下,满满地捧起一手水送到嘴里一口喝了下去。照这样又捧了一口水喝下去之后,夏莉感觉好多了。就在她伸手准备关上水龙头时,贾兰德在她身后说话了。

“你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医生。”他的声音好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还深藏着什么你男友不知道的秘密啊?我是说,除了我,除了那些鬼魂幽灵在你身边咬耳嚼舌的事情之外,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啊?”

与往常不同,夏莉这次见贾兰德回来,反而非常高兴。她一把关上水龙头,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至少她现在可以确定,贾兰德没有被那个躁狂的长发幽灵给杀了——或是被他撵走了,甚至是其他什么可能发生的可怕结果。

但夏莉马上又抛开了对贾兰德的关心——不管她的关心是如何的短暂、如何的微小。

“你难道就不能去做做其他人的跟屁虫吗?”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地凶狠。

贾兰德扬起眉头。“咦,你应该这样说:迈克尔,谢谢你帮我阻止了那个拿刀伤我的坏家伙。”他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腔调气得夏莉瞪起了眼睛。它——也就是他——又让她的神经绷起来了。“你应该说,我真的感谢你,真的。”

“他不可能伤害我,就像你也伤害不了我一样。”她对这一点(几乎完全)确信不疑,因为她已经在这个鬼魂幽灵流连的世界里生活了够长的时间了,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已经是无形的了,记得吗?”

“你说的这些,打死我也不会信的。”贾兰德一个肩头靠在墙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夏莉。假如不是夏莉确信他肯定已经死了,她还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面前站着的是个死人。她的胃现在反而开始安静下来了。“不过怎么说呢,我还是很乐意帮助你的。”

“我可没说要谢谢你。”

“那是我原谅你缺少礼数。”

夏莉咬着嘴唇问:“那个拿刀的家伙怎么样了?”

“他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们一路打到斯泼克维尔去了,正好跟一个夜叉捕快撞了个正着,他被夜叉捕快给逮走了。我很幸运,熟门熟路地就溜掉了,从去的那个洞里又潜了回来。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个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啊?”

“事情是这样的:这个长发男人几天前到他们店里去打劫,被老太太的丈夫开枪打死了。可是,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他现在懵掉了,只会来回重复着他生命中最后几分钟里所发生的事情。”夏莉耸耸肩说。“有的人死了后就是这样的。”

“天哪,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一直能够看见他们这些蠢货啊?”贾兰德好奇地看着夏莉。

“噢,是,一直……是……”夏莉在每个字上都加重了语气。她又目光犀利地看着贾兰德,那意思是要告诉贾兰德:也包括他在内。

“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一种奇妙的经历。不过——”贾兰德不安地看了看四周说,“该死,我最近来女厕的次数有点多了,已经大大超过了我想来和要来的次数了。你是不是喜欢泡这些娱乐场所啊,酒吧?夜总会?”

“我不喜欢到这些地方来。”夏莉回答道。“我肯定不会在白天该工作的时候来这些地方。晚上我一般回家——如果不回家,像现在这样出差在外,我一定会待在我住的地方。我讨厌足球,但是,你自个儿照样可以到那些地方去。事实上,你现在就可以去了,去吧,门在那儿。”

她伸手指向卫生间的门。

“你好像觉得我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对不起,医生,我好像每次冒出来都吓着你了。但是,就像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样,我在哪儿出现,我自己是没办法选择的,我一说从哪儿冒出来就冒出来了。到目前为止,我都是碰巧在你附近冒出来的。”

夏莉惊恐地看着贾兰德,他好像一头竖起耳朵、翘着尾巴的动物,露出随时准备投入打斗的架势。突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不,不是可怕的想法,而是真实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大脑。夏莉无法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噢,上帝啊!”她不住地摇着头。“噢,不,不,不。”

“怎么啦?”

夏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让我无法相信,你现在竟然附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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