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如同升上天空,向天空敬献卫城最绚烂的建筑,而斯巴达隐藏在一个巨大的盆地之中,盆地的边界向西是高耸入云的泰杰特山脉,向东和向南是帕特农顶峰,海拔更低一些。雅典呼吸着来自大海自然清新的海风,而斯巴达则从大地中获取力量。众所周知那里的民风古朴。夏天,一直到晚上才会有北风从山谷间吹入,驱散白天积聚的暑热,而在冬天,潮湿的寒气迫使人们不得不活动起来,亚西比德和其他的叛变者正是在这个季节到来的。斯巴达人为附近拥有茂密的树林而庆幸,有了这些树他们不缺少生火取暖的木柴。

阿吉斯,阿希达穆斯的儿子,首先安顿亚西比德和他的朋友们住在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过去那里住的是他的母亲,在斯巴达城里面,厄罗达斯繁茂的树林深处。显然,这位太后对园艺没有兴趣,因为通往小河的土地是十分荒芜的。到达的当天晚上,他们就见到一些狐狸在荆棘中追赶野兔。亚西比德和他的同伙安顿下来,他们打开带来的行李。屋子里火盆不断地燃烧着,地上几块山羊和绵羊的皮是这间装饰简单的宫殿惟一的奢侈品。这些流放者只有在晚上才回到这里,国王和他的大臣、过去的埃夫尔人经常邀请他们进餐,永不厌烦地听他们讲述关于雅典的事情。

菜肴很简单,斯巴达风味,即使是在皇宫里面提供的也只有酒,仍然十分节省。当流放者掏空了他们的消息口袋时一件最无趣的事情发生了:现在是听斯巴达人教训他们的时候了。讲话最滔滔不绝的人是当年的埃夫尔人安狄奥斯,亚西比德猜测他有极大的野心,甚至要与国王作对。埃夫尔人享有很高的特权;他是国王的监督者,拥有广阔的权力。他是培养的对象。

“雅典的民主制是什么样的?”安狄奥斯问道,“一个适合雅典的制度。公民就没有权力选择另外一种方式吗?雅典人是不是认为处在国王统治之下的斯巴达人十分不幸?”

亚西比德表示肯定地点点头。对方得寸进尺:“多么傲慢自大的雅典人!你们拥有盟友,你们想要独霸一切!你们指责皇权,但是伯利克里表现得就像一个国王!不,他还不是一位国王,他是暴君!真正正义的捍卫者,是我们,不是雅典人!”

亚西比德再次点点头。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雅典已经转变成为暴君政治。这就是为什么必须重新将它引入理性的轨道。”

安狄奥斯很高兴听到别人同意自己的想法;他因此对亚西比德十分友好,这并不困难的。

幸运的是,斯巴达的年轻人和雅典人一样讨人喜爱,侍从让来宾在几个奴隶的陪伴下回去,这是一些波斯和斯巴达的混血儿,或是波斯和维奥蒂亚混血,这从他们褐色的脸色和阴暗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由于长期和波斯人接触,斯巴达人保持了一种纯正的染色:他们喜爱房屋上鲜艳的色彩,服装的五彩缤纷,他们从亚洲学来的各色辛辣菜肴:番红花、小茴香和胡椒。

“下面该怎么办呢?”过了几天查米德斯问,“我们还要这样持续多久呢?”

“一直等到战争结束,”亚西比德回答,“我向你保证,那时我们就返回雅典。”

“受奴役的?”

“胜利者姿态的。”

“穿着斯巴达军队制服?”查米德斯讥讽地说。

泰西克莱斯,这位一直陪伴亚西比德从雅典到锡拉库斯,又从那里到了图里瓦再到斯巴达的年轻人用心地听着。他们护卫亚西比德从雅典走向耻辱。但是走向哪里?直到什么时候?

“我们只会穿着代表我们利益的制服,查米德斯。”亚西比德用同样生硬的口气回答。

“这是不是苏格拉底教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亚西比德没有理睬他的挖苦,继续说:“你不了解的动机是什么,查米德斯?”

“大概是丑恶的动机。”

“很好。在所有你了解的动机和你生存的成功之间,你选择哪一个?”

查米德斯笑笑。

“我认为不如接受普罗泰戈拉的理论。”

“普罗泰戈拉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亚西比德总结道。

几个星期之后,拉栖第梦人的胜利验证了亚西比德的建议,首先是在锡拉库斯,然后是在洛里昂。在西西里,比如,他建议斯巴达人派遣人员到海军充当桨手陆军充当装甲步兵,这样大幅增加了兵员;他是有道理的,吉利普靠着这样的方法拯救了锡拉库斯。他还建议斯巴达通过切断雅典财政来源的手段削弱雅典的实力;他又说对了,雅典开始缺少资金了:它甚至都无法给色雷斯的援军发放军饷,因为士兵们要求每天每人一德拉克马,他们的要求超出了财政的能力。

安狄奥斯成了亚西比德和皇宫的座上宾。亚西比德重又找回了两年前的热情,相信雅典卷入西西里灾难性的经历。

“把握住你们的机会!”他对国王和埃夫尔说,“情形从没有对你们如此有利过,而今后也不会再有!埃贝准备要摆脱雅典的奴役,在亚洲,爱奥尼亚发生暴乱了!那是雅典最后的抵抗堡垒。两个总督第萨费纳和菲尔纳贝兹急忙和你们缔结了盟友关系。”

国王阿吉斯和他的父亲一样,生性卤莽:他对加入重大事件很反感,要是他无法确定能否成功的话。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资金。他向亚西比德解释了原因,向他介绍了一个亚西比德只通过道听途说知道的人,一个留长发的沉默寡言的大胡子,名字叫做利桑德。据说他是著名的赫拉克利德家族的私生子,是人与半神的结晶。

“我不想重复雅典人的错误,他们叫来色雷斯人帮助,随后又驱逐他们回去,因为雅典不能付给他们军饷。”阿吉斯向亚西比德解释道。

“向波斯大帝借款,”亚西比德建议,“波斯人很有钱。”

“那我怎么还呢?”

“从雅典人身上剥削。”

国王向亚西比德投去一瞥好奇的目光,没有应答。利桑德发过牢骚之后就一言不发了:“一群野蛮人”。没有动词,主语也不完整;只有“一群野蛮人”几个字。见到他的魅力对利桑德不起作用,亚西比德只好作罢。

要是有人在近处观察,就会发现亚西比德没有理解场景,那些斯巴达人心中充满了顾虑。他们同样受迷信控制,这令亚西比德十分困惑:如此说来他们在新月之下断然拒绝无论任何计划!然而他们的军队却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心中没有一丝虚荣的想法:他们训练不是为了卖弄博得他人的赞扬,也不是为了让诗人歌颂,而是为了使他们的身体时刻保持备战状态。在军营里在体育馆里,他们跳跃着,搏击着,奔跑着……

但是由于不断的热情,叛变者赢得了安狄奥斯的同意:斯巴达决心向波斯借款,给自己足够的钱用来给雅典以致命一击。剩下的就是要了解两个总督中哪一个他更为偏爱。第萨费纳占了上峰。波斯和斯巴达会面签署建立了联盟协议。撰写协议的过程是非常艰苦的;商谈的最终结果是,胜利之后将所有亚洲的雅典城邦让与波斯。同时,还应向埃贝和爱奥尼亚发去一份外交公文,使他们也被联系在协议之内。国王决定派亚西比德去,他和爱奥尼亚人有一些联系。几天之后他就要出发。

一天晚上,在安狄奥斯家里,亚西比德有些喝多了,他双臂在空中挥舞着,大声叫着查米德斯:“雅典就要完蛋了!我敢保证!”他狂喜。而查米德斯和泰西克莱斯只是浅浅一笑。复仇的狂热欲念令他们困惑不已。他们为了留住脸面远走他乡;受到亚西比德的牵制,又犯下亵渎神明的罪行,他们无法否认。否则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盼望雅典毁灭,那里生活着他们的父母和朋友。但是他,是野心将他推向仇恨吗?雅典究竟犯了怎样的错误?

它错误地将他命名为将军,正是这个人把雅典引向深渊。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叫世人忘记他曾经是西西里惨案的主谋吗?然而他们隐藏了不满,因为在斯巴达他们比在雅典少受耳光鞭笞。还有正是因为有他,他们才可以拥有住处有饭吃。不管怎么样,一有机会他们就会逃离的,他们选择前往帕特雷,他们中的一个人在那里有娘家的亲戚。

亚西比德没有改变。在斯巴达他又重演他的丑闻和荒唐。几天之后,一场地震袭击了城邦,他们来看看他的情况。已经是深夜了,街上到处是光着身子的惊恐的人们。当查米德斯和泰西克莱斯发现亚西比德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冲进他的屋子叫喊他。他喝得太多了,睡得太沉了吧?查米德斯冒险冲进他的房间。他不在那里。查米德斯摸摸床;是凉的。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看见他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

他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毫无疑问,一场风流韵事。随后他们听说皇宫的护卫曾经看见他从王后的房间里出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王后怀了他的孩子。

那个人没有真正对款待表示感谢。最终,丝毫感谢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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