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清醒过来的,是一股恶臭。

和黑暗。

这两天,我已经适应了黑暗,但黑暗加恶臭还是全新的体验。好在这里的黑暗并非全然一团漆黑,在我头顶上方,露着一些缝隙,有光线透进来。

我的身下是半软不硬的一堆堆不规则的东西,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则是臭味的来源。我伸展手臂,“当”的敲到铁皮上的声响。

我终于明白,我在一个大垃圾桶里!

我为什么会在一个垃圾筒里?

顶开桶盖,我四下张望。这的确是只垃圾筒在一条陌生小巷的尽头,小巷右侧的那幢灰色的二层楼房似曾相识。

派出所!

原来,我一直躲在派出所外的一只铁皮垃圾筒里。

头还在隐隐地痛,心也还在强烈地抽泣。谷伊扬在雪地车上坠崖的身影还在眼前滞留。但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努力回想,脑中仍是不久前回枫崖上发生的一幕。

至少,我暂时安全了,我一定在失魂落魄中走下回枫崖——再不会有人陪我等到满山雪融的时刻,我只能孤独走回现实。同时,我不敢再次走进派出所,不知道那两位江京公安还对赵爽讲了什么,至少我听见,他们定性我为嫌犯。

于是我躲进了垃圾筒?

我一边感叹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思路,一边爬出了垃圾筒。

走出巷口,我警惕地左右张望,没有人。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这时候,我看见了那辆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它的型号,只看见车尾的牌照,“江A5386警”。

不用问,那两位前来“捉拿”我的公安,就是开这辆车来的。

他们再也用不上这辆车了。我突发异想,或许,钥匙还在车里。

至少,门开着。

我钻进车里,拉上门,开始在车里仔细翻找。车里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杂物,所以我失望得也很快,显然,在车中有备用钥匙的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该死!

我坐在车的后排,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中年女子。她穿着质地考究的毛大衣,领子高高地竖起,长长黑发盘在头顶,风韵犹存。

她从派出所走出来,走向我藏身的这辆车。

我蹲下身。

她径直拉开门,坐在了司机位上,掏出了一只手机。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这一定是卫星手机,不受地域的限制。她拨了一串号码,“喂,是我。那兰找到了,但是又让她跑了……”

电话那头的说了一句什么,中年妇人说:“刚呼过他们,他们还在找,我这就开车去接应他们,冰天雪地的,那兰走不远。”然后,又点头,连声说“是、是”“好、好”。关上了手机。

她拿出车钥匙打起引擎,车身一震,她却僵住了,仿佛寒流陡降车内,冰冻了她的身躯——我将刮刀贴在了她的喉咙口。

“你们不是要找我吗?告诉我你们是谁?你不说,迟早也会大白于天下,我不是唯一知道你们勾当的人。”我尽量让握刀的手稳健。

“那兰……幸会,幸会……你在说什么呢?”中年妇人声音微颤,但在这样的情形下,算是把持得奇佳了。

我知道,她在努力拖延时间,等着她同伴的回归——至少我知道,被撞下高崖的人不可能立时返回。

“不用等他们了,他们已经死了,否则,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冷笑说。不对,为什么她说,刚才“呼过他们”?我随即明白,同车来的,不止三个人,还有人在外面寻找我。

这说明,我要尽快结束这里的对话。

“那兰……你不要冲动,你完全误解了,我和巴队长一起过来,是来帮你的,是来带你回江京,我是个精神科的医生……”中年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沉稳,如果她真是位精神科的医生,一定会颇有建树。

可惜,我不相信她的话。

我将刀逼得更紧,紧贴在她颈部细腻的皮肤上,伸手开始在她身上摸索。

“那兰……”

我摸到了,一个手机模样的装置,“频道1”、“频道2”,和黎韵枝包里的那只对讲机一模一样。

而且,对讲机开着。

不用问,无论对讲机的另一端是谁,已经知道了我的方位,此刻正迅速向这辆越野车奔来。

我别无选择,突然打开门,将那中年女子猛推下车。

我坐上驾驶位,换挡,开始倒车,辨清了下山的方向,开上了积雪的公路。

眼角中突然出现两个穿公安制服的人,高叫:“劫警车!停下!”这时候,没有什么能让我停下,哪怕是朝我射击。

这也正是他们做的,子弹将挡风玻璃打出一个巨大的蛛网,副驾位的玻璃则被打得粉碎,我低下头,或许躲过了致命的一弹。

就在我低头的刹那,车身强烈一震,显然撞到了什么障碍。惨叫。一个穿警服的身影从车头消失。

我撞了公安!如果,他们真的是警察呢?如果,神秘的黎韵枝也是警察呢?

但我依旧没有停车,我知道此刻没有犹豫和胡思乱想的奢侈。我必须离开这里!

车已开出虎岗镇中心,沿山路向下。积雪深深,好在这几日明显有车辆经过,道路还算可认也可行。我一手握紧了即便有四轮驱动但仍会时不时打滑的方向盘,一手拿起了那中年女子留下的手机,凭记忆,拨通了巴渝生的手机号码。

“我是那兰!”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疯狂。

“那兰?!你在哪里?快告诉我你的方位!”巴渝生的声音充满紧迫,仿佛知道我生命悬于一线的处境。

“我在虎岗镇外面,在往山下开……延丰滑雪场……”

“知道了,我离你不算太远,你不要急,我马上就到。”巴渝生似乎和他周围的人说了句什么。

我顿时迷惑了。巴渝生应该远在江京,为什么说离我“不算太远”?

风雪从破碎的窗中无情涌入,我的全身也一阵寒凉:难道,刚才那些试图拦阻我的,真的都是江京来的警察?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莫非,我在派出所听到的,都是真相?

一个我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真相。

莫非,那个讲述案情的声音,就是巴渝生?为什么我没有听出来?

就好像,我记不起罗立凡在沙发上睡觉,也记不清自己曾梦游,我还有多少记忆在冰雪中迷失?

我正惶惑地想着,前面出现了一辆越野车。风雪交加,又近黄昏,路上车极为稀少,这辆车极为显眼。

一辆和我劫来的“座驾”完全相同的车!

而且,我很快明白,这辆车,是冲我来的。

因为当两车渐近的时候,对面来车突然加速,向我的车撞了过来!

我急打方向盘,车子在雪地上不听使唤,车身几乎横了过来,去势方向,竟是深谷!我不停再转方向盘,车子打滑的方向转向山内,迎接我的是密林和雪坡。

强烈的撞击!

两车终于还是撞在一起,来车的车头撞在我这辆车的副驾侧。我再也无法驾驭,只得任其滑向路边。

又一次撞击,是我这辆车撞向路边的山石。

气囊弹出,我被震得几乎失去知觉,若不是路上已系上安全带,必定会摔飞出车外。

叫声从车后响起,“她还在里面!”

我不能在里面。

我解开安全带,将自己酸痛遍身的躯体拖出了报废的车子,脚还没有在雪地上站稳,就踉跄着开始向路边的山林里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有人在后面紧追。

“那兰,你等一等,不要跑了!”

我做不到,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我继续奔跑,直到我失去了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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