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木屋。屋外是漫天飞雪和酷寒。

谷伊扬走到我身边,问道:“你的建议是,我们跳窗,逃出这座木屋?”

我点点头,“谈不上是建议,其实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那三条猞猁,迟早会找到突破口,攻进这间客房。更不用说,三条猞猁的主人,随时都会赶来。”

“逃出去以后怎样呢?”欣宜问。

我说:“我不知道。真的,我只知道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我们可以试着去找别的木屋。张琴既然是从某家木屋出来,应该不会很遥远。”

简自远说:“问题是你得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我摸了摸口袋,“我把度假村的那张简图带上了,可以有个大致的方向。”

谷伊扬说:“好,先出去再说。我们这里倒是有两副滑雪板了,可惜,那些编好的踩雪鞋没有带过来。”

“不要那么悲观哦。”简自远得意地说,“看看这个是什么。”

我这才发现,他脚下躺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竟然是五双土制雪鞋。

欣宜说:“真要刮目相看了,刚才那么紧迫的时候,你还能想起带走雪鞋!”

简自远说:“谁让我和兰妹妹心意相通呢,知道可能会逃出门,所以顺手牵羊了。”

我也带了钦佩地看他一眼,的确出乎意料,但老问题又浮上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数分钟后,我们都已经在窗外没膝的雪中。我们都知道,欣宜和谷伊扬的滑雪水平最高,我坚持要他们两个踩滑雪板。张琴脚上的滑雪靴虽然是女式,但她的脚大,谷伊扬的脚勉强还是挤进去了。我们换上枝条做成的雪鞋后,站在雪地上,果然没有强烈的下陷。等谷伊扬和欣宜开始滑雪,我们沿着滑雪板的轨迹,也会更不容易深陷雪中。

谷伊扬将窗户关上掩紧,说:“走吧!”

我们都不解,欣宜问:“往哪儿走?”

谷伊扬说:“跟着我!”滑雪杆在雪上戳了几下,向前面慢慢滑去。

这时的风雪,仿佛同情我们的处境,比前两日减弱了些,但冬夜的寒冷无情依旧,很快,脸孔露在外面的部分就失去了知觉。从客房跳窗出来前,我们几乎搜刮净了房间里所有的保暖衣物,连简自远也“变性”了一回,围了一条艳丽的围巾。好在黑夜之中,没有人会注意,也没有人有心情取笑。

我回头望望地上,浅浅的印迹。我开始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这雪下得越大越好,尽早盖住我们的踪迹。看这个情势,或许是我唯一能如的愿。

走了不远,谷伊扬忽然说:“你们继续向这个方向走,我去去就来!你们不要走得太急,要节省体力,保存热量,这是雪地行走的关键!”没等众人提问,滑雪杆一撑,掉头滑走了。

黎韵枝叫着:“伊扬!”我忙说:“不用叫他,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他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说走就走,去哪儿啊?”简自远说。

我说:“他去制造假象。”

简自远冷笑说:“不愧是老相好,你怎么好像知道他心思一样。”

我说:“他的衣服上,沾满了张琴的血,很有可能会成为猞猁追踪我们的依据。谷伊扬现在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然后会将带血迹的衣服留在雪地里,再回头找我们。这是我的猜测。”

剩下的四个人又向前走了一阵,谷伊扬滑雪如飞,很快追上了我们。果然,他的滑雪衫反穿着,衬里在外,显然已经将滑雪衫外面有血迹的地方撕去了。我问道:“会不会太冷?”

他一愣,随即明白我已经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还好,我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

黑暗中的雪地行走,的确是对人毅力和注意力的极大考验。我常年游泳不辍,体力算是过硬的,但走出不过百米,双腿就像和地下的厚雪胶着在了一起。

简自远气喘吁吁地叫着:“小谷啊,你倒是说明白,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谷伊扬回头说:“如果你想把猞猁引过来,你就大声叫吧!”

黎韵枝问:“伊扬,你就告诉我们吧。”

“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没有尸体,没有猞猁的地方。”谷伊扬一左一右地踩着滑雪板。

“为什么说是相对安全?”简自远嘟哝着,显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果然,谷伊扬保持沉默。

有时候我觉得,他这半年来“转型”得太剧烈,连我也有些不适应。我对简自远说:“我们要想真正安全,还是要加速离开这里,我总觉得,猞猁用不了太久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出走,等它们追到谷伊扬撕下的血衣外罩后,就会继续追寻我们的方向。它们是最好的猎人,我们可谈不上是最有经验逃生的猎物。”

一行人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一棵棵松杉,在夜色中狰狞,阻挡着通途。好在谷伊扬显然对要去的地方颇为熟稔,只是沉默着带队,哪怕犹豫或确认方向,也没有停下来,除了寒冷、黑暗和积雪的为难,这是一条算不上太过风险的路。

但为什么谷伊扬从未提起过他熟识这条路?

他只是提到,我们租住的木屋别墅,是石薇和安晓上吊的地方;她们上吊的时候,木屋还不是别墅,只是一间山林里常见的狭小鄙陋的棚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木屋通体乌黑。安晓出事不久,银余镇就被开发商关注,开始筹建滑雪场和度假村。“小黑屋”和山间数座类似的木屋都被清拆,重新建起了一幢幢别墅,去年冬天试运行,据说不少京城的明星大贾,都曾光顾过这些焕然一新的木屋。这次我们几个人合伙租下这木屋,是谷伊扬的点子,他的确是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石薇和安晓上吊的真相。哪怕是一点启发。

而我认为,他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也许是没来得及说,也许是有意隐瞒。

在这个流光飞影般迅速变幻的世界里,失去最快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我和谷伊扬、成露和罗立凡、还有这一行所有人之间,信任如冬夜温暖般不可求。

又走了不知多久,我的呼吸都有了困难,也许是寒风锁喉,也许是高山反应,也许本身精疲力竭,全身的所有部件似乎都已经不属于我。所幸一路走来,没有三条嗜血的凶兽在身后追猎。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隐隐觉得不妙。

“停!停下来!”我叫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谷伊扬和穆欣宜一起回过头,“怎么了?”

离我最近的简自远也扭头看我,然后也叫了起来:“操!黎韵枝!黎韵枝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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