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在紧锣密鼓对付期末考试,当表姐成露打电话来问我,除了回家看妈妈外,是否还有别的安排,是否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我迟疑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呢?

江京是铁路大站,江京站春运万头攒动的一幕幕,在网上传得很恐怖。大学四年来,我经历过的,其实比网上看照片更恐怖,即便在学校里可以订到坐票,在超载的列车里十几个钟头的颠簸,我每每想起,多少会心悸。而春节期间的动车票,根本订不到。

我在去年结识了一位叫邝景晖的老人,他晚年丧女,逐渐将我当成了他的女儿。他和助手到学校来看我的时候,提出让手下人开车送我回家过年。这半年来,我曾经谢绝过他送我的数件礼物,但这次,他不准我再推辞。

同时,我从他们的神色大致猜出,他们还带来了不怎么好的消息。

关于秦淮的消息。

秦淮,是我在去年夏天一场变故中不幸认识的一个人。我也说不清,我们应该算是什么关系。是恋人?我们没有花前月下情话绵绵;是普通朋友?那一个心贴心的拥抱,那一个胶着的吻,轻易抹不去,忘不了。

果然,邝景晖的助手阚九柯说:“秦淮的下落,我们倒是查到了,他带着妹妹秦沫在云南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住了一个月左右,大概还是嫌医疗条件不够完善,又搬到广州,请了最好的精神科大夫给秦沫治疗。据我们观察,秦沫的情况有很大起色……”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一个“不过”,或者“但是”,会紧跟而来。

“不过,他丝毫没有回江京的计划。他还在缓慢地写着下一部小说,他最多的时间是陪着妹妹,绝对没有和任何‘女性友人’交往过密。真要说到社交……广东省佛教界的一位高僧释永清,经常是他的座上客。”阚九柯说。邝景晖是传说中的“岭南第一人”,秦淮到了广州,基本上就是到了邝家的眼皮底下。

我淡淡说:“没有关系,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追求……”

邝景晖一直在盯着我的表情,他欠身说:“这就是你和细妹……亦慧的不同之处,你更矜持,她的情感更热烈。”我从不会觉得邝景晖拿我和他遇害的女儿邝亦慧相提并论有什么不好。本来,邝亦慧就是我和邝景晖的纽带。我也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可能是因为我在少年时,深爱的父亲被害,所以感情上比较自闭。去年夏天的那个大案破解后,秦淮离开江京去“疗伤”,结果数月没有音信。我尊重他的决定,更在乎自己的尊严,所以也没有去联系他。反是邝景晖以父亲般的细心觉察出了这段微妙情绪,主动去为我探查秦淮的下落。

我心生感激,说:“真的,我们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做什么选择,都会有一定的道理。”

邝景晖说:“这对你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秦淮当年几乎是和邝亦慧“私奔”到江京的,所以邝景晖对秦淮的成见,也难在一朝一夕间释然。

阚九柯转换话题说:“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的司机开车带你回家,其实从江京到你们家,高速公路上开过去,不过是十个小时之内的车程。”

所以,当成露问及我的寒假返家计划,我心头一紧,莫非她和罗立凡的矛盾越发不可收拾了?软声说:“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

成露说:“能不能晚几天回去?”听她欲言又止,我只好问:“你想和我多亲热亲热?”

成露迟疑了一下说:“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东北。”

这个倒是始料未及,我说:“三九寒冬,往东北跑?好像不太符合我们这些候鸟的自然规律哦?”

成露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南方妹子了,那兰姑娘?要不要我给你翻翻你们那家的家谱呀?去东北不是让你受冻去,是让你去滑雪,住在暖气开足的度假村里,是去享受的。”

“滑雪?你想看我连滚带爬仰八叉狗啃泥的样子,我直接视频给你看好了,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儿跑到东北雪场去表演呢?”我敷衍着,无力地抵抗着,但心里,已经大致知道,成露想要促成此行的目的。

果然,成露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精,非要我挑明了说吗?”

“你真的试图破镜重圆?佩服你,真的,不是嘲笑。我还是希望有情人保持眷属的。但是,你们单独行动不更自然些吗?也更有浪漫氛围,说不定可以让他浪子回头——再说依我对罗立凡的了解,他还不算什么真正的花心大萝卜,大概只是暂时的立场不稳——话说为什么要我这个灯泡在场呢?”

成露冷笑说:“哪止你一个灯泡,有一堆灯泡呢!”她随后告诉我,计划中有那么一组人,将一同前往长白山北麓一个新开张的延丰滑雪度假村。一套别墅木屋已经租好,一共四间卧室的宽敞居处,理想情况是五六个人同去,热闹些,也可以分担开销,目前还有两三个名额待定。

“你要我给你‘护驾’?成格格?”我猜想成露和罗立凡之间的关系一定还在冰封期,但不是没有消融的可能。我和他们两个都熟,正好做“中介”。而且,成露知道,我这个小表妹是永远向着她的。

“不光是护驾,你是专业人士呀!你不是考过心理师执照了?你很重要的,罗立凡本来坚决说不想去的,后来听说我打算叫上你,就同意了,说你比较理智,可以帮我们调解。”

我想和成露解释,心理师和婚姻咨询或者居委会大妈还是有差别的,但想想她的处境,没有多说,同时知道自己渐渐被说服了:我喜欢这个可爱任性又脆弱的表姐,她是我从小最接近的女孩,我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会全身心地投入。

“好吧,我跟我妈说一下……”

“我已经给小姑打过电话了,”可以听出成露的自豪和快乐,成露的小姑当然就是我妈,“你妈很痛快就答应了,我趁热打铁,说服了她到江京来和我们一起过年。这下可热闹了!”

原来刚才的“晚几天回老家”的说法,只是在试探我的口风。我说:“你好像很擅长瞒天过海。”说完就觉得后悔。

果然,成露一叹:“还不是跟某人学的……这次,你要帮我把把关,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复合的可能,看看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再让我付出心血。”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阵,问道:“对了,你说打算五六个人同去,但目前还有两三个待定,说明已经定下了两三个,亏你是学商业精算的,好像报数字报得很含糊哦。除了你和罗立凡,还有谁是定下的?”

成露半晌无语,又一叹后说:“你能不能晚点儿问这个问题?”

我警惕起来:“你准备把瞒天过海继续下去?你一定要告诉我。”

又一阵沉默,成露终于说:“其实,这次活动的牵头者,并不是我。这个人,我说出来,你前面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我的手足有些发冷:“你是不是又胡闹了!有时候,我怎么觉得,你该叫我表姐才对!”

成露说:“我才不在乎称谓呢。实话告诉你吧,牵头的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一个人……也就是你此时此刻,已经猜到的那个人!”

谷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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