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又一次来到梁家。大车停在了梁家大门口。账房先生从车上跳下来,拍打着大门:“大叔大婶子在家么?”

丹丹走出来,她认出了账房先生,高兴地朝屋里喊:“爹,娘!你们快出来,贵客到了!”

梁父和梁母走出门来,一看是账房先生又惊又喜,“哟,曹先生!哎呀,您怎么来了?快快快!屋里坐!屋里坐!”

正赶上梁家在吃饭,账房先生从包里拿出了吃的,“我把吃的从县城带过来了,全是现成的。”账房先生把一包熟食放在桌子上,有牛肉、包子,还有一瓶酒。

丹丹说:“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自带饭菜啊?我们再不容易,管您一顿饭,还管不起啊?”她看账房先生把熟食包都打开了只得说,“那您请慢用吧,我还得回去侍候我娘和青青呢。”

账房先生叫住了丹丹,把豆花交给他的包袱递给丹丹,“这是你弟弟和弟媳妇捎给你们三口人的东西。等我在这儿吃过了饭,再过去看你们。现在我陪大叔喝两盅。”

丹丹一回家就打开了包袱,让娘穿上皮袄给她看。“娘!太合身了,就像是给您量身定做的。”

“这豆花心还挺细的。”淑贞把包裹里的一件素花旗袍拿出来,“丹丹,你也穿上试试?”

“我整天做饭打柴放羊的,穿旗袍干什么?”

“豆花大老远给你捎来的,快穿上穿上,让我看看。”

丹丹刚把旗袍拿在手里要试穿,突然一阵咳嗽。她忙用手背挡住嘴咳嗽了起来。淑贞给丹丹捶着后背,担心地看着她,“最近怎么老是咳嗽啊?”

丹丹止住了咳嗽,“可能是有点儿着凉了。”她抖开旗袍穿上。

淑贞一边帮丹丹系扣子,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哪有一着凉就着好几个月的?身上不舒服别硬挺,该看大夫就得去看大夫。”

“娘,您真是的,这点儿小病就去看大夫,我又不是纸糊的。”

“你就嘴硬吧。”淑贞帮丹丹系好旗袍的扣子,用手抻了抻,“是夹的呢,现在穿正合适,就是有点儿肥了。豆花他们一定是按你以前的身量买的。丹丹,我看你这一阵子越来越瘦了。饭也不好好吃,吃饭跟数饭粒似的。”

青青玩着给自己的文房四宝,忽然抬起头,“是。我也看见了,姑姑不好好吃饭。”

淑贞和丹丹看着青青都忍不住笑了……

在梁家吃饭的账房先生也看出了丹丹的脸色不大好,就问起了梁家二老。

“她是侍候两家老老小小累的,心里不静熬的。唉!真是苦了丹丹了,年轻轻的就守了活寡,还得照顾我们两个老帮子。连累带心不静,神仙也得熬出病来。”梁妻说。

“先生,上次我们老两口被满囤和他媳妇从包头撵回来,本来就不想活了,是丹丹生生把我们俩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这孩子有情有义啊!比我们的亲生儿子都强。”

账房先生忙说了自己的来意,“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裘记皮匠铺那时是裘巧巧当家,梁老板也没办法。我这次就是奉梁老板之命来接你们去包头的。”

梁父一听,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我不去!我没这么个儿子!”

“老头子,你跟人家先生发什么火?”梁妻对账房先生说,“你看看,还麻烦你大老远地专程跑了一趟。可你也看见了,我们现在没有儿子过得也挺好的。丹丹一直在照顾我们。”

“丹丹照顾你们两家老小不容易,都累病了。不管怎么说,梁满囤还是你们的亲儿子嘛!”

“别提他!你一提他我就来气。上回,啊,把我们接包头去了,他,他梁满囤就是当了皇上也得上个早朝、见见群臣吧?他可好,把我们老两口当咸萝卜——晾干了!我还去包头找晒?你回去跟梁满囤说,你告诉他,祁县没有他的爹娘了,让他跟他的那个小娘裘巧巧在包头过去吧!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休了糟糠妻,不养爹和娘!”

“大叔,消消气,喝酒喝酒。”账房先生端着酒杯递给梁父,梁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您听我跟您细说。”账房先生讲了满囤现在的事。

梁父听了诧异地问:“啊?!你说满囤敢打裘巧巧了?”

“要不是我拉着,大耳雷子一准给裘巧巧抽上了。”

“呀哈?新鲜!太阳也有打西边出来的时候?先生,你刚才说裘巧巧那个母夜叉怀孕了?”

“都快生了。”

梁母急了,“满囤这个二虎!巧巧不是双身板么,打掉了孩子怎么办?谢天谢地,我们梁家有后了!”

“屁!满囤是人家的上门女婿。有了孩子也得姓裘!不姓梁!”

“那也是满囤的骨血嘛!”梁母反驳丈夫。

“那更糟,龙生龙凤生凤,王八蛋养活鳖杂种!满囤和那个母夜叉生的儿子,也好不了!”梁父还是不能原谅儿子。

账房先生笑了,“您还别说,自从梁老板发了一回威以后,裘巧巧可是改多了。这回要接您二老,那还是裘巧巧先提出来的呢!裘巧巧还说了,她没爹没娘的,真的生下了孩子,也不会带,让您二老帮着带一带,隔辈亲嘛,一定错不了。”

“她真是这么说的?老头子,要真是那样,我们就去口外?”

梁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们上次还没受够啊?贱哪?我就认我儿媳妇田丹丹,不认梁满囤这个逆子!他和母夜叉生的孩子也不姓梁,爱找谁带找谁带。你是不是想去啊?想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没那么贱!”梁父气哼哼地说。

梁母嗫嚅道:“看看你这驴脾气,谁说我要去了。”

淑贞也猜到了这一宗,她对女儿说是不是梁满囤回心转意了,要接他爹娘去口外呀?“唉!我看梁家的老两口子,身子骨也是越来越不济了。真要是梁满囤回心转意,接他们过去一块儿住,那可好了!”丹丹放下饭碗,突然站起来往外就跑,跑到外屋蹲在灶坑前干呕了起来,淑贞和青青也跑了出来。青青站在丹丹背后,攥着小拳头给她捶着背。

“丹丹,你就吃那么一小口饭,还全吐了。你呀,赶紧收拾收拾,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淑贞这回真是着急了,“青青,你在家看家,我带姑姑去看病。”青青懂事地点点头。

丹丹挣脱开淑贞的手,“娘,不要紧的,我没事。人家包头来的账房先生说了,他过一会儿要来看看您呢,我们都走了多不礼貌。再说,您不想打听打听田青和豆花在口外的情况?娘,我明天再去看大夫。”

大门口传来梁父的拍门声:“亲家母!丹丹!先生看你们来了。”

娘儿俩迎了出去,丹丹用手捂住胸口,咬着牙站了起来。

梁父仍然愤怒难平,“反正我不去!我就跟着儿媳妇丹丹过了!他梁满囤坏了下水休了丹丹,可我们梁家没休丹丹!”

淑贞和丹丹相互看了一眼。“亲家,你也别生那么大的气,不管怎样,满囤也是你们身上掉下的肉!他媳妇怀孕了,想接你们过去照应照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淑贞心想自己真是猜对了。

“我们老两口是他梁满囤和裘巧巧养的两条老狗啊?碍着他们了,他们就操着打狗棒,一棒子给打了出来。这回又用得着我们了,向我们扔了两根骨头,我们就摇着尾巴又回去了?没门儿!”梁父大声说。

梁母想说什么,看看梁父没敢说,又咽了回去。

丹丹劝道:“爹,看您说的,满囤他媳妇怀上了,这咱们梁家不是就有后了吗?您都盼多少年了?去照看照看小孙子也是应该的。”

“他们生的崽子不姓梁,姓裘!”

淑贞赶紧转移话题,给账房先生倒了杯水,“先生,您喝水。田青和豆花还好吧?”

“好好好。这两口子聪明能干、肯吃苦。他们平时除了在包头,也往归化、东胜、恰克图跑跑。他们最近资金有些周转不开,这回就没往家捎钱。”

“他以前捎的钱还没用完呢,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就好。”淑贞放了心。

“田青这孩子每次往家捎钱,连我们老两口子都一块养了。自己生的儿子没得济,倒是得了田青和丹丹的济了。”梁母感叹着。

“娘,我虽不是满囤的媳妇了,可我还是你们的闺女,您怎么净说外道话啊?”丹丹说完,忽然剧烈地干呕起来,脸上冷汗直冒。

梁母吓了一跳:“丹丹!”

“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让她去看看大夫,她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我都快让她急死了。丹丹,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这三老一小,可怎么办啊?”淑贞眼圈红了……

“丹丹,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你可不像没事,得去看看大夫!”账房先生也看出来了。

梁父看了丹丹一眼,忽然从炕上下了地,“满囤他娘,明天我们就去口外,不能再拖累丹丹了!梁满囤和裘巧巧要是孝顺呢,我们就在口外享上几天福,他们要是不孝顺,我看,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扔在口外算了!”

“爹!”

第二天,梁父梁母就道别田家娘儿俩,再次走上了走西口的路。

走时,丹丹从兜里掏出一双漂亮的老虎脸婴儿鞋递给梁母,“娘,梁家有后了,虽说不姓梁,可也毕竟是满囤的血脉。我连夜给孩子赶做了一双鞋,麻烦您捎给满囤,别说是我做的,就说是您做的。”

梁母一把抓住了丹丹的手,“丹丹,娘的好丹丹啊。我们梁家亏欠你啊!”

“别这么说啊。亲家,亲家母,天不早了,快上路吧。到了包头,要是能见到田青和豆花,给他们带个话,就说我们挺好的,青青也越来越懂事了,让他们好好做事,不用惦记家,也不用往家捎钱,够花。”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账房先生说,“先生,这是青青给他爹娘写的信,麻烦您转交给他们。”

青青挥着小手:“爷爷,奶奶,祝你们一路平安!”梁家夫妇感动地一边挥手,一边流泪。

丹丹拗不过娘,梁家二老走后她就去看了大夫。

白发银须的胡大夫号了脉。他看了看丹丹的脸色,吸了一口冷气:“姑娘,你是长期气血壅滞,集结在胃里边了。你自己摸一摸,按一按,是不是有块硬东西?”

丹丹自己按了按,是有一块硬东西。

“姑娘,我先给你开一服舒血散淤的药吃吃看吧。有机会你最好到太原去看看西医。我得跟你说实话,你的病,吃我的中药,只能缓解,要想把这块东西化开可不容易。你听明白了么?”

“大夫,请您实言相告,我是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了?”

胡大夫沉吟半晌,同情地看着丹丹,“姑娘,你怎么不早点儿来看大夫啊?如果……”

“大夫,谢谢您。”她强忍着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胡大夫站起身,“姑娘,我还没给你开方子呢。”

“不麻烦您了。”丹丹捂着上腹,蹒跚着走出了门。在门口她碰上了私塾黄先生,两人道了好,丹丹强装着没事人似的赶紧离开了。

黄先生狐疑地看着丹丹的背影,一转身走进了药铺,“胡大夫,问问您,刚才有个姑娘是不是找您给看过病?哦,她是我从前一个学生的姐姐。她得什么病了?”

胡大夫可惜地摇摇头,“胃里长了一块硬东西。病入膏肓,我也是无回天之力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没有两年活头了。”

“啊?这……唉!这姑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黄先生摇摇头。

丹丹装作没事似的进了家门。青青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看蚂蚁搬家。他抬起小脸,问丹丹:“姑姑,这些小蚂蚁真勤快。刚才,有只小蚂蚁叼了一颗米粒,米粒比它还大好几倍呢,它真了不起!”“是啊。我们走西口的那些山西人,像你爹你娘,他们都像一只只勤劳的小蚂蚁,把家搬得越来越大,有的还盖起了大院套……”丹丹想起了自己走西口的弟弟、梁满囤,想到了自己的病,不由得暗自伤心。她心里明白自己怕是见不到他们了。

丹丹对娘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梁父梁母和账房先生坐在大车上进了包头城。

梁父无意间看见了坐在茶棚里喝茶的田耀祖,他怔了一下,揉揉眼睛又使劲看了看,连忙摆手叫住了车把势,“停车!停停停!”车把势刹住了马车。

田耀祖也看见了马车上坐着的梁父,不由一怔。“茶房!钱!”他扔下茶钱就走。

梁父赶快手忙脚乱地下了车。“你们先等我一会儿!”他朝田耀祖追了过去。

田耀祖急匆匆地走进了棺材铺,对一个伙计说:“快拦住后边的那个人!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跟他说我姓钱!记住了?”

伙计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梁父追进了棺材铺,伙计伸手拦住了他,“哎哟!您来了?我这正好有口刚刚打出来的红松棺材,都漆好几遍了。家里死了什么人哪?”

梁父气得一瞪眼睛:“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谁家死人了?我是来找人!”

伙计乐了:“找人?您上棺材铺来找人?我们这除了棺材和我这个会喘气的,哪有活人呢?您要找人快去别处找去吧。”

“我看见方才进来了一个人。”

“啊?您是说我们钱老板哪?”

“钱老板?你们棺材铺不是叫田记棺材铺么?老板怎么姓钱不姓田?”

“姓田?不不不,种田的哪有做棺材的有钱哪?他就姓钱!走走走。”伙计打岔说。

“不是,你让我见见他。我就是要问问他是不是姓田。”

“你是不是找抽啊?随便就给人家改姓?走走走!”伙计把梁父推了出去。

梁父摇摇头,不太甘心地走了……

梁父一走,田耀祖就收拾了包袱,他对伙计说:“铺子你替我看几天,我有要紧的事儿要去趟大同。”当天就悄悄地离开了包头。

大车一进裘记皮匠铺院子,梁满囤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朝二老行礼:“爹,娘!路上辛苦了吧?”裘巧巧脑袋上蒙着块大毛围巾也走了出来。

“爹,娘,一路辛苦了。快进屋看看你们的大孙子吧。”裘巧巧说。

梁父梁母一下愣住了,互相看看,有些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裘巧巧说话了。

梁满囤往屋里推着裘巧巧,“巧巧,你正坐月子呢,别招了风,快进屋躺着去。”

梁满囤把裘巧巧推进了屋子,忽然回身冲梁父梁母扑通一声跪下了:“爹,娘,以前都是儿子不孝,让二位老人家受苦了。我和巧巧决定痛改前非,好好孝顺爹娘。”

梁父梁母互相看看,鼻子都酸了。

梁母流着泪去搀梁满囤,“满囤啊,快起来!知道错就好嘛。”

梁满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爹,娘!您二老要是不原谅满囤,我就一直跪着。儿子不孝啊!”梁父叹了口气,两行混浊的泪水顺颊而下。他蹲下身扶起了梁满囤,梁满囤抱住父亲,“爹!”梁父也老泪纵横。

梁父一看见孙子,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你看看这孩子的鼻子,就像从满囤的脸上抠下来、安上去的。”

“啊?有那么大么?”

梁父看了老伴一眼,“抬杠!我是说样子像。这么点儿孩子要长满囤那么大的鼻子,还不真成了大象了?”

裘巧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梁满囤也跟着笑了。

梁满囤把父母安排到了前柜房。头两天他就让伙计打扫好了。这里原来是巧巧她爹住过的屋子。梁满囤准备等以后把作坊兑出去,再买一个小一点的院子,一家人还住在一起。

梁母问厨房在哪儿,她想给巧巧煮几个鸡蛋,熬点儿小米粥去;又问哪儿有卖鲇鱼的,说那东西熬汤下奶。

“那也不用您去,我告诉大师傅一声,让他熬就行了。您二老一路上挺累的,就好好歇息歇息,上炕眯一觉。晚上,我让厨房多做几个菜,给您二老接接风。”梁满囤心里那个高兴啊,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妈啊。

梁家夫妇心里很踏实,他们看出满囤的心气儿还行,做生意跟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有赚就有赔。只要心气不倒,就能东山再起!

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梁满囤和账房先生、梁父和梁母围坐在一起。

梁满囤倒好了酒,举起了两个杯子,站了起来,对梁父和梁母说:“爹,娘!儿子不孝!”他一下子哽住了。

梁父、梁母眼圈也红了,“满囤!”

梁满囤缓了一口气,“过去,我对不住二老,让二老伤心了,我也遭了报应。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的作坊不是不想干,是赔黄了!这人一遇到了难处,就想起爹娘了,八十岁也是有爹娘好啊!爹,娘!”他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哎呀,满囤,你咋又跪下了?快起来,起来!”当娘的心疼儿子。

“爹,娘!儿子犯的不孝之罪,就是给您二老再跪上八百回,也难赎儿子的忤逆之罪啊!儿子给您二老赔罪了!二老要是原谅儿子,就喝了这杯酒吧!”

梁父没说话,从梁满囤手里接过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梁母,“喝!”他一口就喝干了杯中酒,又对梁母说,“快!”

梁母也一口喝了杯中的酒,辣得直闭眼咧嘴。

“起来吧,儿子!”梁父说。

梁满囤又举杯对账房先生说:“曹先生,您是这裘记作坊的元老了。您是看着我从挨屁股板子、给师傅倒尿盆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说起来也该算是我的长辈了。”

“不敢不敢!”

“是我梁满囤无能无德,把作坊弄垮了,害得您还得挪地方。这杯酒也算是我向您赔罪了!”

“啊,不不,还是我祝梁老板重振家业,东山再起!”说着账房先生也举起了杯子。

梁父劝儿子,“满囤,咱们一家子又团聚了,还新添了人丁,我和你娘高兴!可让你小子唱了这么一出,你爹我心里还挺不是个滋味的。咱们就在这儿打住,谁也不许再提不痛快的事儿了!咱们说点儿别的。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了一个熟人!”

“爹,您看见谁了?”

“田耀祖!”

梁母一惊,“啊?田耀祖?你是说田青他爹?他不是饿死在草原上了吗?”

“对。可是我追进田记棺材铺,他就像会土遁似的没影了。我问棺材铺里的伙计,他说他们老板姓钱,不姓田。”

梁满囤冷笑一声,“姓钱?不,他就姓田,田耀祖改名叫田光宗了。”

“满囤,你认识他?”梁父奇怪道。

梁满囤眯起了眼睛,“我太认识他了。难怪他知道我是田青姐夫的时候,他借给我钱,还认我当干儿子,可我……我当了裘家上门女婿之后,他再也不理我了,而且处处同我作对!”

账房先生点点头,“那他一定知道田青是他儿子了?”

“肯定知道。田青刚来包头摊官司要杀头的那回,我去他的棺材铺给田青和豆花买棺材,他只算一口棺材的钱。他送的那一口,一定是给他儿子的!”梁满囤全想起来了。

“是么?那田青知道不知道他是田耀祖?”

梁满囤摇摇头,“绝对不知道。他只知道棺材铺老板叫田光宗。”

梁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满囤他爹,干什么去?”

“去找田耀祖!”

梁满囤拉住梁父,“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明天我陪您去。我还有笔账没跟他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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