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刚泛起了鱼肚白,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田耀祖腋下夹着一个蒲团,来到了城门外一棵大树下。田耀祖把蒲团扔在地上,手搭凉棚往通向远方的大路翘首企盼……大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田耀祖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打着哈欠叹息道:“田青这孩子,看来是命里犯官克啊。”

田耀祖坐在蒲团上困得直打瞌睡,强打精神往路口上眺望着,他要等儿子回来,堵住他,不让他进家门。

直到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大路上行人渐无,田耀祖才从蒲团上站起来,伸伸胳膊腿拍拍蒲团上的土回家去。一连三天,他都这样等着。

到了第四天,他终于看见了策马扬鞭赶回来的田青和豆花。田耀祖一下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朝着田青和豆花迎了上去,一边跑一边使劲地摇晃着双手:“站住!——站住——”

“哥,你看!”豆花指着摇手的人。

“是棺材铺的田老板。”

“他要干什么?”田青说着,两个人勒住马缰,下了马,向田耀祖走去。

田耀祖气喘吁吁地迎到他们跟前:“不,不能进城!不能!”他摆着手。

“怎么了?田老板,城里出什么事了?”豆花着急了。

“是你家出事了!”

田青与豆花相互对望,豆花问:“我家出什么事了?”

“警察署长——就是当年要砍你头的那个县知事吴玉昆,现在到包头来当警察署长了。”田耀祖看着儿子说。

“还是为了当年田青在黑土崖的事?”豆花担心地看着丈夫。

“不是,这次是为了当铺家的少掌柜的。”

豆花生气地,“是他?我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田耀祖急得直晃头,“不,不是因为退婚的事儿,是他爹那老东西死了。那老东西的坟被人掘了,把棺材里边的金银财宝和老东西里外三新的装老衣裳全给盗走了。”

“他的坟被盗了为什么搜查我们的估衣铺?你快说,他们搜查的结果怎么样?”田青问道。

“唉,麻烦大了,他们真的在你们的估衣铺里找到了装在棺材里的一件紫貂皮大氅!”

“啊?”两人大吃一惊。

“因为有了赃物,警察署下令抓了你们的两个伙计,封了你的店铺。现在正要缉拿你这个主犯呢!”

豆花与田青面面相觑。“当铺老掌柜是什么时候下的葬?”田青想起问道。

“三天前。”

“三天前?我和豆花十天前还在东胜,没有人进货呀?怎么可能有貂皮大氅呢?”

豆花怀疑是不是当铺的那个少掌柜做了什么手脚?田耀祖说:“不像,悔婚的事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再说,就是真想害你,也不至于把自己老爹的坟刨了,让他光着身子躺在掀开盖的棺材里吧?我倒是担心是不是那个警察署长吴玉昆要报复你。”

“哥,这倒很有可能!是因为你他才丢了官的。”

田耀祖告诉田青,“我倒是看见那个梁满囤这几天常在你们估衣铺门口转悠。看样子他倒是很希望你出事。”

田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瘦猴!梁满囤的账房先生曾经提醒过我,瘦猴在来我们店之前,去找过梁满囤。他还让我对瘦猴多加小心。”

田耀祖也拍拍脑袋,“这就对了。”

“田老板,谢谢你来报信。”田青拉马就要往城里走。

田耀祖拦住他,“别价呀,我来这守候了三天,就是让你赶紧远走高飞。警察署已经派人在你的估衣铺周围埋伏好了,就是要抓你归案!”

“我脚正不怕鞋歪,就这么走了算是怎么回事?”

“田青!我觉得田老板提醒得有道理。那个警察署长吴玉昆跟你可是对头,他要是想置你于死地,你回去可就是自投罗网了!”豆花上前劝着。她更不希望田青惹上官司。

田耀祖苦口婆心地说:“田青,听我一句话,民不与官斗。你呀认了吧,走,走得越远越好!”

“不。我不信他还能一手遮天!”田青上了马便向城里跑去。豆花和田耀祖在后边叫他,他也不理。豆花只好上马追去。

田耀祖在后边急得一跺脚,“唉!年轻啊,油梭子翻白——还是短炼哪!”

吴玉昆一听估衣铺的老板他自己来了,话也没问就让人把田青和豆花打进了监牢,就再也没人理了。田青和豆花隔着过道,抓住铁栅栏相望着。豆花想,看来田老板说得对,我们不该来自投罗网啊。

“豆花,你不该跟我一起来!”

“老板!”有人在身后叫田青,田青回身一看,墙角坐着伙计和瘦猴。

“是你们?”

伙计把铺草搂了搂,“老板,您别喊了,这不是讲理的地方,您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的。来,坐这儿。”

瘦猴却在躲避着田青的目光。

“瘦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田青坐下来问。

“我……我……我哪知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么贵重的貂皮大氅,要是您进的货,我怎么也应该有点印象啊,我怎么愣是没见过呢?可,这件貂皮大氅,就挂在店里的门后。这不是活见了鬼了吗?”伙计说。

田青盯着瘦猴:“你见过鬼吗?你就没听过半夜鬼叫门?”

“没有没有没有!”

田青紧追着问:“你就没做过亏心事?”

“老板,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伙计也醒过腔来,“哎?瘦猴,出事的前两天你一宿一宿地折腾,我问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说你是牙疼。”

“我是牙疼。”

田青看着瘦猴。瘦猴经受不起他的目光,把身子缩成了一团。田青已经完全清楚了,但是清楚了也没用了,因为根本没有人来提审他。田青就这么被关着。

田耀祖再也无计可想,愁得整天坐在棺材盖上喝闷酒,连徐木匠进来他都不知道。

徐木匠一把将他的花生米全都拂到了地上。

“哎?徐木匠!我哪惹你了?你啥时回来的?”

徐木匠一把揪住田耀祖的衣领,“田青向你打听过我的下落,他是对你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告诉他的?”

“这……你是说这个呀?我记不住了。再说是你不让我告诉田青你来过包头的。所以我对田青说,你早就死了,骨头渣子都烂了。”

“你还敢跟我狡辩?他对你说我是他的恩人,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你就抛妻弃子,现在你还暗中算计他!”

“说我算计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吗?田青出事了!”田耀祖这才想起要对徐木匠说这事。

徐木匠一愣:“嗯?田青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两口子一回来就被关进警察署了!”田耀祖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徐木匠霍地站起身,往外就走。

“哎,你要去哪儿?”

“我不能让那个狗官害了田青!”

“你要劫牢反狱?”

徐木匠也不搭话,大步向外走去。田耀祖追到了门口,徐木匠早跨上马飞奔而去。

田青被关了几天才被提审,这是吴玉昆故意所为,他要压压田青的气焰。

吴玉昆盯着田青说,“你看看,冤家路窄,这话是一点也不假。你我又见面了。有句俗话说,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请问,你是狼呢,还是狗?或是狼狗?”

吴玉昆压住火,“五天的牢饭还没倒了你的胃口。四年不见,你的匪性是依然不改呀!”

“我也正在琢磨呢,你在官场上,从前清县令到民国县知事,现在又是洪宪皇帝的警察署长。上上下下地都混了三个朝代了,怎么就一点没有长进呢?”

“田青!我就是再没有长进,就凭我现在的本事也可以再次把你送上断头台!”

“那我要请问,你在我的死刑布告上将要给我安上什么罪名?”

“你挖坟掘墓!”吴玉昆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

田青哈哈大笑,“我从这个月初七去的东胜,那时候当铺的老板的棺材还停在灵堂呢,而我从东胜回来的时候,他的墓已经被掘了三天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孙悟空,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呀?”

“田青,你有一件事没弄明白,现在是我审问你!你说,你是怎么放出烟幕说是去了东胜?又是怎么暗中潜回包头、挖坟盗墓的?你现在就给我从实招来!”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你是不是让我招认我会分身术呀?”田青嘲弄地看着吴玉昆。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认了。来呀!把他给我吊起来!”

田青轻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几个人,“就这个小小的牢房和你这几个打手,根本挡不住我。不过,为了证明我是清白的,我不逃跑。可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你的这些刑具,对我来说完全没有用!”他伸出手来:“来吧!”

两个壮汉上来,绑上了田青的手。一拉绳子,田青被悬在半空。

吴玉昆这才敢站在田青面前。“田青,那一年,我没有砍了你的脑袋,今天你又落在我的手里了。我是再也不会让你滑过去了。”他对两个汉子说:“使点劲,用皮鞭子蘸凉水,好好劝劝他。”吴玉昆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汉子把昏迷不醒的田青拖进了监号,对面监号的豆花冲到栅栏边上,“哥!哥!你怎么了呀?啊!你们把他打死了呀!啊……”

伙计试试田青的鼻息,“老板娘,老板还活着!”

豆花滑坐在了地上,“哥……哥……”

瘦猴也眼泪汪汪地,“怎么把人打成这样?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伙计对瘦猴说:“瘦猴,我们关进来七八天了,为什么一不受审,二不受刑,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警察署长是要整死田老板啊!”

“这是谁栽赃陷害我哥呀?我们是怎么得罪了他,他要下这样的毒手啊?”豆花哭道。

瘦猴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蹲在了墙角……

当警察提审豆花时,瘦猴的心里开始动摇了,他害怕地问伙计:“哎,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像对田青似的往死里打她呀?”

“不好说。”

“你说,要是承认了挖坟盗墓,会不会砍头?”

“那看是谁了。咱们的老板跟这个警察署长是对头,他要是承认了,肯定要枪毙。要是别人,抓住的和自首的不一样,退赃的和不退赃的不一样。”伙计分析着。

“那要是自首的,又退了赃的呢?”瘦猴已经动摇了。

“那估计也得判个七八年的吧!”

“死不了?”

“前清的时候,遇上这事儿就是个砍头。现在不是民国了嘛。这事再缺德,也不过就是盗窃嘛!你问这个干什么?”

瘦猴又偎在角落里不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田青,他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平白无故地让老板替自己背黑锅。

豆花同样也被用刑了。当她被两个汉子架着扔进监号时,瘦猴再也忍不住了。他哭着大吼一声:“让一个女人替我受刑,我不够个爷们儿!”

大家都怔住了,看着他。

瘦猴跑到栅栏前对外边大声喊叫:“来人哪,来呀!把我拉出去砍了吧!挖坟盗墓是我一个人干的!跟老板和老板娘没有任何相干!你们来呀,来审问我吧!快来呀!”瘦猴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叫你们署长审讯我,拷打我吧!我是盗墓贼!”

狱警走过来,“你说的是真的?没吓傻吧?没发疯吧?”

“我不傻,也没疯,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罪犯!”

“好好好,你等着。我去给你回一声。”狱警匆匆走了。

瘦猴回身向田青跪下:“老板,我对不起你!”他又转过身去对着对面监号里的豆花磕头:“老板娘!我不是个人哪!是你收留了我,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我反过来让你替我受罪挨打,我哪还是个男人,哪还够个人哪!”他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田青坐了起来,“瘦猴,你说真话,这墓是你盗的?”

“是我,是我,是我!”

一时间田青倒不相信了。两人认识多年了,瘦猴人懒是懒点,可从来没有偷东西的毛病。

“是我一时糊涂啊!前几天,梁满囤要给我提一门亲事,是个大财主人家的有点残疾的女儿,说是只要有五根金条做聘礼,就能当上人家的上门女婿,得到万贯家财,我才起了盗墓的心。”

“那坟里能有五根金条?”田青追问。

“四根金条一个小元宝,还有里外三新的装老衣裳,能值五根金条。是梁满囤告诉我的。”

“是他让你去盗墓的?”田青心中不觉一颤。

“不不,可不能冤枉好人,梁满囤绝没有让我去盗墓。是我自己干的!”

“不错,梁满囤是绝对不会明说出来让你去盗墓的。”田青已经完全清楚了,账房先生早就提醒过自己,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瘦猴也想明白了,“老板!我想起来了,我盗墓之后,想先交给梁满囤四根金条,他没收,说是凑齐五根金条之后,再一块给他。我盗墓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天当铺的少掌柜领着警察直接到店里搜查,说是有人告发。没准就是梁满囤告发的。”

田青拍拍瘦猴的肩膀,“瘦猴,你进了人家的圈套了!”

“我看,他给你提亲也是假的。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落到了你的头上?”伙计说。

瘦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梁满囤!你个王八蛋!我操你八辈祖宗!”

徐木匠走后一点音信也没有,田耀祖也没想出别的辙,心想那就给儿子送点好吃的吧。这天,他拎着个大食盒又来到监狱看儿子,他心里那个堵啊,可脸上还得赔着笑,他掏出几块大洋塞到警察兜里:“上差,这几个小钱,您拿去打几壶好酒。劳您行个方便,我想去探视一下田青。”

警察一听,赶紧把揣在兜里的银元掏了出来,一把塞给了田耀祖:“去去去!”

田耀祖一愣,“这是怎么了?上差!”

“这个方便我可行不了,我总不能为了你这几块银元,把饭碗丢了。我们署长吩咐过了,谁也不能探视田青!谁要胆敢放人进去探视田青,轻了脱警服,重了蹲大牢。你说,你的银元就是馋得我直淌哈喇子,我也不敢要啊。你哪儿凉快去哪儿吧。”

田耀祖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是把几块银元塞给了警察。“上差,那我就不为难您了。这几块大洋请收下吧,请您在牢里头关照一下田青。”

“好吧。要是赶上我当值审问他,打他的时候,我下手轻点。”

田耀祖心情沉重地转身走了,警察在后面喊道:“哎!你的食盒。”

田耀祖头也没回地说:“留下孝敬上差吧。”

田耀祖神情落寞地走在街上,气得长叹一声:“这叫什么世道啊!”

估衣铺的事弄得满城风雨,连梁父都听说了。他想田青摊上这么大事儿,得让满囤想想办法,就过来找儿子。可一进皮匠铺的大门,满囤就吓得迎了出来。

“爹,您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您,这儿您不要来吗?让巧巧看见了又得跟我吵!”

“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啊?她是你老婆,不是你娘!哎,小子,你对你娘也没怕过呀?怎么见着那个女人就像老鼠见着猫了呢?”

“哎呀,我正忙着呢,您有事说事儿,没事您就赶快回去。”满囤摆着手说。

“田青被官府抓去了你知道不?你们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过去又是十多年的实在亲戚。你怎么不去打点打点呀?”梁父生气地说。

“打点什么?他挖坟掘墓,是自找的!”一听是为这个满囤更不在乎了。

“放屁!挖坟盗墓?说你挖坟盗墓我都能信,就是不信田青会干那种缺德事儿!”

“您不信能顶个六?您就看着吧,他呀,出不来了!”

“哎?听你的口气,他被抓起来,你挺高兴?”梁父奇怪道。

“我高兴了吗?可我也犯不着替他发愁吧?从打走西口那天起,他就一直压我一头。我当了上门女婿,他暴打了我一顿不说,还送来了一封匿名信和两只驴蹄子,我记着他的这笔账呢!你回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不用管他那个烂账,他被枪毙了才好呢!”

梁父一激灵,“哎?满囤,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呀?”

“什么?什么跟我有关系?您怎么……我把您从家乡接出来,供您吃,供您喝,您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我是您儿子,还是田青是您儿子?”梁满囤抵赖着。

“梁满囤!你要是陷害了田青,我就不认你是我的儿子!”梁父说完气呼呼地往外走,在门口与进门的裘巧巧擦肩而过。梁父白了裘巧巧一眼,裘巧巧把嘴里的瓜子皮朝他的背后吐去。

裘巧巧进门就问满囤:“你爹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这儿不许他来吗?”

“我又没有让他来!”

“我告诉你梁满囤,你是我们裘家的上门女婿,就像嫁出去的姑娘一样,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梁家是你的娘家,这是你的婆家!”话没说完就见梁父转过身来走近梁满囤,抬手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又怒冲冲地走出了门。

裘巧巧跳着脚地吼起来,“你个老东西!敢在我家里撒野?梁满囤,让他们给我滚,滚回山西去!我这就吩咐厨房,从现在起,不给他们送饭吃了!”

梁父决定离开包头,他不能因为一口饭吃,活得这么没有志气。

“我们不该来呀,不该来!当初满囤休了丹丹的那会儿,我们就应该不要儿子,跟媳妇过。唉,我们走错了一步啊!这一步错就步步错了呀!”说着两人就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想住也不行了,梁满囤知道巧巧的脾气。所以父亲一离开裘家,他就让账房先生偷偷在柜上支了十块银元送了过来。

“您哪,也不必过于责备梁老板了。依着你那儿媳妇,就冲你打她男人这两回大嘴巴子,她早就把你们扔到大街上要饭去了。是梁老板偷偷地让我从柜上支的钱,派的车。你们哪,赶紧走。这要是让我们老板娘知道了,还不把钱追回去?走吧走吧!回山西老家吧。”账房先生劝着二老。

“走吧!走吧!哪儿也不如自己的家乡好啊!”梁母也想开了。“这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愿意呆了!”“车就在门外,一路保重吧!”账房先生道着别。当下,梁家夫妇也不多耽搁时间直接上车回山西老家去了。

吴玉昆听到报告后提审了瘦猴,看着眼前这个小伙计,吴玉昆开口就问:“田青给了你多少顶罪的钱。”

瘦猴糊涂了。

“那我来问你,你进来已经好几天了,你为什么不承认那墓是你掘的,而直到田青夫妇归案,受刑不过之后你才站出来说那墓是你盗的呢?”

“我……我是看那么好心的老板和老板娘因为我被打成那个样子,于心不忍,才站出来承认的。是我盗的墓,盗来的金银珠宝藏在什么地方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是田青让你这样说的?”吴玉昆眯着眼问。

“不是,田青根本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老板和老板娘早就去东胜开办货栈去了。当铺老板死了,埋了,坟被我挖了,我被抓了,整个过程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包头。这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杀要剐,你们就冲我来吧!”

吴玉昆发出一串冷冷的笑声。

瘦猴看着吴玉昆有些发毛。

吴玉昆突然大声地:“把他给我吊起来!”

“干什么?我都承认了你们为什么还对我动刑?”

“你怕了?啊?!那你就快快说出来,田青是花了多少钱,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让你替他顶罪的?说!”瘦猴气糊涂了,他觉得怎么也无法说清了,“我怎么说你才相信,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他大声喊道。

两个汉子一拉绳子,把瘦猴吊了起来,瘦猴“啊”地叫了一声。他们从水桶里取出鞭子,一下一下地向瘦猴抽去。瘦猴每挨一下都发出杀猪似的号叫,最后他真的受不住了,大声喊道:“我招,我招啊!是田青答应给我十根金条,让我替他顶罪的!”

吴玉昆得意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就对了。你要是早招认了,何必受这皮肉之苦?”他对两个汉子说:“松开他,让他画供!”吴玉昆已经把供词写好了。

“我瘦猴招认,田青答应给我十根金条,让我替他顶罪。”

他把纸调过来,推向瘦猴:“画供吧。”

“你还打不打我了?”

“不打了。”吴玉昆笑着说。

瘦猴指着纸:“假的。”

“什么?”

“这句是假的。”瘦猴还是不想冤枉田青。

吴玉昆一拍桌子:“混蛋!你敢翻供!”他对两个大汉:“吊起来再打!”

“你打我,我还招!你不打我就说实话,墓是我盗的!”

吴玉昆气坏了,“哈哈,你这个奸滑之徒,可是你认错了地方!今天你要是不肯招认,我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瘦猴大声叫道:“狗官,你就一枪毙了我吧!”

吴玉昆掏出枪来,把枪管顶住瘦猴的眉心。瘦猴吓得闭紧了眼睛,浑身哆嗦得像筛糠一样。

吴玉昆的枪管在瘦猴的眉心转了一转。用嘴“叭”了一声。瘦猴立即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瘦猴慢慢地睁开眼睛,睨见了吴玉昆,又吓得扭头闭眼。

吴玉昆冷笑着说:“好汉不那么好充的是不是?十根金条也不那么好赚!你想一枪就把这事了啦?没那么便宜!我就是要让你慢慢地活受罪。你看过庙里的十殿阎君吗?从过奈何桥开始,上刀山、下油锅、刮舌头、挖眼睛、用锯拉、用磨推……你不是说你挖了人家的坟吗?那你犯在阎王爷的手里了!”他对大汉说:“来呀,先给他尝尝铁板烧人蹄儿!”

大汉把一块烧红的铁板从炉子里夹出来,扔在地上,两个人抓住瘦猴的手就要往上按。

“住手!”就在这时,诺颜王子和徐木匠、巴特尔一起闯了进来。

“咱们俩真有缘啊,两次见面都因为田青。”诺颜王子打量着吴玉昆,一脸的正气。

吴玉昆冷冷地看着诺颜王子,“怎么?王子殿下,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抓起来送到北京国民政府啊?现在国民政府没了,龙亭里坐的是洪宪皇帝了!”

“归化的省警察署长管得着你吧?”王子直视着吴玉昆。

吴玉昆一皱眉,心想不好。不过他还是嘴硬地说:“省署的长官也不方便包庇一个挖坟掘墓的罪犯吧?”

“署长大人,你说的那座墓被盗的时候,田青一直跟我在东胜,还有我的十名卫队员,他们都可以证明。”王子指着外面跟自己来的人。

吴玉昆咬着牙嘘了口粗气。

“你就不该来口外当这个署长。这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下令吧,我等着给我的生意合伙人设宴压惊呢!”诺颜王子不客气地说。

吴玉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马上换了笑脸。“既然王子殿下能证明他不在犯罪现场,那就是一场误会了。我可以放人,不过,他雇用的一个伙计已经承认是他盗的墓。言之凿凿,绝无虚妄。”

“那你就治他的罪好了。”王子当然不知别的原因。

“田青是此贼的老板,赃物是在他的估衣铺里出售的,他仍旧难逃罪责。我要没收他的估衣铺,拍卖之后补偿受害者家属的损失。我想您也不会反对吧?”吴玉昆阴险地说。

诺颜王子不好再坚持了。

当天,田青和豆花就被放了出来。诺颜王子在鸿宾楼摆压惊酒,安排徐木匠出面来接田青二人。

田青没想到这次是这样和徐伯伯见面。“徐伯伯,您和王子殿下都是我的大恩人,危难之时总是援手相救,要是没有您,田青早没命了,请受田青一拜!”田青说完要下跪磕头。徐木匠赶紧伸手搀他起来,“哎哎哎,用不着!田青,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徐伯伯高兴得晚上做梦都笑醒了好几回。”

田青的眼圈红了,“徐伯伯,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没有您,就没有我田青的今天。我从小就没爹,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亲。”

徐木匠擦了把眼泪,“好了,走吧田青。”

田青和豆花挽起了徐木匠的胳膊,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去了酒楼。

来看儿子的田耀祖从树后闪了出来,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心里是几分嫉妒几分心酸。“我这个儿子,算是给他徐木匠养了。”田耀祖拎着给田青接风的竹叶青,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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