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众人睡得正香时,忽然庙门洞开,一伙人马闯了进来。有着刀疤脸的土匪头目山里豹子,指挥着二十几个土匪押着几个“票”走进来,龚丰仓和龚文佩也在其中。被绑的人中还有一个身穿蛋青偏大襟的上衣下边是黑裙子的年轻女子,看样子是一个洋学生。

二当家的喊道,“起来起来,都滚到院子里来,让我们的弟兄歇歇脚。”手提马鞭的刘一刀最后一个进来。

龚丰仓冲到庙堂门口喊着:“好汉爷,我的确是小本生意,没多大油水。您高高手,就放了我吧!”二当家的上去抽了他一鞭子,喝道:“不许嚷!”

龚丰仓不顾疼痛,指着田青说,“不信你问问这几个小兄弟,他们也知道我是在包头开小莜面馆的!几位小兄弟,你们替我说句话呀!”

田青欲说,梁满囤抢先说:“我们不知道。”

二当家的看见了梁满囤和田青的小动作,他问田青,“你想说什么?”

田青看了一眼龚丰仓,对二当家的说,“我认识他,他叫龚丰仓,是在包头开了一家小莜面馆,的确没有多少钱。”

“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二当家的抽了龚丰仓一鞭子,“不许说话!”他回来又敌意地看着田青,“他没多少钱,你有钱?”田青苦笑,“我有钱还蹲庙台?”

二当家的抡鞭子就抽田青,田青躲了过来。王南瓜上前解劝,“哎哎哎,这位好汉,您别发火,您问他说,信不信由您嘛。田青,我们走!走走!”

“往哪走?去报告官府是不是?蹲下!我们不走,你们谁也不许走!”二当家的喝道。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蹲下就蹲下。”梁满囤先蹲下了。

刘一刀叫过二当家的,“老二,我们的绺子越来越大了。人多就是对抗官府、在口外称霸的本钱。我看外面的几个走西口的都挺年轻。一会儿把他们带上!还有方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小子,躲你的鞭子躲得太溜了,好像是个练家。”

“大当家的意思是……”

“你试试,看他到底怎么样。备不住是个好苗子。”

“成!”二当家的走了出去。刘一刀也走到门口。

二当家的走到田青面前,踢了一脚田青的腿,“站起来。”

田青看一眼二当家的,站了起来。二当家的出手向田青的面门打去,田青闪过。二当家的继续紧逼,田青没有还手,在节节退后中保护自己。二当家的得寸进尺,逼得田青有些火了,他抓住二当家的手腕子,就这一抓一送,顿时让二当家的后退数步吃了个暗亏。

二当家的从腰间拔出短刀来,“哎呀,你敢奓翅?我花了你!”他的刀向田青捅了过来,又被田青躲过。二当家的收势不住跌了个狗吃屎。众土匪持刀围住田青,田青转着圈子防备着。

刘一刀走出门来,“慢!”他打量田青,“不错!朋友,你身手不错嘛!”

“这位好汉,方才我说的是实话,姓龚的叔侄俩的确不是有钱人。你留下他们,也是白吃你的粮食。”刘一刀让二当家的把人都带走。田青急了,“怎么?大当家的不是要抢我们的破行李吧?”

刘一刀哈哈大笑,“我嫌你的行李上有虱子。”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们跟我干。”刘一刀扔了一句。

“我不当贼。”田青大声说。

二当家的听后喊道:“你敢骂我们是贼?我们是绿林好汉!草莽英雄!”刘一刀挥挥手制止二当家的。“小兄弟,世上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贼。远的不说,就说大清吧,李自成要是坐稳了江山,他就是皇上,可他败了,成了闯贼;顺治入关,赶走了李自成,偷了大明的江山,应该说是最大的贼——可是因为他窃的是国,那就成了皇上。现在呢,袁世凯应该是窃国大盗吧,可他成了民国的大总统。我刘一刀可跟汉高祖刘邦一个姓,如果我真的把袁世凯从北京城赶回河南了,我就又是一代汉室江山的开国明君!”

二当家的不耐烦了,“别跟他废话了,走走走!”

田青硬撑着不走。王南瓜在一边劝说道:“田青,走吧走吧,跟大当家的干也好。比走西口白手起家省事多了!”

“王南瓜!”

“哥哥比你多吃几年咸盐,听我的没错!”王南瓜看了田青一眼。

土匪押着人们往老巢走去。这伙土匪有五十多号,有人扛着土炮,有人拿着猎枪,少数人端着汉阳造,其余的人则是拿着大刀长矛,只有几个匪首持短枪。

梁满囤埋怨着:“杀虎口,杀虎口。我早就知道走这条路要出事儿。”

“光棍不吃眼前亏。硬顶着,我们谁也别打算活着走出去。我们先跟他们走,吃几顿饱饭再说。看好了机会,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迟!”王南瓜小声地劝着。

“能成吗?”梁满囤也放小了声音。

“能成!不光我们走,还得把龚丰仓叔侄二人救出去。”田青说。

“哼,我们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还惦记什么龚丰仓!”梁满囤嘟哝着。

那个被淑贞救过的李义如今已经成了黑土崖山寨三当家的。一身的青绸子裤褂,敞着怀,里边露出雪白的衬衫,斜挎着一支短枪,笑呵呵地出来迎刘一刀。

“亏得我们的眼线把风把得准。抢了整个儿一个驼队。药材、茶砖、食盐、布匹、绫罗绸缎,还有不少的银元。”刘一刀得意地说。

李义看见队伍之中有十几个人被蒙着眼睛,“怎么带来这么多肉票?”

“不都是肉票,这几个是我新收的弟兄。我要把咱们黑土崖变成口外最大的绺子,让官府听见了都得打怵!”刘一刀得意地说。队伍进了寨门,喽啰把寨门关上了。山里豹子把田青等人的眼罩去掉了。田青打量着眼前这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大宅院,看样子很像一座很大的寺院。刘一刀和二当家的在第二进大殿“聚义厅”外下了马,“三当家的,把新来的弟兄安排个屋子住下。”

李义应了一声说:“眼线在聚义厅里等候你多时了。”

穿着长袍马褂头戴小帽的田耀祖见刘一刀进来,站起身一拱手,“大当家的回来了?”

“赛半仙,你的脚挺快呀!”刘一刀笑着和田耀祖打了个招呼。

田耀祖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本来这起生意头一天就能做了。不巧,我碰上一个老乡亲,硬缠了我一个晚上。”

“还成。杀虎口的官军,说是一营人,其实还不到一半。姓谢的把总,一听我刘一刀来了,吓得营门都不敢出。官府怎么养了这么一帮白吃饭的?”

田耀祖笑了,“他才舍不得围剿你呢!要是没有你在口里口外打家劫舍,他怎么向上边要银子剿匪呀?”刘一刀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你的那一份儿,五十块大洋。包头丰盛银号的银票。”

田耀祖接过来就告辞了。他知道那是山西人开的银号,信誉不错。

李义送田耀祖出寨门时,被晾被子的王南瓜看见了,忙回屋告诉了田青,田青觉得奇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认出田耀祖的还有李义,不过田耀祖当然不承认,李义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寨子。

“土匪的伙食不错,还有肉呢。”王南瓜说快有一年没见过肉腥儿了,吃得很香。田青被二当家的叫去给肉票送饭。他提着饭桶、端着菜盆进了关人的屋子,屋里的人都看着他不动。

“龚叔叔,吃吧。事有事在。发昏当不了死,别想那么多了,就是明天拉去砍了头,今天也得先吃饱了。”田青劝着。

“对,叔!吃!”龚文佩先过来盛饭。那几个人也都跟着过来打饭。只有那个姑娘依旧偎在墙角没有动。

田青盛了一碗饭菜走近姑娘,姑娘往墙角里躲着,敌视地看着田青:“你别过来!”

田青低声地说:“你是不是想跑?”姑娘睁着吃惊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你可不能饿着。别再哭了,你眼睛多好看,再哭,就像个烂桃了。”田青笑着说,“来,吃吧!”姑娘接过碗来,田青鼓励地笑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龚丰仓叫住了他,“田青,求你一件事儿。”

“有事你尽管吩咐,说什么求啊?”田青站住了。

“我的这个侄子,虽说是我哥哥的儿子,可我……不能生养,两支儿守他这么一个,这叫一子两不绝。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田青点点头。

“你能不能跟刘一刀说说,把我侄子放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当肉票。文佩要是有个闪失,我们龚家可就绝后了。”

“好,我去给你说说。”田青一出来就去聚义厅找刘一刀,被李义拦住了。田青说:“你们绑票,不就是为了要钱吗?那为什么不让姓龚的侄子回去,给他婶子送个口信儿,好让他婶子出血,拿银子前来赎人哪?”

李义笑了,“你挺懂行啊?干过吧?”

田青笑了,“我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姓龚的侄子是要放的,不过得姓龚的认可拿钱赎人。我听大当家的说,姓龚的一口咬定他是小本买卖,没钱。那,就只有两个肉票一块儿撕了。”

“可我听说,他的确是小本经营,没有多少钱。”田青说情。

“那是他没经过山里豹子熬鹰。熬上两天,他就有钱了。”李义没当事儿。

“熬鹰?什么熬鹰?”

李义指点着田青,“雏儿!新抓来的一只鹰,凶!狠!傲!你把它的腿绑放在架子上,它飞不了吧,然后换人轮流看守,只要它一闭眼睛想睡觉,你就捅它一下子,它马上又凶巴巴地又叨又鹐的。你别理它,等它凶了一会儿,又困了,刚一闭眼,你再捅它一下子。”

“让它熬夜不睡觉?”田青想这是什么鬼点子啊。

“不止是夜里不让它睡,白天也不许它闭眼。就这么熬上三天,再凶再狠再傲的鹰也得低头,对你百依百顺。”

田青明白了,他刚要说情,被李义岔开了,李义问他叫什么,“听大当家的说,你的功夫也不错。”“我叫田青。”

李义怔了一下,“田青?山西祁县人?”

“是。”

“祁县田家庄有个田家大院你知道不知道?”

“我就是田家庄的。”

“田家大院有位叫淑贞的少奶奶,你可认识?”

“你怎么知道?”

李义眼睛一亮,“你真认识?”

“那正是家母。”

李义一把抓住田青的手,激动地说:“我见过你,不过,那时你还在少奶奶的怀里抱着呢。”

田青也愣了,“三当家的,此话从何说起?”

李义抓起田青的手,“大少奶奶可好?”

田青蒙了。

“你跟我来,咱们慢慢说。”李义拉过田青就走。

李义把田青拉到了自己的房间,红着眼圈讲了自己童年的遭遇。“唉!等我安葬好父母,赶到田家大院时,才知道田家大院让你父亲输给别人了。我不得已离开了大少奶奶,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一直没忘恩人,一直在等待时机报答你母亲。”

“你还有个姐姐,她怎么样?”

田青叹了口气,“家道中落以后,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二人艰难度日。姐姐在九岁的时候就给人家去当童养媳了。她丈夫,就是梁满囤,这回也一起被刘一刀掳上山来了。”

“就是那个闷葫芦,长得跟个矮地缸似的小伙子?”见田青点点头,李义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啊……”

“三当家的……”田青叫了声。

“田青兄弟,别叫我三当家的,叫我李义和李大哥都行。”

“李大哥,你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跟刘一刀混在了一起?”

“唉!一言难尽哪!”李义叹了口气。

那年李义拜别了淑贞,就走了西口。一路乞讨着走到了杀虎口。赶上了一场大雪,差点没冻死在一家门洞里。幸好被那家人所救,正好他们老两口没儿子,他们就把李义收为义子,待他如己出,还送他进了私塾。李义的义父是做药材生意的。杀虎口的户部税官的儿子用他爹收来的赃银也开了一家药材店。可是他义父的信誉好,来往行商都愿意买他家的药材。税官眼红了,就派人把一麻袋变质的天麻交给官府,说是他义父卖坏药坑人。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刑讯逼供,硬是害得他义父当堂毙命。李义一气之下,杀了那对税官父子,逃上这黑土崖落草为寇,当上了土匪。

“真是逼上梁山哪!”田青听完感叹道。

“不过,我出入绿林,为的是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干的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话没说完,就听二当家的在门外喊李义,“让田青出来,山里豹子想跟他切磋切磋。”

李义只好跟田青走了出来。

门口已经聚了很多土匪,二当家的身旁站着山里豹子,他脸上的刀疤泛红,更显得面目狰狞充满杀气。李义心头一紧,“二当家的,我看就算了吧。免得伤了和气。大家吃饭去吧!”

“别价呀!头一拨人吃饱了,正好消化消化食儿。大伙说是不是呀?”“哪个装熊,不敢比试,他的功夫就是师娘教的!”

二当家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山里豹子也不说话,一纵身跳起来,一掌向田青劈了过来。田青非常灵巧地闪过,众人发出一片惊叹声。

山里豹子火起,出了狠招,一掌打中田青,逼得田青后退数步才站住脚。众人的叫好声,激得山里豹子兴起,不断地向田青进攻,又一次把田青打倒在地。王南瓜咧着嘴,闭上了眼不敢再看。梁满囤吓得直躲。

“怎么了?要么你叫我一声爹,要么站起来,我不打躺在地上的人。”山里豹子说。

田青看见了人群后边走来的刘一刀,抹去了嘴角的血,冲着刘一刀说:“大当家的,快让这位弟兄停下来,免得误伤了自己人!”刘一刀却说:“比武讲的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生死伤残,各安天命!”

田青火了,“那我就对不起了!”他一跃而起,出手极快地攻击山里豹子,在田青连续快攻下山里豹子很快露出了败相,正当人们惊讶不已时,田青一掌把山里豹子打得飞起向后退了数尺趴落地上。田青一拱手:“承让!”说罢,抬脚要走。

山里豹子恼羞成怒,从一个土匪腰间拔出刀来,从后边劈向田青。梁满囤吓得张大了嘴,李义和王南瓜同时叫道:“田青当心!”

田青并未回身,他只是向旁边一闪身,随后抓住山里豹子的手腕子夺过刀来,刀反架在了山里豹子的脖子上。二当家的惊呼:“住手!”他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对准田青。

田青看着刘一刀,“大当家的,是生死伤残、各安天命吗?”

“这个……”刘一刀不知怎样决断。

田青一下子把刀剁在地上,他大步走开了。

山里豹子冲着刘一刀单腿下跪道:“山里豹子心服口服了!”二当家的把枪插回腰间骂道:“山里豹子,你的能耐哪去了!”

李义和田青成了好朋友,“跟我学点春典。”

“什么春典?”田青问。

“干哪一行有哪一行的隐语。干我们这没本生意的,当然也有自己人听得懂的行话。”

“就是黑话吧?”田青明白了。

“你这么说也成。在江湖上流行着一句老话,宁赠一锭金,不教一句春。你我关系不同,为了让你在山寨里很快地站得住脚,我得把春典教给你。听着,男人叫孙氏,媳妇叫果氏,老太太叫苍果,大姑娘叫将抖,小姑娘呢叫抖花子,爹是老戗儿,娘是磨头。哥哥呢,叫上排琴;兄弟叫下排琴。良家妇女叫子孙窑。”

田青笑了,“这个好记,子孙窑儿嘛,就是生儿育女的嘛。”

李义笑了,“嗯,你这么说也许对。反正这是一辈辈传下来的。我们出去干活的时候,来了大兵,叫海冷。要是探子来了,叫鹰爪。”

“要是来个大官呢?”田青问。

“当大官的叫海翅子。”

“大就是海,翅子不对。那是宋朝明朝的官儿,帽子上带翅子,大清的官应该叫顶子。现在的官是大盖帽子了,应该改一改。”

李义也笑了,“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可不能随便改。”他接着说:“乡下人叫科郎码,傻子叫念攒子。”

“财主,是火点儿;穷人是水码子。天是顶,地是躺;刮风是摆丢子,下雨是摆金。”李义又说了一大串。

“那下雪是摆银了?”

“聪明。下雪是摆银。酒是火山,肉是错齿子……”

“错齿子?那一定是肉炖得不熟,得使劲嚼。”田青乐了。

两个人大笑起来。

梁满囤见田青和李义打得火热,有点吃味儿。见田青回来就问:“三当家的是不是叫你吃小灶去了?”

“不是,他也是祁县人,跟我打听打听家乡的情况。”

“我也是祁县人,他怎么不找我打听呢?”田青一时语塞。

这时一个叫小不点儿的土匪惊魂未定地跑来,手指着外边半天才说出一句:“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田青一惊,“那个姑娘怎么了?”“大当家的要她当压寨夫人!”

田青霍地站起来,“你听谁说的?”

“我方才看见的。二当家的还说今天晚上有喜酒喝了。”小土匪说。

“田青,你别去惹事儿!”满囤和王南瓜拉着他。田青一甩手,两个人往后闪了个趔趄。王南瓜欲追,梁满囤说:“算了吧,你拦不住他。”

田青先找了李义,“三当家的,江湖上管抢男霸女怎么说?”

李义看看田青说,“心术不好叫攒子不正。你什么意思?”

“刘一刀要把抢来的那个黄花闺女当压寨夫人,这是不是抢男霸女,是不是攒子不正!”

李义不信。“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田青生气了,“你自己不也长着眼睛吗?”

“我看看去!”李义跑了过去。

田青要跟上去,被王南瓜上前拉住了,“别去!让三当家的去管,你看看再说嘛!”梁满囤也跟上来,“就是,我们自己还有今儿没明儿呢!还穆桂英似的,阵阵少不下。”

田青咬着牙,踢起一块土块。

李义破门而入冲进了聚义厅,脸色铁青地瞪着刘一刀。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刘一刀奇怪地看着李义。

“大当家的不是让我负责看管肉票吗?我是来帮大哥审问这个肉票的。”他指了指墙角的姑娘说。

刘一刀不在意地说道:“啊,她不是肉票,是我带回来的压寨夫人。”

李义责问道,“是吗?人家姑娘愿意吗?”

姑娘一听忙哭着说:“我有婆家了,我不愿意!”

刘一刀脸一沉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李义上前一步,“大当家的,就是你要成亲,也得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也得过个庚帖、下个彩礼吧?你这算是什么?”

刘一刀眉毛一竖,“哎呀,李义,你这是要跟我叫板哪!”

“不敢。我只是提醒大当家的,国有国法,山有山规。大当家的要是开了这个头儿,下边的弟兄全都学你的样子,咱们的绺子就是不灭在官军手里,也得灭在你的手里。”

刘一刀气急了,“我不用你跟我讲这些屁道理!我是他妈的强盗!”

“不,盗亦有道!人在江湖,讲的就是义气千秋!你是大当家的,更应该行得正走得直,给下边弟兄做个表率。”李义诚恳地说,“大当家的!我这完全是为了山寨的前途着想。黑土崖上插着的大旗可是学的梁山好汉——上面写着的是‘替天行道’。大厅叫的是‘聚义厅’。你抢人家已经许了婆家的姑娘当压寨夫人,这叫什么义?行的是什么道?”

刘一刀一拍桌子,“李义!你他妈的别在我的面前装大盘鸡屎!我他妈没工夫听你臭白话!你要是看不服,你也弄个姑娘啊!”

“我李义没有那么攒子不正!”

“滚出去!”刘一刀气坏了,还头一次有人来管他的事儿。

“你不用这么暴跳如雷。你这样的大当家,早晚会把弟兄们带到沟里去的!你好好想想吧!”他转身走了出来。

刘一刀气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反了,反了!简直他妈的要反了!”他走出门去大声叫喊:“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李义知道自己惹了刘一刀,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收拾了包袱准备悄悄离开。他对跟来的田青说,“这个刘一刀!以前就有无故杀人害命的劣行,现在又开始抢男霸女了。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人!”

“你准备去哪?”田青担心地看着他。

“漫漫黄土大道,难道还没有一条人间正道让我李义走吗?田青兄弟,趁着刘一刀正在发昏,你跟我赶紧离开这个匪巢吧。”李义劝他。

田青摇摇头,“不行,有好几个人是跟我一起被掳上山的,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李义重重地拍了拍田青的肩膀:“田青兄弟是重情重义的一条汉子!你得赶紧找机会尽快脱身。咱们后会有期!”

田青目送着李义的背影,看见李义走不远便拐向了路边的树林……

果然,刘一刀叫来二当家的,让他把李义给做了。二当家的不敢违抗,带人闯进李义的屋子,屋子里,没有人,床板也空了。“跑了?给我追!”二当家的领着一群喽啰提着刀枪追了出来。

田青看见了,怕李义有闪失,也跟了上来。

梁满囤走出屋门,向寨门方向望着。王南瓜问:“梁满囤,你看什么呢?”

“我的这个小舅子可真会巴结。”

“他怎么了?”王南瓜问。

“领着二当家的追李义去了。读书的人脑瓜子就是活泛。这从人到鬼变得也太快了!”梁满囤不乐意地说着。

“嗯?不会吧?”王南瓜有些茫然。

二当家的领着人向山下跑去。“田青,你看见李义朝哪个方向走了?”

“他?一直顺山路走的。”

“是吗?”他转身冲大家,“到树林里面去搜!”

田青急了,“二当家的,你听错了。李义是一直朝着山路走的。”

二当家的看着田青,“我没听错。只是不相信你!”他不理田青,冲众人一挥手:“搜!”

田青气得一跺脚,也只好跟了上去……

一行人一直追出了树林,也不见李义的踪影。

二当家的站在林子外面,向四下望去,点了点头,“田青,你说得对,没撒谎,李义确实没走林子。回去吧!”

人们走远了。李义从树顶上跳下来,从容不迫地向山下走去。

二当家的向刘一刀报告了追踪无果的经过。

刘一刀听了抬起眼,“这么说田青可靠?”

“至少他没有说谎。”

“可惜,让李义逃掉了。我担心李义会不会带着官军前来搜山,他可是对山寨的情况了如指掌啊!”刘一刀有些担心地说。“我看不会。他不是那路出卖朋友的人。”二当家的说得挺有把握。

“那也要提防着点儿。这些天你警醒着点儿,别让官军掏了我们的老营。既然你看田青不错,就让他接替李义,当三当家的吧。”刘一刀也想好了,走了一个正好又来了一个。

“他当三当家的?这怕不合适,在绺子里混上头头的哪个不是刀头舔过血的?田青刚来,寸功未立就当三当家的,山里豹子第一个就不服。”

刘一刀想了想,“那就先不要三当家的名,干三当家的事。他不是认识字么,让他把李义的一摊子接过来。”

“这成。大当家的,您的喜事还办吗?”

“办!当然要办!”刘一刀来神了。

当晚,山寨里灯火通明,大摆筵席。喽啰们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刘一刀走到田青等人的桌子前,“田青,你现在是山寨的小头领了。祝贺你荣升!”

“谢谢大当家的!”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来!喝酒!”

田青与刘一刀碰杯,两个人同时一饮而尽,互相亮了亮杯底……王南瓜冷冷地看着田青。

“弟兄们,吃好喝好啊!我就不陪你们了!”刘一刀迈着醉步晃晃悠悠地朝后寨走去。

田青看着刘一刀的背影,拿杯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猛地喝了一口酒,站起身向外走去。

刘一刀醉醺醺地推门一头撞进了新房,那姑娘吓得赶紧从床上站了起来,惊恐万分地看着刘一刀。刘一刀咧着嘴嘿嘿笑着,踉踉跄跄地向姑娘扑了过来。“我的小乖乖,是不是等我等急了?啊?哈哈哈……”

田青站在窗前,用舌头舔破了窗户纸往里看着,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刘一刀逼近了姑娘,姑娘吓得往墙角里躲着,“你别过来!”

“别害臊嘛,过来,过来呀,让我亲亲你!”

姑娘忽然从头上摘下一根别头发的金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臭土匪!你要是再敢靠前一步,姑娘我今天就溅你一身血!”

刘一刀站下了,摸着脑袋,嘿嘿地乐了。“小娘子,性子够烈的。啊?……哈哈哈……”

田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撒腿向寨门口的了望哨跑去。

了望哨上站着个小喽啰,手里拎着一个准备报警的铜锣。远处不时地传来众匪徒们喝酒狂欢的喧闹声……小喽啰咽了口口水,嘴里嘟嘟囔囔:“真倒霉,大当家的大喜日子连口酒都喝不上。”

田青悄悄向小喽啰身后摸了过去……

新房里,金簪子已经掉在了地上,姑娘已经吓得昏死过去。刘一刀抱起姑娘扔在了床上,他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自己的上衣,一边撕扯着姑娘的衣服,一边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姑娘……忽然一声枪响,接着是一阵密集的铜锣报警声,就听有人喊:“三当家的李义领官军来攻山了……”

刘一刀吓得大惊失色,赶紧从姑娘身上翻了下来,提着裤子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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