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黑相间的窗帘拉开成一个倒V字形,室内弥漫着烟雾,伴舞乐队铜管乐器的光泽在一片烟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食物、酒精、香水和胭脂粉的气味。整个舞池笼罩在一片琥珀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比大明星的浴室稍大一点。

过了一会儿,乐队奏起音乐,灯光变暗。一位餐厅领班踩着铺有地毯的台阶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支金色铅笔轻拍着绸缎条纹的裤子,一双小小的眼睛毫无生气,一头铂金色头发整齐地向后梳,露出瘦削的前额。

达尔马斯对他说:“我想拜见一下唐纳先生。”

餐厅领班用金色铅笔的末端轻轻敲着自己的牙齿,说:“恐怕他现在没时间。请问你是哪位?”

“达尔马斯。告诉他我是约翰·苏特罗一个特别的朋友。”

领班说:“我试试看。”

他走向一个有一排按钮和一部电话的操纵盘,拿起电话放到耳边,透过一只酒杯面无表情地盯着达尔马斯,双眼犹如填充娃娃般毫无生气。

达尔马斯说:“我在大厅等候。”

说完他穿过窗帘走出去,摸索一会儿方向走向男厕所。进去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那瓶波本一饮而尽,头向后仰,双腿呈八字形张开站在瓷砖地板中间。此时一个身穿白色夹克的黑老头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焦急说道:“先生,这里禁止喝酒。”

达尔马斯把空酒瓶扔进一只装毛巾的垃圾箱,从置物架上拿下一条干净的毛巾擦嘴,放下一枚10美分硬币在水槽边,走了出去。

大厅里门和外门之间有段距离,达尔马斯靠在外门,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把四英寸长的小手枪,用三指握着手枪藏在帽子内,然后才走进去,轻轻地在身侧摇摆着帽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颀长、头发油亮的菲律宾男仆走进大厅,四处张望。达尔马斯走上前,领班站在窗帘后探出头来,然后对菲律宾男仆点头示意。

菲律宾男仆对达尔马斯说:“这边请,先生。”

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长廊,外面的乐声在他们身后渐息。经过一间房门大开着的房间,看见一些绿色桌面的桌子废弃在里面。随后他们向右转入另外一条长廊,一丝光线从尽头的大门照射进来。

走了一段后,菲律宾男仆停下脚步,优雅地做了一个费解的动作,随后手上就持着一把黑色手枪,客气地顶住达尔马斯的胸膛。

“老规矩,我们要搜身,先生。”

达尔马斯站定,双手高举。菲律宾男仆搜出他的柯尔特式手枪,放进自己的口袋中,轻轻拍了一下达尔马斯的其他口袋,随后退后一步,把手枪收进枪套里。

达尔马斯放下双手,丢下手中的帽子,拿出里头的小手枪指着男仆的腹部,动作干净利落。菲律宾男仆惊愕地张着嘴,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头盯着手枪。

达尔马斯说:“真有趣,老兄。还是让我来一把吧。”

他拿回自个儿的柯尔特式手枪放回原处,再夺走菲律宾男仆袖子里的手枪,把弹匣卸下来,拿出枪膛里的子弹,只把空枪还给他。

“你还可以用它吓吓人。走在我前面,这样你老大就不会知道这一切,这是为了你好。”

菲律宾男仆抿了一下双唇,达尔马斯摸出他的另一把枪,继续前进,随后走进半掩的大门,男仆先进去。

房间很大,墙上装饰有斜纹木板,地上铺着中国式黄色地毯,上好家具陈列于室。门上有一个个小孔,显然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房内一扇窗户都没有。上方设有几个镀金隔栏,一个嵌入式换气风扇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声音。里头有四个男人,却沉默一片。

达尔马斯径自坐在一张皮沙发上,盯着里基奥,那个从瓦尔登公寓劫走他的圆滑小子。他被捆在一张高背椅上,双手被紧紧地绑着,目露凶光,鼻青脸肿的,看得出来被鞭子狠狠修理了一番。和他一起出现在基马诺克的诺迪坐在角落的一张凳子上抽着烟。

约翰·苏特罗坐在一张红色皮革摇椅上,慢悠悠地摇动着椅子,低头看着地板,达尔马斯走进来时头也不抬一下。

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一张看似非常名贵的办公桌后,一头中分的棕色柔发整齐地向后梳,薄薄的双唇紧绷着,带着炙热的目光注视着达尔马斯的一举一动,然后瞥了一眼里基奥,说道:

“这个废物太自以为是了,我们已经警告他了,还请你见谅。”

达尔马斯扯出一抹笑容,笑意却不及眼底,说:“看这情景也就算了,唐纳。另外一个同伙呢?他可毫发无伤。”

“诺迪还算听话,按命令行事。”他淡然说道,拿起一把长柄锉刀就锉起了指甲,“我俩要谈一谈,就劳驾你来一趟这里。你没惹我,只是你这个私家侦探管得也太多了。”

达尔马斯稍微睁大了双眼,道:“我洗耳恭听,唐纳。”

苏特罗这时抬起双眼盯向唐纳的背后,唐纳继续用淡漠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德里克·瓦尔登那儿的闹剧和肯莫尔的枪击案我都了如指掌。我不知道里基奥会如此放肆,要不我早就阻止他了。事已至此,我看事情还得由我摆平……待我们处理妥当后,里基奥先生会到市区做个交代。

“事情是这样的。里基奥曾是瓦尔登的保镖,那会儿好莱坞明星们热衷于有个保镖贴身保护自己。据我所知,瓦尔登一直亲自去恩塞纳达进口美酒,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而里基奥就借着买酒的良机混进一批白粉,却不料被瓦尔登发现了,他不想丑闻缠身,就将里基奥扫地出门。里基奥本身就是有罪之身,无法替警察拉线做证,只好借机勒索瓦尔登。但瓦尔登并不如他意,所以他就走向了极端,使上强硬手段。你和你的司机不幸搅和了进来,里基奥才想要枪杀你们。”

说完,唐纳放下锉刀,咧嘴笑了笑。达尔马斯耸耸肩,瞥了一眼站在长椅另一头、靠着墙边的菲律宾男仆。

达尔马斯开口道:“唐纳,你的故事说得真好。我想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案件,在市区警察的努力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这一切根本说不通。”

唐纳抬了抬眉头,苏特罗跷起二郎腿,晃动着他那光鲜皮鞋的尖端。

达尔马斯说:“首先,苏特罗先生怎么牵涉进这件事了?”

闻言,苏特罗盯着他,整个人一动不动,脸上快速掠过一丝不耐烦的表情。唐纳笑言:“他是瓦尔登的一位朋友。瓦尔登有对他提过一下这事,而且他知道里基奥是我的手下。但议员的身份让他不能对瓦尔登坦诚相待。”

达尔马斯冷淡说道:“唐纳,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故事的漏洞在哪儿。整个故事没有一丝令人不安的成分。而我在帮瓦尔登侦查案件时,他怕得不敢把所有实情告知我……还有今天下午有人因为害怕而把他杀了。”

闻言,唐纳倾身向前,微眯着双眼,整个人绷紧,双手握拳放在桌面上。

“瓦尔登——死了?”他低声问道。

达尔马斯点了点头,说:“右太阳穴中了一枪,0.32英寸的手枪。看起来像是自杀,但其实不然。”

闻言,苏特罗抬起一只手,将脸埋进手掌中,坐在角落处的棕黄毛僵着身子。

达尔马斯继续说道:“唐纳,想听听靠谱的猜想吗?……我们姑且称之为猜想……瓦尔登自己迷上了走私毒品——而且他有同伙。禁酒法令解除后,他就想金盆洗手不干了。过去海岸护卫队对海运美酒的船只大都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而今海上走私毒品不再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且他看上了一个有好眼光的女人,能得到更多回报,所以他不想再做毒品交易这种非法勾当。”

唐纳抿了一下双唇,说:“什么毒品交易?”

达尔马斯双眼注视着他,说:“你对这种事情还真是一无所知啊,是吧,唐纳?当然啦,这些可都是那些地痞流氓爱玩的把戏。他们很不满瓦尔登的退出。而且他每天喝得醉醺醺的,说不定哪天就对他女友说漏嘴了。所以他们就为瓦尔登安排好了命运——自杀。”

唐纳慢慢转过头来,盯着被捆在高背椅上的里基奥,轻轻说道:“里基奥。”

随后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出来。苏特罗放下手,双唇抖动地看着他。

唐纳在里基奥面前站定,伸出只手猛地把他的头部按在椅背上,里基奥发出一阵哀号。唐纳微笑着低头看着他。

“我想必是迟钝了。你居然杀了瓦尔登,你个浑蛋!你居然回头把他弄死了。你似乎忘记知会我们一声了,老弟。”

里基奥张口把一口鲜血吐在唐纳手上,唐纳气得脸抽搐起来,后退一小步,伸直那只手,然后拿出一条手帕仔细把血迹抹掉,把手帕直接扔在地上。

“诺迪,把枪给我。”他平静地说道,朝棕黄毛走去。

苏特罗震了一下,张大着嘴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高大的菲律宾男仆快速拔出手枪,似乎忘记了里面没有子弹。诺迪从右臂拿出一把左轮手枪,递给唐纳。

唐纳拿过枪支后走向里基奥,把枪举向他。

达尔马斯此时开口道:“杀死瓦尔登的不是里基奥。”

闻言,菲律宾男仆快速向前一步,举起空枪扫向达尔马斯,他的肩膀受到重创,一股剧烈的疼痛感迅速波及整条手臂。达尔马斯动作敏捷快速滚向另一边,迅速拔出柯尔特式手枪。男仆继续攻上来向达尔马斯猛打,但没击中。

达尔马斯迅速站立起来,横跨一步用尽全力用枪管扫向男仆脑袋。菲律宾男仆发出一声哼声,一阵头昏目眩,双眼泛白,他用手抓住沙发边缘慢慢倒下,躺在地板上。

唐纳面无表情看着,握着手枪一动不动,上唇皮肤冒出一颗颗汗珠。

达尔马斯说道:“杀瓦尔登的不是里基奥。瓦尔登是被一支锉掉注册号的枪杀死的,凶手杀死他后又把枪塞到他手中。要是里基奥的话,他不会用这样的一把枪。”

苏特罗闻言,面色顿时惨白一片。棕黄毛站起来,右手垂在身侧。

“继续说。”唐纳平静地说道。

“我查到那把枪是属于一个叫海伦·道尔顿或是布尔万德的女人的,”达尔马斯说,“曾是她的枪,但她说很久之前就把它典当出去了,我可不信。那个女人是苏特罗的朋友,我去拜访她时,苏特罗非常不满,还对我拔枪相向。唐纳,你猜苏特罗为什么不满,而且他是如何得知我去见那女人的?”

唐纳回道:“你说说看。”他平静地看了一眼苏特罗。

达尔马斯向唐纳走近一步,把手枪垂在身侧,不想对唐纳造成威胁感。

“原因很简单。自从瓦尔登委托我后,就一直有人跟踪我——被一个笨蛋侦探跟踪,在一英里之短的距离任何人都会有所察觉。唐纳,他被凶手收买了。凶手以为那个侦探有机会接近我,我也如他所愿——引他上钩,拆穿他的把戏。他的老大就是苏特罗,是苏特罗亲手杀死了瓦尔登。这是一场自作聪明的谋杀案,一看就是玩票所为,自暴其短——设下自杀的圈套,凶手以为磨掉枪支注册号就安全了,他根本没想到枪支内侧还有号码。”

唐纳边听边转动手枪,过了会儿停下,手枪指在棕黄毛和苏特罗中间。他一声不吭,若有所思的双眼掠过一丝兴趣。

达尔马斯动了一下身子,踮着脚尖站起来。躺在地板上的菲律宾男仆只手挨着沙发,指甲在皮革沙发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唐纳,背后还有更多隐情,但管它呢。苏特罗是瓦尔登的老友,能够在瓦尔登不防备时靠近他,足以拿枪抵住脑袋射出致命的一弹。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基马诺克酒店顶楼的枪声,更何况是一把0.32英寸的小手枪。所以苏特罗把枪塞到瓦尔登的右手,造成自杀的假象,然后轻松离开。但他忘了瓦尔登是个左撇子,也不知道枪支有注册号码。当收买的侦探告知他,而我又盯上那个知情的女人后,他就雇用了一个狙击团伙,耍诡计把我们三个引到棕榈的一间小屋,打算杀人灭口,好一劳永逸……只可惜那帮人没干好这事,真像一部戏剧啊。”

唐纳慢慢点了点头,他盯住苏特罗胃部,慢慢举起枪对准它。

“约翰,跟我们说说看,”他轻轻说道,“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耍什么诡计——”

话没完,棕黄毛突然挪动,躲闪至桌后,弯下腰同时右手摸索出一把手枪,跪在桌后猛地射击。一颗子弹从桌底射出来,砰的一声射到墙壁,护墙板后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

达尔马斯往桌底连射两枪,一些碎片飞起。棕黄毛突然一声大叫,猝地站起来,手里的枪火苗四射。唐纳左闪右避,迅速射出两枪,棕黄毛又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不断从一边脸颊汩汩而下,躺倒在桌后,一动不动。

唐纳后退至墙壁,苏特罗站起来,双手抱住腹部,试图发出尖叫声。

唐纳说:“好啦,

约翰,该你了。”

接着他突然咳嗽了一声,滑倒在墙上,衣服和墙壁摩擦出沙沙声,他倾身向前,丢下手枪,双手撑地继续咳嗽,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苏特罗僵硬着身躯站在那里,双手抚在胃部,低身弯至腰部,弯曲的手指像是一只锐利的爪子,双目无光,死气沉沉。过了一会儿,他弯下双膝,躺倒在地板上。

唐纳还在继续咳嗽。

达尔马斯快速奔向大门,贴耳倾听外面动静,而后打开大门朝外看,随之他又迅速关上门。

“隔音的,棒极了。”他喃喃自语。

他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放下手枪拨号,等了一会儿对着电话说道:“我找凯斯卡特上尉……我有事找他……当然紧急……非常紧急。”

说完他又候机,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冷眼打量着房间。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疲倦的声音,他稍微摇了一下头。

“上尉,我是达尔马斯。我现在蝴蝶俱乐部,盖恩·唐纳的私人办公室。这里有点小麻烦,人伤得不是很严重……找到杀死德里克·瓦尔登的凶手了……是约翰·苏特罗……是的,就是那个议员……动作快点,上尉……你知道我是不会和别人抢功的。”

说完他挂断电话,拿起桌面的手枪,放在掌心,双眼注视着苏特罗。

“站起来,约翰,”他带着疲倦的声音说道,“起来告诉我这个可怜的傻瓜侦探,这下你要怎样瞒天过海,自作聪明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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