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莉从枕上抬起头,看着床边的钟。

“快午夜了,”她说。“你该走了。”

鲍勃·泰迪抬腕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分。”

“她就要回来了,”霍莉说。

“老天……我们都是成年人啦。”

“你还是该走。”

他真想就这么躺着,任由自己沉入梦乡。一天里所有的焦虑和担忧都消失了,脑袋沉甸甸的,整个身体几乎瘫软在床上。

“拜托啦,鲍勃。”

“她大概知道我们已经上了床……我是说,她故意躲出去不是明摆的嘛。”

她没有搭腔,而他明白争论下去不会有结果。

他爬起来坐在床上,却觉得浑身无力,只想让脑袋再搁到枕头上。穿戴完毕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心里因而生出些许愠意。看见他取出丝刻烟盒,霍莉说:“别在楼上抽烟,拜托。她会闻到烟味的。下楼抽吧。”

当霍莉穿好衣服下了楼,鲍勃·泰迪已经泡了两杯咖啡,手里的烟卷也抽了一半。

“你早晨还上班?”

泰迪点点头。“要回法院去。你呢?”

霍莉摇了摇头。“我现在一周只上两天班。他们又解雇了六个人。”

“你不缺钱花吧?”

“还过得去。”

“要是……”

“我知道。谢谢。”

“没什么。”

十分钟后,他们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她朝他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早跟你说了吧。”

格蕾丝显得活泼愉快,看到他也很高兴。

“嗨,爸爸,还在抓捕坏蛋吗?”

“无论谁敢跟我较劲,都只能自讨苦吃。”

每个人都赔着小心,尽力体贴旁人,造成了一种过于拘谨、特别压抑的气氛。没过多久,泰迪吻别两人,准备回家去。

在与妻子离异后的四年里,泰迪每两个月都会来一次。只要格蕾丝和她弟弟迪伦有时间,他就尽可能多来看看他们……当时他们都是十八九岁,通常都很忙。后来,两人相继搬了出去。在这四年里,泰迪没和其他任何人保持过数周以上的亲密关系。他对霍莉的生活一无所知。一天夜里,酒喝到微醺的她,心里平添了几分愁绪,忍不住打电话叫泰迪来坐坐。

“我们这样还可以吧?”那天晚上离开前,他问霍莉。

“我们永远都不会好起来。”

“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她抬起头。“今夜我需要有个人来搂着我。我也需要有个人跟我上床,同时不给我招惹麻烦。而且我依然喜欢你,依然想要你。此外,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自那以后……只要一方给另一方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两人偶尔会肌肤相亲温存一番,通常是在奇尔斯特区霍莉的房子,有时也在格拉斯内文区泰迪的寓所。他服从她立下的规矩,从不在她家过夜,也从未试图将两人的关系再推进一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会说出和第一晚同样的话:“我们曾经拥有过我以为我们共同渴望的东西,但仅仅那样,你是不会满足的。”

霍莉总是过于谨慎,唯恐两个孩子发现他们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其实这大可不必。迪伦在伦敦,在一家录音室里挣些小钱,却依然尝试着想要组建一支连U2都望尘莫及的乐队。格蕾丝曾经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办公室经理,在南区有一套寓所。后来,几乎一夜之间,没人想在都柏林建房子了,格蕾丝惨遭解雇,她干脆搬回来跟母亲一起住,好省点租金。

今夜,在打开前门让他出去时,霍莉身子挨过来,在他的面颊上印了一个吻。泰迪凝视着她的眼睛,她毫不做作地朝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改变。

泰迪也对她报以微笑,点了点头。他在沿着小道走向大门时,听到了身后主人关门的声音。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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