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威廉·迪克森,被朋友唤作“特里克西”。此刻,他正把一堆红白色套头衫丢进一台笨重结实的洗衣机里。房间很小,四壁是焦渣石垒成,一大块肮脏破旧的油地毡几乎铺满了整个地板,一层层的灰泥渗入了油地毡的纹理。锈迹斑斑的大号工具柜旁躺着一辆老自行车,墙上的铁钩上高高地挂着一架梯子。铁架上堆满了硬纸盒、罐头盒、工具和一些半空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废1日的电线和破铜烂铁。看得出,除了用来堆放废品,这个乱糟糟的房间已经没有其他用处了。

“这是个勉强糊口的活儿。”特里克西对探长鲍勃·泰迪说。“前些时候我试着计算了一下,做贼的时候我能挣多少钱。我估摸着吧……就那些年的物价行情来看……做现在这活儿怎么都比做贼来钱多吧。”他咳嗽了一声。“挣钱难啊。”

特里克西最重要的个人经历是抢劫商店,而且只抢了几枚硬币……他只登了两次报,每次都是在当地法院通报里仅仅占了半段的篇幅。二十年前,《爱尔兰先驱报》倒是很抬举他,让他上了头版,那是二十年前,特里克西顺着排水管爬进着火人家的卧室救人。《浴火英雄》。报纸以此为标题,还配了一张威廉·“特里克西”·迪克森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那天他想在当地一家商店摸几盒烟却失了手,回家路上看到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在冒烟。他叫醒了一位邻居,让对方报火警,自己则一边按出事人家的门铃一边大声喊叫。房里没有回应,他便顺着排水管爬进窗户又原路爬了出来,夹克里塞着一个婴儿。把孩子交给邻居抱走后,特里克西又爬进窗里。这次他摸索着跌跌撞撞地下到一楼,用两条腿一只手趴在地上行进,另一条胳膊紧紧夹着个两岁孩子。此时消防队也赶来了,救出了孩子们的父母。特里克西的肺部被灼伤,落下了咳喘的毛病。

特里克西被抬上救护车时,鲍勃·泰迪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警察之一。泰迪后来去了医院,有个护士交给他一套盗窃工具,是她在特里克西夹克内侧的长口袋里发现的。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把这些东西处理掉?”泰迪问。护士注视了他一会,把工具拿走了。

特里克西从小就参加了凯尔特体育联盟设在格兰卡拉的俱乐部。在他伤愈后能下地行走、身体依然很虚弱的时候,俱乐部帮了他一把,让他负责一些本来由志愿者干的杂事,比如照看曲棍球和足球用品,在俱乐部里做做招待,比赛时管管后勤。

后来有库房失窃,特里克西的儿子克里斯蒂出现在闭路电视上。警方派人来拘捕他时,克里斯蒂并没有大惊小怪,直到警察开始搜查他的公寓时他才慌张起来。瞧见其中一个警察拿着一支裹在T恤里的38式鲁格手枪走出卧室,克里斯蒂差点哭出声来。他坐在他那张破旧双人沙发的扶手上,双手掩面骂道“哦,操”,骂了一遍又一遍。

克里斯蒂被带进警局后,鲍勃·泰迪参与了对他的审讯。克里斯蒂的父亲来找泰迪说情,泰迪的上级警司也觉得这事儿没啥大不了。“他儿子得去坐牢,这是肯定的,不过这小子虽说犯浑,倒也怪可怜的。”

特里克西·迪克森砰的一声关上了洗衣机的门。他胡乱地摁了一通按钮,洗衣机便发出一阵轰鸣,像是沿着跑道疾驰的波音747。特里克西和泰迪出了门。球场上,几个年轻的曲棍球员正在热身,把球传来传去。一个小伙子手握球棒蹲在球门里,如同一位扼守关隘的斯巴达勇士。

特里克西问:“他不会有事吧?”

“他得在里头蹲一阵了。”

“我知道,但到底得蹲多久啊?”

“非法持有枪支,还上了膛……而且没有供出理由。这年头,报纸头条上尽是枪击案—一法官可不愿意让人们看到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头心慈手软。”

“你知道那枪不是克里斯蒂的。”

鲍勃·泰迪思索片刻,开口问道:“他告诉你是谁的了吗?”

“你也知道我不能说。”

“这事儿不会声张……你也知道我木会整你的。”

特里克西开始沿着球场的边缘缓步而行,看着孩子们挥杆抽打着曲棍球,听他们时不时喊一句话,或是互相调侃,或是互相打气。球场上,除了那些打球的孩子,就只有三个老头远远站在边线处,偶尔大声指点一番。两人快要走到中线时,特里克西停下脚步说:“罗里·布伦特。”

泰迪打了个冷战。“坏了。”

罗里是弗兰克·塔克的亲信。塔克本人在他城西的大本营里操纵一切,在利菲河两岸也设置了若干据点,从持枪抢劫、武装保镖到贩毒和烟草走私,他们什么都干。凡是对他和他的组织造成威胁的人,都会被他干脆利落地除掉。克里斯蒂·迪克森被逼无奈,只能冒险藏匿枪支。

特里克西没吭声。过了一阵,两人转身向俱乐部会所走去。鲍勃·泰迪说:“结果可能不乐观,但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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