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磁了吗?”雷诺兹盯着两个技术人员。

“我的录像带消磁了吗?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那盘带子她看了有二十遍。从每个可能的角度。更确切地说,她从屏幕上看到粗糙的点和线条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空中混战加上地面高射炮火的轰击。她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一筹莫展。

“如果不用专业术语的话——”其中一个人开始说话。

“请别用。”雷诺兹打断说。她的脑袋里怦怦直跳。如果那带子毫无用处怎么办?仁慈的上帝啊,可别那样。

“‘消磁’是指磁性介质消除的用语。磁性介质消除有许多原因,最常见的如介质的再利用,或者消除录制的机密信息。录像带是许多磁性介质中的一种形式。在你给我们的这盘带子上发生了有害的干扰影响,使介质发生失真和(或)变形,以致不能正常使用。”

雷诺兹惊奇地注视着那个人。他要用专业术语的话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么你是说有人故意毁了那盘带子?”她说。

“说得对。”

“但是难道不会是带子本身的问题吗?你怎么肯定是有人‘消除’了它呢?”

另一个技术员说话了。

“目前我们在图像上看到的变形程度说明了这个结论。我们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是看起来的确是第三者的干扰。据我理解,使用的监视系统非常复杂。三四个摄像机多路传输,因此没有停顿间隙。这个装置是如何启动的?运动式还是绊索式?”

“绊索式。”

“运动式比较好。目前的系统敏感度很高,它们可以在一英尺见方的区域里捕捉一只手去拿桌上东西的图像。绊索式已经过时了。”

“谢谢,我会记住的。”她冷冷地说。

“我们放大了像素加强细部,但仍然一无所获。的确是干扰。”

雷诺兹想起村舍里安装录像设备的柜子被打开了。

“你,丹尼。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好吧,他们怎么做的?”

“哦,有各种各样的专业设备。”

“我们不是在谈实验室环境。我们注重的是设备设置好的现场。也许无论谁干的都不会知道那里有录像设备。因此设想一下,他们碰巧身上携带的东西可能就是他们使用的东西。”

技术人员们考虑了一会儿。

“哦,”其中一个说,“如果那个人带了一块强磁铁,在录像机上绕几次,金属粒子就会重新排列。磁带就会变形,以前录制的信号就会被消除。”

雷诺兹不安地深深吸了口气。一块简单的磁铁就有可能毁掉她惟一的线索。

“有没有办法复原呢,复原带子的图像?”

“有可能,但要花点时间。我们事先不能保证。”

“干吧。但我把话说清楚。”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人,“我要看到带子上的东西。我要看到谁在那幢房子里。那是你们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如果有问题,就去找副局长,但无论多长时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需要那盘录像带。明白了吗?”

那俩人对视了一下,匆忙点头。

当雷诺兹回到办公室时,一个男子在等着见她。

“保罗。”她边坐下边向他点头。保罗·费希尔站起来,关上雷诺兹办公室的门。他是她的总部联络人。他走过一堆文件然后坐下。

“看来你工作过度了,布鲁克。你总是看起来工作过度似的。我想这是我喜爱你的地方。”

他笑了,布鲁克跟着他也笑了。

费希尔是联邦调查局中雷诺兹仰慕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毫不夸张地说,他身高足有六英尺五英寸。他俩年纪相仿,不过费希尔是她的顶头上司,比她早来局里两年。他有能力,有自信。他还非常英俊,保留着在加利福尼亚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那些日子里的蓬乱的金发和漂亮的身材。在她的婚姻破裂时,雷诺兹曾经想像过同离婚的费希尔风流一番。甚至现在,他的不期造访也让雷诺兹感到幸运,她要是能有机会回家、冲澡并换衣服就好了。

费希尔的夹克敞开着,他的衬衣潇洒地穿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她知道,他是因公而来,虽然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来。

“我为肯感到难过,”他说,“我去外地了,不然我昨晚会上那里去的。”

雷诺兹摆弄着书桌上的开信刀。

“我更难过。但比我俩更难过的是安·纽曼。”

“我和SAC谈过了,”费希尔说,他指的是负责特工的人,“但我想让你把事情告诉我。”

她把知道的给他讲了之后,他摸着下巴。

“显然目标们知道你们的意图。”

“看来是这样。”

“你们在调查中进展不大吧,是吗?”

“没有到可以交给美国律师起诉的地步,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意思的话。”

“那么肯死了,而你主要的惟一证人又在行动中失踪了。给我讲讲费思·洛克哈特。”

她敏锐地抬头看看他,对他说话时的措辞和生硬的语调感到不自在。

他也盯着她,雷诺兹看得出,他淡褐色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不友好的神色。但现在,她知道,他来这里的身份不是她的朋友。他代表的是总部。

“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保罗?”

“布鲁克,我俩总是直来直去的。”

他停了一下,用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仿佛想用摩尔斯电码同她交流似的。

“我知道梅西昨晚授予了你一些灵活的权力,但是他们都很关注你,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根据事态的最新进展,我知道——”

“在这之前他们就关注。事态的最新进展更加剧了关注的程度。”

“他们想让我丢下不管吗?他妈的,那会把那些以他们名字命名政府建筑的人物都牵连进去的。”

“这是个需要证明的问题。没有了洛克哈特,你有什么?”

“这明摆着,保罗。”

“除了布坎南,她提供了哪些名字?”

雷诺兹看来一时有些慌张。问题在于洛克哈特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名单。但是,她在那件事情上过于精明了。她准备等到她的交易完成的时候再说。

“没有具体的东西。但我们会得到的。布坎南是不和当地学校董事会成员做生意的。她和我们讲了一些他的计划。他们在位期间为他干活,当他们离开职位时他为他们提供许多工作,没有真正的责任,还要拿上百万的补助和其它额外津贴÷非常简单。非常精明。她为我们提供的细节无法杜撰。”

“我不是在怀疑她的可信度。我是打算在这一切发生时要她为我们戴上隐藏的麦克风,但是你不能匆忙地做这些事情,你知道这一点。如果我逼得太紧,或者失去了她的信任,那么我们就会一无所得。”

“你想让我冷静地作一下分析吗?”费希尔以为她的沉默就是认可,“你现在掌握的所有这些没有名气但很有权的人们,可能为将来或者眼下已经做了安排,退休后还有理想的职位。这有什么稀奇的?这是常事。他们打打电话,吃吃饭,说说悄悄话,好处就来了。这就是美国。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止那些,保罗。远不止那些。”

“你想说你可以追查那些实际的非法活动,立法是如何受操纵的吗?”

“不尽然。”

“‘不尽然’是对的。习降就好像要证明否定命题。”

雷诺兹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对的。你如何证明某人没有做什么呢?布坎南的人常常用于推进他的计划的手段大抵就是每一个政客合法使用的手段。他们在这里是在谈论动机。某人做事情的原因,而不是他们做的方法。原因是非法的,但手段并不非法。就像一个棒球球员由于被收买而不卖力一样。

“以前那些未知政客就在这些不明的公司谋职,。,布坎南是这些公司的经理吗?持股人?他提供资金嚣了吗?他和他们有正在进行的生意来往吗?”

“你听起来像是辩护律师似的。”她急躁地说。

“那就是我的意图。因为那些都是你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们还没有能揭露布坎南直接同那些公司有关的证据。”

“那么你根据什么下的结论?你那有关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雷诺兹讲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她的脸色通红,愤怒之中把手里握着的铅笔一折两段。

“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吧,”费希尔说,“费思·洛克哈特,你的失踪的证人。”

“我们会找到她的,保罗。然后我们便可以重新工作了。”

“如果你们找不到呢?那时候怎么办?”

“我们会另找途径。”

“你能独立地确定那些受贿的官员吗?”

雷诺兹真想回答能,但是她回答不了。布坎南已经在华盛顿混了几十年了。他可能同这个城市的几乎每一个政客和官僚都有来往。没有洛克哈特,要缩小那份名单是不可能的。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她勇敢地说。

他摇摇头。

“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布鲁克。”

雷诺兹发火了。

“布坎南和他的亲密朋友犯了法。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

“在法庭上没有证据等于零。”他也喊了起来。她用拳头捶着桌子。

“我根本就不相信。还有,证据有了。我们只是得再深入调查。”

“你瞧,这就是问题。如果你可以在绝对秘密的情况下干,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这种重大的调查,这样的重大目标,不可能完全保密。我们现在还有谋杀案要破。”

“你的意思是说消息泄露了。”雷诺兹说,不知道费希尔是否怀疑已经发生了泄露消息的事。

“我的意思是说你在调查重要人物,在走露风声之前,你最好对你的案子有绝对把握。你不能瞄准他们,除非你的弹药充足得能够打死一只熊。现在你的枪是空的,我不敢肯定你到哪里去装弹药。在调查局的手册上写得很清楚,不能根据谣言和含沙射影的事去调查公职人员。”

他说完后,她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保罗,你能否详细地告诉我你想让我做的事情?”

“暴力犯罪科会让你了解调查的情况。你必须找到洛克哈特。因为这两件案子搅在一起了,我建议合作调查。”

“我不能和他们讲任何关于我们调查的情况。”

“我没有让你那样做。只是同他们一起工作,帮助搞清纽曼的谋杀案。还要找到洛克哈特。”

“还有呢?如果我们找不到她呢?我的调查怎么办?”

“我不知道,布鲁克。目前还难说。”

雷诺兹站起来,看着窗外。厚厚的乌云几乎将白昼变成黑夜。在窗子上她可以看到她和费希尔的身影。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她怀疑那一刻他是不是对她穿着黑色齐膝裙与长袜的屁股和长腿感兴趣。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的耳边响起了平素听不到的声音:“白噪音。”在政府的敏感场所中,窗子是有价值的信息——即谈话的内容——的潜在泄口。为了堵塞这个漏洞,说话的人要站在这些场所的窗子旁以过滤掉声音,这样,在外面用最先进的监听设备偷听的人只会听到尖啸声。说话人说话时伴着这种类似于小瀑布的声音,“白噪音”由此得名。雷诺兹,像这样的建筑里大多数职员一样,已经关掉了这种背景音;这成了她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她非常清楚地注意到这种声音。那是要她注意其它事情的信号吗?那些她天天见的人们不再考虑的、习以为常的事情?她转向费希尔。

“谢谢你的信任,保罗。”

“你的职业生涯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但是公共行业在一方面类似于私人行业:它是‘你最近为我做了什么?’综合征。我不是在花言巧语,布鲁克。我已经听到了隆隆声。”

她双手抱臂。

“我感谢你的直率,”她冷冷地说,“如果你原谅我的话,我看看近期能为你做点什么,费希尔特工。”

当费希尔起身要走时,他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雷诺兹往后稍微退缩了一点,他那尖刻的话语依然令人感到刺痛。

“我总是支持你的,我将继续支持你,布鲁克。不要以为我在把你推向狼群。不是的。我非常尊敬你。我不想让你在这上面措手不及。你划不来。我的信息是友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保罗。”她冷漠地说。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

“我们正在处理华盛顿外勤办公室与媒体的关系。新闻界已经向我们提出质询。从现在起,只

说一个特工在一次不公开行动中遇刺。不要提供其它细节,包括他的身份。这维持不了多久。大坝一决口,我不能保证谁还能保持干燥。”

门在他身后一关上,雷诺兹便打了一个冷战。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吊在一个煮着东西的大瓮上方。是她那妄想狂的老毛病又犯了?或者只是她的理性判断?她踢掉鞋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时跨过文件堆。她踮着脚摇晃,想把浑身的极度紧张释放到地板上。那没有一点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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