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宫笨重的躯体蹲坐在电话前,一下子打,一下子挂的,已经握着听筒将近一个小时了,其间都没有放下来。不过,刚才交通指导课长黑木打来的那通电话倒是为他打了一剂强心针,让他足以忘记左手和右耳的麻木。

“已经知道那张罚单是通过谁来要求销案的了?”

“是的,已经把所有的线都连起来了。”

斐川隆一,二十一岁,大学生,户籍在东山市,所以才会怀疑和不破在四年前担任东部署署长的事情有关系,但是却一直找不到两个人的交集。

“说来听听。”

“我记得我之前向您报告过,斐川隆一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叫做斐川嘉文的男人,曾经是东山市的商工会副会长。”

“你是说过。”

“听说是那个斐川嘉文通过加山正身边的人,来要求不破课长注销那张罚单的。”

间宫大吃一惊。

“喂!这件事是真的吗?加山正不是上次县议员选举时落选的那一方吗?”

他想起堀川在傍晚开会时说的话,怀疑不破在四年前的县议员选举时,在取缔上曾经做出有违公平原则的行为。当时好像是目前空降到建筑业协会的前刑事部长宝井力给不破施加压力。最合理的推测是,宝井为了做人情给宇喜多建设,所以才给不破施压,要求他那么做的。

依据一般常理来推断,加山正应该恨不破入骨才对。怎么想也不可能还来请不破帮忙,最有可能的原因是……

“不破该不会是被威胁了吧?”

“被威胁了?”黑木不假思索地发出惊讶的叫声,“这种事不太可能吧……”

“但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不是吗?加山阵营如果想要不破帮他们做什么事,肯定是用威胁的,而不是请求。”

“问题是,加山在县议员选举那一役已经受了重创,应该不可能再有胆量来威胁我们的警务课长吧!”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笨蛋嘛!”

电话那头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选举可不是像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的一回事!在台面下运作的那群人为了争名夺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加山阵营为了报一箭之仇,肯定会找上不破,跟他算那笔账的。或许刚好不破又有什么把柄落在那群人手上。”

“原——原来如此……”

“然后呢?介人这件事的那个加山身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一个叫小坂井的男人。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是企业管理顾问,但实际上好像是做放款业务的。”

间宫用力拍了膝盖一下。

“看吧!果然还是跟那种出来混的家伙有关联嘛!”

“嗯,看样子是的。”

“什么叫看样子是的?你这白痴!那个小坂井跟斐川又有什么交集?”

话筒那头传来一阵翻动文件的声音。

“呃……好像是小坂井给商工会旗下的企业做顾问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之后又一起去喝了几次酒。据说当斐川无意中聊到自己的儿子因为超速被开了罚单,驾照可能会被吊销,小坂井就说他有认识的门路,可以帮他拜托看看。”

意思是说,不破就是那个门路吗?

“那他的放款业务主要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专门为那些因为采购资金不足而感到烦恼的店家中介资金。”

“资金也可以中介的吗?”

“简单地说,小坂井本身并没有放款的执照,所以他的工作就是到处把放款业者介绍给有需要的人。”

“混账东西!以后说话要说得清楚一点!”

间宫的脑子里又闪过傍晚开会的画面。

有一个电话打来找藤卷刑事部长,于是藤卷刑事部长提到了桑江这个地下金融总司令的名字。那个时候,椎野本部长的震惊还真不是普通的夸张,但是如果不破、小坂井、桑江和椎野这四个人的关系能够用一条线连起来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桑江……这个名字就连间官也听过好几次。这个男人不光在地下金融界是教父级的人物,也是纵横整个N县黑白两道的中间人。他记得,“政治是一种娱乐”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说不定桑江和加山正这两个点其实也是可以连起来的。假设,假设这两个点真的可以连起来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可以导出不破失踪的原因了。

“继续查下去。”

间宫连一句慰劳的话都没有就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又按下警务部长公舍的号码。

通话中。

再打一遍,还是通话中。

“混蛋!”

间官十分着急,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情报告诉冬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冬木与藤卷,警务部与刑事部之间的对立已经非常白热化了,只要告诉冬木自己所掌握的内幕,那么警务部肯定能在这场情报战里占有大幅领先的优势吧!

重新按下电话号码,还是在通话中。

间官把巨大的身体咕咚一声向后仰,在榻榻米上躺成一个大字形。如此一来,敦子那一张不开心的脸便映人眼帘。

“我说老公啊……”

“我现在在想事情呢!”

间官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没想到敦子却在他的脑袋旁边蹲了下来。抬头纹挤得十分明显,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听说不破课长消失了呢!”

间官吓得弹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敦子把头撇开说道:

“只要住在宿舍里,多多少少一定会知道一些吧!”

“谁跟你说的?”

“是谁都无所谓吧!我还听说不破课长是和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年轻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

间宫赶紧动员所有的脑细胞回答道:

“嗯,没错。话说回来,赶快告诉我,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敦子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眨个不停,那是她心里正在打什么鬼主意时的习惯表情。

“和不破课长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和麻生史子生的孩子啊?”

间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完全听不懂敦子想要说什么。当然,麻生史子这个女人他是记得的。但是,不破和麻生史子的孩子?敦子怎么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麻生史子又是谁啊?”

“女警呀!你不记得了吗?虽然时间很短,以前曾经跟我们一起工作过啊!只不过没多久她就辞职了。”

仓本的脸匆匆地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间宫拼命地在脸上堆出平静的表情。

“嗯,哦,好像有。你倒是把话说完啊!不破和麻生史子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交往过吗?”

“对呀!他们以前交往过。”

敦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间宫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什——什——什么时候的事?是她辞掉女警工作之后吗?”

“是她还在当女警的时候啊!她是因为怀孕才把工作辞掉的。”

“怀孕就怀孕,犯不着因为这样就把工作辞掉吧!”

听到间宫这么说,敦子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点令人想不通啊!因为她连怀孕的事情都不肯让大家知道。”

不肯让大家知道?

“听说仓本课长也曾经打过她的主意呢!”

一针见血地射中他心里的答案,间宫不禁手足无措了起来。

明明是在和不破交往,却怀了仓本的孩子……不对,现在还不能断定她怀的是谁的孩子。但麻生史子的确是因为这样才把女警的工作辞掉的。

但是,敦子怎么会知道仓本和麻生史子之间的往事呢?难道是仓本向可奈子招认,而可奈子又告诉敦子的吗?该不会,连间官和仓本之间的秘密协议也……

敦子的眼神十分锐利。

“那只是单纯的打主意而已吗?”

“我哪里知道?”

“骗人。”

“我干吗骗你啊?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嘛!更何况还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我其实都知道哦!”

敦子故意打断间宫的话头,用手撑住榻榻米,站了起来。

“喂——喂!你给我等一下。你知道些什么?喂,敦子。”

“真不是人。”

敦子瞪着厨房那一扇漆黑的窗子丢下这句,便走向浴室的方向。

间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她似乎还不知道那个秘密协议。

不过……

间宫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知道了又怎样?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早就不是刚坠入爱河的年轻男女。

思绪又飘向别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敦子的,但是“年轻女子”这个关键词似乎越来越有谱了。被目击到的“米粉头”,莫非就是个“年轻女子”?而且那还可能是不破和麻生史子所生的女儿……不过,也有可能是仓本的女儿。但不管是谁的女儿,总之麻生史子从县警辞职之后,便一个人生下女儿,一个人把她养大成人。而那个女儿长大之后,终于找上了不破……这个故事听起来既合情又合理。

脑海中浮现出“报告”这两个字,可以拿来向冬木邀功的情报又增加了……

间官一面留意着浴室里的动静,一面拿起电话,按下警务部长公舍的号码。

“你好,这里是冬木家。啊!不对,不好意思。这里是警务部长公舍。”

是冬木的老婆纮子接的。嗲声嗲气的嗓音,令他耳畔一阵酥麻。

“我是间官,麻烦请部长昕电话。”

“啊!真对不起,我老公刚刚出去了。”

什么?

“请问他去了哪里?”

“呃……就是那个……该怎么说呢……说成‘役所’,应该没错吧?”

意思是说他又回去本部的办公室了?

间宫恶狠狠地瞪着墙上的布谷鸟时钟。十点零七分,也就是说,就快要十点了。

关于不破的失踪,难道又有什么新动作了吗?

“啊!对了,对了,请帮我跟你太太说一声,谢谢她今天中午的招待。”

间官用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声音结束跟纮子的通话之后,就直接坐在电话前,等待下一次的铃响。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也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人打电话来。难道并没有召开部长会议吗?还是……难道只有他从会议的名单里被剔除了?

敦子的脚步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连忙摆出一副“别再跟我说话”的态度,坐在电视机前,盯着地震的画面。

请帮我跟你太太说一声,谢谢她今天中午的招待。

难道是冬木的老婆告诉她的吗?

既然这样的话,冬木铁定已经知道不破和麻生史子之间的过去了。

间宫不禁觉得这下子真是亏大了,咕咚一声,躺在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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