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踏进部长室,藤卷就打了个电话到搜查二课。

“我是月冈。”

“我是藤卷,小新还在吗?”

“是的。”

“那你安静地听我说就好了……知能班里面可能有小新安插的眼线,把他揪出来,然后狠狠打击。”

藤卷的口吻十分急躁,因为他实在是被气得快要爆炸了。从冬木说话的语气听来,他很显然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行动了。虽然没有讲出“县议员选举”这个关键词,但是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可能是有刑警把四年前县议员选举的来龙去脉偷偷地告诉了松原。如果是由警务课或总务课的人泄漏出去的话倒也罢了,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在第一线讨生活的刑警居然向特考组的权威俯首称臣。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听警务那边说,不破曾经和女人开车去兜风,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

藤卷直接把手指按在通话键上挂掉电话,然后又继续按下了交通部长室的号码。

“我是间宫。”

电话那头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是藤卷。”

“哦!请问有什么事?”

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慌张。这也难怪,毕竟他们大约十五分钟以前都还一起待在本部长室里。

“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你知道不破有女人的那件事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哎呀!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看样子他并不是装傻。不过,这个男人都已经贵为部长了,还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为自己争取加分,恐怕是看准了今年春天的人事调动,想看看能不能和生活安全部长的职位互换吧!

“间宫……该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藤卷部长……”间宫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就算我再怎么多嘴,不知道的事情,你叫我怎么说呢?”

“地方的事情就由地方来解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那是当然的啊!毕竟那些特考组的大人物都只是过客,只有N县警部是永远不灭的。”

每次和这个男人交谈都会有种很想打人的冲动。

藤卷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关于他在外面有女人这件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定是警务部里面的人嘛!再不然就是仓本吧!”

“你认为仓本会做出这种事吗?”

“呃……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你怎么可以一边怀疑我,一边却相信仓本是清白无辜的呢?那个家伙可不是像大家所想的那种沉默寡言又不擅长沟通的男人哦!”

藤卷当作没听到。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问题是仓本向冬木警务部长输诚,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只要继续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两年之后,等藤卷退休,他就可以直接接手刑事部长的位子了。

“总而言之,如果你掌握到了任何与不破有关的消息,请一定要跟我联络,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啊……”

间宫意有所指地故意把话讲到一半。

“怎样?”

“东部署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要告诉我哦!”

藤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像我在开会的时候讲的,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该不会……是跟四年前的县议员选举有关吧?”

“县议员选举有什么问题吗?”

藤卷故意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这个嘛……关于那方面我可就不清楚了。只不过啊,不破当时似乎十分活跃呢!不破的专业领域明明是警务这方面,可是却像个精明干练的刑警一样,逮捕了好几位市议员!”

藤卷适当地把对方充满了试探的态度给打发掉,挂上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顺便也问问仓本,于是便又拨了生活安全部长办公室的号码。

又是通话中。

藤卷啧了一声。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通话中了。因为他很少打电话给其他部长,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仓本好像常常都抱着电话讲个不停。

那个家伙可不是像大家所想的那种沉默寡言又不擅长沟通的男人哦!

说不定间官说的话并不完全是信口开河。正当他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鉴识课长鸟羽打来的。

“不破课长的车内并没有检测出血液的反应。”

“那就好……”如释重负的感觉只在心里出现了一下,马上又恢复成刑事部长的思维,“那后视镜上的指纹呢?”

“我们输入到自动识别系统里去查,可是都没有查到匹配的。但是,沾在镜子上的大拇指指纹和沾在镜子背后的三根手指的指纹刚好吻合。”

“什么意思?讲明白一点。”

“也就是说,从指纹上可以看出后视镜似乎有被整个抓住的痕迹。”

“不是被手肘或身体碰到,而是被抓住,然后故意折弯的吗?”

“是的。”

“果然还是醉汉或小鬼的恶作剧吗?”

“或许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想。”

意思也就是说,不破被强行架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藤卷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瞬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夸张的发型……

“采集到了毛发吗?”

“那倒是采集到了很多,现在正在进行分类。”

“有没有那种长度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长发?”

“在现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经过科学搜证的研究分析,实在无法判断是不是女人的头发,不过我们的确采集到了几根像是女人头发的毛发。”

“都是同一种的吗?”

“不是,虽然目前只是目测的阶段,不过看起来应该有两种。”

既然行事谨慎的鸟羽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应该不是从后备箱采集到的吧?”

一定得先搞清楚这一点才行,因为毛发的主人也有可能已经是二具尸体了。

“那倒没有,全都是在副驾驶座的附近发现的。”

“我知道了……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头发?”

“一种是烫成大波浪、比较细的黑色头发,长度约三十厘米,一共采集到两根。另一种则是染成咖啡色、比较粗的直发,长度大约五十厘米,只采集到一根。”

“咖啡色是指金发吗?”

“比金发的颜色还要稍微再深一点。”

藤卷的脑海中浮现出不破的妻子——静江的样子。她的确是黑发,也烫成了大波浪。所以“烫成大波浪、比较细的黑色头发”应该可以排除了。那也就是说,“染成咖啡色、比较粗的直发”就是冬木口中“发型十分夸张的女人”了!当然,即使是黑发的部分,也必须等到静江提供她自己的头发,和采集到的毛发进行比对之后才能确定。

鸟羽似乎已经打电话派人去处理这件事了。

“为了采集不破课长夫妇的毛发和指纹、掌纹,请允许我们去官舍进行取证。”

“说的也是。”

藤卷心想,这可是个好借口。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被警务部看管住的静江移到自己这边来。因为一旦牵涉到指纹和毛发的采集作业,就没有警务课和监察课插手的余地。刑事部自然就可以掌握住整个主导权,派鉴识小组前往不破的宿舍进行取证工作。到时候,还可以让强行班的刑警同行,对静江提出各种问题,请她把东部署时代的事情详细地交代一遍……

问题是,冬木会怎么说呢?

又说还不能断定这是个案件——要是他又像这样把话题拿出来冷饭热炒的话就太麻烦了。冬木刚才在开会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没有耐心了,现在再去刺激他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做法。椎野本部长的反应也很难预测。上午开会的时候,冬木建议要调查不破的抽屉就被他打了回票。如果是为了要跟刑事部唱反调,以冬木的为人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翻脸跟翻书一样,转而配合椎野慎重的论调。

“我想一想,待会儿再告诉你。”

藤卷把话筒挂回去。

在点上一根烟的同时,藤卷心头涌起一股苦涩的感觉。现在可不是和警务部对着干的时候。无论不破失踪的理由是因为女人也好,是和东部署有关也罢,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先把不破找出来。就算彼此各怀鬼胎,但是从宏观的角度上来看,刑事部和警务部所处的状况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双方都很害怕不破的失踪会造成整个N县警部的大地震,双方也都在暗自祈祷,希望这件事情可以不要曝光,通过自己人把事情压下来。

藤卷紧紧地把嘴唇抿成一字形。

没错,大家都在祈祷着息事宁人,而不是祈祷不破平安回来……

传来敲门的声音,藤卷把脸转过去一看……

泷川正好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那是什么?”

“警务课的人送来的,听说是监察官对夫人所做的笔录内容。”

“哦!我刚也听说了。”

藤卷接过那份文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直到看见“东部署”这三个字才停了下来。

Q25.他在担任东部署署长的时候,跟人结下了什么梁子吗?

A.我想应该没有……不过,他从来不跟我讲工作上的事。

真是粗制滥造的笔录啊!与东部署有关的问题只有这一题跟前一题,也就是Q24。

Q24.课长现在还会去东山市吗?

A.我不知道。所以当我听说他的车子在东山市被发现时,也吓了一跳。

一般人也只能问到这种地步了。看样子知能班果然有奸细,是那个奸细通过二课的课长把情报泄漏给冬木的。

“部长,您不要紧吧?”

根本不用问他指的是什么,光看泷川的视线就知道了。藤卷用手指摸了摸眉间,手指上沾着混有血丝的脓液。

“这是我还年轻的证据啊!”

藤卷一边苦笑,一边用纸巾把血迹擦掉,然后把脸转向泷川。

“后来呢?在不破的车子附近还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嗯。关于车子被停放在那边的时间,我们查到了几条信息。有一个上班族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刚好路过那片空地前面,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并没有看到那辆车。在那之后,这个虽然有点不太肯定,但差不多是在午夜十二点时,有一个醉汉说他亲眼看到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那里。”

“所以是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二点这段时间啊……”藤卷动着脑筋,“警务课说不破那天是准时下班的。所以就十点半来说,距离他把车子停在那里之前还是有五个小时以上的空白呢!”

“会不会是直接到东山去了?”

“可是他又没有被N系统拍到,所以会不会是到旧道上的什么地方去了?”

“再不然的话,就是故意避开N系统,绕到别的地方去了。”

藤卷点头说道:

“绕到别的地方去……那到底是去了哪里呢……那个地点和目的才是问题所在吧!”

泷川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

“也必须假设有可能是别人开了他的车……然后再把车子停在空地前……”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不破已经不在人世了。

凶器就是五号球杆……突如其来的戏剧化台词突然出现在藤卷的脑海里。因为他突然想起,在后备箱的高尔夫球袋里,居然没有那根最重要的球杆。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他把笔记本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

“泷川……我接下来要讲的是我们刚刚开会时讨论到的事情,你也好好地记在脑子里。”

“是什么事呢?”

“冬木部长突然说,去年秋天,不破曾经载着一个发型非常夸张的女人开车兜风。”

“什么?”泷川不假思索地发出了怪声。

“你先听我说完。听说那个人看到不破的地方,就在那座运动公园附近。”

泷川忍不住整个身体往后倒。

“又是运动公园吗?那不就跟三泽一样了。”

“你说过那个停车场里常常有外遇的情侣幽会,对吧?”

“听说确实有很多。”

“也就是说,不破也有可能和别的女人在那里做同样的事了。”

“真令人难以置信,不破课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别再相信没有根据的说法了。”

“啊!嗯……这么说也是啦!”

“虽然我也不敢相信,但是光看外表是无法判断一个人的。”

藤卷叹了一口气说道。泷川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双手交叉于胸前。

“但是,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什么?你还在想不破和三泽之间的交集吗?”

“倒也不是,我还没有想到那么深里去……”泷川停顿了一会儿,“没有理由失踪的县警务课长失踪了,没有理由回到N县来的三泽也回来了。这两件事就发生在同一天晚上,而且不破课长还利用同一座运动公园的停车场作为幽会场所……”

藤卷也提出了他的猜测:

“我也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太巧合了。”

“对吧!”

“但是,时间上不吻合吧!三泽在停车场被临检的时候是凌晨一点。而在那时,不破的车子已经出现在东山的空地上了。”

“说的也是。不过,这是假设在采信那名醉汉证词的情况下。”

泷川虽然自己是这么说,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很认真的样子。因为他早就已经把三泽的人际关系彻彻底底地过滤一遍了,但是就连不破的“不”字也没有出现过一画。

“无论如何,想办法再把车子停放的时间范围缩小一点。”

“好的。”

“也不要硬把不破和三泽扯在一起。虽然目前不破跟外遇对象兜风的说法被他们炒得沸沸扬扬的,但也许只是警务部长信口开河,毕竟他连情报来源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泷川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但是马上就换上严肃的语气和表情。

“部长……您应该也觉得这件事跟四年前的县议员选举有关,而不是跟女人有关吧!”

藤卷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虽说泷川绝对是他可以信赖的部下,但是以现阶段来说,最好还是不要让事关由上头指派的“空降要职”一事流传到搜查一课。

藤卷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岔开:

“一课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吗?”

“啊!没有!是警务课的安倍调查官刚才在送笔录过来的时候,不停地缠着我问个没完没了的。”

脑海中浮现出冬木那张娃娃脸的大特写。果然他还是注意到县议员选举的那条线了,所以才会使出浑身解数,到处打听刑事部有什么动作。

“如果是那样的话,调查的矛头迟早有一天会指向那边吧!”

泷川的眼里出现了沉郁的阴影,可能他也发现了藤卷是有意把话岔开。

藤卷把视线移回他身上。

“那件事到时候再说,你先把刚才我们提到关于不破的车的事情写成报告,影印分发给各部长。毛发的鉴识结果也一并写进去,至于内容,你可以问过鸟羽之后再自行整理。”

藤卷考虑到掌握搜查情报也是一种牵制警务部的手法,因此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方法。让冬木知道采集到了女性毛发的这件事,借此让他答应鉴识小组进入不破的宿舍里取证……

“我明白了。”

泷川回答得有点勉强,然后便退出了部长室。

藤卷又打开一包新的香烟,拿出一根点上火,朝着天花板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女人吗……还是跟县议员选举有关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切人事件的角度混杂了一点私人情绪,支撑着他走过将近四十年警察岁月的第六感,这次却完全没有办法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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