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6点开始,宋然已经在净源庵里枯坐了两个钟头,她托着腮,凝神屏气地盯着净源庵的门口,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可至少到现在,结果令她失望,不要说人,连只老鼠也没进来过。韩格就在她的身边,他手里捧着12个神鬼小佛像,这是昨天在地摊上买的。他把小佛像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然后就开始了自导自演,他时而自述台词,时而划界大战,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大前天晚上,韩格对自己说出凶手会在两天后出现在净源庵的话后,宋然便无比紧张,她立即调换了一家离净源庵最近的旅店,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她都耗在净源庵里。韩格却像没事人似的,两天内逛完了普陀山的所有景点,吃遍了当地的所有小吃。可当宋然几次探问谜底,韩格总是嬉皮笑脸地避开话题。

这不得不让宋然越来越产生怀疑:韩格是真的揭开了真相,还是设计了一个巨大的恶作剧。

“喂,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看着玩得正开心的韩格,宋然压住火气问,“你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急什么,才8点多,最早的火车也没这么快。”韩格头也不抬地回应。

“火车?你是说凶手是坐火车来的?”

“那可说不定,可能是火车,也可能是飞机、轮船、大巴,当然也不排除开私家车或者骑自行车来。”

宋然再忍受不了这种调侃似的口吻,她猛地站起,走到韩格身前,大声说:“姓韩的,你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捉弄我?”

韩格笑嘻嘻地不答话,左手抓着一个六臂罗汉,右手举着一个三眼夜叉,在空中挥来摆去,交击碰撞,同时用自己的嘴巴搭配音效:“嘿哈……乒乓……哐啷……”

宋然再也气不过,伸腿一扫,把韩格放在地上的10个神鬼佛像一并扫倒。韩格的脸色好像小孩子一样瞬间由晴转阴,拔身站起,狠狠瞪着宋然:“你,你竟然对神佛不敬,不怕遭天谴啊。”

“你把它们当作玩具一样玩来玩去,这就是对神佛的敬重啊!”宋然争锋相对。

韩格涨红了脸反驳不了。宋然以前被他欺负惯了,难得逮到这好时机,正要乘胜追击,忽然耳根一抽,好像背后有什么声响。

宋然急忙竖起耳朵,仔细地听,果然,那不是风声,也不是老鼠声,而是一个有节奏的脚步声,很快她就清楚地看到,有一个被拉长的人影斜映在庵堂门口的青石板上,随着脚步声临近渐渐缩短。

宋然沉住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过了十几秒钟,一幅黄衫映入眼帘,有一个窈窕身影款款走近。宋然瞪大眼睛看去,来者竟然是个美貌的尼姑,她走进净源庵,表情淡然,缓缓踱到澈如的墓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然后席地坐下,闭上双眼,轻声念着佛经。

宋然从来没见过这个尼姑,却很快想到了一个名字,脱口说道:“你,你是朱曼华?”

尼姑睁开双睑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合上,似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朱曼华是杀死柯仁雄的凶手?”宋然转头向韩格问。

“别急,再等等看。”韩格把12个佛像都收起来,端正地坐下,看着门口。宋然终于开始相信韩格没有在开玩笑,便重新在他身边坐下,静观事态发展。

没有过多久,又一个满脸胡楂的男人走进净源庵,与朱曼华如出一辙,在向澈如墓躬拜之后,席地而坐,念诵佛经,几乎对宋然和韩格视而不见。

这男人的相貌宋然再熟悉不过,他正是单家扬,那座鲛人雕像的雕塑者。

朱曼华和单家扬围坐在澈如的墓前,散发出一股静穆到令人凝滞的气息。宋然惊呆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更不知道他们此刻的举动代表什么。

“先别去打扰他们,还远远没有结束。”迎着自己疑惑的目光,韩格如是说。

宋然只有按捺在好奇,继续等待。半个小时后,净源庵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来的不是僧尼,却是一位大约30岁、文质彬彬、戴眼镜穿西服的男子。他同样做出了和朱曼华、单家扬同样的举动,向澈如的墓碑祭拜后默然坐下。

看着这男子的相貌,宋然竭力在脑中搜索,却没有找到可以对应上的姓名。

“他是谁?”她只有求助于韩格。

“我也不知道。”韩格认真地回答,他的眼睛仍然看着净源庵的门口。

还有别人?宋然很是惊讶,她哪里想得到,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已远远不能用惊讶两个字来形容。

那名穿西服的男子到达20分钟后,一位20多岁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走进了净源庵,一个小时后,又有一位拄着拐杖的残疾男子走了进来,再之后,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短短的三个多小时里,不断有陌生人走进净源庵,围坐在澈如的墓旁。宋然数了数,已经有30多个,他们其中有男有女、有城市人有乡下人、有健全者有残疾人,似乎来自不同的地方,互不相识,最大的三十出头,最小的二十来岁。宋然原来以为其中一位个头矮小的是个孩子,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那是个侏儒症患者,换言之,所有这些人都是成年人。

思考到这一点,宋然脑中猛然涌起一个念头。

“他们,他们都是当年普陀山上的孤儿?”她把嘴凑到韩格耳边。

韩格缓缓地点了点头。

宋然不禁感叹韩格的神奇,这些孤儿被分散到全国各地,已经过了18年,连警察都无法找到他们,韩格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并让他们来到这里的?

韩格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声道:“并不是我找到他们的,但我知道,这些孤儿是怎么互相取得联络的。”

“怎么联络上的?”

“也许是靠这个吧。”韩格望向净源庵西南角落的那只功德箱,“箱子的正上方是两棵大榕树,如果箱子就这么放了18年,箱子里应该积累了大量腐烂的枯叶,但奇怪的是,当我打开它后,发现里面的腐叶没有那么多。”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箱子被人打开并清理过,并且放进过别的东西。”

宋然登时想到了韩格那天找到的信封的一角,脱口说:“是信!”

“不错,这个功德箱,很有可能充当过邮箱的作用。”韩格看着围坐在澈如墓旁的那些人,“我猜,当时澈如出事后,普陀山上的300多名孤儿都被送到了舟山的那家私人孤儿院,并被告知即将送往全国各地。孩子们马上就要和朝夕相处的伙伴分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有一个聪明的孤儿提到了那个功德箱,他告诉自己的同伴,如果将来能回到普陀,可以把地址写在纸上,放进净源庵的功德箱。孩子们都记住了这句话,长大后,不少孤儿都回到普陀山,并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纸上,放进了这个功德箱里。后来,那个聪明的孤儿也回到了这里,打开了这个功德箱,发现了这些纸条,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他与许多孤儿都取得了联系。所以,只要能联系到这个人,那么就能联系到其他的孤儿。就在前天,我给这个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并让他把所能联系到的孤儿都请到净源庵来,否则我就公布所知道的一切。”

“这个人是谁?”宋然心头怦怦直跳,“你怎么知道他的电话。”

“从你的手机里找到的。”韩格微微一笑,忽然身子凝住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宋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净源庵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他原来戴着鸭舌帽,但走进净源庵直到澈如墓前,他摘下帽子,双膝跪地,深深地叩首。

宋然禁不住惊呼出声:“许承岩!”

许承岩听到宋然的呼喊,并没有做出反应,只是极缓极缓地站起身,转过来正对着韩格,用一种十分沮丧的声音说:“你,你何必要这样做呢?”

韩格和许承岩对视了几秒钟后,摇了摇头:“我只想揭开真相。”

宋然也立即起身,看看韩格,又看看许承岩。她脑子乱得几乎要炸开了,不禁冲韩格喊:“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些人当中究竟谁是凶手?”

韩格却摇了摇头:“凶手并不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宋然不解:“不是当中的一个,那凶手在哪儿?”

韩格神情凝重地说:“这件案子之所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最难解的疑点就在于凶案现场明明处在几乎一览无余的监控系统下,却始终发现不了凶手的身影,所以我们一直把问题纠结在凶手究竟用什么障眼法避开了监控。”

宋然连连点头:“对啊,我就是想知道,凶手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韩格继续说:“通过分析监控视频,发现在死者进入监控死角后的两个钟头内,接近过‘恐怖列车’的游客共计有一百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在监控死角里有超过两分钟的停留。可事实证明,死者被杀的过程明显超过了一个钟头。”

“就是这个矛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宋然有些不明白韩格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不。”韩格却摇了摇头,“你错了,两者并没有矛盾。”

“你说什么胡话呢。”宋然真有些糊涂了,“分钟和小时,这还不够矛盾吗?”

韩格轻轻吐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净源庵的众人,一一字一顿地说:“一个人的时间确实短暂,但如果把所有人消失的时间加起来,不就超过了一个小时吗。”

宋然开始还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脑中咀嚼了几秒钟,刹那间一丝惊悚闪过,她惊呼了一声,身子颤了颤,几乎不敢想象。

韩格看着她说:“看来你已经想到了,之前我们都找错了方向,凶手根本没用什么障眼法,而是明目张胆地在监控系统下作案。凶手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人,十几个人,准确的数目,应该是将近一百人。”

“一……一百,凶手有一百人?”宋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一百人杀一人。”韩格的气质忽然变得和寻常很不一样,目光凌厉,语气沉重,“我们在监控视频中一直难以确定哪一个人是凶手,这永远是没有答案的,因为凶手并不是当中的一个人,而是全部,监控所拍摄到的所有那些来来往往的游客,全部都参与了杀死柯仁雄的计划。”

宋然已经因为惊愕而说不出话,她转头去看许承岩、朱曼华、单家扬还有其他人,只见他们全都面无表情,安静得如同一群看客。

“你是说,那些游客全部都是凶手。”宋然依然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我也一度觉得不可能,因为这是一个太过精密的诡计,几乎只有在理论上实施的可能。但他们做到了,而且完成得近乎完美。”韩格用一种近乎敬佩的语气说,“当然,能完成这个诡计最关键的因素,正是整个行动的策划者,可以说就是他主导了一切。”

韩格把目光移向了许承岩,许承岩在澈如的墓前坐下,一声不吭。

韩格继续说:“策划者早已对梦幻山庄的格局和监控设备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特意选择了‘恐怖列车’作为杀人的地点,就是为了利用监控造成凶手‘隐身’的假象。而假象能否乱真,就取决于所有参与者各自时间点的衔接。在行动开始前,策划者和这将近一百名参与者,一定已经进行了充分的联络和准备。”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策划者很可能采用了金字塔式的联络方法。也就由他联系其中的极少数人,然后由极少数人联系少数人,少数人再联系多数人,由此级级相传,直至与所有人取得联络,所以这些人之间几乎是互相不认识的。而且,联络时不能轻易留下证据,所以他们应该是通过匿名信件或是不用身份登记的黑网吧。”

就在韩格说话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走进了净源庵,在澈如墓前坐下。宋然已经在微微喘气,但是她还是想象不出,这么多的人,究竟要如何默契配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一个人。

只听韩格继续说道:“在这种联络方式下,策划者给每一个人都编了号,并分配了精确到秒的任务。行动开始之前,计划的参与者已从全国各地抵达鹏城市,并在案发当日一早进入了梦幻山庄,他们之间甚至互相都不认识,就和来旅游的游客们没有任何分别。他们进入游乐场后,就和普通游客一样,四处游玩。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计划的第一步,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柯仁雄进入那个监控死角,而这只能由行动的策划者来完成。”

韩格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许承岩:“而这个策划者早已经有意地和柯仁雄建立起了合作者的关系,所以他很轻松地就把柯仁雄带到了恐怖列车的旁边,但是,如果由策划者直接将柯仁雄带入监控死角,他就很难撇清嫌疑,所以他用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柯仁雄自己走进去。”

宋然不明白:“自己走进去?”

格点点头:“你忘了,在仵作大姐的报告里,还提到过一点,她在靠近隧道入口的地方,发现有什么东西发生过震动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个手机。只要有人拨打这部手机,发出特定的铃声,引起柯仁雄的好奇心,他就会循着声音走进隧道。”

“可是,是谁把手机放进隧道的?”宋然一脸的困惑。

韩格淡淡地说:“你再回忆一下监控视频,就在柯仁雄来到案发现场前不久,有没有人进入过监控死角。”

宋然回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是那对母子!先是那个孩子跑进过监控死角,然后母亲把他拉了出来,难道,难道是他们?”

韩格点点头:“孩子之所以会跑进监控死角,恐怕也是这位母亲事先授意的。母亲在拉孩子的同时,很可能快速地将一部手机放进了隧道里,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想到,这样一对看起来如此普通的母子,竟然是在为一个杀人计划做着预备。”

说到这里,韩格矮下身子,把刚才坐的板凳侧面放倒,形成“凹”字形:“可以把这个看作‘恐怖列车’,凹进去的地方就是监控死角。策划者将柯仁雄带到恐怖列车旁边,借着打电话走开,然后由先前那位母亲拨打那部手机,手机铃声响起,柯仁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进了监控死角。这时候,策划者立即装作找不到柯仁雄,边左顾右盼,边走进了死角,并用最快的速度将柯仁雄在隧道口打昏,并拿走隧道中的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这个过程用不了几秒钟。”他边说边用两个小佛像来模拟现场发生的情形。

看着韩格生动的演示,宋然不禁回想起了当时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情形:当时许承岩和柯仁雄来到“恐怖列车”外,许承岩走到隧道西侧去接电话,之后柯仁雄走进了监控死角。不一会儿许承岩就挂掉了电话,回头来左顾右盼,似乎没有发现柯仁雄,随即快步从隧道西侧走到东侧,整个过程看起来没有异样。但实际情况恐怕正如韩格所推测的:那个时候柯仁雄已经被引入了隧道,许承岩走进监控死角后,就迅速地打昏了柯仁雄,然后拿起手机,若无其事地离开。他的演技实在高超,至少在监控视频里,看不出一点破绽。

她看向了许承岩,推理小说家没有反驳,也没有慌张,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格,仿佛也是个置身事外者。

“策划者离开现场后,就是那些‘游客’登场了。”韩格继续用手中的小佛像演示着,“遵循着精确的时间点,他们按照严格的先后顺序分批接近‘恐怖列车’,或者假装在长凳上休息,或者假装和雕像合影,他们相辅相成,互为屏障,掩护着走进隧道中的同伴。如果把之前那对母子视作行动者1号,接着就是2号,他需要做的只是把柯仁雄从隧道入口拖入最深处,然后迅速离开;3号、4号负责脱去柯仁雄的衣裳;5、6、7号负责捆绑柯仁雄的全身,8号负责封住柯仁雄的嘴……当然编号是我自己编的,也许有那么10个人是负责这些前期准备的,然后才是正式的杀人。当11号进入隧道时,口袋中已经装好了杀人工具。”

宋然颤声地说:“他们开始在柯仁雄身上刻字了?”

韩格点点头:“这是一个接力刻字的过程,每个人可能平均分配了不到50秒的时间,但这已经绰绰有余了,因为我试过从‘恐怖列车’的入口到最深处,最多只需10秒,也就是说进出需要20秒,剩下的30秒就是刻字的时间。刻在受害人身上的那篇佛经一共是300多个字,分配到每个人的也就是三到四个字。30秒在人身上刻四个字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况且他们很可能早已经在家里、用买来的生肉练习了上百次。当然,哪个人刻哪几个字、按照什么顺序刻字、刻在受害人身体哪一个部位,都是由策划者事先安排好了。策划者一定事先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死者的身体尺寸,在他的全身合理布局好了这300多个字。”

宋然只听得连连倒抽凉气,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瞎了眼睛,也无法在监控视频中找到凶手,原来凶手竟然用了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让自己完全“隐形”了。

韩格继续说道:“就是这样,近百名‘游客’用这种接力的方式将手术刀和其他工具在手中不停传递着,正如仵作大姐推测的,他们做了一定的止血和遮挡措施,这是为了避免有血沾染到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把自己进入监控死角的时间严格控制在一分钟之内。隧道外的‘游客’则一直呈现流动的状态,有人适时离开,有人立即补上,他们必须牢牢占据‘恐怖列车’外面所有可供休息的空间,这样一来,别的游人就不太可能靠近,即使偶然有外人不明就里地闯进这片区域,也很难发现其中的蹊跷。”

“整篇佛经刻完之后,那个倒霉的总裁就应该没剩几口气了。最后进入隧道的几名‘游客’负责清扫现场和抹除痕迹,最后,所有的‘游客’都渐渐散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韩格放下用来演示的神鬼佛像,站起身来,“这就是计划的全部,但我必须承认,整个计划说起来似乎并不复杂,但真正做起来绝非易事,一百人中只要其中一个人出了差错,都可能全盘皆输。你们在完全没有彩排的情况下竟然成功了,这其中所需的毅力和控制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策划者不愧是个天才的推理小说家。”

宋然立即看向了许承岩,许承岩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只见嘴唇翕动,却听不见声音。其余人的表情也都有了明显的变化,有的身子微微颤动,有的眼眶湿润,有的垂首凝思,有的神情呆滞。

眼前的这些人全都是杀死柯仁雄的凶手,而且他们只是一部分,更多的人应该还在赶来净源庵的路上。宋然终于明白,之前韩格为什么说需要五天,凶手才可能百分之百地来到这里,但是此刻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冲击着她的脑子:参与杀死柯仁雄的这将近100人全部都曾是普陀山上的孤儿,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柯仁雄呢?

她不禁看向韩格,韩格说:“你一定想问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柯仁雄吧?”

宋然使劲儿点头。

“那座雕像。”韩格凝声道,“恐怖列车前方的鲛人雕像,就是他们的杀人动机。”

“鲛人?”宋然不禁看了一眼单家扬,她不明白鲛人究竟代表了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它一定和澈如有关系。

却见韩格把头转向了许承岩:“承岩兄,那天我告诉你的那个关于鲛人的故事,你现在可以给出答案了吧。”

许承岩面如死灰,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回答:“杀死那个中年渔夫的并不是那两个受恩于年轻渔夫的鲛女,而是整片海域里的所有鲛人。”

“为什么?”宋然一头雾水,“这是为什么?”

“鲛人的眼泪,你还不明白吗?”韩格的双眸里充满感伤,“‘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假设那两个鲛女被中年渔夫带回岸上,她们会被卖给商人,然后被肢解,瓜分掉全身有价值的肢体和器官。但是鲛人族噩梦远不仅此。中年渔夫从那片海域带回鲛人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所有唯利是图的人都会赶往那片海域,将原本与世无争的鲛人捕杀殆尽。所以,杀死中年渔夫是所有鲛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必须做出的选择。”

宋然开始还听不明白,直到她看到眼前这些孤儿的目光中突然露出一种恐惧之色,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声说:“难道,所有的孤儿都是鲛人?”

“没有错。”韩格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澈如,那么整个普陀山的孤儿恐怕都难逃厄运!”

“厄运?”

“那个陈永德。”韩格脸上露出悲愤之色,“还记得素华大师怎么说的吗,他请来医生,给孤儿们抽血检查,还经常带营养品给孩子们。但这些孤儿被所谓的收养家庭接走之后,就再无音讯,仿佛从人间消失了。如果我没猜错,孤儿们不是被拐卖了,而是遭受了更悲惨的命运,就像那些被无良商人捕获的鲛人一样。”

“鲛人!”宋然身子一震,“你是说,孤儿们是被……”

韩格深吸了一口气:“那个陈永德,是想盗卖孤儿的器官,从中牟取暴利!他请来医生给孩子抽血检查,是为了器官移植的配对检测;他送来营养品,是为了保证供体的健康。而所谓准备收养孤儿的那些夫妻,不过是寻找器官源的患者家属。普陀山上的这些孤儿都是没有身份的,即使失踪了,也没有人会追踪,这应该就是陈老板和那个人把魔爪伸向孤儿的原因。”

“那个人?”宋然脑中嗡嗡作响,“你是说,还有人和陈老板合谋?”

“要想掩人耳目地盗取孤儿们的器官,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如何毁尸灭迹,而在普陀山上,恰好有一个人可以给陈老板提供这种便利。”

“一个人?”宋然眉头微蹙,霎时恍然,“是志云,不,是柯仁雄,他利用了望海寺的焚化窑!”

韩格叹了口气:“没错,所谓被选中收养的孤儿并没有被送出岛,而是被偷偷地送进了望海寺。陈老板和柯仁雄在那里丧尽天良地杀害了孤儿,并盗取了孤儿的器官,然后就把孤儿的尸体丢进了焚化窑,和那些民间尸体一起焚化成骨灰,而这些骨灰又被送进寺庙的灵骨塔和灵谷堂中存放。”

宋然越来越震惊,又听韩格说道:“这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直到有一天,某个人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可怕的景象。”

韩格把目光转向了那堵墙下面的破洞。宋然脱口说:“是澈如!她一定是通过这个破洞,发现了柯仁雄和陈老板的勾当,可……可是她为什么不去报警啊!”

韩格悲哀地说:“智力不完善,再加上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澈如并不一定知道可以向警方求助,她一定觉得自己无法对抗这惨无人道的邪魔,所以她一开始选择了沉默。直到陈永德把魔爪伸向了她收养的孤儿明诚,澈如无法无动于衷了,但是她无法表达出心中的恐惧和愤慨,只能借着那本画册,借着鲛人的故事来控诉罪恶,可惜,当时没有人明白她的意思。”

宋然发现,随着韩格的述说,坐倒在澈如墓前的那些孤儿,都不约而同地饱含泪水,尤其是“明诚”,他跪倒在墓前,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韩格继续说着:“惶然无措之下,澈如想到了自焚,她似乎觉得只有采用这种方式,才能求来佛祖,驱走邪恶,她的孩子,还有普陀山上的所有孤儿才能得救。”

“澈如如愿了,她的自焚,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孩子们都得救了。也许是佛祖真的显灵了,陈永德仓皇地逃离普陀,却因为出了翻船事故身亡。可是另一个恶人柯仁雄却逃脱了制裁,他甚至利用盗卖器官所得的巨款,创业成功成了大总裁。柯仁雄本以为自己的罪恶永远埋没在了普陀山,却没有想到,在18年后,自己竟然被认了出来!”

说到这里,韩格看向了许承岩:“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通过柯仁雄手上的伤疤认出他就是志云的吧,因为那个伤痕,恐怕和你的海螺有关。”

许承岩紧咬着牙关,看向身旁的那些孤儿,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宋然却对着许承岩说:“你既然知道柯仁雄的罪恶,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警方,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澈如报仇?”

许承岩没有回答,他把目光移向澈如的墓碑,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嘴中淡淡地叫了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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