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里琉岛白天的温度常常高达46℃。尽管瓜岛战役以来,陆战一师一直生活在热带地区,可这里的酷热却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当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到闪白发亮的珊瑚石上时,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很多人都热得昏了过去,甚至有些经历过格洛斯特战役的老兵,都因虚脱被送回了后方。

天热就需要不停地补充水分。由于日军对海滩实施了全天候的密集火力打击,包括饮用水在内的后勤物资一时送不上来,而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早就空空如也。一名士兵问他的班长:“有水吗?”班长没好气地晃了晃自己的水壶:“没有他妈的一滴水!”

每个人都在口渴难耐中迎接日军的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晚上日本人照例是闲不住的。不过令人十分诧异的是,过去那种热热闹闹,咋咋呼呼,犹如演戏一般的“万岁突击”并没有出现。

打“万岁突击”一直是陆战队老兵的最爱,斯莱奇不止一次听老兵唠叨:“他们会发动自杀式进攻,等我们把他们的屁股打烂,就能离开这该死的热礁石,兴许将军还会把我们师送回墨尔本呢。”

为什么期待中的“万岁突击”没有上演呢?一名高级军官猜测,这可能预示着日军的士气已经非常低落,胆小鬼们不敢冲了。

然而他猜错了,依照“7月指示”和新的作战方案,日军摒弃了漫无目标的自杀式冲锋,他们明确地认识到,高喊“万岁”进行冲杀的战术没有多大用处——这倒不是说日本兵的命从此变得值钱了,而是他们认为可以用这些士兵的性命换取对方更大的损失。

白天的步车协同进攻已显示出日军在贝里琉采取的战术将与别处大不一样,天黑之后,斯莱奇的这一印象继续得到加强:日本人没有蜂拥着冲上来,而是对K连所在阵地进行了彻夜炮击。

对于任何一个步兵来说,挨一晚上的炮击都不亚于在接受刑罚,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发炮弹或者炮弹碎片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如果让斯莱奇选择,他情愿挨一颗子弹,那样还死得干净利索,想到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幕,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浑身是汗。

夜晚似乎无穷无尽,斯莱奇连一个盹都打不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特别感谢的是陆战队的新兵训练。陆战队训练期间,新兵按规定要在凌晨4点起床,一直训练到晚上10点熄灯,之后教官还会有意识地打断他们的美梦,或者检查枪械,或者训练队列,要不就是绕着操场甚至海边的沙地跑圈。

训练时不堪其苦,实战了才知道这种看似残酷的“骚扰”有多么重要。战争根本不会让人睡觉,特别是对于一线的步兵来说,要睡,那就只能一睡不起,永远安眠。

9月16日,登陆的第二天,陆战队员们都开始急急忙忙地寻找水源,众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没有水,还没进攻可能就要死了。

可是,贝里琉岛并没有天然的地面水,日本人建造的大型水库又大多被预先破坏掉了。斯莱奇和他的队友曾发现了一座储水井,但队友喝了井里的水后,马上捧着肚子剧烈地呕吐起来。显然,井里的水不是被放了毒就是被污染了。

幸好这时补给品终于送到了前线。与水罐、弹药和干粮一道来的,还有争夺机场的作战命令。

贝里琉岛机场位于乌穆布罗戈山之下。乌穆布罗戈山是一座由数十座奇形怪状的珊瑚岭组成的山区,整个山区布满蜂窝般的岩洞和火力点,只要美军接近或通过机场,日军就可以在观察哨的引导下,把在开阔机场上跑动的人当成活靶子进行射击。

为了帮助步兵进攻,美军舰炮、舰载机以及海滩上的火炮集中起来,预先对机场和乌穆布罗戈山进行了持续半个小时的大规模火力攻击,但日军工事如此隐蔽,火力攻击能否减少步兵的损失以及减少到何种程度,谁都心中无数。

火力攻击停止,俯卧在地的步兵就要往前冲了。有人给大家打气:“小伙子们,一直往那边冲。你们穿过得越快,越是不停步,被打到的机会就越少。”

陆战队员们先是步行,然后是小跑,每个人都尽可能弯下身子,以避免被子弹和炮弹伤到。

日军的重武器开火了,炮弹尖叫着在周围爆炸,爆炸声划破天际,在它们的震动下,地面似乎都在前后摇摆,斯莱奇感到自己好像飘浮在虚幻的雷暴旋涡之中。

比登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里没有可载人的交通工具,没有至少可以防身的履带车钢壁,暴露在外的陆战队员们只能穿过致命的弹雨,凭借自己的力气和运气,闷着头不停地向正前方奔跑。

日本人不再进行自杀式攻击,进行自杀式攻击的变成了美国人,尽管他们是被动的。

这是斯莱奇整个从军生涯中最糟糕的一段经历,在奔跑的过程中,大块崩裂的珊瑚石打在他的脸上和手上,透过烟雾,还可以不断看到有人被击中后倒下的身影。

大约跑到一半的时候,斯莱奇一个趔趄摔向前方,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颗炸弹在他的身边爆炸,弹片掠过地面,正好从他的脑袋旁边一擦而过!

很多人就不是一擦而过的问题了,一同前进的斯纳夫“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斯莱奇急忙爬向队友。还不错,击中斯纳夫的弹片已没了力道,而且是打在他的手枪带上,斯纳夫仅仅是一点儿擦伤。

没死没负重伤就要继续跑,否则留在露天的战场上也是死路一条。终于,斯莱奇和斯纳夫穿过险境,与K连的其他成员在一处低矮灌木丛里会合了。

惊魂稍定之后,斯莱奇才发现军靴里已全是汗,走路都感到黏糊糊的,他拔出脚,鞋子里的水顿时倾泻而出。

一名士兵打趣道:“嘿,大锤,你走在水上了。”

另一名士兵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他跨越机场时没有被打中的原因。”

斯莱奇也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在陆战队,平时开开玩笑,说说俏皮话很常见,这个时候就很难得了。

每个人都为刚刚的穿越感到后怕,包括那些从瓜岛和格洛斯特角中存活下来的老兵。一名老兵对斯莱奇说:“这真是苦差事,真恨每天都要干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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