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曾国藩到吏部办公。

到了吏部,先到尚书办事房给花沙纳请安。

花沙纳一见曾国藩,赶忙站起身还礼,一边呵呵笑着道:“涤生啊,以后,你来吏部,就不用给老哥请安了。花阶那小子来信了!”

曾国藩坐下道:“他在广西还好?”

“岂止是好!”花沙纳手抚胡须道,“一到广西就赶上和长毛夺城。嗬!这小子,一气儿斩杀了二十八个长毛!皇上不仅开脱了他的所有处分,还赏了他个四品宣抚使衔!他倒因祸得福了。这都是你的大恩大德呀!”

曾国藩也高兴起来:“花将军果然争气!等下官到兵部办差时,再给他叙优一下。广西多些花将军这样的人,长毛灭得也就快了。这几天刑部事繁,下官没有来吏部。吏部可有急办的事?”

花沙纳道:“处分了几个剿匪不得力的官员,还有两个布政使期满了要回任,还有一些什么老夫记不得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皇上让你老弟来吏部,老哥可是省心多了!哈哈哈……”

曾国藩到了侍郎办事房,见自己的案头已是摆了一摞咨文卷宗,坐下去便开始处理。

他看了一份已刻印好的尚未下发的咨文。圣谕:照宗人府所请,顺天府通判齐砖岩,自到任以来,兢兢业业办公,所办各案,清楚明白。着升授奉天府盐运司副使。

曾国藩把这份咨文看了两遍,忽然喊一声:“来人,笔墨侍候!”

值事官答应一声,一会儿便将文房四宝备好。曾国藩想也没想便写了个《呈请缓调齐砖岩》的折子。他将折子袖起来,便走出吏部,乘轿来到宫门,将折子递进去。

曾国藩回到吏部不久,圣谕下达:照礼部侍郎曾国藩所请,着顺天府通判齐砖岩毋庸升授奉天府盐运司副使,挨王正夫一案完结后,再行下旨。钦此。

中午时分,李保匆匆赶回。

李保道:“禀大人,卑职赶到盛京将军府传麻九到堂,但麻九并没有在将军府。卑职就急忙赶回顺天府见齐别驾,想问个究竟,但齐大人没在任所,而是来宗人府办差了。卑职只好回来了。”

听完李保的话,曾国藩愣了许久,才道:“你回府歇歇吧。本部堂只好到宗人府去见齐砖岩了。”

曾国藩的轿子到了宗人府的门首,正迎见文庆的八抬绿呢大轿从宗人府的大门走出来。

曾国藩急忙下轿,上前见礼。

文庆掀开轿帘,一见曾国藩,便赶紧下轿,挽起曾国藩的手道:“涤生啊,你来宗人府敢是有公事要办?”

曾国藩道:“下官一则想念中堂大人,一则是想见一见顺天府的齐别驾。”

“你是说齐砖岩?”文庆愣了愣道,“砖岩已经回通判衙门了。涤生,你找他作甚?有人参他不成?”

曾国藩道:“倒也不是!不知这齐别驾来宗人府要怎的?”

文庆道:“今年圣上已定了木兰秋狝的日子,砖岩找老夫,是想护驾前往。宣宗在世时,木兰秋狝一次也未得成行,大家都憋得慌啊!老夫正要进宫,商量木兰秋狝的事情。”

曾国藩一听这话,赶忙道:“文中堂快请上轿,下官这就告辞。”

文庆这才上轿,奔宫里而去。曾国藩只得上轿。随行的侍卫问曾国藩:“大人,是回吏部还是礼部?”

曾国藩想了想,道:“上顺天府通判衙门。”

顺天府通判衙门轿来轿往,很是热闹。

一顶蓝呢官轿缓缓落在门首,骄帘掀开,曾国藩被人扶下轿来。随行的侍卫不等吩咐,已先行一步来到门房,道:“快去禀告别驾大人,礼部侍郎曾国藩曾大人到了。”

门房急忙进去禀告。

齐砖岩带着师爷、文案等人迎出来,把曾国藩请进衙门落座。

见过礼,齐砖岩道:“下官不知侍郎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曾国藩已思谋了一路,这时开口便道:“齐别驾不用客气,本部堂是专为王正夫一案而来。那王正夫真真气煞本部堂了!”

齐砖岩一听,马上便道:“曾大人哪,王正夫是把下官的小女害苦了!如果不是看在多年同僚的分上,下官非先斩后奏不可!”

曾国藩道:“这已经是一桩铁案了,他还百般抵赖!”

齐砖岩咬牙切齿道:“大人何不给他用大刑!王正夫是天生的贱骨头,不用大刑,他是断难认罪的!下官只是不明白,大人已经认定是铁案一桩了,为什么还重审呢?”

曾国藩道:“齐别驾,你哪里知道刑部的苦衷!想那王正夫毕竟是两榜出身的人,又做过国子监祭酒,是有过圣恩的。更有一点,别驾既是受害原告又是本案的断案官员,真传扬出去,恐碍别驾的清名。按我大清律例,王正夫一案别驾是理应规避的,一旦圣上追问起来,恐怕别驾也回答不出本部堂实在是为别驾考虑。”

齐砖岩点头答道:“大人果然虑得仔细!不是大人提醒,险些误了大事!下官万没想到大人这么护着下官!”说毕,又离座深施一礼。

曾国藩道:“现在就差证人的证供。如果麻九不到堂,你要本部堂如何定案?王老三一上堂就矢口否认是自己领王正夫进府的。现在整个刑部都知道,是齐别驾的随差麻九领着王正夫进的书房。这件案子结得越快越方便,谁敢保证那王老三还会说出别的什么呢?”

齐砖岩霍地站起身道:“大人的一番话,无疑拨云见日。好!就依大人所言,下官这就让麻九随大人去。只要这件案子他王正夫翻不过来,下官一定亲去府上拜谢!”

曾国藩极其顺利地便将麻九带回刑部。

一到刑部,曾国藩立即让洪祥安排升堂。

升堂之后,曾国藩也不看麻九的面目,只见他一拍惊堂木,当堂喝问:“麻九,本部堂三番五次传你到堂,你却百般推托,你难道做贼心虚不成?”

麻九没想到曾国藩的脸翻得这样快,一时不得主意,只顾磕头如捣蒜,口里连连道:“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曾国藩冷冷地道:“麻九,你要说出实情,本部堂可以既往不咎。你可以讲了。”

麻九道:“回大人话,我家老爷要请王正夫赏菊,着小的到衙门去请王正夫到府上,是王老三开的门。奴才领王正夫进了书房,然后便去请我家老爷。也就在这时,奴才听我家小姐大呼救命,奴才就又回来,见我家小姐全身精光,显然已被王正夫糟蹋过了!奴才就把那王正夫打倒送了官。大人,奴才说的句句是实。”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麻九,你家小姐是怎样呼喊救命的?你再说一遍。”

麻九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连道:“奴才说错了,是小姐的丫环大喊救命的,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随口说一句:“麻九啊,你家小姐那日在老爷的书房里干什么呀?”

“书房?”麻九一愣,忙道,“小姐在书房干什么呢?小姐是在自己的房里呀!”

曾国藩紧问一句:“你把王正夫领进小姐的房间干什么呀?你莫不是和王正夫合伙糟蹋你家小姐不成?!嗯?”

麻九忙道:“大人快不要冤枉奴才,是王正夫要糟蹋我家小姐,是奴才捉住的。”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麻九,你家老爷请王正夫进府赏菊,你不把王正夫领进书房却领进小姐的绣房!你这不是蓄意谋害你家小姐又是什么!来人,大刑侍候,这等陷害主子的奴才留之何用!”

两旁答应一声,便将大刑抬过来。

麻九在堂下大叫道:“奴才冤枉啊!奴才何曾敢陷害主子呀!”

曾国藩大喝一声:“那你为何单单把王正夫领进小姐的绣房?你说说看!”

麻九道:“我家老爷让奴才干什么,奴才便干什么……”

“胡说!”曾国藩一拍惊堂木,“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你还敢诬陷自己的主子,这还了得!来人啊,拉下去,就地乱棒打死!”

“快不要这样呀!”麻九吓得连连磕头,“真是我家老爷预先把小姐藏在了房里的,又让奴才把王正夫领了进去,反过来又让奴才去‘捉奸’的呀!”

曾国藩道:“是绣房还是书房?”

麻九答:“既不是书房也不是绣房,就是个闲房子。”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道:“麻九,你不得胡说!你家老爷明明要邀请王正夫赏菊,却如何又做出此等勾当!你不得栽赃陷害!如此坑害自家的女儿,你家老爷莫不是疯了不成?”

麻九道:“大人听禀,我家的小姐并不是真的小姐,只是我家老爷花银子买的一个哑巴丫头。”

曾国藩道:“买时可是疯的?”

麻九道:“买时好好的,不疯。后来不知为着何事,被我家老爷连打了两次便疯了,就被人给关进了房子,成天不穿衣服。奴才说的可是实情,请大人明察。”

曾国藩点点头道:“麻九,你只要把实情都说出来,本部堂自然饶你不死!”

麻九道:“回大人话,奴才说的句句是真。”

曾国藩问文案:“可记录清楚?”

文案躬身答道:“一句不落。”

曾国藩便道:“麻九,你画押吧。”

麻九急忙画押。曾国藩大喝一声:“将麻九押进刑部大牢,候旨发落。退堂!”说毕,便袖上麻九的供词及王正夫的控状,乘轿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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