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曾国藩当先赶往刑部大堂,各部、院侍郎以上官员随后跟进。穆彰阿与杜受田这两个冤家对头都没有出席。

按着圣谕,曾国藩当先坐定,上首依次坐着监审的官员,下首依次坐着副主审。恒春与花沙纳阴沉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只是肃顺像是兴高采烈。

不一会儿,御前当值太监带着侍卫多人,手捧着一个圆托盘——托盘上用黄缎布盖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慢慢走进大堂。

曾国藩知道,这是皇冠请到了,就亲自燃了三炷香,又冲着已放到案中的皇冠行了大礼,这才归座。

曾国藩望着上首的祁寯藻,嘴里说一句:“中堂大人,开始吧?”祁寯藻点了点头。

曾国藩清了清嗓子,说句:“带琦善!”

厅后侍候着的刑部当值的官员应一声,便走出去。

琦善很快便肥鹅一样地迈着四方步一摇三晃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两名刑部官员。

见琦善趾高气扬的样子,曾国藩大喝一声:“琦善,你进了刑部大堂,还不跪下!”

琦善先是一愣,当看清问话的是曾国藩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曾国藩,你一个小小的汉侍郎,也敢跟老夫这般讲话!你是藐视我大清官制吗?”

曾国藩把面前的黄缎布用手一拉,大喝一声:“皇冠在此,你敢不跪!”琦善定睛一看,曾国藩的面前果然放着一顶金光灿灿的皇冠!

琦善心里大骂一声:“曾国藩个狗奴才!”双腿跟着一软,扑通便跪倒在地,冲着皇冠行起三叩九拜大礼。

大厅两旁听审官员的脸上,呈现出对曾国藩的敬佩之色。

曾国藩静静地问道:“琦善,本部堂受皇上钦命,审你滥杀无辜一案,你要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琦善圆睁双眼,雷鸣般地道:“曾国藩,你才只是个小小的二品侍郎,像你这种身份也敢拿腔作势审你家侯爷,你不要命了吗?还不自动滚下堂去在等什么,等本爵抽你的大耳刮子吗?”

恒春不动声色,胸中已是心花怒放。自己丢的面子,总算从曾国藩身上找回来了。

曾国藩的三角眼睛慢慢眯起来,两眉蹙促成川字。他忽然一拍惊堂木,威严喝道:“大胆的琦善,竟敢口出狂言!本部堂职位虽卑,却也是大清国堂堂的朝廷命官!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皇冠在此,如皇上驾到。本部堂职位虽低,却是代表皇上审你。你辱骂本部堂就等于辱骂朝廷,你可知罪?”

琦善听了这番言语,只能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讷讷说道:“老夫知罪。”

“琦善,你位列公侯,本部堂也不怪你。你抬起头来,本部堂现在问你。”曾国藩一字一顿说道,“你身为陕甘总督,靖匪保边本是分内之事,你如何剿匪不力就擅杀百姓?又向皇上冒领赏赐?你可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吗?”

琦善怒视着曾国藩,冷笑一声道:“曾国藩,你也知道老夫位列公侯?老夫这公侯可是祖上拿性命一刀一枪拼杀来的,不像你头上的二品顶戴,是靠之乎者也骗来的。你既知道老夫位列公侯,就该站起来与老夫讲话。曾国藩,你快与老夫放座!”

曾国藩被气得浑身乱抖,他大喝一声:“琦善,你竟敢口出狂言,咆哮公堂,藐视皇上,儿戏王法!行刑官侍候!”

两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由门外走进,两个人的前胸后背都绣着刑字号,分明是刑部专干行刑营生的。两个人往大堂一站,等候曾国藩示下。曾国藩道:“把咆哮公堂、目无皇上的人犯琦善当堂掌嘴五十!”

两名行刑官答应一声“嗻”,一个就走到琦善的背后,把琦善的细辫子在手上一挽,一个便走到琦善的对面,不由分说,把巴掌抡圆,嘴里来一句:“侯爷您老接刑吧!”便一下一下认真地打起来,琦善被打得杀猪般号叫。

侍立在两侧的文武汉官在心里齐为曾侍郎叫好。满人一贯蛮横,像琦善这样的有爵位的更是不把汉官放在眼里。

行刑完毕,两名行刑官退后一步。

曾国藩看那琦善时,心里不由赞叹一句:“真不愧有爵位的人!”琦善的两腮已是腾腾肿起,嘴角也已现出殷红血迹,但那琦善仍不服输,照样瞪大眼睛望着曾国藩,分明是想一口吞掉曾国藩,有些挑衅的意思。

曾国藩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琦善,你知罪吗?”

琦善把两眼一闭,理也不理曾国藩,脸上充满着不屑。

曾国藩气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霍地站起身,用双手捧起皇冠,大喝一声:“大刑当堂侍候!”

外面答应一声“嗻”,四名行刑官便抬进一具木制老虎凳,往琦善后面一放,便叉手立着。

曾国藩用鼻子哼了一声,怒道:“皇冠在此,行刑官听令:将琦善脱去爵服,侍候上刑,不得有误!”说着高高举起皇冠,以示代皇上执法。行刑官不敢怠慢,过来便将琦善爵服扒下,又生拉硬拖地放到老虎凳上,眨眼便捆绑停当。

曾国藩两眼一闭,大喝一声:“用刑!”

四名行刑官随着曾国藩话音一落,就一齐用力,只听那琦善大吼一声,震得满堂大惊;众人再看琦善时,早昏死过去。

自大清开国以来,二品侍郎对一名侯爷用刑,尚属首次,百官都为曾国藩捏一把汗。恒春心里想的却是:曾国藩,看你如何收场!

见琦善昏死过去,依老例,一名行刑官到外面拎来半桶冰水,劈头盖脸地往琦善头上一浇,便见琦善激灵灵打个冷战,长叹了一口气后才睁开眼。

曾国藩见琦善醒来,不容他讲话,早喝道:“皇冠在此!琦善胆敢藐视皇上罪加一等!左右,加力用刑!不得有误!”

行刑官发一声喊,吓得琦善忙对着公堂高喊:“且慢,老夫有话说。”行刑官齐住下手。

琦善喘息着说道:“曾右堂,老夫与你有何仇有何冤,你要对老夫下此毒手!”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琦善,我来问你,新疆的无辜回民百姓与你有何仇何冤,你为何指使督标兵对他们下手?你不怕遭天报吗?”啪地扔下一本卷宗在琦善的面前:“本部堂已传唤押解你的解差。你滥杀无辜的经过,本部堂已弄了个水落石出,你还想和他们对簿公堂吗?琦善,你该明白,如不掌握你滥杀无辜的证据,本部堂一介小小的二品官岂敢对你这堂堂大清国的世袭侯爷用刑!琦善,你身为大清国的陕甘总督,位在封疆,干系甚大,你不剿匪,却残害无辜百姓,你难道忘了官逼民反的古训?”

“曾右堂,你不得血口喷人!”琦善挣着脖子辩道,“萨拉造反,一呼百应,铺天盖地,你让老夫如何分得出良莠!”

曾国藩愈发气愤:“琦善,你就是按这种理论治理边疆的吗?你今天冲着百官要说个明白!”

“反正……”琦善彻底没了侯爷的派头,讷讷了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曾国藩见火候已到,便一拍惊堂木,高喝一声:“大胆的琦善,你已认罪,如何还不签字画押?难道要本部堂二次用刑吗?行刑官侍候!”琦善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拿过口供便在上面按了手印。

“来人哪,”曾国藩喝一声,“把琦善押进大牢,候旨发落!”

琦善死狗一般被行刑官拖了出去。

曾国藩把皇冠放下,长出一口大气。他知道,只要琦善肯认罪,郑祖琛就好审了,谅那郑部院的骨头也不会比这琦侯爷硬到哪里去!

第一时间更新《曾国藩发迹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