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原本对玄学就已悟得很深,《易经》他很早就已达到背诵的程度,诸如《麻衣神相》、《卜筮正宗》、《鬼谷子》等这类民间抄本,凡是碰到,几乎都会买下。

而看了《冰鉴》后,他的相人术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曾国藩曾经很仔细地观察过长顺,感觉此人有大贵,也有横尸街头之祸,属大福大贵大祸之相。所以每次和长顺谈话曾国藩都很小心应付,以防埋下对以后不利的祸根。

经一路相处,长顺也对曾国藩的为人处事怀有敬佩之意。曾国藩的尊上不媚上、使下不欺下、崇权贵而不专事权贵的性格就很对长顺的脾气。尽管曾国藩过分看重银钱这一点长顺也有些不齿,但正因为这样,才导致了曾国藩的“廉”,而满族权贵的那种盛气凌人,敷衍了事,不学无术,专讨好皇室的作风,长顺从小时候就深恶痛绝。在武学方面,满人强于汉人,但在文化义理方面,汉人是属于世界各族前列的。这样的现实,不正视就不存在吗?不仅皇室的王爷贝勒不直视,连军机处直接办事的大学士们也不直视,江山如何能不懦弱!

出狱后,曾国藩更是一改过去的作风,凡事都与长顺磋商,这自然又让长顺深为感激。这也是曾国藩本人的造化,其实更是大清国的造化。因为长顺是肃顺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肃顺后来果然崛起。

十几天后,曾国藩等人到达南阳。南阳是三国时期诸葛武侯的隐居地,出南阳正西三十里,便是天下闻名的诸葛庐。据传,诸葛庐里藏有武侯亲书的《将苑》。对南阳诸葛庐,曾国藩心驰久矣。

曾国藩早已盘算好,到了南阳,无论早晚,必去诸葛庐一游。武侯的洒脱不入俗,武侯的为政清廉与运筹帷幄,武侯的身在茅庐心忧天下,是一直被他当做楷模、样板铸在心间的。

曾国藩一行人来到南阳城关时,正是偏晌时分,街面已不十分热闹。出城奔西,人烟渐为稀少,一个时辰后才见一个挑担子的后生,悠悠闲闲地迎面而来。到了近前才发现,后生的嘴里竟然哼着小曲。长顺打马向前拦住去路,用马鞭指着问道:“小哥,诸葛庐还有几程路?”后生白了长顺一眼,把头向后仰了仰,一句话不说,侧着身子昂首而过。

曾国藩在轿里抱了抱拳,道:“敢则前面就是诸葛庐?”

后生点点头,仍没停步,嘴里只管哼着曲儿去了。

曾国藩不由赞叹一句:“真有诸葛武侯遗风!”

台庄冷笑一声道:“依卑职看来,说不定是个哑巴也未可知!”

一行人继续前行,很快便来到一个村庄。曾国藩走出轿子举目观瞧,见村庄不甚大,也就百十户人家的样子。几名小儿在村头的一棵歪脖树下,团团围着个石桌子,正摇头晃脑地背诵什么东西。一个身穿长衫的老者,在小儿的旁边倒背着手走来走去,口中也是念念有词,显然是个秀才底子的私塾先生。

曾国藩迈着四方步走过去,冲老者打个躬,笑道:“扰烦,这里可是诸葛庐?”

老者慌忙还回个大礼,边晃头边道:“客气,此处正是卧龙冈。要寻诸葛庐,客官须从村子穿过,眼见有一横道,道外的十几座草屋,便是扬名四海的诸葛庐也。诸葛庐乃卧龙冈最热闹的所在,此处百姓若买东西,必去诸葛庐,那里的东西是最全的,当然……”曾国藩见老者说话絮叨,也就不再多问多听,随口道一句“谢了”,便转身走回来。

老者却在后边不依不饶,连连道:“客官如若还找不到,只管回头来问可也。某是读书人,不嫌烦的。所谓……”曾国藩吓得头也不敢回一个,急忙上轿,一行人匆匆进村。

刚刚穿过村心,尚未走出村口,已望见坐落在村外的一大片草屋和草屋门前热热闹闹的景象。不用问,这便是四海闻名的诸葛庐了。

到了诸葛庐,轿夫把轿子歇在门前的一块空地上,长、台二位也都下了马。曾国藩走下轿子,见久仰的诸葛庐虽有些破败,但气象还是有的。大门的左边是一长溜叫卖吃食的,喊着当地人才能听懂的话,煎炒烹炸倒也齐全。大门的右边便全是卖杂货的摊子,大到缸瓮,小到挖耳勺,围的人也不少。

曾国藩同着长、台二侍卫迈进大门,先拜了武侯的半身塑像,又到春睡草堂和其他几间屋子转了转,竟然一件古物也未见到。曾国藩不由大失所望,边踱步边自言自语道:“这怎么能叫诸葛庐呢?”长顺接口道:“依卑职看来,叫菜市庐更贴切些!”

台庄只是笑,一句话也接不上。三个人走出大门,曾国藩无意中发现,在卖杂货的摊子当中,竟然夹着两个卖书的摊子。曾国藩走过去,放开眼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曾国藩猛然在其中的一个摊子上,发现一套十卷本古色古香的《将苑》,当下心喜,慢慢地拿过那《将苑》,一卷卷翻过,又用鼻子闻了闻,马上认定是明中叶的民间刻本。这个刻本与京城市面流行的刻本最大的不同,是后面附了五十几页的春秋战国将帅图谱,将帅们的天庭地角一一标明,别于常人面相的地方都有文字说明。凭武侯的学识与成就,曾国藩相信这本《将苑》应该出于孔明之手。就算是伪本,也有可鉴之处。

曾国藩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了问价钱,守摊儿的人也漫不经心地答道:“五两银子,少一文也不卖。”曾国藩想也没想便摸出五两银子递过,口里道:“在下急着赶路,就不和你还价了。”

摊主一下子把嘴张大,眼睛望着曾国藩,双手迟疑地接过银子,掂了掂,那嘴尚未合拢。

在摊主的心里,这套《将苑》只值五十个铜板,竟然卖了个天价!

曾国藩已是小心地托起书,带着长、台二位向轿子走去。

临上轿,曾国藩轻轻拍了拍《将苑》,满面春风道:“总算不虚此行!”这回是长、台二位把嘴张开老大。

到了丹江口,曾国藩一行弃轿登舟,与一伙布匹商人合包了一只商船,借着一路顺风,几天即进入湖北地界。从这一天起,曾国藩开始写日记。尽管此时曾国藩已无考察之责,但他仍把沿途所见所闻详细记下,作为自己每日的功课。

湖北境内不用登陆,曾国藩三人又和两个盐贩子伙搭一只小船前行。长、台二位憋得不行,只有曾国藩一人照样忙得不亦乐乎。

长顺私下里对台庄感叹:“咱满族人能有曾翰林一半的勤奋,国运何至于如此颓败!”

几日的水路倒也风顺。在船上,曾国藩除了记日记,就是和长顺对几局围棋。台庄本是一个闲不住的、又不通文墨的武夫,偏偏又不晓棋道,每日憋得哇哇乱叫,跟个猴子似的,在舱里不是抱怨船走得太慢,就是骂艄公太懒,一船人都不理他。

两个盐商倒是安静得很,除了偶尔登岸买些小用品及吃食之类,就是昏昏沉沉地睡觉,从不与曾国藩等人搭讪,透着商人的警惕。曾国藩倒乐得无干无扰地读书写字。

过了汉口,又弃舟乘轿走了多天,这才见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黑乎乎的崇山峻岭,路上的独轮小车也多起来。曾国藩便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四川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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