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收音机不仅要钱, 还要票。

钱够了票有了也不是稳的,得看人家供销社里有没有货。

刘小麦家没有票呢, 张秀红掐指一算:“你外婆肯定有。”

张秀红立刻拍着桌子决定明天就带着刘小麦去老张家打秋风。

她打开箱子,把有她照片的那张报纸取出来,又找了一份压在犄角旮旯没有什么用的旧报纸。

“小麦啊,我们明天就带这两张报纸去给你外婆看。一张是我上的,一张是你上的。”

刘小麦抖了抖那旧报纸, “这不是骗我外婆吗?”

“骗什么骗,你外婆又不识字。”张秀红振振有词, “这种事情心意到了就行, 她相信是, 那就是。”

刘小麦:“……妈,你说得在理。”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什么?告诉我们人一定要识字啊。

第二天一大早,张秀红就带着刘小麦出发了。

刘二柱同志作为尽职尽责的松梗大队仓管员,他不得不留守在队里, 顺带看着家里两个小的,父子三个在大队路口含泪挥别张秀红娘儿俩。

张秀红搡了搡一身的鸡皮疙瘩:“差不多行了啊,别在这矫情了, 快回去回去。”

哭包刘小虎扁着嘴不想走:“大姐、大姐……”

“喊你大姐也没用!”张秀红眼一瞪, “等我回来, 我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你会不会从一念到一百。”

“……”刘小虎转了个身, 把屁股对着她们,“妈妈再见,大姐再见。”

张秀红:“……”

刘小麦笑了笑:“走吧, 妈。”

初升的朝阳照耀着前路,松梗大队的喇叭里传出刘大柱做检讨的声音,姚静还在排队。

张秀红感到遗憾:“这么大的一出戏,我们娘俩就看不到了。”

刘小麦安慰她:“也不一定,以后说不定还有呢。”

张秀红瞅了瞅她,嘿嘿笑起来:“小麦啊,你可真是个坏心眼的,都是随了我啊。这样好,不吃亏。”

刘小麦:“?”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张秀红同志脑洞开到哪里去了哦,她的意思明明是用喇叭做检讨的事可能还会发生,她妈是怎么想的啊?

到老张家队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晒人了。

张秀红抹了把脸,“小麦你热不热?这就要入夏了啊。”

“我还行。”刘小麦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脸蛋热乎乎的。

不晓得是不是热得不舒服,张秀红离老张家越近,脸上的神情就越硬了。

“红子回来啦!”走过路过的人都跟她热情打招呼,“这小丫头是你大姑娘?长得跟你可真像。听说就是她吧,文章上了报纸!”

要是往常,张秀红都要炫耀了,这会儿却只是敷衍点了点头。

直到走到一处红砖瓦房前头,大门敞开。

张秀红也不进去,反而敲了敲开着的门,大声嚷嚷:“妈,我来了!”

“唉哟,红子、我家红子回来咯!”

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小老太太从堂屋里溜达出来,一看到刘小麦那小脚跑得更快了几分。

“小麦,这不是我的文曲星大外孙女们吗?外婆可想死你啦!”

刘小麦响亮地喊了一声:“外婆好。”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入了一个带着檀香味的怀抱里。

张老太激动得不得了,两只手用力想把刘小麦抱起来。可惜刘小麦已经是个十岁的大孩子了,她老人家一用力差点摔个屁墩。

张秀红赶紧扶起她:“妈,行了行了,你收收吧,真摔了张秀英又要怪我。”

“英子啊,英子她不在家,去公社看房子去了。”张老太跟小孩子一样快活地笑起来,“现在老张家没有人管我,谁管我都管不住!”

一听张秀英不在家,一直气沉丹田的张秀红这口气一泄,人松垮了一些,顿时抱怨:“她怎么天天看房?上回在公社就看房了,看到今天还没看好?”

刘小麦终于晓得她妈之前为什么反常了。

上回这两姐妹可是在卫生所吵了一架,还没和解呢。

她妈还放话了,以后不跟她小姨娘再说一句话。

“你管她干什么,我都不管他们两个了,反正他们买的房子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住。”

张老太拉着刘小麦的手,“乖乖肉啊,跟外婆到房里去,外婆给你糖吃。”

“……谢谢外婆,外婆真好。”刘小麦藏起鸡皮疙瘩,笑得一脸端庄。

这就是福宝每天在老刘家享受的生活吗,天呐,天呐!

张老太天天早上要烧香,屋里一股檀香味。

刘小麦坐在床边,面前是张老太拿出来的一堆东西,什么桃酥、麻花、冰糖。

张秀红坐在她旁边咔嚓咔嚓吃着,把两份报纸展示给张老太看。

“这是我,妈你看看,我在报纸上这个形象是多光辉!”

刘老太揉着眼睛:“红子啊,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那会儿日子苦,我三天两头摔跟头,你就是好好的在我肚子里。”

张秀红歪了歪嘴:“那是,我在你的肚子里就开始吃苦了。”

看着苗头不怎么对,刘小麦赶紧把自己的那份旧报纸推上前,随便指了篇位置醒目的。

“外婆外婆,你看看我的,这篇就是我写的文章!”

“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姨娘跟我讲了,你上了报纸!”张老太满脸是笑,“我回头就告诉了全大队的人!”

“做得好啊妈。”张秀红很满意。

“快点快点,小麦啊,你给外婆再念一遍这个文章呗。”张老太想听。

“好的好的。”

刘小麦满口答应,然后给她即兴创作了一篇,把张老太感动得老泪纵横。

“来来,麦啊,你把这个拿回去喝。”张老太居然又从橱子里翻出来一罐子麦乳精。

这个可是昂贵的东西啊,要不起要不起。

再说了,刘小麦可记得呢,她跟她妈是打算来骗……呸,打算来借张老太收音机票的。

做人不能贪心成这样,什么都想要。

刘小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外婆我不要。你就把这个留下来自己喝吧。”

张秀红连忙说:“妈,小麦是过惯苦日子了,把福给她享,她还不愿意享。”她叹气,“小麦心里只晓得学习,小麦是要继续写文章上报纸的人,她得天天听那些大领导讲话。可惜我们当爸妈的给她拖后腿,买不起收音机,唉。”

张老太瞪大了眼睛:“小麦啊,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就不晓得享福呢?”

“这个福是外婆的呀,我多享一分,外婆就少享一分,我不能这样。”刘小麦坚定地把麦乳精推到张老太的怀里,“再说我现在喝惯这些好的了,回头没有就不习惯了。”

张老太就心痛了:“红子啊,你看看你大姑娘,多懂事啊,你怎么把她教的这么懂事,这不是让她吃亏吗?”

张秀红嘴角抽了一下:“我跟她爸不争气,她就想自己攒钱买收音机呢。她现在过得苦,等把收音机买回来了,我再慢慢教她享福。”

三岁看老三岁看老,刘小麦都十岁了,还老实成这样,再出息以后还是要被人家欺负啊。

看张秀红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张老太急得直拍大腿:“你们买收音机的钱还差多少?”

“小麦稿费多,钱是够了。我们现在指望多攒一点去换收音机票,估计快了,顶多再有三五个月就能攒到了。”张秀红信心满满。

张老太瞪了她一眼,转头腻歪地跟刘小麦说:“麦啊,你跟外婆来。”

……

公社那里,张秀英和李郎中从一家小院走出来。

“英子,确定就这家吗?”李郎中问。

“也没别的更好的了。”张秀英道,“结婚真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李郎中忙不迭表示,“你要不想住在公社也行,我们就住乡下,反正我俩都要两头跑的。”

“再说吧。”张秀英皱了皱眉,“我总感觉这家主人不诚实。”

“我也感觉到了,但是没关系,我现在天天就在公社,我马上让人打听打听,肯定不会让他坏事。”李郎中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他们两人一路走回卫生所,而那头小院子里,主人又接待了一位客人。

刘三柱走进来,东张西望,面色有些谨慎:“我明天带人过来看房子,你在家吧。”

“在的在的,但我家这院子你来来回回多少次了,也不说买不买,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院子主人是个中年男人,对刘三柱很不满意,“想要我家院子的人多着呢,今天就有一对小夫妻过来,人家喜欢的不得了。”

刘三柱急了:“同志,你可不能这样啊。我早就看中你家院子了,你说好留给我的。”

“说好说好,你要是一辈子不买,我给你留一辈子吗?”中年男人生气道,“要不你先把押金给了。”

“押金?多少啊?”刘三柱问。

中年男人伸出三个手指头:“三百块。”

刘三柱剧烈地咳嗽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连三百块都没有?那你买什么房子?”中年男人拿起扫帚赶人,“没钱就走走走,别耽误我时间,明天也别带人来看了!”

“不是不是,我有钱的,有钱的。”刘三柱一咬牙道,“给押金可以,你必须给我写个字据。”

“那肯定的。”中年男人拍了拍胸脯,“我是在公社废品站上班的,我有工作,你必须相信我的人品!”

说干就干,他拿出张纸,从中间裁了一半给刘三柱,“你写吧,我按个手印就行。”

刘三柱狐疑了一下,还是凭着他那几分硬本事,错别字连天地把条子写好了。

然后他肉痛地交了三百块钱押金,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在纸的角落里按了一个手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今天一整天都在赶酒席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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